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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硐口
来源:解放日报 | 叶辛  2024年03月25日08:13

硐口是高坡苗族乡的一个村寨,属于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的高坡乡。

顾名思义,硐口村的十几个自然寨子都坐落在高坡上。

在贵阳城里,高坡很出名。一来是它要比贵阳的海拔高,二来是历朝历代的高坡都以贫穷闭塞而闻名。

贵阳人一讲扶贫,开口就会说到高坡。

可这几年,高坡的口碑完全变了。游客到著名的旅游景点花溪玩,玩得还不尽兴,有人就会说:你要有时间,就上高坡去玩吧,到了硐口就会有感觉。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那就是告诉你,硐口苗乡也吃上了旅游饭。花溪是个好名字,难得来到贵州的客人,再没时间也会有人建议你:时间再紧,花溪你该去看一看,走一走。那可是一个既有历史、又有人文,还有民族风情的地方,花半天游玩就够了。

所谓历史,指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抗战时期,沿海大城市的一大批不甘心当亡国奴的文化人背井离乡,跟着国民政府一路来到大西南,除了在重庆、昆明、成都栖身,还有不少人栖居贵阳。画家徐悲鸿居住在贵阳,捐画给国家,用来买飞机抗战,同时他也在这段时间里定格了他和廖静文的爱情;巴金先生就是在花溪和萧珊缔结了婚姻,他们结婚的那幢房子“花溪小憩”如今仍旧在呢。花溪风光秀美,是文人们时常前来散步和聊天、纵谈国是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了有名的公园。

花溪美,美在花溪的水。花溪两岸定居的苗族,因他们穿着的漂亮服饰,被称为花苗。故而,这一股世世代代养育花苗的水,就被称为花溪。近百年来,花溪两岸栽满了名种树枝苗木和各式花朵,一年四季,花开花谢不绝,凋谢零落到溪水中的花瓣儿,更给这股清澈见底、时有鱼儿嬉戏的溪水增添了几分诗意,花溪更成了名副其实的“花溪”。

花溪的名声越来越大,同在花溪地域的高坡也跟着出了名。

我年轻时高坡出名,是因它的贫穷。今天的高坡出名,是在发展旅游之路上,高坡的民族风情闻名遐迩。

而硐口苗寨是人们沿着山路到高坡去,见到的第一个苗族村寨。

硐口苗寨有十几个自然村落,沿着高坡陡峭的山势,一路在半坡稍显平缓之处坐落。

苗寨今天的日子好过了,我青春时期见过的茅草屋、砖瓦房都看不见了。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放眼望去,苗族乡亲们建造的二层楼、三层楼甚至四层楼的房子,鳞次栉比地沿着山势醒目地站立在那里,有的凸显苗族的风格,有的和大城市里的时尚建筑可以一比。

我问村长:过去这里穷,现在一路上见到不少民宿、饭店、小吃摊,半坡上还有帐篷和不少旅游设施,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贫穷的标签早就撕下了。村长用非常有把握的语气道:这几天你住在这里,不消我陪,一户户人家,你随便都可以走进去,不论老人、娃崽、妇女、男子,你都可以同他们搭话,问问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问过了,他们对我说,吃饭穿衣,在我们硐口,都不在话下。

村长问我:你问过他们具体收入了吗?

我说问了,还问他们靠什么赚钱,他们一一都答了。

村长又问:他们说了多少收入吗?比如那一家,你问了吗?村长把手指向一户转弯处的二层楼,是专门烫米粉卖的铺子,这家你问了吗?

我说,他们家答,每年烫米粉卖,有20多万元的收入。

村长笑了,道:他们那是怕露富,去年底村里让我报村民收入,白纸黑字,他们家填的还是35万元哩!

我不由怔住,说:我又不向他借钱,他们为啥往少里讲?

村长指指自己说,怪我怪我,腊月下旬区长打电话下来,说春节里你要到硐口苗寨上来,她怕过节街上店铺都歇业,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一家干净点的苗族老乡,吃一顿午饭。我就在群众会上讲了,说不管哪家接待你,都得讲实话,一是一,二是二,不得玩虚的。我还把你的身份讲了讲,说你是写文章的。卖米粉那家一看你模样,就猜出你身份了,把收入往少里说。20多万元,哄鬼去,就是他们家给村里报的35万元,硐口村的老乡都说报少了。叶老师,想想,烫米粉卖,旺季、淡季扯平了说,他们家那个铺面每月可以赚多少?

我想不出来,只得摇头,追着问:多少?

10万元。村长斩钉截铁地说,只少不虚。我大为惊讶:照你这么讲,这家米粉店,一年可以做到120万元啰!

那还用说。村长笑道:要不,怎么会说,我们硐口苗寨吃上了旅游饭,一步迈在乡村振兴道上名列前茅呢!

我顺着村长的目光眺望着冬日暖阳之下硐口苗寨远远近近的树林、田坝和村舍,看到一股清泉般的溪水蜿蜒地流淌而来,水面上闪烁着碎银子般的光斑光点,外出打工回来当上村长的苗家汉子似乎洞悉了我的心事,主动给我介绍:叶老师,看到这股水了吗?硐口村的名字就是由这股水而来。相传,硐口苗家的祖先迁徙到这里,看到洞子里冒出的这股好水,又察看了团转的山山岭岭,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你看看,就是这股水,养活了我们这十几个村寨上的苗家儿女啊!

村长的话令我浮想联翩,是啊,岂止是花溪的苗家,中华民族不都是从长长的路上走来,走到今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