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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墟》是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完美融合—— 沉浸式现实主义的探索之作
来源:北京日报 | 黄建中  2023年07月11日16:31

历史题材的创作从来就是一件难事,总是在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间纠结。历史的真实是指历史事件曾经的现实存在,艺术的真实是指作家通过文学的表现手法,从历史事件中发掘出来的精神内核。拘泥于历史事件的艺术真实是没有灵魂的,而脱离历史事件的艺术真实是非历史或反历史的。把握好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关系这个度,是长期以来很多作家想破解而难以破解的一道难题。

《金墟》赋予了作品穿越古今的力量

《金墟》没有回避这个文学难题,而是自加难度,尝试把历史事件与正在发生的现实事件融合起来,贯通历史与现实,用正在发生的现实事件唤醒沉睡的历史事件的灵魂,把历史事件中蕴含的文明内核通过艺术的真实呈现出来。应该说《金墟》实现了一次超越,跳出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难以两全的窠臼,完成了文学创作的一次有益探索,是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完美融合的成功之作。

《金墟》在时间维度上的艺术创新,赋予了作品穿越古今的力量。读《金墟》,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赤坎古镇,与司徒文倡和司徒誉一起在新旧赤坎中来回穿越,在赤坎的每一条街道中游走,在骑楼下穿行,在司徒氏和关氏的图书馆里流连,看着司徒氏和关氏的先人们巧借各种洋流沿着海岸线向美洲大陆进发的帆船,听着司徒氏和关氏图书馆悠扬的钟声从司徒文昌的时代流淌到了司徒誉醒来的每一个清晨。这种在历史和现实中穿越的感觉一直伴随着阅读的全过程,是作者架设的一条古镇从百年历史长河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的时空走廊。应该说所有叙事类的文学作品都是有时间维度的,作品中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特定的时空之中,但其时间维度都是有起止点的,故事结束了,时间维度也就终止了。《金墟》所呈现的时间维度却不一样,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如同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可以穿过千山万水,可以穿过千年万年。以古镇变迁为载体的侨乡文化沿着作者架设的这条时空走廊,从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纪,并不舍昼夜地向未来奔腾。这种时间维度的独特性,赋予了作品主题超越时空、超越意识形态的力量,从侨乡文化中投射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文化,找到了五千年中华文明能够赓续不绝的文化基因。

《金墟》是一幅用工笔绘制的山水长卷

《金墟》是一幅用工笔绘制的山水长卷。通读全篇,很难找到几处主观意识主导的细节描写,随处可见的是近似说明文一般的细节呈现,严谨到很难找出一个多余的文字,却又无法否定其比主观描写更强的艺术感染力。这种工笔画一样的文学语言是作者熊育群所独有的,从《连尔居》到《己卯年风雪》,这一特征逐渐显现,而《金墟》则将其呈现到了极致,语言更加洗练沉稳,往往着墨不多,惜字如金,却神韵尽显。正是这种独特的工笔画般的表现手法,赋予了历史事件极强的穿透力,消除了远山无石、远水无波、远人无目的历史飘渺,使历史从时空深处凸显出来,并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用工笔画山水长卷无疑是一次冒险,除了要有纤毫毕露的工笔画功力,还要有画中有诗的意境驾驭能力。《金墟》用历史与现实并行的结构安排,通过两代人造城,使历史演进的宏大画卷在时空交替中徐徐展开。华侨文化的顽强生命力,中华文明的无穷魅力,凭借工笔画般的叙事方式,从这幅山水长卷中浸染出来。这种带有文明基因的艺术感染力,给人以山水长卷般的心灵震撼。

《金墟》的人物代入感很奇妙

《金墟》似乎没有刻意于人物形象的刻画,而阅读时却又感觉到作品中的人物就是你的同行者。这种人物的带入感很奇妙,仿佛是随着人物走进了作品,走进了历史,走进了赤坎。

司徒不徙是古镇历史与现实链接的纽带,是活古董,通过他既可以重回百年前的赤坎,也能够步入正在新生的古镇。司徒不徙见证了他的父亲和他的孙子造城的过程,是一个跨越历史的存在,是历史时空文化根系的现代延伸。

徐芷欣是一个文化寻根者,沉迷于对赤坎各家族历史的挖掘,具有强烈的文化责任感,是司徒誉文化寻根路上的同行者。她对历史和传统文化的追寻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司徒不徙从历史穿越到了现代,而徐芷欣试图从现代穿越到司徒不徙曾经经历过的历史年代。徐芷欣与司徒誉的情愫纠葛是作品中唯一的男女感情的描写。他们是同行者,因为寻根,他们有了交集,每一次相见都是因为追寻古镇的历史和文化。

在吴寄身上,作者着墨不多,人物形象却十分鲜活。吴寄是一个怪人,是一个符号式的人物。他是赤坎侨乡文化的外来者,却对侨乡文化有着变态般的迷恋。他放弃优越的城市生活,抛妻弃子,变卖家产,试图通过收集一切能够收集到的东西将赤坎的文化收藏起来。他对赤坎的历史、历史遗存和历史赓续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徐芷欣和司徒誉。当古镇上所有的拆迁户都搬走了的时候,最后唯一坚守在古镇的是吴寄。仿佛他是从更古老的文明中走来,想凭一己之力留住赤坎古镇的历史和文化,而不懂得司徒誉主导的古镇旅游开发是更高层次的历史保护和文化传承。

从作品中能够感觉得到,作者对古镇的每一段历史、每一件历史事件、每一处历史遗存、每一个重要历史人物、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路、每一座桥都烂熟于心。作者走进古镇历史的巨大决心和付出的巨大努力令人感动。因为要使历史事件与正在发生的事件相贯通,对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就提出了特别高的要求,而对史料的收集、整理、甄别也就成为了作者无法省却的功课。从作品中每一个历史事件的细节真实中,可以想象得到作者对史料的收集、整理和甄别是怎样一项巨大的工程,其付出的艰辛正是作者严谨的人格力量在艺术创作中的体现,否则,就无法理解作者对作品中历史事件和人物的把握会如此精准,历史与现实的对接得会如此精准。

(作者为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