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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文艺》2024年第3期|荣荣:幽暗与闪亮(组诗)
来源:《广州文艺》2024年第3期 | 荣荣  2024年03月14日08:20

纯 粹

她不被接受的爱总有点瘦骨嶙峋,

总被这样或那样嫌弃着。

比如早年的忧郁与孤寂,

自娱于文字后的执念与怀疑。

她不知道的是:被认可的美总是丰腴的,

是各种世俗的扩张与填充。

她也曾尝试改变,却一再反向:

比如剔除更多的物质,她愿意为谁谁

挥金如土,或奔赴谁谁的一贫如洗。

甚至想剔除肉身,那里,

太多的渴望和觊觎都是可耻的。

这让她没有现实之手拉扯哽咽着的衣袖,

只有虚妄之火,一次次灼烧灵魂。

但这个挫败者终究是纯粹的,

也有不被接受的快乐,

在灯红酒绿之外,以张三李四之外。

又一次想起你

你可以是我曾经的女友,或男友,

或随你远逝的某个夜晚,那里,

星光在窗外辽阔着,一颗心与另一颗心

挨得很近,但我仍能看见那道缝隙,

横亘其间,一些弯曲的流水或刀刃。

偶尔,你又是我的父亲或母亲,

他和她说不出的话,慢慢黯淡的眼神,

令我无法喘息的所有埋怨和感激。

也可以仅仅是你,那仍在世上一角的,

如能再见,我仍是你的再次为难或亲昵。

也可以是我,另一个被我深深藏起的

分裂体,她日夜篡改着外在的我,

却总让我亲近:这繁花里的衰败,

陡峭内心里潜伏的阴暗与险恶。

散文课

“可以不要求真实,但必须诚实。”

散文课在继续,她卡在两个词上,

那里有挣扎的黄昏,将熄未熄的火。

有疼痛,身与心双重的撕裂。

几帧画面闪过:漆黑的窗口,

半夜的长廊,旧阁楼的灯光,

臆想里的儿女,暗中一次次地奔赴。

焦虑与惶恐在其中回旋。

也许可以用这样的词语再次回顾:

真实的说法是,她没被碰触的唇是干净的,

没被惊动的泪水是单纯的,

不曾点亮的一对花烛是两处抒情错误。

诚实的说法是,他们互为鸩酒,

止渴,在意动里一次次赴死。

多么糟糕的交织,从原点出走再回原点。

真实的是许久不见,仿佛不再想起。

“没有你,我的身后一片空虚。”

“我可以再做你的飞蛾!”这是内心的诚实。

散文课仍在继续,她突然笑了,

她的笑里有另一个词的幽暗与闪亮。

海边一夜

她在唱《在水一方》,

歌声里有磁块,沾着些许沧桑浓情。

有人在感慨:一生遭遇的全是空白。

气氛一时由情感场域转入玄学空间。

大海就在不远处,有不相干的深邃、开阔

与无止无境,那些全在你的想起里。

我们尽可能地挤坐着,

有的在过去,有的会在未来,

产生一些交融或重叠,从身体到灵魂。

乐观的人往理解里装入想象的气运与财富,

悲情者沉默着。也许还有时间供每个人计量或平衡,

如果此时吉他手有一个停顿,

有心人便能听到隐约的涛声,

就着风吹着哨子,像不安分的观众。

登半屏山观沧海

“我们会毁灭于所热爱的东西。”那位大师

背对着我们,我体味他话里的深意时,

触摸到了与此相对的另一个词:厌恶。

这是内世界的两极或两堵院墙,

我们挣扎其中,置身于一片汪洋,

有纷繁的情绪潮起潮落,有时间之针穿引

各色丝线。但这并不影响登高远眺,

比如来到半屏山,眼前的沧海露出

一小片衣角,让你牵住一片具象,

让你在浪涛上踮着脚尖,做一只小小的舢板船。

让你看见更多的辽阔和汹涌。

一望无际的浩荡里,为何还有许多个他?

意气风发的他,生龙活虎的他,

病入膏肓的他,隐入虚空的他。

他是谁的循环往复?他是谁的结束与开始?

前者在许久之前,后者在多年之后。

众多与一朵

那年在西北,他看到的野花,

漫山遍野铺展着,

蜂群与飞掠的鸟影点缀着

这大片鲜黄的蓬勃生机。

他止不住赞叹:这自由烂漫的

软黄金,抵得过一个世界浪漫!

其时的她在南方的山沟里,

盯视着一朵低矮的,

缺少遮挡的匍匐着的小野花。

她也在感慨:

这令人怜惜的独立,

这小而倔强的美!

荣荣,本名褚佩荣,浙江省作协副主席,宁波市作协主席,出版多部诗集及散文随笔集,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刊》《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刊物年度诗歌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首届徐志摩青年诗人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