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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南极
来源:北京晚报 | 林阳  2024年03月25日08:35

这场期待已久的旅行终于开启,我奔向心中的神秘之地——南极。

穿越德雷克

2023年底,我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乘坐宏迪斯号邮轮去往南极。宏迪斯号邮轮是2023年夏到访南极的第一艘旅游船,作为世界上首艘民用极地6级豪华探险船,它于2019年正式下水,核定载客人数一百七十人;此次南极之行,来自中国的游客有四十多人。从世界各地招募的三十多名探险队员中有地理学家、动物学家、登山专家、露营专家,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在旅途中为游客举办各类科普讲座。

不知不觉间,船开动了。宏迪斯号邮轮具有自我调节平衡的功能,户外的旗帜被风扯得平平的,可见风不小,但在船舱内几乎感觉不到风浪。大副向大家展示了附近海域的天气预报图,他说最不希望看到紫色和红色的预警标志,但图上满是紫色和红色,看来平静穿越德雷克海峡的希望很渺茫了。

夜晚,回到三层的房间,服务员已将面向大海的舷窗关闭,以防海水打碎玻璃。服用了一粒晕船药,我在轻微的晃动中进入梦乡。宏迪斯号劈波斩浪,一路向南,穿越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位于智利合恩角与南极洲南设得兰群岛之间,属南冰洋的一部分,与大西洋和太平洋相接。通过德雷克海峡,需要两天三夜。

虽然服用了晕船药,大家多少有些不适,尤其鲜明的感受是厌食。或许造船技术大为进步,我没见到有人呕吐。此次南极之行不仅安排了海上巡游、登岛、登陆等常规项目,游客还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参加攀冰、登山、划皮划艇、露营等活动。

登岛又登陆

去南极时,能否登岛甚至登陆,是根据天气和邮轮的运营状态来决定的,有些游客的运气不好,到南极后都没机会下船。我们的运气奇佳,登岛又登陆。

我们登的第一个岛是象角岛。探险队员先行上岛,用红色标杆划分区域,告知哪里可以去,哪里是禁区。我在房间里换上防水裤,穿上雪地靴,套上防水防风的羽绒服,背上救生衣,戴上墨镜,先打卡,再走进消毒水池消毒鞋底,然后登上邮轮边的冲锋舟。驾驶冲锋舟的是一位苏格兰的老人比尔,看样子有八十岁了。

象角岛上都是企鹅,密密麻麻的,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大清。登岛后,我望见远处临海的雪崖上有一群企鹅,但面前插着两根交叉的红色标杆,表明“禁入”。近处,躺着许多象海豹。纵然象海豹在陆地的移动速度很慢,它们却是潜水的好手,最深可潜至两千三百米的深海。象海豹刚出生时呈黑灰色,伴随生长,颜色逐渐变浅至灰白色。小象海豹的模样很萌,大大的眼睛、双眼皮,胡须根根分明,你尽可看个真切。有时它会向你爬过来,距你一步之遥;张嘴吼叫时露出的红嘴,在雪地里分外显眼。

我们登的第二个岛是欺骗岛。欺骗岛是南设得兰群岛与南极大陆之间的火山岛,许多船队到访时都以为这是一座环形火山岛,后来美国的探险家发现了进出的缺口,由此衍生出“欺骗岛”的称谓。初夏的欺骗岛,一部分雪开始融化,黑色的火山石随之裸露。尽管上山的路只有两公里,但穿着沉重的雪地靴,还是走出一身汗。一路有风,山顶的风高达七八级,不过眼前的画面让人为之一振:雪的白色与火山石的黑色交织缠绕,既有粗犷豪放的黑白线条,又有蜿蜒曲折的灰色肌理,如同大师的版画。

除了象角岛、欺骗岛,我们还从不同的方向登上南极半岛。积雪太厚时,要在笨重的雪地靴外套一双铁质的宽大雪鞋,这样再登雪山,不至于陷得太深。穿铁鞋走路,两脚得向外撇,以免铁鞋相互碰撞,那笨拙的样子,真有点儿像企鹅。

露营那一“夜”

风减弱,雪渐停,我们乘坐冲锋舟登上波特尔角,准备露营。记得几天前专家在介绍这个活动时问:“谁想在南极大陆数星星?”有人高呼:“我想!”专家说:“对不起,这里看不到星星。”随即引来一片笑声。此时的南极圈处在极昼的过程中,当然看不到星星了。

乘坐冲锋舟前,每个人都拿到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防水袋,一个羽绒睡袋,两个防潮垫。

我们从登陆点向山上走去,在一个不高的山丘前停下脚步。探险队员已先期抵达,他们用雪堆出半人高、半圆形的简易厕所,在里面放置了户外用的便器。此前参加各种活动时,不允许留下任何东西,包括尿液,大家只好少喝水,但露营的时间长,就特别安排了简易厕所。简易厕所外竖着两根红色标杆,平行放表示无人,交叉放表示有人。

高大的荷兰女人指挥大家挖雪坑,能容纳一个人即可,她不建议挖得过深,毕竟第二天还要回填。这里的雪比较结实,没几铲子,雪坑就成型了;为了挡风,我还用挖出的雪在坑上面围一圈。挖好雪坑后,将防潮垫和羽绒睡袋依次装入防水袋,再将防水袋放进雪坑。有探险队员过来巡视,不忘将雪坑的一角踩出两个台阶。

晚上十点多,天依旧很亮,许多人钻进睡袋,我也不例外。天不冷,在零下五摄氏度到零摄氏度之间徘徊,但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我多次醒来,一睁眼就是明亮的雪、明亮的天。睡梦中,我总感觉再睁眼时会有几只企鹅朝我走来,“到底有几个不速之客啊”?企鹅似乎早已明白我的心思,明确告知:“你才是不速之客。”

“夜”里三点,小雪落下,探险队员叫大家起床。大家将寝具整理好,并将雪坑回填,转眼间,又是一片白茫茫……

企鹅的情景剧

看企鹅,是南极之行中的重要活动。全球现存十七种企鹅,由于此次旅行集中于南极的东南半岛,只能看到帽带企鹅、阿德利企鹅和金图企鹅。帽带企鹅通常生活在岩崖峭壁上,它的肚子是白色的,其余部位都是黑色的,脖子下有细黑线,像系了一条黑带子。阿德利企鹅喜冷,较为少见,长相与帽带企鹅相近,特点是有白眼圈。靠近南极圈纬度的彼得曼岛,是阿德利企鹅最北边的聚集地,也是金图企鹅最南端的聚集地。金图企鹅红喙、黄脚蹼、白肚皮,头上有一块标志性的白色,其余部位都是黑色的。它们好看又可爱,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憨态可掬。

恰逢金图企鹅交配的季节,许多企鹅回到陆地求偶、交配。它们先找到一块大岩石,聚在一起围圈走动,企鹅的体温有三十八摄氏度,圈中心地区气温竟然可达二十四摄氏度,这对孵化小企鹅有促进作用。而后,雄性企鹅从海边叼来小石头,在自己的领地垒窝,垒完窝便仰天高歌,引雌性企鹅入住。交配后,雌性企鹅趴在窝里,二十天左右可以产蛋。小企鹅出生时没有羽毛,需要爸爸妈妈轮流下海捕捉磷虾喂食;换毛越早,它的成活率越高。

也就是这段时间,一些好吃懒做的雄性企鹅不去海边叼小石头,而是到邻居家偷。邻居家的雌性企鹅不能离窝,气得吼叫,被斥责的雄性企鹅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的情景剧,时刻都在上演。

海上巡游

乘坐冲锋舟在海上巡游,能看到鲸鱼和威德尔海豹,鲸鱼多是座头鲸和虎鲸。

那天,驾驶冲锋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探险队员,她悄声提示我们保持安静,附近有鲸鱼出没。待慢速行驶过去,果然,一个黑黢黢的脊背出现了,离前面的冲锋舟也就五六米。原来是一头座头鲸。没过多久,它在五六十米开外处再次露出脊背,这次,它似乎有意表演一番,不慌不忙地翻出折扇般的尾鳍。

威德尔海豹像一块长圆形的石头,体重可达六百公斤,很容易就能看到。平日它懒洋洋的,看见人也爱搭不理,偶尔会搓一搓尾巴。

海上巡游,看冰山是主要内容之一。我们来到珀图角半岛的海域,这里是“浮冰广场”,一块块浮冰千姿百态,有很多千年不化。偶遇一座冰山中间有个透亮的洞,色彩翠绿诱人,很想进去一探究竟。再往前便进入梦幻的冰山世界,一座座蓝色冰山晶莹剔透,鬼斧神工。有座冰山很像“大力神杯”,更绝妙的是纹理中竟有蓝中带紫的色彩,夺人魂魄。冰山的天然侵蚀,着实胜过人力的精心雕琢。

另一个海湾里也有许多冰山,它的两个名字,一个美丽——冰山花园,一个恐怖——冰山墓地。巨大的冰山层层叠叠,甚是壮观,称墓地倒也无不可,终有一天,它们会消失不见。转过弯,忽然看到一块冰山的上方有一排镂空的不规则线条,像是广告牌上的字母或文字;冰山中间,幽幽的蓝光散发着不可知的神秘。这太像冰雕的灯光效果了,我不由得想辨别这几个陌生的字母或文字,却无果。

白色的冰有没有味道?捞一小块上来,舔了舔,带点咸味。黑冰也好找,不过听说黑冰里有杂质,不干净。我从海水里捞了一块足球大小的冰,晶莹剔透,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真的是太美了。探险队员对我说:“这块冰有五万年了。想想,等你五万年的情人就是她……”

回到宏迪斯号邮轮,我轻轻凿下几块冰,放进十年的苏格兰威士忌。晃晃酒杯,听听冰块与酒杯碰撞的声音,闻闻略带烟熏味的酒气,再小啜一口……世界上最美的事,不过如此。

畅游“天堂湾”

在天堂湾划皮划艇,是南极之行中最美好的运动记忆。这次活动的装备不一般:鲨鱼皮套装、防水胶鞋、冲锋衣和救生衣。不穿雪地靴,腿上轻松了,但救生衣还是绑得紧紧的。一切准备就绪,大家乘坐冲锋舟驶向天堂湾,抵达天堂湾后,依次从冲锋舟换到二人的皮划艇,划向有浮冰的水面。

天空放晴,海面平静,薄薄的云带层层围绕雪峰,雪峰倒映在水里。天堂湾类似高山湖泊,气温适中,在五到十摄氏度之间,即使不戴手套划桨,也很舒服,难怪这里被誉为捕鲸者的避风港。我挥动手中的桨划在最前面,视野无比开阔。

转过一个海湾,我率先“打卡”阿根廷的布朗科考站,科考站前,一群金图企鹅正在迎接我。布朗科考站建于1951年,以阿根廷海军的创建者命名。1984年,一位随队医生因无法按时回家而患抑郁症,将科考站付之一炬,如今,这里成了夏季科考站。

由于大家对皮划艇都不太陌生,所剩时间充裕,教练便带我们去往另一个海湾。

这个小海湾非常宁静,浮冰很少。四面是巍峨的雪峰,与蓝天、阳光、云朵互为映衬,如同仙境。我放下手中的桨,闭目冥想,这种纯粹、极致,只有此时此地才能真切感受到。

拉美尔的告别

宏迪斯号邮轮所属的宽洋公司三十周年的庆祝活动在穿越拉美尔水道之前举行。五层甲板上放了一个大蛋糕,晚餐安排在甲板上,大家伴着欢快的音乐就餐。

许多团队都在船头合影,我们的团队也不例外。有人问:“南极美不美?”大家异口同声:“美!”或许这个回答被船长听到了,响亮的汽笛声随即传来,伴随汽笛声,对面的山峰开始雪崩,速度不快,雪崩的轰鸣声着实震撼。

拉美尔水道被誉为南极最美的水道,最窄处仅有六百米,比尔说:“这地方的美,别处根本没法比。”

晚上,当宏迪斯号穿越拉美尔水道时,我回到甲板上,惊讶地看见金光万道,彩霞满天。山峰、白雪、海水、冰山、霞光,美轮美奂,每个角度都堪称绝佳……

纵使万般不舍,还是到了告别时刻。南极,这大自然赋予人类最后的净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