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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洲》2024年第1期|金艺:大院里的小森林
来源:《百花洲》2024年第1期 | 金艺  2024年03月06日08:23

风用纤纤素手在草地上绣出一片新绿,阳光和雨密谋,交替用七彩丝线勾挑出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蓝的各色花,春就成功逃过门岗的盘查,明目张胆地入住机关大院,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小森林。

大院和赣江仅隔一条马路,十六层的主楼坐西朝东,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感受到它硬朗的线条展示出的力度,楼前是宽阔的东门广场,绿化带从北排到南,又从两头折弯到楼后,融入主楼和西门边两栋副楼之间的小花园。

我说的小森林,就是这些绿化带和小花园。

参天古木、雾霭云海、飞鹰走豹、瀑布小溪,森林常有的这些它都没有。仅仅几眼就看完的花草树木加上一些小鸟和昆虫,如何能称得上小森林?

如果小森林会说话,也一定会谢绝“森林”这个头衔,太不符合机关实事求是的作风。

但它对于我的意义,就像一片小森林。

可能和父辈以及更早的祖先基因遗传相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在大自然里撒野着长大,成年后我依然喜欢在节假日往山野里跑,在城市里工作生活的每一天,也都会有意无意地寻找钢筋水泥的缝隙里顽强生长出来的绿意,以弥补工作太忙无暇远足的遗憾。

不管是上班日急促行走时的匆匆一瞥,苦思冥想后的偶一抬头,还是值班日清晨、午间或傍晚的流连,小森林都能为我打开一扇绿色之门。

单位时常需要值整天班,24小时不离院。值班的黎明,是我和小森林最亲密的时候。

大院东南角那片草地十分活跃。太阳出来之前,最闪亮的角色是露珠,有挂在新生茅草尖上扮演清晨小灯笼的,有在叶片上环绕一圈充当月季项链的,还有的密密麻麻洒在红花檵木上,装扮成甜蜜的绵糖。碎米荠、点地梅、柳穿鱼、车前草各赶个从地里冒出头来,有的腰杆笔直颇有英武之气,有的枝条左顾右盼。

零零星星的几朵白花地丁和紫花地丁旁,一簇簇清新秀美的绿叶小白花吸引了我的注意,用手机软件扫一扫,显示是球序卷耳,是《诗经》里“采采卷耳,不盈顷筐”的卷耳。当时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古老而诗意的植物怎么会出现在机关大院呢?用几个识花软件反反复复识别,在网上多方查找资料,没错,就是它,真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卷耳。诗歌讲述一个女子拿着斜口筐去采卷耳,可是半天半天也采不满一筐,不是卷耳不够多,而是女子采着采着就没了心思,想念远方的心上人,后来就索性不采了,把筐子放下,坐在路旁痴痴张望远方。想必两千多年前的卷耳就是一种野菜或中草药,当实用转化为浪漫,它在两千年后的作用就不是果腹或治病,而是让一个埋头各类会议、文件和机关事务的现代女子,好几天的心情都像燕子在河流之上飞翔。

后来我又在一棵用篱笆围起来的大树下,发现了一小片野豌豆。它紫色的花在白天的微风中形如翻飞的蝴蝶,夜晚就收成一把镰刀状。让我惊喜的是,《诗经》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里的“薇”就是野豌豆,那句广为传诵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出自《小雅·采薇》,这让燕子在河流之上又飞了一回。

不过这次不是缠绵深邃的情思引发我的共鸣。豌豆苗是上好的蔬菜,野豌豆苗应该味道也不错吧?这个念头唤醒了千年来女子好采集的本能,浪漫主义迅速转化为实用主义,在值班后一个周六的早晨,在院子里掐了一小把野豌豆苗,回家后用开水焯一遍然后打汤,摆上餐桌后迫不及待地夹几根放进嘴里。

可惜无味!完全没有期待中的鲜美,还有点嚼不动。原来豌豆苗要在没有开花的时候采,等到花开,苗就已经老了。这点,其实和机关文化挺合拍,在最合适的时间说最合适的话做最合适的事,否则效果事倍功半。相比《诗经》里的采薇人,我对农事时令的把握就自愧弗如了。

一时兴起,我把《诗经》里写到的植物全部翻查了一遍。大院草地上的白茅和飞蓬,大院外荷塘里的菡萏和菖蒲,还有我居住小区花园的花椒和枸杞,都出现在《诗经》里。这些我经常踏足的地方常见的植物,某些不知姓名的古人也看到了,并且把它种在了诗歌里,逾千年而不死。一想到照耀我的阳光千年前也照耀过它,轻抚我的和风千年前也轻抚过它,一想到经历数不清的自然灾害和人类破坏后,它还能从千年前的旷野生机勃勃地走到我的身旁,一想到千年前和千年后都有人和我一样看着同样的树和同样的花,我的内心就会沉醉于一波一波的喜悦。

人真是时光长河中的一粒微尘啊,然而有这些不朽的植物陪伴,再渺小的微尘似乎都有了穿越时间烟云的眼光和胸怀,进而忽略现实生活里林林总总的羁绊。

发现《诗经》和大院的神秘联系后,某种自信在我身体里小小膨胀,遇到棘手的事情抓耳挠腮郁闷烦心,我就给自己心理暗示,一个能在机关大院草地上读出风、雅、颂的人,即便做不到无坚不摧也该百毒不侵吧。

当晨曦初现,小森林里的鸟叫声便此起彼伏。

它们站在高处,躲在暗处,偶尔从我面前飞过,我也只能辨出它是一只鸟,有头有翅膀有爪子,估计鸟们看我和我的同事们也是傻傻分不清,同款衣服同款裤子统一的黑色皮鞋,哪能认出谁是谁呢?

我时常坐在一棵鸡爪槭下的大石头上,聚精会神辨识鸟语。全都是叽叽喳喳的,有区别吗?只是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急促有的从容,这怎么能证明它们是不同的鸟呢?同一只鸟也会因为情绪起伏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好比办公室里的交谈,时而轻松活泼,时而严肃紧张,谁能说清楚鸟们是不是也这样呢?

只有斑鸠的叫声辨识度高,它们是小森林里音色最柔美的独唱演员,“咕咕,咕咕”的叫声忽远忽近,从不消失。

麻雀、八哥、乌鸫、白头翁、黑脸噪鹛在院子里常见。黑脸躁鹛常常上十只一起在灌木丛中飞来飞去或是在地面上跳跃前行,一只鸟发出“咕—咕—”的叫声,其他鸟就跟着一起嘈杂地鸣叫不息,即便是寒冬也阻止不了它们在冰天雪地展露笨拙的身姿和喋喋不休的歌喉。一个秋日的黄昏,我在靠近北门的小树林里发现它们长时间在草地上跳跃、啄食。其中一只不停地在同一个地方翻找,它用尖尖的细嘴把凋落的桂花树叶一左一右地用力甩开,不知在树叶底下找到了什么美味,那动作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和现在我那些毛头小伙同事加班熬夜写材料时,顶着黑眼圈在一桌凌乱的文件中翻找急需的资料的样子。

喜鹊个大,黑白相间的翅膀时常在大院的上空优雅地划过,当它们喳喳叫着停在某扇窗前时,就会有人欣喜地探出头来表示欢迎。

初夏的一个雨后中午,我第一次见到伯劳立刻被它吸引,当时它停在北边小花园里的一棵黑松上,然后越过水杉和青冈,向江边飞去。灰色向浅棕红棕过渡的头背部,黑色的两翅和尾巴,白色的腹部,这样的颜色搭配极其赏心悦目。几个月后再见,它站在一根紫薇树枝上,一边用爪子按住一只小鸟,一边用鹰似的喙撕扯小鸟的肉,这勇猛彪悍的动作和它块头不大的身材形成反差。上网查找伯劳的资料,才知道它虽属鸣禽,却有着猛禽的习性,能捕获青蛙、老鼠和其他小型鸟类,还会把猎物挂在带刺的树上,在树刺的帮助下将猎物杀死。

小森林里的鸟儿就像机关大楼里的人一样,有的安静有的活泼,有的温柔有的勇猛,有的爱独处有的喜欢集群活动,它们各有优点和特长,共同体现着物种的多样性,维系着小森林的生态平衡。

鸟儿们叫得最欢的地方是主楼后面的鹅掌楸大道,这里春夏之交被绿意和阳光剖开一条路,秋天飘落一地金黄后便往冬日的萧瑟去,年年按时演绎四季更替。这条路也是我们午饭后从食堂去往小花园散步的必经之路。

鹅掌楸的历史比人类还要久远,它曾经遍布北半球的温带地区,在第四纪冰川后,鹅掌楸属植物大部分灭绝,只有中国鹅掌楸和北美鹅掌楸存活下来,隔着浩瀚的太平洋遥遥相望。

鹅掌楸的花一朵朵明黄色,外形酷似小宝莲灯,我一直想清楚地拍到一朵,可是它们只在我头顶高高的绿叶间闪闪烁烁,从四月开花到六月花期结束,我也没在能平视的地方发现一朵花,只有一片片小马褂似的绿叶随便你看。

正如小辣椒的辣完全是被逼出来的,因为它的种子没有坚硬的保护壳,为了自保,就在身体里合成了辣椒素,用灼烧的感觉吓退敌人。鹅掌楸把花开得那么高,应该也是一种让人难以采摘破坏的自我保护吧?作为珍稀濒危物种,它生育困难,雌蕊和雄蕊不是同时成熟,雌蕊在花朵含苞欲放时已经成熟,开花时则失去授粉能力,留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

人出生时又何尝不是一颗种子,原本各式各样的种子开各种各样的花,结各种各样的果,可是长着长着,我们很容易忘了自己的脾性和资质,都照着某种或某几种貌似光鲜的果子努力生长。有人如愿长成满心欢喜,有人终生不可抵达,于是失落、沮丧、遗憾,甚至愤愤不平。

鹅掌楸似乎可以做个榜样,活得孤高却从不懈怠,即便不能结果,也没看哪朵花焦虑,能结果来年就生根发芽,不能结果就泰然飘落。它们不紧不慢,一朵一朵按自己的节奏轻摇慢舞。

大院主楼和副楼之间的花园从中间被两口浅浅的水池隔成南北两个阵营,据我潜心观察,它们并非两军对垒,而是和蝉鸣蟋唱一般相互呼应。

南边一棵胡柚树的小白花开始从枝头飘落,北边对称位置的更大一棵胡柚树就让满树花香漫过水池,托举南边同族姐妹再续青春梦想。杨梅树一家四口,母亲带着两孩分列南边花园一条弯弯曲曲小路的两旁,父亲像是犯了什么错,独自在水池的西北角罚站。小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假装很忙,它们懒得传话,各家的事各家管。

时催鸟语,暖烘花发。院子里的花开是严格讲究时间顺序的,茶花落时白玉兰结满花苞,接着紫叶李开,海棠紧跟,然后就是杜鹃、樱花、月季、金丝桃、绣线菊次第怒放。当然,花多了就总有几个不守纪律,比如十一月满树海棠结果子,唯有两朵还赖在春天里,没有理由批评它,是气温升高的客观条件造成,无主观故意且无碍观瞻。又比如,冬天满木萧条,花园里一棵树状月季未见一片叶子,却在枯枝中间独独开出一朵大红花。虽然它也不按套路出牌,我却想给它开个表彰会,表彰它从春到冬的坚守、不惧严寒的顽强。我也有理由相信,这棵长在机关大院里的月季还不够沉稳,没等我启动程序,它就进行了自我表彰,那朵挂在胸前的大红花就是证据。

大院的四边全部都是香樟树,仲春时樟花略带潮湿的清甜香味弥漫大院的角角落落,它们无缝不钻的本领和秋天的桂花难分伯仲。

靠近西门的马路两边面对面各站一排笔直的银杏,只是身形还有些瘦弱,个头也不够高,好在它们都在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就是有朝一日长成参天大树。这个目标我小时候也有,还在课堂上大声朗诵过。

在课堂上朗诵的时候我还是个羞涩、孤僻的小学生,以冰冷的眼神和独来独往拒人于千里之外。大人们都希望我开朗些,我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性格有缺陷,于是在长成大树的过程中不断痛苦地修正自己,直到读大学后成功蜕变,每天轻舞飞扬很是合群的样子。现在我常常想,那个敏感多思的孩童也许才是最本真的我,每天安安静静的有一万个心思在奔腾,自以为是地修正后,我就在傻乎乎的无忧无虑里一天天坠入庸常。

我这颗种子是不是也把自己弄丢了?

这些花草树木常让我笑出声来,也不时让我陷入沉思,好像我和它们是同类,好像我了解它们就像了解我自己,有时清清楚楚,有时雾里看花。

我曾经通过微信帮朋友向中国科学院一位心理学教授咨询抑郁症的预防和治疗,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诧异的表情:不会是你吧?你每天在大自然里拍花拍草,没有理由抑郁啊!

我承认,每天看花看草看大自然里的一切让我身心愉悦,如同梭罗漫步在瓦尔登湖畔时写下的文字: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通体舒泰,每个毛孔都洋溢着快乐。

人在感觉自由的时候,思维最是开阔活跃。我在花草树木间独处的快乐,兴许就是找回那个离天性最近的少年的快乐。这里的花草树木,我看它们,它们就用细小的触须轻抚我。当我陶醉于它们的体香,那些细小的触须又渐渐变粗变长,捆扎成一把带魔法的扫帚,成为我忘乎所以飞来飞去的坐骑。

我是在2022年底奥密克戎肆虐的时候关注到无患子树的。

为最大限度地保存工作力量,避免更大面积的感染,单位的同事分成两班岗,每班连值一个星期,24小时吃住在单位,然后休息一周。可事实上,无论在单位的还是在家里的,每天都有人在生病。

我是第一个星期值班,周一早上做核酸,下午出结果,一个同事病了,撤退前他到我办公室来送过文件。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斜对面办公室的同事发信息说他发烧了要请假回去,可能是因为周一中午开了会儿中央空调,我默默看了眼正开着的空调,立刻弹跳起来按下关机键。

单位早已取消堂食,各部门分时段取餐。我清楚地记得是周三,中午在办公室吃过盒饭后,下楼到东广场晒太阳。那阵子各类防疫宣传都提到要多补充蛋白质、维生素,多晒太阳,老天也很配合,原本是寒冬却天天艳阳高照,温暖如春。

出主楼正门,往右,下坡,再往右,我先是看到几朵锦带花开,再往前走,草地上一棵大树的枝梢上挂着两个小果子,逆光,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果子旁飘着一些絮状物。什么树会在冬天抽出絮状物?我当时预感到会有非同凡响的收获,快步向前,看到树下落了一地的棕黄色小果子,树干上挂着树铭牌:无患子。

在我每天都觉得下一个生病的人就会是我的时候,神奇地遇到了无患子树,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吉祥,没有忧患。

当然我是唯物主义者。无患子的果实含有丰富的皂素,是天然无公害洗涤剂。我天天用洗手液洗无数次手,用酒精喷剂喷无数次手,手背都有开裂刺痛的感觉,改用无患子洗手不是更好?

我捡了几颗到办公室,果实外皮滑溜溜,紧贴果肉,好不容易坑坑洼洼地剥出一些果肉放在水里揉搓,果然出了丰富的白色泡沫,手洗得干干净净。

下午我又去捡了一些果子,轮休时可以好好研究怎么用它洗衣洗碗洗头。

周三的核酸检测我有两个同事在下午该收到结果的时候没有收到,周四一早就被告知检测结果呈阳性,他们都到我办公室来交流过工作。

不停地损兵折将让我心疼不已。也是在这天,孩子他爸阳了,之后孩子也阳了,我成为传说中的“天选做饭人” 。

半塑料袋的无患子果实被我拎回了家,我兴致勃勃地告诉家人:这是无患子,可以当肥皂和洗洁剂用,它里面的硬核就是“菩提子”,据说能驱邪避灾。家人们不关心,他们发烧、乏力、咳嗽,只想待在自己的房间一边隔离一边自我修护。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阳,也许是强劲的使命感激发出了超强的免疫力。到现在孩子和他爸还很怀念那段休息的日子,啥也不用管我就准时把合口的饭菜放在房门口,平时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待遇。

后来我也常常来看这棵给予我鼓舞的无患子树,看它在春天长出新叶,看它渐渐枝繁叶茂。

谷雨过后的一个傍晚,我又来到树下探望,越来越密的树叶把树枝往下压,我清楚地看到了去年冬天见到的那些絮状物,是被扯断的风筝线,将树干和树叶层层环绕。

我很抱歉当时看到无患子的果实后,就完全忘了研究那些絮状物是什么,让它受束缚长达半年之久。

我把那根枝条轻轻拉到身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扯开那团乱糟糟的线。手一放,那根枝条借力欢快地摇摆,整棵树都在有力而欢快地摇摆。

小森林里的众生和风景并非一成不变。

东门那些野豌豆,隔了两天再去看,了无踪影,它们在园林工人不定期对大院里的杂草进行清理时未能幸免。当我还沉浸在对它们命运的唏嘘时,却在北门附近的一片红花檵木里发现它们悄悄伸出头来。

品种的更新,季节的更替,还有某些意外,比如干旱造成的死亡,让变化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同一棵挺立的树,你以为年年岁岁都是它,只有它自己清楚,每年有旧枝枯黄凋落,也有新枝蓬勃生长,它的形态每年都在变化。

小鸟和昆虫自来自去,从来没有人统计过它们的数量,登记过它们的户籍和行踪。

太阳每天从赣江那头悄悄爬上主楼,如果它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大院里的人员和小森林里的动植物一样,也会不断变化。

每年都有一些年长者从院子里走出去,开启另一种人生;每年也有一些年轻人从院外走进来,迎接属于他们的崭新生活。机关大院就在新老交替中,保持着活力与希冀。

五月中下旬的一天,我到单位大会堂看一场演出的彩排,其中一个节目是离退休老同志大合唱,多年不见,当一张张曾经叱咤风云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会场时,我心头一震。“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的歌声响起,背景大屏上他们青葱岁月的照片一张张闪过。

幸好当时会场灯光暗淡,要不然我眼里闪烁的泪光定会暴露无遗。

彩排结束后,他们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散步、拍照,有的倚树有的赏花,有的就在空旷的广场上笔直挺立,任风凌乱地吹。

这片熟悉的小森林,收藏过他们的脚步、思绪和分贝各异的嗓音。

我站在鹅掌楸树下静静地望着他们,头顶高处是小宝莲灯似的明黄色小花。没有传说中的法力无边,小宝莲灯也只会在树叶间闪闪烁烁,既唤不回他们奋斗的青春,也终将留不住我。

多年之后,我是不是也会站在这里,回忆当下的自己和这片给过我无限遐想和抚慰的小森林呢?

金艺,在《中国作家》《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啄木鸟》《星火》《草原》《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发表散文若干,有散文入选《2020民生散文选》《2021民生散文选》《散文海外版2021年精选集》《人民日报2021年散文精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