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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永:关于散文
来源:谚云(微信公众号) | 李建永  2024年03月13日07:37

如果说杂文是斩钢杀铁的文字,那么散文则是偏重于性灵的文字。杜甫有句:“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这两个句子,似乎恰好可以分别概括散文和杂文的各自特点。我曾以《雷霆走精锐》为题,写过一篇杂文理论文章。对于“冰雪净聪明”,谨作一个简单的句子分析:“冰雪”是指写作的材料和文字,既注重内容,也看重形式;“聪明”则指整个写作过程,既含布局谋篇的巧妙构思,亦指精美的文章之完成形态。“冰雪”偏重于作品的外在呈现,“聪明”更侧重于作家的内心世界。“净”,则指文章的主题和命意,三个字,思无邪。

散文与诗相近,是对生活的纯化、美化和净化。散文的使命就是提纯生活,去粗鄙化。法国的儒贝尔说过:“美丽只能触及人们的感官,而美却能触及人们的灵魂。”然而就文章来说,只有先吸引了人们的视听,然后才能触及其灵魂。故散文必须是美的,思想纯美,语言精美,形式上也应当如《诗经·大雅·棫朴》所说的那样——“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可以说,散文是一种最自由、最开放的文体。散文写作就是要放飞心灵,就是要思想飞扬。做人要规矩,作文要潇洒,甚至还要更加“狂放”一点。“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凌云健笔”首先来自“意纵横”,“意”都不敢“纵横”一把,想都不敢去想,怎么可能写出“老更成”的精美华章呢?所以说,自由状态是写作散文最重要的状态,是第一位的。当然,说散文是最开放的文体,还指其内容的兼容性和体式的多样性。从文章源头上讲,区别于韵文的散文,本来就具有兼容性与多样性。正如《颜氏家训·文章》所言:“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

真情与真实,是散文的精魂。真情,简单说就是强烈的爱憎,憎也是爱——它是爱的变种。一切写作都根源于爱。大爱的散文,用以慰天下之劳人。然而,散文可以虚构吗?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是叙事纪实的,《归去来辞》却是言志抒情的,《桃花源记》又是想象虚构的,但都是典范的散文杰作。鲁迅先生的《好的故事》,既可以看作是真实的,亦不妨看作是虚构的,实则二者兼而有之。艺术性的虚构,乃真实的虚设,不是虚假的真实;它可以弥补现实所缺少的那些美好的东西。离开虚构,谁还能进行文学和艺术的创作呢?虚构不是虚假,而是更高层面的真实。

作家在写作时,最需要有感觉。好作家不必“感觉良好”,但一定要有良好的感觉。对于作家来说,思想力和感受力都源于敏锐的感觉。没有较强思想力的作家,其文很难有深度有创新;没有较好感受力的作家,其文必然缺乏想象力和感染力。即便是有良好感觉的作家,也得在有感觉(亦称灵感)的时候才能妙笔生花,此所谓“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文章这东西,想到是一回事,写出来是另一回事,找到感觉写得漂亮则是又一回事。

说散文“冰雪净聪明”,并不说它一定是清浅单薄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人性也是丰富复杂的。“冰雪聪明”,既有优美,亦含壮美。有一个围棋术语叫厚味,讲究“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因为“厚”嘛!围棋有厚味,文章有厚味,文人亦有厚味。文章的厚味从文人来。文人的厚味,除自身的禀赋和气质而外,主要靠读书多,养气厚。只有劳于读书,方能逸于作文,写出来的文章才会沉甸甸厚墩墩的,经读,耐看,有深度,有厚度,有广度,有力度。

虽然不必一定如魏文帝曹丕所言“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但我一直主张文章应对社会人生有益,诚如《左传》所谓“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古时把知识分子称作“士”,他们的天职就是“士传民语”,表达传递黎民苍生的心声与呼声。当然也有某些“士”们,正如曹丕所说的那样:“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愚以为,今天的作家仍当发扬“士传民语”的传统精神,眼睛向下,亲近大地,不可须臾远离现实生活;不然的话,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独钓图。

李建永,笔名南牧马,杂文家,散文家,民俗文化学者。山西山阴人氏,曾在阳泉市工作多年。从业媒体,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杂文散文集《说江湖》《说风流》《母亲词典》《中国杂文·李建永集》《我从〈大地〉走来》《园有棘:李建永杂文自选集》等九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