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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为媒,长江黄河“牵手”
来源:陕西日报 | 魏伟 赵杨博 高振博  2023年07月26日07:37

汉江水来了!

2023年7月16日10时55分,随着周至县黄池沟配水枢纽分水池闸门缓缓开启,一股股源自长江最大支流汉江的清澈水流,通过黑河供水连通洞,进入黑河金盆水库西安供水管线,流向古城西安的千家万户。

这一股股清水,从秦岭南麓的三河口水利枢纽出发,自流涌入近百公里长的秦岭输水隧洞,歌唱着,欢笑着,激荡洞壁,你追我赶,一路向北奔来。

这秀美汉水,历经12小时的长途“跋涉”,以秦岭为媒,与黄河“长子”渭河在陕西关中深情“牵手”。

引汉济渭工程,这是为汉江之水北上渭河流域打造的一条调水生命线,是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济危以安的博爱行动,何其壮美!

这是承载着汉中、安康、西安三市四县近万名工程移民隆情厚谊的大爱之水,何其感人!

这是从秦岭“地心”深处奔涌而来的勇敢之水,“天下大阻”化为深情流水通道,何其豪迈!

这种非同一般的壮美、感人和豪迈,蕴含着一种气势,贯穿着一种理念,折射着一种精神,波澜壮阔,无坚不摧,汇入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洪流之中!

引汉济渭调水工程是“十三五”期间国务院确定的172项重大水利工程之一。工程建成后,将解决西安、咸阳、渭南、杨凌等4个重点城市,西咸新区5个新城,渭河两岸11个县城以及渭北工业园区生活与工业用水需求,受益人口1411万人,可支撑1.1万亿元GDP,新增500万人口规模的城市用水。

引汉济渭工程,拉开了陕西现代水网骨架,为陕西水网和国家水网纵向画出关键一笔。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浩说:“引汉济渭工程,是破解陕西水资源瓶颈、实现水资源配置空间均衡的一项全局性、基础性、公益性、战略性的重大水利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是国家南水北调工程的重要补充,更是国家水网建设的重要一环,对建设南北调配、东西互济的国家水网格局,扭转东西南北发展不平衡问题具有重大战略意义。”

在工程建设中,140多家参建单位、1.5万余人,贡献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彰显中国力量、中国速度,豪情满怀地建设综合难度世界罕见的大国工程,创造多项纪录,开展科技攻关项目130多项——

人类首次从底部横穿世界十大山脉之一的秦岭;

建设者聚焦关键核心技术,攻克隧洞超硬岩掘进、强岩爆预测防治、超长距离通风与贯通测量等难题;

攻克大坝混凝土温控防裂、洪水预警预报、高扬程大流量离心泵选型等技术难关;

……

一笔笔描绘宏伟蓝图,一寸寸建造大国工程,引汉济渭可媲美都江堰、郑国渠,昭示着中华民族无限的创造力,彰显了我国强大的科技和经济硬实力。

关中“水荒”

对老一辈西安人而言,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西安城区夏季“水荒”,是很多人抹不去的记忆。

“住楼,住楼,用水发愁!”人们半夜起来排队接水;职工下班带水回家做饭;高价水沿街叫卖;水龙头拿铁盒子一锁,配把钥匙,生怕别人用……尤其是1995年春夏之交,陕西发生60年一遇的罕见旱灾,西安市严重“水荒”,导致部分学校放假,不少企业停产,农业也因此严重减产。

西安长期超采地下水,诱发地面沉降与地裂缝:钟楼下沉,大雁塔变成“斜塔”,西安东郊一带出现11条地裂缝。

缺水的记忆逐渐淡去。如今在这个千万人口大都市生活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他们身处的仍是一座缺水之都。这源于居民生活用水始终排在水安全线第一位,而工业用水和农业用水指标不断被压缩挤占。

西咸新区是秦创原创新驱动平台总窗口。城市高质量发展背后,供水压力却日甚一日。

在沣西新城应急水厂,本为“应急”的地下水源,近些年却常态化供应沣西新城85%以上的区域。水厂生产运行部部长陈佳佳,盘算着逐年攀升的“水账”:“我们急迫建设的第四水厂,就是为及时对接引汉济渭的来水。”

同样的焦虑也困扰着陕西第二人口大市——渭南。渭南市区日消耗水的一半属地下水。作为地下水超采区,渭南翘首企盼引汉济渭工程三期管线通水,逐步替代地下水源,加快补上区域农业和生态用水的欠账。

陕北国家级能源化工基地,工业耗水量大。陕西延长中煤榆林能源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技术人员刘起飞说:“我们公司在废水近‘零’排放的基础上,每年耗水2000万立方米。引汉济渭工程后续可通过水权置换,为陕北从黄河干流取水争取更多用水指标,解决企业用水后顾之忧。”

文明之舟自古依水而行。石器时代的蓝田人、半坡人,周秦汉唐的绝代风华,无不受渭河一脉清流的滋养。

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发展,西安、宝鸡、咸阳、铜川、渭南等大中城市沿关中渭河流域走廊“串珠”式排列,渭河水资源过度承压。

尤其是西安,承载着建设国家中心城市、西北地区龙头城市和关中平原城市群核心城市的重大使命,但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全省和全国平均水平的1/4、1/7。

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建民说:“在‘以水定城、以水定地、以水定人、以水定产’的时代,水资源无疑是未来城市发展的重要支撑。对于拥有千万级人口的西安来说,引汉济渭工程将成为大西安走向未来的关键之一。”

关中“水荒”如此严重,而陕西七成水资源又分布在陕南,破解瓶颈,出路何在?就得树立系统化思维,从空间均衡上想办法。

早在20世纪80年代,陕西水利人就未雨绸缪,开启省内南水北调的探索。那时,陕西老一辈水利专家王德让、席思贤先后提出从陕南跨流域调水的设想。

“1993年,我们对嘉陵江、汉江及其主要支流进行了全面普查,最终形成《陕西省南水北调查勘报告》,拟定多条调水线路,引汉济渭仅作为远景设想。”84岁的席思贤老人,头发斑白,讲话轻缓,思路清晰,“1996年下半年,我和王德让等10多人组成考察组,翻山越岭,深入水源腹地,又专题查勘了引嘉入汉、引汉济渭这两个调水工程。”

到2003年,经过一系列前期查勘和线路比对,《陕西省南水北调总体规划》出炉。其中,骨干线路引汉济渭的前期整体设计工作,落到时任陕西省水利电力勘测设计研究院总工程师刘斌肩上。

“汉江能调多少水入关中,要根据国家汉江、黄河调水的大盘子来算账,要考虑国家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下游湖北不受影响、预留生态用水……可调水量分析需反复概算。”刘斌说,“此外,整个工程还要考虑地质情况、工程总体布局、环境影响、工程移民、工程建成后调度运行……”

这是个多目标统筹、多条件求解的复杂系统工程,足以激发一名水利工程师的雄心,考验其智慧和毅力。从构想到设计,该院先后有三四代工程师、200余人参与其中。

秦岭输水隧洞设计这个“硬骨头”,由中铁第一勘察设计院的青年工程师李凌志担纲。在秦岭无人区碰到过狗熊、野猪,在暴雨中抢救存储珍贵数据的电脑主机……5年时间里,他和团队成员以秦岭为家,调研比对15个路线方案,选出最佳。

“从1993年陕西启动省内南水北调工程查勘,到2011年国家发展改革委正式批复引汉济渭工程项目建议书,到2014年国家发展改革委批复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再到2015年水利部批复工程初步设计报告,前后经过了20多年。”原陕西省引汉济渭工程协调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蒋建军感慨万千,“陕西人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全力以赴建设了!”

汉水北去

伟大时代呼唤伟大的工程,伟大人民建设伟大的工程。

三千里汉江发源于汉中市宁强县,一路向东,浩浩汤汤,行至洋县黄金峡,两岸青山高耸连绵,水流收束顿时波涛滚滚。

引汉济渭工程分为调水工程和输配水工程。调水工程由黄金峡水利枢纽、三河口水利枢纽和秦岭输水隧洞组成。输配水工程由黄池沟配水枢纽、南北干线及支线组成。

黄金峡水利枢纽是引汉济渭工程的“龙头”水源工程,从汉江干流取水。在黄金峡水利枢纽东北约24公里,子午河的3条支流椒溪河、蒲河、汶水河的汇流处,矗立着三河口水利枢纽。两大水源工程通过水源丰枯调度,共同完成年均调水15亿立方米的供水宏愿。

早在1952年7月,家住洋县汉江边的年轻文化教员黄世荣,就大胆提出在汉江黄金峡段建设水力发电站的设想。他写信将设计草案递交水利部,得到了时任水利部部长傅作义及副部长张含英的回信肯定。

71年过去了,黄金峡水利枢纽于今年7月正式下闸蓄水。黄世荣老人的梦想成真了!他的水利情一直激励着黄金峡水利枢纽建设者,打造百年工程、千年工程!

黄金峡地处秦岭南坡的暴雨集中区,每年5月到10月都是汛期。自2015年9月黄金峡水利枢纽开工以来,建设者们每年都要和洪水赛跑。

2019年4月,当年汛期马上就到,又收到上游要泄洪的消息,陕西省引汉济渭工程建设有限公司黄金峡分公司总经理张鹏利压力巨大:务必赶在汛期前将大坝的纵向混凝土围堰浇筑到安全度汛高度,否则总工期就可能推后一年。

大家都觉得工程量太大,不可能完成,想打退堂鼓。张鹏利跟工人们奋战在一线,鼓励大家: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工程一线各部门联合办公,全体工人加班加点,机械配件提前到位,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一车车混凝土持续不断浇向围堰。

4月30日,这项“不可能”的任务奇迹般完成了。就在几天后,超标2倍的洪水袭来。他们,靠不眠不休的死磕,挺过了洪水!

这种争分夺秒、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打造“遗产工程”的使命感,同样体现在三河口水利枢纽的建设中。

100多万立方米混凝土浇筑是大坝建设的关键环节。

山区早晚、冬夏温差大,温度控制不当,会导致混凝土开裂、强度降低。2018年盛夏,三河口水利枢纽施工现场地面温度高达39℃,但坝体温度必须控制在23℃。

工人加冰加冷水,对骨料提前预冷,拌好后选最近的线路迅速运去浇筑。仓面上,工人架设了喷雾机,尽量降温增湿。大坝上,高压旋转喷雾系统配合人工喷雾水管,喷出雾化冰水。坝体内,埋设的蛇形冷却水管不间断地将混凝土热量导出坝体。

冬季则要战严寒,给碾压混凝土盖上保温棉被。

施工一线,产学研用深度融合,解决科技难题。

无人驾驶碾压混凝土智能筑坝技术、无人驾驶智能摊铺技术、三河口大坝施工智能化管理系统……一年又一年,科研人员与飞鸟为伴,与山石相视,与孤寂为伍,把论文写在崇山峻岭上,把新技术应用到项目中,为水利枢纽建设质量可控保驾护航。

2019年10月,工程人员取出一根25.2米长的碾压混凝土芯样。这根世界上已知最长的碾压混凝土芯样,表面光滑密实,骨料分布均匀,无空隙,层间结合良好,有力证明了三河口水利枢纽碾压混凝土施工质量和工艺达到国内领先水平。

与大山河流互动,也守护它们安宁。

引汉济渭工程地处秦岭腹地,涉及汉中朱鹮保护区、陕西天华山保护区等3个国家级、1个省级自然保护区。

建设者们牢记“国之大者”,坚持生态优先,建设与保护并重,当好秦岭生态卫士,打造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生态文明工程。

废水循环利用系统实现“零”排放,综合改造让滑坡体“变”成水保示范区,废渣回填“造地”,“天眼”环保监控……一系列创新举措,最大程度降低了水利开发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黄金峡水利枢纽大坝左岸建设了1908米过坝鱼道,帮助鱼类洄游产卵。三河口水利枢纽大坝设置了10米高的拦鱼电栅,防止鱼类受到损害。

黄金峡水利枢纽大坝上游,建有被誉为“亚洲最高标准”的鱼类增殖站。技术负责人陈凡刚像母亲呵护孩子一样,照料着小鱼苗。两年来,他相继在黄金峡和三河口两个库区上游放流46.5万尾鱼苗,为滚滚汉江带来生机。

这种对生灵的珍视,也体现在秦岭输水隧洞选线上。宁愿更改方案,也要尽可能避开“秦岭四宝”活动区域!“我们把岭南段一处1500米深的竖井方案改为长达5800米的斜井方案,工程量大大增加,但避开了大熊猫栖息地,把对野生动物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李凌志说。

洞穿秦岭

巍巍秦岭,中华民族的“父亲山”,中国大地的脊梁。

千百年来,无人可以“洞察”秦岭之“心”。今朝,引汉济渭人,在秦岭“地心”深处掘出一条三秦南水北调生命线。

隧洞进口位于黄金峡水利枢纽坝后左岸,出口位于西安市周至县黑河右岸支流黄池沟内,连通调水区和受水区,沿线共布置14条施工支洞。

秦岭南北宽约100至200千米。从秦岭底部横穿98.3千米,最大埋深2012米,是设计团队殚精竭虑擘画的距离最短、投资最省、环境影响最小的工程建设方案。

秦岭输水隧洞工程到底有多难?

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浩带领他的团队,在仔细比对全球350多项调水工程资料后断言:隧洞施工难度堪称世界之最。

是呀,高围岩强度、高石英含量、高地应力、强岩爆、强涌水、长距离通风,多项施工参数突破世界工程纪录,也超越了现有设计规范,既无工程实例可参考,更无相关标准可遵循。

但引汉济渭人敢为天下先,坚持科技创新驱动,联合清华大学、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等高校和科研院所,聚集陈祖煜、何满潮、王浩、张建民、李术才等院士专家团队,潜心科研攻关。他们开展了以微震监测为重点的岩爆预测预警工作,采用激发极化法、瞬变电磁法、三维地震波法等综合方法,对掌子面前方断层、溶洞、破碎带等进行超前探测。这项工作就像给前方山体做CT、做心电图一样,最大限度降低了岩爆、突涌水等灾害风险。他们创立了完整的超长隧洞TBM法和钻爆法新的施工通风成套技术体系,破解了超长距离施工通风的世界难题。

隧洞采取人工钻爆法施工63.3千米,而穿越秦岭主脊段的35千米,则引进两台国际最先进的TBM,从岭南、岭北双向掘进。

TBM,全断面敞开式硬岩隧道掘进机,俗称“穿山甲”,能对付比钢板还硬的岩石,但有时“特别慢”。

慢到什么程度?岭南TBM曾日均进尺五六米,遇见岩爆、涌水、塌方,有时两三天也推进不了1米,甚至索性“撂挑子”。

岭南TBM段岩石以石英岩和花岗岩为主,最大的特点就是“硬”,岩爆频发,曾3天监测到98次微震事件。岩爆最严重时,岩石像子弹一样弹射出来,非常危险。施工人员必须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才能作业。

2020年春节期间,在岭南宁陕县,TBM上百吨主机头被弹起来16厘米高,相当于1.6级地震,让人观之色变。

岭北的岩石主要由变砂岩、破碎岩、断层泥砾构成,松散不成结构,卡机、变形、突涌水等多发。

2016年5月31日,岭北TBM掘进,突遇大断层导致刀盘和护盾被卡,随后又突遇大塌方,再次导致刀盘被卡,被迫停机。而后又遇到断层破碎带……

在国外,TBM被“吞掉”,有的就地放弃掩埋。对于引汉济渭建设者来说,一台机器2亿多元,这是宝贵的国家资产,岂能放弃!

卡机期间,狭窄的工作面如同水帘洞,无法使用机械施工。建设者们冒着随时塌方的风险,从侧面挖猫耳洞一次又一次进去,愣是抢救了濒临“淹死”的TBM。

“川娃子”严天全是中铁十八局集团岭北段TBM喷锚组组长。他白白净净,机智干练,是个“拼命三郎”。换刀片时,水涨到腰以上,只能靠经验在黑暗中摸索更换,刀盘最低温度50℃,他一不留神把屁股烫了。谈及此事,他哈哈大笑说:“没办法,只有拼搏!”水里漂着黄油,他和工友们周身都被黄油腻着。热极了,累极了,他们直接躺到污水里降温。

秦岭“地心”深处,常年温度超过40℃,相对湿度高达90%。进洞施工,工友们的标配是每人一个1.5升的大杯子,每天“牛饮”五六大杯水。仅仅站在里面不动,也会很快汗流如瀑。衣服,根本穿不住,一条小短裤,是在隧洞面前最后的倔强。眼睛,在咸湿的汗水中泡着,红得像兔子的眼。

这里没有四季更迭,不分白昼黑夜,每天走进隧洞,都可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历险。工人们用饱满的激情迎接心理和生理的极限挑战。

岭北段TBM支护组组长王余良,51岁,商洛丹凤人,高高的个儿,透红的脸庞,像秦岭里的一棵大树,挺拔而敦厚。在隧洞里,他一干就是10年。2019年11月的一天,他刚立完拱架,要去救生舱休息,岩爆突袭,一块巨石直接砸到腿上,还没回过神来,第二块石头又掉下来,砸飞了安全帽,头也受伤了。

妻子劝他别干了,可王余良认死理,一根筋:“陕西人给陕西人干活儿,不能临阵脱逃!”

在“地心”深处,威风凛凛的机器都吃不消,血肉之躯的引汉济渭人却挺住了。

他们明白:沮丧、恐惧,最是无用;气馁、退缩,也无济于事。在这里,看技术,拼耐心,比斗志,比拗劲儿,唯有勇敢进取,才是出路。“我们直面黑暗,是为了早一天让更多人拥有光明。”岭北段TBM皮带班班长王超说。

一年365天,建设者们与工友、师傅朝夕相处,把对父母、爱人、子女的思念留在手机屏幕。每天,王余良都要与家人通话,虽只三言两语,“无非就是报个平安”。

严天全工作7年,春节没有回过一次家。“我妈一打电话就哭,今天也说回,明天也说回,每年都不回。”作为小组长,他得担起责任,腾不开身。

幽暗的隧洞中,建设者们光着脊背,淌着汗珠,孔武有力的身体忙碌着,蚂蚁啃骨头般,一寸寸打上前去,舞动着最原始的力量,高歌着胜利的号角,如点点微光照亮无边长夜。

引汉济渭人,创造了“中国速度”——2022年2月22日,随着TBM刀盘破岩而出,秦岭输水隧洞全线贯通!

98.3千米,只用了12年!

长距离硬岩掘进,长距离施工通风,长距离精准贯通!隧洞通了,很多人身上却留下了黑疤。

这累累伤疤,是英雄的勋章!是对劳动者的礼赞!

引汉济渭是拼出来、干出来、奋斗出来的!

岭南岭北的隧洞严丝合缝,那一刻,很多人激动得泪流满面。不知谁起了个头儿,大伙儿欢声高唱《我和我的祖国》……

“岂忘济物情,审见人与己。”

这项世界级难度的工程,全国各地,前赴后继,勇士不绝。夫妻档、父子兵,全家总动员、几代人接力……多少人舍小家为大家,甘洒热血铸丰碑!多少人把奋斗镌刻在坚硬的岩石上,把芳华留在了莽莽秦岭中!

大山静默,江水低吟,时光不语。

引汉济渭不会忘记他们,陕西人民不会忘记他们,光辉青史不会忘记他们!

假如需要立纪念碑,98.3千米的隧洞就是纪念碑,她记录了这群勇士敢于战天斗地的气魄。

让我们铭记这群勇敢开拓秦岭“地心”新世界的钢铁战士,铭记这群勇于挑战人类极限、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凡人英雄。他们的名字是:王余良、王超、严天全、李源泉、文斌、王红艳、邬宗清、王琪、阳中伦……

人类的勇气、坚毅与智慧,将永刻于秦岭之下!

老树新枝

不管三河口村村民搬迁到哪里,虎踞村口的那株老麻柳树,始终扎根在村民的记忆里。

佛坪县大河坝镇三河口村,曾是关中连接蜀地的子午道的要冲,宋朝在这里设下雄伟的三河关。明朝派兵驻守,守兵怀乡思亲,种下一棵麻柳树,数百年来荫蔽三河口的儿女。

树脚下的土地水田富饶,村民一年两收,一代一代过着恬静悠然的日子。

直到2007年,一个20多人的调查队来到村里,说省里要建引汉济渭工程,这里将成为库区。

“这不是真的吧?”“这么大工程估计干不成!”“哪能说搬就搬?”……爆炸性的消息在村民中传开。

勘查,丈量土地,政府进村入户沟通……这一天还是来了。2014年9月,三河口村接到通知,要在国庆期间完成整村搬迁。

“一楼的农家乐每年挣十来万元,拆了喝西北风去!”张金明的家人吹胡子瞪眼,就是不愿拆。

当时,村子里最美的院落就是张金明家前后2栋三层小楼,花费了上百万元。一楼农家乐客流不断,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张金明彼时是三河口村村支书,动员村民搬迁。

“你家里三层小楼,咋能狠下心拆掉?”村民观望着,暗自盯着张金明,“我们都看你怎么办!”

张金明也不知在暗地里抹了多少次泪,也希望这事还有回旋余地。眼泪流干后,这个坚强的汉子毅然决定:带头拆!

故土难离,他留恋一砖一瓦,但他是一名共产党员,更是村支书:“这是国家的工程,把汉江水供给关中人民,要支持!”

2014年9月20日一大早,百十人聚在张金明家门口,挖掘机的铲斗一次次挥向屋顶。张金明和家里人不由得背过身去,村民有的瞪大眼睛,有的竟蹲下痛哭起来。

“这么好的房子,村支书都拆了,那我们还有啥说的。”村民们拾掇衣服被子锅碗瓢盆,一一搬上三轮车。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村子开始告别。有的村民带上老人的寿材;有的跪在祖先坟前,掬一把土,默默洒泪……

麻柳树被安置迁移到椒溪河西岸,西汉高速佛坪引线蚂蝗咀隧道口。村民曾担心这棵老树会寿终正寝。冬去春来,老树却抽出新枝,舒展嫩叶,身姿挺拔。

三河口村的移民也在新环境中逐渐创造新生活。

大河坝镇三河口移民新村,一栋栋白墙灰瓦的徽派建筑排列整齐,上书“三河雄关”的石制牌坊立在村口,水电路信便捷通畅。

搬得出,更要稳得住、能致富。

三河口村整村搬迁后,村上归集村民110余亩土地,建设“陌上花开生态农庄”项目,探索农旅融合发展。温室大棚里种西瓜、圣女果、草莓,种植园栽桃、杏、李。四季有花赏,果子甜又鲜,吸引不少游客前来。2022年,该项目就收入40万元。

引汉济渭一期调水工程移民涉及洋县、佛坪、宁陕、周至4个县9800余人。他们顾大局、舍小家、为国家,在16个农村集中安置移民点、4个集镇迁建移民安置点乐业安居。

建设一项工程,造福一方百姓。

汉中市水利局局长王学忠说:“引汉济渭工程库区移民搬迁安置历时17年。汉中历届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站在全省发展大局,全力做好移民搬迁和环境保障工作。在搬迁选址时,本着靠近城区、邻近工业园区的原则,让移民群众有工作可干、有产业可兴,获得感、幸福感不断提升。”

“引汉济渭给我们办了好事!”杨正森是宁陕县梅子镇首期搬迁户,他掰扯着如今的好日子,“现在住上200多平方米的房子,上学、看病也方便了,大家都有了产业,种天麻、种魔芋、做生意,生活有保障,精神状态好。我们移民群众要守护好这里的青山绿水,把家园建设好,把日子过好。”

随着水位逐渐抬升,原先村落的记忆一点一点没入水下。一个个连绵的山头静静矗立水中,山间云雾缭绕,似在默默诉说着过往、感悟着当下。

关中人民饮用汉江清水,游人欣赏水库风光时,当不忘引汉济渭工程移民的奉献与牺牲。

7月16日,引汉济渭先期通水现场,近百名围观通水的群众和建设者欢呼雀跃!三秦大地父老乡亲奔走相告……

这是一曲新时代秦人治水的铿锵战歌。建设者们发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精神,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水利史上的奇迹,展现了中国人民治山治水的伟大精神。

这是全省一盘棋的辉煌战果——统一思想、意志、行动,几代人一代接着一代干,低调务实不张扬,埋头苦干不懈怠,终将纸上设想变成现实。

这是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节水优先、空间均衡、系统治理、两手发力”治水方针的陕西担当,是三秦儿女以勇立潮头、争当时代弄潮儿的志向和气魄,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陕西新篇章的生动实践。

源远流长汉江水,执子之手润秦川。

“大型水利工程从谋划到实施,动辄几代人。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证引汉济渭这样的大工程通水。对我们水利人而言真的是天大的喜讯!”席思贤激动地说。

“好啊!好啊!关中人喝上汉江水了!”张金明喜不自胜,望向北方,青山绵延,视线尽头,正是关中的方向。

三河口水利枢纽上游,十亩地移民安置点入口处,记载村落变迁的雄浑景观石,似乎亦慷慨起歌:

椒溪流水玉带长,山开莲花散芬芳;

引汉济渭逢盛世,恩泽三秦万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