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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3年第8期|阿微木依萝:盛大的事情
来源:《草原》2023年第8期 | 阿微木依萝  2023年10月12日08:32

他们说那是盛大的事情,就把我们的朋友比土嘉豪叫去了。

比土嘉豪并不是他的户籍名,这也许只是一个较有情怀的、追思性的别名。

他们的身份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非常神秘的,如果要追究得紧,他也许会给你说,他是月亮女神后代的后代。所以我们觉得他特别酷,觉得他身上有了这种传奇性的家族历史而格外多了些引人注目的气质。他的长相是否符合我们的审美已不重要,我们都一致认为,他就是这片区域(也许是全世界)特别好看的那个男生。

在过去的某些时候,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象,想象比土嘉豪祖上尊贵无比,不管他是否同意有这样的祖上,我们都强硬地要他承认就是个了不起的贵族公子。凭空塑造的形象似乎真的可以给人带来成就感,在荒凉险峻的土地上,就像有一枚自己亲手放在头顶的星辰,每天照着我们这群小穷人———就是这种感受。我们有时穷得心慌,尤其在找不到新鲜的游戏时,更会怀疑我们父母造人的意义,有时会猜测他们因为抵抗不了艰辛的日子而特意生下我们,作为新一代人类,他们可能在无限地幻想,不久的将来,在我们身上必然会发出比他们优质的力量,扫除贫穷而获得高尚富足的美好生活。但眼下呢,我们还没有长大的眼目前,就只能尾随在父母贫穷的道路上,过一种什么忙也帮不上、整日无所事事、惹恼长辈、每天讨打的日子。父母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已经过早地学会了思考人生的意义,但这几乎成了笑话,如果我们问,人活着为了什么,他们就会嫉恨地瞪着双眼,不许我们有这样的念头,不许问一些难题。不问难题不代表我们就不去暗自揣测,长大后的人们永远不肯承认,人生的意义和全部的生活真相早已在孩童身上显现并且在我们这种年岁的时候,已经疯魔般地做着成年后的无聊游戏。所以在我们听到一首歌词里说“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时候,就格外激动和悲伤,更把所有成年人不敢说的话和游戏说了个遍也做了个遍。成年人大多以“天真无邪”和“童言无忌”来解释我们的行为。如果我们问父母,世界的样子,他们一定会说,世界是圆的,但这个圆如何形成以及圆圈里的内容,他们就茫然无措。变幻莫测是我们的能力,这是少年期才有的能力。很快就没有人去为难父母了,问一些在他们看来是大而不当的问题,只不过是浪费时间。我们更热衷于自己去编造我们的“生活”,因为在某些时候,我们觉得已经开始理解了世界的面貌,理解了如何才能让自己在圆形世界中生活得更饱满和舒适,所以我们很健忘,甚至在童年的更早期,我们的记忆力还不如一条鱼。在比土嘉豪身上,我们获取了某种“编造”的权利快感,在那个时期,我们都还没有出过远门,对圆形的世界还没有基本的把握,这就让我们一个个变得“胆大妄为”,尽情(不近人情)地发挥了我们的想象。可能我们的确如父母所愿,拥有着比他们更勇敢的力量,我们希望在熟悉的群体中出现一个有来头的人,他有好的生活背景,啊,无所谓好的生活背景,他有故事就行啦,有“长远”的人生经历,最好他的祖上是原始人1号或者2号,他是我们之中最传奇的那一个就行———是某种希望的象征,一个精神依靠,一个光环。比土嘉豪那“模棱两可”的家族历史特别吸引我们,我们喜欢这样的人,愿意把他捧到莫须有的高处,如果他不介意,我们都愿意喊他“大王”。他其实也不介意,在做游戏的时候非常兴奋地站在一旁,我们呢,诚心诚意地排成一队,再一个一个走上去喊他:我们亲爱的比土嘉豪大王。那时候我们虽然小,但这个游戏玩得相当快乐豪壮。有时候我们也让比土嘉豪扮演乞丐,一个人一直顺风顺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了,所以扮演乞丐的比土嘉豪特别卖力,本身嘛,我们的穷样也足够胜任这个角色,他演得特别动人。

我们的父母最大的优点是对下一代人进行盲目的无止境的想象,他们放肆地坚信下一代能够“封侯拜相”甚至改变世界(宇宙),成为英雄人物而光宗耀祖。他们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智慧问题、遗传基因问题、教育问题甚至天赋问题,以及更多其他的问题,喝醉了似的,时常夸耀他们的幼崽如何聪明,如何机智和勇敢,如何比别人家的孩子都漂亮和能干,却难以给他们这些“漂亮”的幼崽以足够的成长时间,没有耐心和才能去开发他们幼崽的前程,满了十八岁以后呢,这些可爱的父母们,似乎把所有当初的宏愿忘得一干二净了,开始转而关心细小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比方说,我们的比土嘉豪刚刚十八岁,他的父母一转常态,不再要求比土嘉豪去改变世界,而是督促他去找个姑娘结婚。比土嘉豪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的父母用那古老的传统经验说: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

成亲比改变世界重要吧,也许的确是这样一种道理,在我们这个山区,改变世界这种意识和抱负永远只寄存于我们十二岁之前———父母短暂不实的理想主义。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他们还愿意这样去寄望,一旦过了十八岁,他们立刻就要所有的孩子们接受现实世界,教我们放弃不实际的人生理想。不思考和不追逐、不探索生活,是一种最为幸福的人生模式,这就是他们要传达给我们的意思。他们其实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幼崽有多聪明和机智,不相信儿子们的雄心,也不相信女儿们的美貌和聪慧能给她们带来什么真正的爱情和幸福日子,肯定是这样的,所以呢,如果这样去理解,那所有的父母没有一个不是骗子,也没有一个不是可怜的人。想要获得安全感的唯一路径就是放弃所有的愿望,蒙头大睡,只看眼前。

比土嘉豪唯一的缺点(如果这算是缺点的话)就是没有结婚,如今这已然成了他父母的心头病。

我们无所谓。我们还有那么两三年才能达到谈婚论嫁的年岁。比土嘉豪被带去相亲,我们的心理活动是:好戏要开始了。

等着瞧,看我们的比土嘉豪大王如何去面对那样的场景。他永远是我们的“探路者”。他今天的任何反应都会被我们今后用来作为参照的例子。如果他反抗,我们就反抗;如果他顺从,我们或许也会说,比土嘉豪都顺从了,他能过的日子,我们为什么不能过。一个被我们亲手推上去的“星辰”,确实会影响我们的命运。

就是这种“依赖”思维把我们带到了相亲现场的大门外。鬼鬼祟祟的,我们五个人假装在门口打纸牌玩,故意大声喧哗,好让屋里相亲的两家人放松警惕(他们有时特别小心维护自己的隐私,即便相亲活动通常选在人事喧哗的地段进行),就这样,他们如我们所愿,放松了心情,在巨浪般的声音之下尽情说话。

比土嘉豪的父母已经开始显现出“家有剩男”的自卑味道了。我们偷眼看到,那就是无比自卑的味道,生怕对方看不上比土嘉豪;或者,他们也同时担心对方女儿的品行配不上比土嘉豪。

后来,双方的父母走出门,留下比土嘉豪和他的相亲对象以及媒婆。媒婆一个人在那儿有说有笑,这是她常干的事儿,本职工作的需要,她已经练就了一张可以形容为看透了人情世故的“滚瓜烂熟的笑脸”。她非常清楚姑娘们内心的小算盘打着什么玩意儿,也明白比土嘉豪这样的愣头儿青遇到这种场合都在磨蹭什么。双方的条件,她都会说到明面上,关于彩礼,关于婚后所遇到的一些麻烦,她都必须要像个中间人那样,进行一部分的责任担当,必要的时候必须充当和事佬;像个售后员,三年之内,她所保媒的婚姻都还受着她的“保护”,在“有效期”内,双方家庭的矛盾,都得依靠她来化解。

姑娘低着头,或抬头跟媒婆搭两句话,比土嘉豪懒洋洋地看着门外,看着我们,他的眼神里倒是没有发出什么“求救信号”,空空的,悲哀和茫然。媒婆的嘴压根儿没有停过,她不断地输送两边的有利信息,以确保两个年轻人在得知对方的这些“优渥的生活条件”之后,对未来产生兴趣。是的,她需要的就是两个人突然对未来产生了兴趣,而不是感情。她肯定知道婚姻的真相并非感情,这一点,我们的父母就是一本极好的教科书,他们的结合顶多是为了传宗接代以及打发一个人孤独的生活,那些琐碎的生活真相早已确定了这一点,有的人早已经不去谈什么感情了,就像我们的父母根本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比方说,我们的问题是“您爱我的父亲吗?”或者“您爱我的母亲吗?”,得到的要么是沉默要么是冷眼。媒婆像个老江湖那样掏出她的经验,试图说服两个年轻人不要再渴望别的,就像国与国之间的建交条约,婚姻需要的永远是强大的经济利益或双方友好互利的创造功能。她要表达的正是这个观点。但也许她曾经说得太多了这样的话,终于,某个时刻,她像是疯了一样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把两个相亲的人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不管怎样,哪怕媒婆也短暂地怀疑过即使具备了坚实的经济能力之后,婚姻是不是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和稳定,但比起另外一种情况,假设,人们不再去需求物质,而仅仅随心所欲去依赖感情,是不是就建立了深厚的婚姻之情,在这一点上,两者相比较,她更不会信任后者,因为在她的面目上,我们丝毫没有看出一个女人拥有过爱情的那种喜悦和哀伤的痕迹。她那扁平的五官就像扁平的婚姻生活一般,并不会令人看了多么舒服或者多么不舒服,就是我们父母的那种样子吧,我们瞧不上,却又不便将一切说得一无是处。总之,她卖力地想要给相亲者“指路”的心思是一目了然的,也毫不吝啬,她分享了一些自己在生活中如何体面地与丈夫经营家庭的经验,比方说,没有了夫妻之情,那么就分床分房而眠,仍然保持在同一个屋檐之下,这样便可以始终保持着物质生活质量的不变,亲情(孩子)关系的不变。她可能觉得这些经验具有很高的价值,因为普遍的人们确实套用了彼此的生活模式,而得以把家庭发展和事业发展向前推进。

只有少部分人还在奢望感情的产生,既然依靠物质和依靠感情同样都无法保证婚姻质量,那又何必要选择依靠物质这种本身就不正常的关系。既然人是高等动物,那必然具有较高的感情(精神)追求,但对此,媒婆是嗤之以鼻的,她根本不信任婚姻中还能长久地保存这种被称为“感情”的东西。如果将两个人单纯地绳之以情,那么,这根情感的绳索早晚会断掉。为了强调这个东西的无用,她特意清了清嗓子,把一口老痰投到垃圾桶里。

只有我们最了解比土嘉豪,他根本不可能爱上眼前这个姑娘。即便对方的优质条件放给别的任何一个人,恐怕一口就答应了结婚。他不能。我们相信这个人一定有他的妙招对付眼前的境况。如果他那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些安排,做一个软弱无能的物质奴仆,那么,他还会是那个跟我们一起进行过丰富多彩的游戏的少年吗?他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去爱什么样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个时候他的想法还有些稚嫩,也不具备任何权威,也不被父母尊重,也不懂得如何辩证和捍卫它,可他一定会想办法令自己巧妙地脱离这场相亲活动。我们来这儿守着,也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一次(这已经是他的不知道第几次相亲了)他如何脱身。

媒婆已经看出了比土嘉豪的想法———关于爱情,关于他可能会遇到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这件事儿……大概就是这些事儿吧———她都瞧在了眼里,因为这一切被她瞧在眼里,因此,从某一瞬间开始,她的眼光变得轻蔑起来。这不是她对比土嘉豪的轻蔑,这是对整个有关男女感情的轻蔑。就像是受过重大情感灾害那样,她抱着一颗仿佛是“复仇者”的心,这也是有可能的,不然呢,为何她如此“糟蹋”年轻人所向往的东西呢,仿佛是一个挖宝藏空手而归的人,她回来跟每一个遇到的路人说:不用瞎折腾了,路上随便摸一颗石子儿都比浪费时间强。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没有什么珍宝。要是这么说来,也许我们轻看了媒婆,没准儿,爱情曾经像大风一样把她刮倒过好几回呢。

比土嘉豪那不死心的样子给了我们希望。他让我们想到对于真理的苦心追逐和经营,保持信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时候,别人会把错的方向当成目标指给我们,甚至给我们枷锁,给我们负担,给我们诱惑,从而使我们成了背离真理的人。这已经不是在说爱情的事儿了。是说人生。是说选择的意义。是说理想主义者必须具备的勇敢和狠心,为了向着那条路去,要辜负多少“好心人”。小事犹豫不决的人,面临大事必然手忙脚乱。所以我们已经走到相亲现场了,要参与其中。是真正的现场,而不是大门口的围观,我们就盘腿坐在比土嘉豪的身边,媒婆没有阻止,因为这会儿她也看出来了,特别需要几个年轻人进来暖一暖场,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太累了。

在我们的山区,这种相亲活动进行的频率要比城市里的人多一些,乡下人依旧讲求“知根知底”。因此在这个地方,“爱情”这种东西很难扎根,很难有立足之地,甚至关于“我喜欢某个人”这样的话,也最好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父母很多时候就是我们的“敌人”,但这个真相,有时候就连我们自己也不肯承认或不敢承认,必要的时候还要进行掩饰,进行更多的赞美来麻痹和推行父子关系和母子关系的进展。如果不给我们设定规矩,那么,人的原始性就会爆发,最简单和温和的做法往往是从“离家出走”开始,我们的父母把这些行为称作叛逆,在寻找自由的道路上,我们会因为这种出走而尝到一些甜头,当然也包含了一些苦头。整个少年期被这样的“敌人”管束和提供着一日三餐,这样的关系使得我们即使长到一百岁,也要对这些“敌人”永葆感恩之心,并且是真心实意的感恩。就像越是叛逆和出走的少年后来越是珍爱他们的父母、越不听话的孩子越有创造力那样,我们也会给父母带来一些惊喜,如果这有可能就是“改变世界”的大事,那这就是惊喜了。但很少有人理解我们的出走。我们的父母很难认为必要的出走和叛逆是人类智慧期的阵痛,形成初级智慧的方法一定是经历苦痛,去吃一些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亏,从而升华心灵。但现实中,我们又很少有机会和胆量去开创我们的“出走之路”,因为这同时也很冒险,我们很容易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这里往往需要父母的“放行”,意思是,他们最好能给我们一条自由并且安全的道路去释放我们的野心,让我们在这样的路上既体验到了出走的快乐也始终还保持是个正派的少年。没有任何一个天性善良的少年人首先想到的是去作恶,他们一定想的是去行侠仗义。英雄主义很早就产生于年幼的心灵。但我们确实无路可去,在这片高海拔的山地上,所有的见识都来源于我们没有多少见识的父母,他们的生存经验永远是如何将农作物在合适的季节播入土壤,但从没有别的才能去形容大地和那些他们所播种的作物。粗糙的审美观念根深蒂固,从而不太在乎我们的理想,也不在乎他们自己的理想。如果谁要是敢挑战父母的权威,或者不去实现他们那些“脚踏实地”的想法,不去管顾他们的晚年;那么,我们一定是大逆不道,走在社会的任何一条道路上,在父母们看来,都是不正经的人。“顺从”永远是我们的第一要义,当然,我们也经过考量之后得出,奉养父母的晚年,确实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并且要尽量做得漂亮真情,只不过我们非常不乐意的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比方说现在十八岁的比土嘉豪,就被捆绑在相亲活动的椅子上了,而我们本身的想法是,在这个年纪,正是比土嘉豪出去大展拳脚、见识世界和拯救银河系的年龄。他肯定是想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又碍于多年来父母的养育之恩(刚才说了,那些辛劳的一日三餐,确实会起到极大的作用,这一点可以从犬类身上得到共鸣,但无人敢做如此大胆的比喻,也无人敢于承认自己的某些受困局面,与犬类相同,即,谁提供了粮食,就得受困于谁),令他不能做出有失体面的事儿。他干巴巴地坐在那儿,就连目光都快像干草那样倒塌了。可他总会爆发的,一个人一旦陷入这种干巴的局面,就一定会有反弹,这是我们的经验,也是对比土嘉豪的了解。

我们接下来要观看的就是他如何反弹。少年时期做游戏,转换角色几乎不用旁人提醒,他自己就能控制以及带动整个游戏,这一点才能,我们是相信他的。

而谁也没有想到,比土嘉豪竟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这场活动。这是盛大的事情,在我们父母的眼中,这种活动简直可以称为“人生的转折点”,是比较神圣的,值得所有人尊重。

可我们的比土嘉豪在椅子上突然屁股一歪,放了一个响屁———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时候,他又来了几下。这就麻烦了,媒婆也来不及救场,甚至她第一个气得满脸通红,因为生气也因为臭屁蔓延,她走出了现场,到了门口,直冲冲就去找比土嘉豪的父母理论了。她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场发生的事儿,到了外间,我们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媒婆说:我没有办法做成这件美事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气走了媒婆的瞬间,比土嘉豪的父母冲了进来。当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相亲的姑娘并没有立即拔腿离开,她倒是终于像是得到了放松,就好像,刚才那些放肆的响声出自她的身体,她慢悠悠地把目光落到比土嘉豪的身上,我们等着她说话呢,结果,她开口哈哈大笑了几声,站起来走出了门。我们倒是没有从她的目光中获取半点儿嘲讽比土嘉豪的意思,反而,她似乎有些欣赏这种行为,就好像她想做的事情,只有比土嘉豪敢真正做出来。

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比土嘉豪用这样可笑的方式结束了这场盛大的事儿。

后来,如他自己所料,再也不会有人替他说亲了,因为很快,媒婆就会告诉附近所有的年轻姑娘,比土嘉豪是个脑子有点不正常的人,如果他正常,又怎么会在相亲现场,一会儿一个屁,一会儿又一个屁呢。渐渐地,他的名声就会被传开:一个傻子。

我们现在明白了,拯救银河系的开端是,先要拯救自己,可有时候拯救自己的方法没准儿只能是闹出各种各样的大笑话。比土嘉豪把这个事件称为“一屁解千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银河系可能没有那么多屁事,而自己,屁事挺多。

我们没办法继续待在村庄里了,所有没把中学读完的人,在十七岁之前就离开了高山。像种子那样把自己撒出去的人,要么死在远方,要么活在远方。爱和生活,都是越远越圆满。我们在那个时期最有冲劲儿,我们都相信去远方看到大海的人,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阿微木依萝,彝族,1982年生,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人。自由撰稿人,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见《钟山》《天涯》《作家》等刊。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羊角口哨》《我的父亲王不死》《书中人》等五部,散文集《檐上的月亮》《月光落在过道上》《理想主义者》三部。曾获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文学类)中短篇小说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