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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田野,低声哀歌——“2023收获青年作家小说专辑”综评
来源:《收获》 | 岳雯  2023年07月28日09:43

1、海洋,或偏僻的角落

——一个文学刊物编辑部的一个角落,或者,不妨就将它想象为《收获》杂志的编辑部吧,爬山虎枝枝蔓蔓,仿佛快要伸到凌乱的书桌前,向人招手。一个年轻的编辑,腼腆而内向,她凑近了屏幕,在夕阳的余晖中认真地给作者回信,一封本该是退稿信的交流信。她不知道,她将拉开一段惨烈往事的序幕,黑色的大火在已然化为灰烬的记忆中熊熊燃烧,而她的身世亦犹如黑蝶飞舞,在其间浮沉。(史玥琦《夜游神》)

——一个老妇人,在葬礼上突然活了过来,却使整个家庭陷入了被质疑的境地。孝子必须反复自我证明,否则就陷入了合法性危机。而这个突然活过来的人并不因为逃脱了死亡而庆幸,反而无端觉得对人世有所亏欠,成为不合时宜者,她必须不断地承诺死亡再次降临的时间。因此,死亡成为必须履行的约定。带着荒诞感的故事折射出家庭内部深不见底的罅隙。(武茳虹《河桥孝子》)

——一只白鲟,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位于江西南昌、香港和曼彻斯特不同空间的三个人暗暗联系在了一起。白鲟,又何尝不是他们的隐喻与宿命。时代的潮水涌动,我们被裹挟其中,沿着命运的轨道迁徙,越游越远。回溯的本能植根于我们的文化基因中。可是,那条浩荡的江水已然被截断,我们只能徒劳地回望故土。(邵栋《白鲟》)

——海潮涌动的小岛上,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陷入了绝望的境地。痛苦时时刻刻在噬咬她的心灵,就像无数鱼虾在啃皮肉,一辆又一辆车轧过心头。她无力挣脱,任由自己沉沦在痛苦的深渊中,直到一只死亡了的抹香鲸的出现。自然从她那里夺走的,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还给了她。在自然变幻莫测的神力中,天地为之一新,痛苦犹如暴雨倾泻而下。(龚万莹《鲸路》)

——一个叫鹤城的城市,被冰雪掩映。河流犹如白象,静卧其间。冰雪覆盖了一切,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这是人世间的意象与隐喻。有的人消失了,只有冰雪知道他/她的讯息。一切仿佛停滞了,而在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水,与流淌不息的时间,记录着沉默不言的人和事。(李嘉茵《当他谈起冰的沉默》)

——在海边。加勒比海明朗而热烈的海风吹向前来度蜜月的一对新人。这是他们人生最好的时光,然而,看不见的阴影却在他们之间蔓延。一个偶遇的女孩子的死亡将成片的乌云化作了暴雨。在这个瞬间,浪漫被终结,坚硬的现实让他们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顾拜妮《尼格瑞尔》)

——故人来访,召唤出一段青春悸动的记忆,亦带来现实生活中不大不小的麻烦。藏在渡渡鸟深处的动心有多么真挚热烈,在日常生活中的成年人就有多么坚硬疏离。渡渡鸟是一个浪漫的旧梦,只适合深藏在再也不会打开的《辞海》里。(陈小手《渡渡鸟》)

——一个小岛,在暴雨的侵袭下陷入了短暂的封锁境地。一匹不期然出现的矮种马,随之出现的一个住在地下室的陌生人,仿佛某种神谕,又像真假莫测的梦,却促使人重新思考现实秩序的意义。(林戈声《奔流到海》)

——暗沉沉的柳树街,黑黢黢的理发店,是伤心人的接头地。他们燃起小小的火光,互相辨认、借以取暖。(焦典《暴雨过境》)

——一个人与一只猫蜗居在异国他乡的斗室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长时间的幽闭,令他开始出现种种幻觉,心灵开始扭曲。那只患了猫癣、有着异食癖的黑猫与人形成诡异的对照,终究成为可怖的他者。(袁德音《猫癣》)

如果把这一期《收获》上的青年作家小说专辑的十篇小说并置起来,显然,我们将会收获一个远远大于此在的世界。

必须锚定这些故事发生的时刻。一种看法是,这是一个经验过剩的时代。我们仿佛见识过所有的风景,海量的讯息正在淹没我们。摇一摇网络那棵金光灿灿的树,数不尽的故事就会纷纷落下。然而,请注意,讯息并不等于经验。没有经过心灵的帷幕上投影的讯息,某种意义上只是白噪音。某种意义上说,经验过剩,又是经验匮乏的代名词。我们正过着千人一面的生活,制式的结构像一个个框子,框住了我们,也几乎失去了其他的可能性与发挥空间。

文学,正是对平庸的、规整的生活的抵抗,对于青年作家更是如此。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发明”故事可以生长的地方。将海洋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成为这个小辑里的青年作家的偏好。这是因为,作为自然的造物,大海具有极为丰富的面向。它可以是浪漫的,是对“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见证;它也可以是凶险的,蕴含着吞噬一切的狂暴伟力;它可以是广阔的,拥抱所有的河流;它也可以是疗愈的,它的博大足以让痛苦化作蒸腾上升的云雾。海在青年作家的笔下呈现出不同的模样,事实上也是一代人心灵的幕布。那么,为何是海洋?在韩炳哲看来,“大海象征着无分别的世界内在空间,事物从该空间中呈现出来,又流回该空间。”青年作家选择海洋,或许是因为海洋足够广袤,又永无枯竭,描述的渴望像浪潮翻涌不尽。

在这些姿态万千的对于海的描述中,我对龚万莹在《鲸路》中描述的一个画面尤其印象深刻:

她小时,在海边捡到过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后来,有个斗笠遮住面庞的渔人父亲来接那孩子。暴雨中行船来到她身边,一把抱住那孩子,可又忍不住结结实实往他屁股上来了一下,怎么走得那么远,回得那么晚?孩子纳入船舱,伸出小小的手向她招摇。那面容难辨的父亲,像冥海船夫,向她庄重地点头,然后摇着手中的两支桨,渐行渐远,直到海已经翻腾成一片白水,直连灰白的天。瞬间,压住全部天空的云层融化开,如同烟雾一般向四处弥散。那时候,她就知道,大雨将止。不属于她的孩子,被他的父带走,越来越远。就在那一刻,水中有白海豚跃跳。

之所以会记得这一个片段,不仅因为她的描述是如此迫近我们,我们仿佛就置身于风暴眼,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还因为,年轻的小说家具有将感性的生活片段凝结为哲学意蕴的能力。小说的主人公宝如试图用记忆中的这个瞬间来拯救自己,而我们却从她的描述中窥到了人类的整体性境遇。

事实上,以具体的物象、意象映照人的生存,是青年小说家尤为偏爱的方法。在《鲸路》中,撕心的痛苦将宝如定格在了灾难发生的时刻,时间停滞了。推动叙事的是一只死去后被海水冲上岸的抹香鲸。这是现实逃逸的时刻,也是属于小说的时刻,毕竟,叙事者也承认,“我们这片海,从来不在鲸鱼活动的路线中,数百年来没出现过鲸鱼,死的活的都没有过。”抹香鲸的出现,让宝如浩瀚的悲伤有了出口。她将这只幼鲸视为在海浪中死去的孩子的分身,所以才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立志要救活它。而鲸鱼的爆炸提醒宝如,告别的时刻来临了。鲸鱼回归大海之际,小小的亡魂得到安息,生者的痛苦也得到了抚慰。白鲟在邵栋的《白鲟》中扮演了同样的角色。从江西南昌来到香港的刘先生、移居曼彻斯特的福建人家贤,都是白鲟的不同分身。像白鲟一样,他们虽然被命运的浪潮裹挟着,在水中急行,却都有寻找家的渴望与冲动。

如果说,前辈作家在现代性的视域下,视时间为小说的内在节律,于历史的纵深处书写风云之变,那么,这一代青年作家更加着眼于空间的营造。或许是为了抵抗千人一面的叙事、成为足以被识别的特殊,他们并不在城市驻足(即使是写城市,也是遥远的异国),而是突出围城,奔向田野,调动了独特的生活资源:偏僻的危险的街道、带着潮水气息的海边、异国他乡的斗室……这么说吧,他们手持罗盘,离开日常生活的家园,因山成岛,因河为池,建造着有着独特地理、气候的小小国度。要进入他们的领土,或许,风物是开门的咒语。

2、戏剧感,或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尽管发生在偏僻的角落,但是故事的核心仍然是颇具戏剧性的事件,或者反过来说也成立,正是因为故事的发生的地点在我们的视线以外,超越日常生活的事件才得以发生。

《夜游神》的核心故事是发生在哈尔滨亚麻厂的一场大火。大火发生之前,亚麻厂的姑娘们以为生活就会在既定的轨道上毫无偏差地滑行下去。然而,一瞬间,由于静电导致的粉尘爆炸,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化为乌有,人间变成了地狱。“火从天上糊下来,钢筋水泥筑成的墙壁瞬间破碎,车间那些牢靠的几十吨的机器被抛到空中。”从此以后,被重度烧伤的正值花样年华的亚麻厂的女工们无法行走在郎朗阳光之下,她们只能披着厚重的黑纱衣,成为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夜游神”。有意味的是,这么一个具有社会新闻感的故事,却盛放在多年以后编辑与作者的往来通信中。此时此刻,岁月仿佛静好,过去的惨痛隐遁在小说叙述之中,成为镜子深处不可触摸的存在。然而,通信建立起来的那一刻,是死亡即将降临的时刻,亦是过去破镜而出的时刻。或许叙述本身就能奇迹般地创造现实。

在《暴雨过境》中,也有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这场大火的起因,是一个小女娃娃,也就是小说中的“我”,拿着她的火把,翻过铁门,去烧乌骨羊的黑胡子。“起先,火焰只有一点,豌豆粒那么大,后来越长越大,长得铺天盖地山崩地裂。”在这场大火中,“我”失去了妈妈,而金孃失去了工厂。两个伤心人,虽然认出了彼此,却愿意揭过不提,借着彼此那一点微弱的热力,在对故乡与亲人漫山遍野的回忆中过活。

大火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伤痛与死亡。而非正常死亡,正在越来越多地成为小说中的不速之客。在《尼格瑞尔》中,彼此深爱的夫妇开启了他们的蜜月之旅,前女友的讯息和对方家人的介入犹如乌云,在他们中间缓慢升起,像是看不见的屏障。这还是属于日常生活的部分。真正打破日常生活的,是偶遇的女孩卡丽的死。而卡丽的死因更是将意外推到最大值。鲜血淋漓的死亡终结了浪漫的蜜月,佳莹虽然仍然对卡丽抱有同情,却也接受了现实逻辑。“没有故事的现实”犹如灰色的水泥,层层叠叠浇灌了贺佳莹们,也成为坚固的不可打破的屏障。

死亡的阴影同样弥漫在《当他谈起冰的沉默》中。小说叠加着一明一暗两种死亡。位于明处的,是滑冰少年方铭的死亡——“男孩以侧卧姿势嵌入冰中,手臂微抬,举在冰外,半边身子冻在冰下。他面庞泛着潮红,露出微笑,容颜如生。”冰雪仿佛一种特殊的容器,完好地保存了一切。暗处的是李歆曼的死亡。她的消失将一个失去了热情与活力的世界带给我们。当然,还有《鲸路》中宝如女儿的死。是的,经由小说家的书写,我们才意识到,死亡是如此沉默,又如此辽阔。它笼罩着我们,令我们几乎无处遁逃。

除了高悬于日常生活之上的死亡之外,年轻的小说家径直写不可能之事。比如,一个人突然“冒昧”地从死亡中复活。《河桥孝子》里的素珍为什么会突然在葬礼的现场醒来?叙述者不打算告诉你前因后果,只是以果决的语气宣布这一事实。读者竟然被叙述者的语调摄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如此的“不自然”。武茳虹极为擅长场面调度。在将荒诞剧当作正剧来讲的戏谑语调中,我们看到围绕着素珍的各色人等对此事反应不一,映照出他们内心的景深。更值得玩味的是素珍的心理活动。这个不愿意麻烦别人、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在老了以后对生命产生了“古怪的眷恋和厌弃”。这一人之常情却让她愧疚不已,生怕自己拖累了儿子。于是,活过来的素珍第一反应不是欣喜生命的失而复得,而是“懂事”地试了试自己能不能继续死。这一细节简直让人心酸得要落下泪来。而这个时候,她的亲人正在以极为现实和冷漠的态度对待她的死亡。她的丈夫一心一意地专注于丧事的经济性细节,“仿佛这不是素珍的葬礼而是他的婚礼”,他唯一在意的是丧事是否办得体面。而素珍的儿子,正在勉力扮演一个孝子的角色,尴尬而迷惘。死亡的仪式都在,唯独缺少了发自内心的悲痛与深情。《河桥孝子》像一把精巧的利刃,以一个奇诡的角度,戳破了中国式孝道之下的虚无,以及中国文化中特有的表演性成分。到小说的结尾,素珍还要不尴不尬地勉力活下去,在众人特别是亲人对她的死亡的猜测乃至期待中活下去,一如那具被涂抹得面目全非却又在雨后复归洁白而空虚的棺材。同样不可能的还有《奔流到海》中在公寓门口突然出现的一匹马,以及经由网络从地下车库现身的章明,仿佛是现实与梦幻的角力。

无论是写突然爆发的熊熊大火,还是突然而至的非正常死亡抑或或是写不可能之事,事实上都暗示着这一代小说家大多是在“奇”的逻辑基底上建构自己的小说世界。这大概源于他们的养料是媒介化的现实。更新迭代的技术让媒介强势地突进到每个人的生活中,一个突出的后果是,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被打破。这意味着,我们生活在媒介构造的现实与日常现实共同构造的混合现实中。青年小说家在构造小说世界时,自然而然到媒介现实与网络空间中选择素材,这令他们的叙事超越现实的逻辑形成了某种戏剧性与震惊感。但倘若简单以媒介化生存来解释青年小说家的新变,也未免失之轻率。我更愿意相信,这本身就是这一代作家的“现实感”。他们生活在承平日久的环境中,或许,这是一个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年代。然而,作为小说家,他们是那群将耳朵贴到大地上的人。他们最先察觉到大地深处传来的奔腾的马蹄声,巨变正在发生,惘惘的威胁正在奔袭而来的路上。他们在小说里预演着的这一切,是对某种主体性关系的寓言式想象与再生产。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作家是未来的信使,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对待投递到我们手中的充满了线索与空白的信函。

3、“小声说话”,或记住伤痛

如果将这十篇小说看作一个“大文本”,那么,这个文本的核心主旨是,心碎是如何在我们的生命中刻下坚硬的痕迹,塑造着我们的生活,或者,我们如何与伤痛相处。这也正是这一代青年作家的殊异之处。极强的共情力与同理心使得他们挣脱了许多作家一开始对于“我”的讲述,深入到他人的生命幽暗之地。某种程度上,他们都在“小声说话”,讲述的是心碎、伤痛与秘密。他们娴熟地讲述普通人如何抬起手抵御喑哑的生活,对于伤痛的书写成为愈发普遍的事实。不过,比起描述伤痛本身而言,我更关心他们如何象征性地抚慰伤痛、疗愈伤痛。

还是《夜游神》。女工们永远留在了万物坍塌的那一刻。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身体的伤痛与容颜的破碎。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因为无辜承受的灾难,她们与人群分离开,成为他人眼中的“非人”,只能在社会的边缘生活。叙述至此,她们确实已经到了绝境。支撑她们活下来的是生而为人的朴素信念:“我说,咱得先把自己当人,咱确信自己是人,你说是不。”当然,人要活下来,仅凭信念是不够的,还得有希望,有爱。一个新生的女婴,一个和她们共同承担了灾难的女婴,将微弱然而有力的希望传递给了她们。然而,日光照耀她们,日光又离开了她们。这个视觉受损的小女孩被拐卖,被带离她们的身边。从此经年,她们人生的目标就是找到她。这群饱受折磨仍然怀有大爱的人们,她们害怕自己的容貌惊扰到世人,只能披着黑夜的幕纱在大街小巷寻觅。而被摧毁的容颜甚至成为她们主持正义的武器。她们将生命的热力源源不断地播撒出去,而一颗掉落到人间的种子不知何时就钻出了生活的泥土,将接收到的爱和光继续传递出去。在寻找到失踪的女儿之后,她们没有打扰她趋于正常的生活,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她,完成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因此,在编辑和作者之间往返的小说,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在接力之下实现的爱的循环,其中隐藏着令人心碎的深情。我想,年轻的作者想说的是,生命本身自有韧劲,自有庄严,万物生生不息,希望和爱的泉水在人间汩汩流淌。这样的想象或许并不先锋,也不前卫,这是一个人站在悬崖的边缘对深不可测的伤痛的凝视,怀着天真的热情与对人类的绝对信心的凝视。一代又一代人学习爱,领受爱,而这几乎是我们所能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年轻的作家们相信,人与人的守望相助就像一把梯子,帮助那些坠入深渊的人从地底下爬上来。《鲸路》中的妙香也是这么一把梯子。她所经历的深邃的痛苦让她能与他人感同身受。面对宝如的丧子之痛,她能做的是敞开自己,长久地倾听,默默地陪伴。在适当的时候,后撤一步,成全对方的体面。不过,与史玥琦相比,龚万莹相信,人力亦有尽头,而造物主的雄浑之手,将会撕开天地,在人心深处发出战栗的回响。

而有的人将伤痛凝结为冰雪,并不期待它融化,因为,说到底,是伤痛造就了我们,伤痛在摧毁我们的同时亦给予我们以力量,记住伤痛就是记住我们。“四月,连绵广布的冰川会开始断裂,内部满是暗洞与冰窟,冷风吹过,形成低沉的回音,让人联想到远古时期庞大动物的哀鸣,哪怕它们在长达六个月的雪季里始终沉默。等到融化的那一刻,冰川深处会传来尖锐的呼啸,回荡在旷野之间。白色平原开始陷落,地表开裂,形成深壑,所有水上漂流之物、冰雪的遗骸残迹,最终都会坠入沉默的冰河。”这是《当他谈起冰的沉默》的结尾。让我们想象那一条壮观的沉默的冰河,想象属于青年人亦是属于文学的丰盈时刻。

——那就像赫伯特的诗句:

我想描述最简洁的情感

喜悦或忧伤

它不象其它人所做的

企及太阳或雨水的闪电

我想描述一束光

它诞生于我的内部

但我知道它

并不象任何星光

因为它并非那样明亮

那样纯粹

它并不确定

我想描述勇气

而没有一头落满灰尘的狮子拖在身后

想描述焦躁

而不去摇晃一只盛满水的怀子

以另外的方式

我愿以所有的隐喻

换回一个词

它象肋骨一样出自我的胸脯

换回那个词

它遏制在我皮肤的界限之内

(《我想描述》)

2023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