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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人》2024年第1期|马小车:乡居笔记
来源:《当代人》2024年第1期 | 马小车  2024年02月07日08:27

《喜鹊》

枣树枝头,几颗小裂枣

似冬天病怏怏的太阳

一只喜鹊,穿透薄雾而来

也许因了这清晨的馈赠,发出

甜美的叫声

我坐在灶台旁,和母亲一起喝粥

湿稻草烧出的浓烟

还未散尽,但一瞬间

我们都忍住了咳嗽,安静地

听那天籁之声

有好一阵子,喜悦如细齿的湖草

轻轻锯着少年的毛囊

《盐》

在人体的黑夜里,粼粼的白骨便是闪电

——帕斯

只是排在第四位。相对柴米油

细碎与纯净,似乎使它

丢失了一部分生活的必需性

但无论如何变故

仅一小匙,它就融解恬淡

在蓬勃人间摇晃出乏力的反差

真相如此简单——铸造你白骨的

正是这些完美矿物

的确,它的口味与火腿有些相似

烟熏火燎后,时光被腌制成

隐秘的缠绵。你真的还记得吗

两枚鸡蛋,换回一小袋盐

从蛋黄到银白,它剔除掉所有

有机杂质,以至于梦境晶莹的像

死海浩淼的海岸线

如此,纯度完全取决于烈日

蒸干汗水,并凭空凝结出

爱与哀愁

如果世界的寡淡,暴露在

雨水里,它恪守的本性

会不会被超越

幸运的是,这并不妨碍

沉积一生的咸

子夜时从你眼眶徐徐落下

《关于乌有茶园的流行病学调查》

情况有些严重。小绿叶蝉在啃食

老叶同时,也将隐藏根部的风湿

暴露在雨水的风险中

即便你用雨衣和斗笠遮挡

它的小獠牙还是在你脸上,准确咬出

一圈圈云纹

这一点,卷叶蛾完全

不具有相似性。它们只在午夜飞翔

腹部挂着黑黝黝的弹仓,趁你酣睡时

狂轰滥炸,根本无视你梦到清香

还是杯中浮沉的命运

至于叶枯病,算是老疾

辨认起来并不麻烦

——比如你捏紧一个拳头,再松开

乌云退走,世界亮出苍白的大意

是的,抛开隐喻

再复杂的病,似乎都只是表面的伤

地下虫害,则以白蚁为首

你看,他们行为鬼祟

早晚全是诛心之举,哪怕喂下毒药

他们依然给你,翻一个个人生的白眼

活下来的茶叶何其幸运

——当你摘下清明的嫩绿

也摘下美与危险

《搂着母亲我像搂着一个孩子》

母亲夜起如厕,摔倒了

双膝跪地呼救

我起床搀扶,看到

地上淡淡水渍

窗外灯火明灭恍惚

九十年来

她磕过的头无以数计

枯瘦的骨头,再也不能自行撑起

——搂着母亲我像搂着一个孩子

冬夜凌晨里

轻微的啜泣声,落地可闻

《边陲》

视线之外,树叶在落下

群山之间,河水蜿蜒如断续的句子

它命名了消逝的事物

——那燃烧的绿光,是流星余烬

是母马丧子后的嘶鸣

落日之外,词语在落下

梦醒之间,孤独深蓝如铁质的大海

它刻画了灵魂的波澜

——那柔软的水花,是白鹭残骸

是我不着一字的编年史

黑夜之外,召唤在落下

萧瑟之间,人人有一块沙漠领地

这算不算一个忠告

——心远地自偏

了却生死,我就是我的边陲

细雨在逐渐加大,像一首流畅的挽歌

——命运之外,时间正落下来

《银色仲夏夜》

父亲摇着橹

送我回垸子内

湖面风平浪静,明月低悬

坐在船头,我一只脚探进湖水

夜空离我们很远

又仿佛很近,星子如芦苇碎屑般

从舷边流过

一尾小鲤鱼,忽然跃进船舱

蹦跳着闪现银色的光

船靠岸时我抬头看了看父亲

他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我松开手,小鲤鱼倏地钻进湖里

月光下溅起一串银色的水花

马小车,本名冯孟军,居长沙。有诗歌刊发于各种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