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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与新时代青年的出场  ——评老藤长篇小说《北爱》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郝婷,朱永富  2023年08月15日14:14

老藤的长篇小说《北爱》(湖南文艺出版社2023年2月出版),是一部书写新时代军工领域的“创业史”和展现中国强国梦想的典型之作。在广阔时空跨度和多维文化向度的相互交织中,小说不仅塑造了新时代军工路径中的青年工程师形象,更以强烈的现实主义为基底,以理想主义情怀、传奇性和故事性为质素,敷衍出新时代工业故事的新书写,为当代文学中工业题材小说创作探索了新的艺术经验。

小说中的苗青是作家重点塑造的新时代青年工程师形象的典型代表。与其工程师形象和精神品格密切相关的,是小说中出现频次高达47次的“逆行者”、38次的“静默”和61次的“一个人的计划”三大高频词。就“逆行者”而言,它意指博士毕业于名校的飞行器设计人员苗青“从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南方逆向到发展亟待转型的北方”,“从欣欣向荣、前景(钱景)似乎更看好的地产业逆向到需要坐冷板凳的科技研发”[①],凸显的是苗青不计个人利益、无私忘我和坚忍不拔的精神品格。更为重要的是,当国家需要自己时,她毅然放弃了好友托付给自己的飞鹰公司而回归鲲鹏集团,并为了完成设计制造隐形超声速飞机,不仅延缓了生育计划和无法全程陪同生病的父亲就医,甚至还错过了见丈夫生前最后一面。这些不计荣辱得失而将个人发展与东北振兴的时代使命和科技强国的国家需求相结合的行为,无不体现出以苗青为代表的新时代青年淡泊名利、甘于奉献、勇担重任和攻坚克难的优秀品格。

至于“静默”一词,它既是对苗青隔绝外界一切干扰、全身心投入到科研工作状态的一种概括,同时也是以苗青为代表的科研工作者甘于寂寞、潜心科研、追求创新的科学精神的一种体现。小说中苗青为了让年迈的父亲和导师能够早日看到中国自主设计研发的国产飞机成功飞上蓝天,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除了白天工作之外,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她都关闭手机,远离人际烦扰,争分夺秒地在“静默”中探索国产飞机的设计研发。这种宁静致远、既甘于寂寞又沉得下心来专心做研究的科学精神,在喧哗浮躁的时代里显得尤为难得。最终,艰辛的付出和潜心的研究使得苗青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不仅带领飞鹰公司和联合东北的其他企业设计出独领风骚的军用无人机“青峰一号”和重载无人机“大山挑夫”,为东北的工业振兴带来了曙光。更为重要的是,在东北的国有企业鲲鹏集团的全力支持和飞鹰公司、金普机床集团、九成集团等本地民营企业的协助下,苗青等人还设计制造出隐形超声速国产飞机,铸就了军工历史,也促进了我国国防现代化的质变与飞跃。

就“一个人的计划”而言,它有两个意义指向:一是意指“子一代”青年对父辈在特殊年代里能完成的设计国产飞机梦想的接力,二是强调以国之重器和科技创新助力大国崛起。通过两个向度上意义的交互,小说中苗青对父辈未完成的“一个人的计划”的承续,具有了在“父与子”、历史与未来、个人与时代、家与国之间建立联系的宏大意蕴。事实上,“子一代”青年苗青之所以执着于设计制造国产大型飞机,离不开父亲、导师航空梦的熏陶和时代精神文化的濡化。在一步步实现“一个人的计划”的过程中,苗青始终牢记父亲所说的“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国家一定难逃弱国命运”[②],并十年如一日地将个人发展与时代的需求和国家的强国梦想联系在一起。随着东北振兴战略的实施和中国科技强国梦的推进,父辈在特殊年代未能实现的设计制造国产飞机的个人计划,到“子一代”苗青这里逐渐发展为“一群人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苗青也慢慢成长为国之重器的重大项目组负责人,兼具工程师和企业家的身份。由此,苗青也成为继“乔厂长”之后,兼具工程技术人员和企业管理者、开拓者身份的时代“强人”。

毫无疑问,《北爱》中自觉承担起东北振兴和科技强国使命的新时代青年工程技术人员,丰富和拓展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工程师形象谱系,更重要的是,小说在为大国重器的研制者们画像、立传的同时,也对如何在兼具审美性、时代性和历史意识的情况下书写新时代工业故事进行了艺术上的探索。

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上,《北爱》融合和改造了“英雄成长”叙事和“外来者”叙事的情节结构。与百年文学写作谱系中单一的外来者叙事或英雄成长叙事不同,《北爱》在苗青从上海交通大学到鲲鹏集团909所、再到飞鹰公司、最后回归909所的空间位移中,以询唤/追求/考验/命名的英雄成长叙事范型和冲突/反抗/融合的外来者叙事模式的融汇,不仅再现了外来者在异质空间中的不同境遇,同时也呈现了英雄的成长历程。

在苗青未到达鲲鹏集团之前,小说的叙事逻辑主要在“英雄成长”叙事这一向度上展开。在小说开篇,作者借助礼物的“在场”与“缺席”,既为苗青的成长创设一个初始情境,同时也交代其宏大高远的人生目标。事实上,在场与不在场的礼物,完成的是集体、国家对个人的询唤。“在场”的礼物指向苗青在毕业前夕收到的名为《逆行者》的色粉画,隐含着新时代东北振兴对人才的呼唤;“缺席”的礼物则指向苗青多年来一直都会收到的父亲赠送的飞机模型,隐喻着“父一代”与“子一代”之间前后相继的国产飞机设计理想与目标。在实现人生理想与追求个人幸福时,苗青却面临着南下与北上、爱情与事业的选择困境。事实上,这一困境也是多年前的“江玫”和“林道静”们所遇到的难题。在处理这一被反复书写的选择难题时,《北爱》可贵之处在于,老藤打破了价值等级上的二元对立思维,“并不以苗青的选择否定江峰的选择,也没有以江峰的堕落来凸显苗青的崇高。”[③]由此,《北爱》也在一定程度上也改写了中国文学中爱情伦理与家国伦理冲突的书写。

在苗青从南方到达位于东北的909所从事飞机设计的三年时间里,小说呈现出以外来者叙事为主的叙事特点。在传统的外来者叙事模式中,外来者来到异质环境之后,其境遇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不为环境所容——或遭遇进入‘无物之阵’的尴尬,或遭受排挤放逐”;二是“成功进行启蒙,唤醒、解放闭塞、落后空间中的蒙众。”[④]在这一段时间里,苗青所遭遇的正是“不为环境所容”的困境。作为一个外来者,她一直努力地融入到鲲鹏集团旗下的909所,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同事们的排挤。当苗青热切地想要加入到新立项的轻型直升机的设计项目时,即便是颇具技术优势,项目负责人周正也毫不留情地予以拒绝;另一个即将接近尾声的项目,其负责人胡工也不愿意让苗青加入;研制多功能运输机的王野也同样拒绝苗青的加入。由此,如何融入909所这个工作环境以及如何获得同事们的认可,就成为作为外来者的苗青与其所处环境之间的第一次冲突,同时也成为其在成长道路上面临的第二个难题。

当苗青以挂职总经理的身份到飞鹰公司上任之后,小说情节主要在英雄成长叙事的逻辑结构中展开。从英雄成长叙事的角度来说,这一阶段苗青的成长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通过不断地解决管理和科研上的难题,苗青日益成长兼具工程师和企业管理者身份“当代英雄”。这主要表现在,解决厂房建设、顾单跳槽、合同违约等难题,设计出隐形无人机“青峰一号”和重载无人机“大山挑夫”,完成关于商用大飞机的设计计划,为新时代的强军强国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其二,苗青在精神和心理上也获得了成长。经历厂房建设、顾单背叛、何英跳槽、文剑入狱等事件,曾经备受排挤的苗青日益成长高模仿类型的英雄[⑤],不仅在个人能力、精神品格方面都远远超出我们常人,同时也她实现了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小说后半部分写到的苗青接受调查一事,实际上是在委以重任之前对苗青的“资格审查”,是对其英雄身份的确证。至于最后苗青回归909所,带领团队圆满完成G-31项目,则是对其英雄能力的展现,完成的是苗青英雄的命名式。

最后,《北爱》的意义和价值还在于,在多维文化的互动中对东北形象进行重构。早在《铜行里》《战国红》《北地》等作品中,老藤就试图建构充满诗意和温情的“东北形象”。这一向度的东北形象,既区别于“80后”新东北青年作家笔下的东北衰落寓言所呈现的“黑色东北”形象,也不同于小品、二人传和《乡村爱情》《马大帅》等作品所塑造的“幽默东北”形象,它是滤去时代的阴沉底色和告别昨日伤痛后,充满诗意、温情和文化气息的“优美东北”。在小说《北爱》中,老藤竭力在多维文化的互动中丰富和拓展文学对东北形象的建构。这种努力和尝试突出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儒道汇通中的东北形象。一方面,小说通过对《论语》《道德经》《抱朴子》等儒道典籍的直接引证,显在地呈现了儒道文化之于东北人民生活和精神的影响。另一方面,小说通过对苗青“以入世的姿态出世”和画家大仙“以出世的姿态入世”[⑥]的形象塑造,展现了儒家文化中的忧患意识和道家文化中的见素抱朴思想对于现代青年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重要意义。其二,精英文化与日常生活文化交汇中的东北形象。在题材和人物的选择上,小说所选取的飞机设计制造领域和精英工程师,本身就具有极强的专业性和高端性,但为了平衡其中的精英文化色彩,老藤在高尖端的飞机设计制造工作之外,增加了丰富的日常生活场景。青年们相聚于“巨无霸”海鲜酒店、苗青之父重游北地、苗青拜见未来公婆、马歌与苗青合作张罗家宴等等场景,无不是极具日常生活气息的书写。借由这些日常生活场景的再现,小说中和了精英文化的高雅性,使其愈加贴近生活。其三,东北地域文化与东北本土形象的形塑。在小说中,老藤不仅再现了大连的老虎滩、东关街和高尔基路,长春的长春电影制片厂和一汽,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哈工大和太阳岛等东北地标性建筑,海胆、虾怪、赤贝、蛏子、红肠、松花江开江鱼、小麦哈啤等东北饮食,而且还借助《宁古塔纪略》对东北人重赠予不求回报的品质的记录,以及善良的大连夫妇救助大仙祖辈、大仙的爷爷敦促和鼓励出国留学的孙子回大连工作、杨总在福州出差时维护东北形象等等情节,充分展现了东北的人文风情和东北人民的精神气质,进而建构出一个充满地域风情和人文气息的东北形象。

总之,通过对军工题材的选择和对新时代青年工程师形象的建构,小说《北爱》不仅确认了个人在时代发展中所处的位置,书写了新的历史语境下东北复兴的大叙事和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篇章,而且还为当代工业题材小说创作如何在兼具故事性、思想性和时代性的情况下书写新故事进行了艺术探索。更为重要的是,小说还在多维文化的融汇中重新建构东北的形象,既探索了一种让人看到希望、感受到诗意和温情的“东北书写”面向,也展现了广博的中华文化意蕴和工业、文化路径中大国崛起的新貌。就此而言,小说《北爱》无疑是一部在家与国、个人与集体、理想与信仰、历史与现实的多向维度中,书写新时代工业领域的“创业史”和展现大国崛起新貌的典型之作。

注释

[①] 刘大先:《<北爱>:逆行与顺流》,《中国作家网》2023年4月13日。

[②] 老藤:《北爱》,湖南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第2页。

[③] 岳雯:《老藤<北爱>:献给逆行者的战歌》,《文艺报》2023年4月27日。

[④] 王宇:《另类现代性:时间、空间与性别的深度关联》,《学术月刊》2009年第3期。

[⑤] [加]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42页。

[⑥] 刘诗宇:《“东北”与“世界”——评老藤<北爱>》,《鸭绿江》2023年第3期。

(本文系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作品联展”特约评论)

作者简介

郝婷,兰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

朱永富,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贵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