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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6期|徐秋良:糯米酒(节选)
来源:《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6期 | 徐秋良  2023年06月27日09:03

不大的灶屋,从横梁上垂下了一根塑包线吊着一盏五瓦的灯泡,被熬酒桶里散发的雾气包裹着,光线暗淡。

杏子,扯出两根柴,火细点。欧阳妈妈说。

唉,细火了。坐在灶口的杏子回答。

欧阳妈妈借着暗淡的光,在灶台、熬酒桶、接酒的坛子间来回打转转。坛子底下垫个方凳,离出酒口的管子还有几寸远。她看看那柱燃完一半的香,心里念叨,快出酒了。

一滴,二滴,三滴,滴成线,线成流。那炷香燃完,出酒了。浓厚的醇香夹杂在雾气里,弥漫整个灶屋。

欧阳妈妈满脸的皱纹沟沟流泻着笑意,杏子的脸被灶肚里的火映得更红。

欧阳妈妈对自熬糯米酒,没有把握。老倌子在世时,每年都要熬米酒,她打下手,坐在杏子现在坐的位置上。今天操作的这套程序,是凭记忆。老倌子走了几十年了,这套程序搁置在记忆的深处,有些模糊了。

一年前,儿子生日的那天晚上,老倌子托梦给她,要她去南边看看儿子,带两瓶重阳糯米酒去。儿子三岁后,老倌子每次喝酒时,总用筷子尖沾点酒塞儿子口里。儿子五岁后,他端着酒杯让儿子伸舌头舔舔。儿子长到十多岁,便能和他爹举杯对饮,父子情深。梦醒后,欧阳妈妈便决定去南国一趟,看望儿子。

欧阳妈妈爬过两个山坳,跑了十多里路,去古三老爹那里买酒药丸子——以前,都是老倌子来买,她不问这些事。

一粒丸子能酵几斤米?欧阳妈妈问。

我的丸子真,你老倌子在时,他最信我的丸子,不掺假。古三老爹年纪大了,耳朵背,答非所问。

我问一粒酒药丸子能酵几斤米?欧阳妈妈凑到他耳朵边喊。

一粒酵五斤,两粒酵十斤。这回古三老爹听清楚了。

一斤米酿二两酒,就是头锅水,上等酒。欧阳妈妈买了五粒丸子。她要酵二十斤糯米,多买一粒,糯米性慈,多一粒保险。儿子当兵入伍那年,老倌子为答谢左邻右舍,酵了五十斤糯米,不知是药丸子质量不行,还是发酵时间太短,酿出的酒味很淡,似是二锅水的酒。为此,老倌子眉毛锁得跟蚕豆般,几年不舒展,经常叹气,直到儿子回信,说提干了,才扬眉舒气,解开了心结。

欧阳妈妈用粳米去邻居家换回二十斤糯米,煮熟,把五粒丸子碾成粉末,与煮熟的糯米饭搅拌在一起,重阳那天,装入一个坛子,用泥浆密封坛口。过一段时日,坛子里发酵的糯米饭,就会变成毛酒娘。老倌子在时常说,重阳的酒最醇香。欧阳家酿酒技术是祖传的,远近闻名。

春风过后,距儿子生日还有半个月,欧阳妈妈取出老倌子熬酒的器具:几十年不用了,上窄下宽的木桶,疏缝张开像娃娃口,透光,在水里浸泡了几天,才挤密疏缝。准备好一切,她把想法告诉干女儿杏子。杏子没讲二话,满口答应帮忙熬酒,陪欧阳妈妈去南国看儿子。杏子也想去,了却心中的念想。

木桶内有一半边竹筒,去了节,斜杠在桶内,穿过木桶,延伸桶外。锅里放水,水上放一竹篾织的圆盘,圆盘上铺一层干净的布,发酵过的糯米毛酒娘倒在竹圆盘上,桶盖严实,加热,水蒸气落入半边竹筒,流出来的就是酒。

老倌子在时,糯米是自己耕作出来的,每年重阳做毛酒娘,过小年熬酒。熬酒时,打发儿子喊上邻舍几个辈分大的老人来家里喝酒。那时,一屋的笑声,一屋的酒香。这些场景,仍留在欧阳妈妈的记忆中。

欧阳妈妈望着汩汩流出的酒,用一个小酒杯,接了一点,舔舔,发出啧啧声。好酒!老倌子曾说,最好的酒是头锅水,店里卖的是头锅二锅掺和的,三锅水流出的就是醋了。

杏子,你尝尝,这是头锅水的酒。

妈,满屋的酒味,我尝了,醉了。杏子回答。

儿子在家时,每年过年,一瓶酒,父子俩各半瓶,没有什么下酒菜,喝得劲爆爆的。

杏子虽看不清欧阳妈妈的脸,但从雾气中传过来的话,让她想起岁月深处的往事。

神仙坳到株洲高铁站,坐公交车要转乘两次,上午十一点多才到。杏子从车上提着两个包下车,要返回车上接欧阳妈妈。欧阳妈妈摆摆手,不用。公交司机是个女的,看欧阳妈妈站起身,有些战战兢兢的,忙过来扶。好人,好人。欧阳妈妈口里不停念叨。

妈,你坐在包上休息会儿,我去站里买票,待会儿过安检。杏子从包里取出几片干姜,又打开保温杯,递上。

欧阳妈妈嗯嗯应着。昨晚没睡好,今又起了个早,公交车上吐了几次,头有点晕,脸有些灰白。八十五岁了,岁月不饶人。望着消失在人群里杏子的背影,心里叹气,多好的闺女,牛猛子没有这份福。

儿子叫欧阳牛,小名牛猛子,六岁爬在牛背上放牛,一点不畏惧,老倌子就喊他牛猛子。牛猛子一九七五年应征入伍,干了几年,穿上四个口袋的军装,提了干。一九八一年回家探亲,经人介绍,认识了在村上小学的民办教师杏子。杏子小牛猛子八岁,两人一见钟情,互相交换了照片。欧阳妈妈看过照片,人比照片还漂亮,儿子有眼力。原约定周日二人进城拍订婚照,那日,儿子接部队电报,速归。牛猛子没来得及和杏子打招呼,就去了部队。

妈,去广西南宁的票买好了,下午四点五十的。我们先到附近吃饭,再搞安检,到候车室找个地方休息,还早。杏子从售票厅出来,对欧阳妈妈说。

杏子,你快去吃点东西,天不亮就起来了,没吃多少东西,饿肚子了。我口里没味,肚子不饿,吃不下。要是饿了,包里有盐茶蛋,糯米粑粑,煮花生,还有煨红薯。我坐这里不动,等你。欧阳妈妈对杏子说。

那不行,我们去安检,进候车室坐,里面有凳子,可坐可躺。杏子提着两个包,走在前。欧阳妈妈拖着一双脚,跟在后。

杏子把两个包提到安检的滑动带上,转身来扶欧阳妈妈。

打开包。一个穿制服的安检员指着其中一个包,对杏子说,口气有些硬。

松了捆带,撕开拉链,安检员从包里提出两个农夫山泉塑料瓶子,这些是什么?

塑料瓶是杏子丈夫从商店里捎来的,路途远,用玻璃瓶易碰碎。

糯米酒。不等欧阳妈妈回答,杏子抢先告诉安检员。

违禁物品,他指着墙上的宣传牌子,不能带上车。安检员要没收两瓶酒。

我儿子喝的酒,你凭什么抢?欧阳妈妈绕过杏子,冲上去,从安检员手上夺回两瓶酒。

安检员要夺回,可看了看娭毑(湖南方言:奶奶)的形态,又缩回手,用手挡住去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送给天王老子的酒,也不能带上车。

哪有这样说话的。杏子一脸怒火,正要上前和安检员论理,一位四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把杏子拉到一边,细问情况。杏子把带酒上高铁的用意述说了一遍。络腮胡男人对杏子说,坐高铁有规定,带违禁物品上车犯法,他放你们上车,他的饭碗就砸了。这样吧,我要去株洲火车站接人,坐慢车安检没这么严。要不,我送你们去。

杏子向欧阳妈妈做了说明,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退了高铁票,坐络腮胡男人的车去株洲火车站。

欧阳妈妈在心里咒骂,自己熬的糯米酒,活人都能喝,放火车上,不占地方,不带酒去,如何报梦给老倌子?如何跟儿子说?我去看儿子干什么?今天碰见鬼了。

在株洲火车站下了车,欧阳妈妈要拿煮熟的盐茶蛋酬谢络腮胡男人,他不要。他告诉杏子,今天去南宁只有一趟慢车了,晚上八点多的,第二天中午两点可到,车虽慢点,人不多,娭毑还可以躺着休息。

杏子去候车室买了票,提着两个包,转来转去,结果还是要做安检,糯米酒不能上车。

欧阳妈妈一听,腿发软,坐在通往安检的道上号啕大哭,头往墙上磕。周围旅客不知发生什么事,一圈人围过来看热闹。

杏子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一位上了岁数的民警过来了,问情况。

杏子对民警说,欧阳妈妈八十五岁了,她儿子在战斗中牺牲了,在烈士陵园长眠了三十五年。她念叨了几十年,日夜想念儿子,今天是头一次,老母为儿子扫墓,自制了两瓶糯米酒,想给她儿子喝。不能带酒去,这不是伤老人的心,要老人的命吗?

民警一听,肃然起敬。他说,不急,不急,随我去找列车长。我也是在那次战斗中受伤后转业的,非常理解老人家的心情。

列车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穿着制服,听民警一番介绍后,满口答应。两个提包过了安检,两瓶糯米酒放在她自己的工作兼休息室里,列车长还为欧阳妈妈和杏子安排了卧铺。民警要为欧阳妈妈和杏子补卧铺的差价,列车长连连摆手,二位交给我了,我负责,一定会安排妥当的,你放心。

没过多久,乘务员给欧阳妈妈和杏子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株洲到南宁,欧阳妈妈和杏子坐了十七个多小时,第二天两点多才到。女列车长把她们送出站,那两瓶糯米酒,用一个有提手的硬塑料盒装着,交给杏子时,语气充满关切地说,我不能送你们了,先找个旅店住下,老人家要休息好。这是我的手机号,哪天回湖南,先联系我,能坐我这趟车更好,赶不上我这趟车,我会联系别人提供帮助的。

欧阳妈妈从未出过远门,碰上这么热心的列车长,不能带糯米酒的恼恨,早已云消雾散。她握着女列车长的手久久不松开,头往女列车长怀里磕,表达千恩万谢,好人,好人。还是杏子多次劝说,女列车长才脱身返回站内。

欧阳妈妈和杏子出了站,来到车站广场,迅速被一群男女包围。

二位去我们旅店住宿,干净,舒适。

我们旅店包吃包住,很便宜的,出入方便。

去我们旅店住,车子接送,随叫随到,收费低。

我们旅店专接待妇女、儿童,老人优待。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头有些晕乎乎的,杏子内心反感眼前这群人围着嚷嚷。人生地不熟,她不能发脾气,只能一一婉拒。她说我们这里有亲戚来接,围着的人迅速散开。很快,又一群人围过来了。杏子只得又说一遍。

杏子让欧阳妈妈坐在提包上休息,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杏子的儿子事先做的功课,在网上搜到一家“老战友旅店”,网上留言好评如潮。杏子一打听,离“老战友旅店”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欧阳妈妈要走路过去。杏子知道老人家舍不得,骗她步行去旅店,要两个多小时,便叫了一辆出租车,扶她上车,直奔旅店。

旅店设在一条巷弄里,四层楼,鲜红的“老战友旅店”几个大字,立在二楼的遮雨板上,格外地显眼,两边各插着五面红旗,微风穿过小巷,红旗飘飘。一楼的大门上方有一个徽章,徽章下有一排小字“老战友旅店”。

出租车司机告诉杏子,这家旅店是一位退役军人开的,只接待现役、退役军人和烈军属,很便宜的。司机帮杏子把两个包提到大厅,杏子搀扶欧阳妈妈下车进了大厅。等杏子回转身要付费时,司机留下一句话,来这个店的客人,我们都不收费。

大厅一边是服务台,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为客人办理入住登记手续。一边是休息区,摆了很多茶桌和椅子,零星坐了五六个人。二楼是餐厅,三、四楼住宿。

杏子拿出两人的身份证去登记,服务员指指身后的挂牌,说,我们旅店只接待现役军人、退役军人,以及军烈属,您有这方面的证件吗?杏子忙从挎包里取出烈士证和欧阳妈妈的优抚证。服务员详细看了证件,登记前又详细问了她们的情况,还用手机拍了相关证件,然后办理入住手续,一个服务员引路,坐电梯送她们到房间。杏子问服务员,去烈士陵园怎么走,服务员回复说,旅店里有车,会送你们去的。

欧阳妈妈有些累了,脸色白里泛青。杏子服侍她躺下,自己也感到周身疲倦,怕欧阳妈妈有事喊她,就和衣躺在床上。她想休息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侧转身看,老人家已入睡,她太累了。

杏子在县城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回乡后被安排在村小学代课,后转民办教师。学校五个老师,六十八个学生,杏子教一、二年级的语文和三、四年级的音乐美术。一天,放学后,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走进房间一看,一个年轻军人立马站起来,一身英武吸引了她的目光。经校长介绍,他叫欧阳牛,提了干,当了排长,回家探亲,是校长的学生。校长没挑明,但话里含的那层意思,她明白。当她握着伸出来的那只粗壮而有力的手,一股电流传遍全身,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杏子认定,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向往的那种男人。认识三天,没有散步,没有牵手,没有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欧阳牛匆匆归队,离别时,他们只交换了一张个人的两寸照片。彼此心照不宣,希望未来这两张单人照片能合为一张双人照。她盼望他的来信,等来的却是他牺牲的消息。欧阳牛的父亲听到儿子血染疆场的消息,当场倒地,不省人事,送县城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一夜之间,欧阳妈妈丧子失夫,悲痛欲绝。村里人安葬完欧阳牛的父亲,欧阳妈妈就一直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那几间茅草屋里。杏子没有成为她的儿媳,就拜她为干娘。满了三十岁,还不愿意嫁人。在父母的催促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结婚前,她把自己一辈子要照顾欧阳妈妈的想法告诉他,丈夫满口应承,愿意一辈子陪她守护老人,做老人的女婿。结婚后虽然有了儿子,婆家父母年纪也大了要照顾,但杏子对欧阳妈妈仍然不离不弃,每周陪伴一天,逢年过节,三病两痛,带着丈夫、儿子,守护她,陪伴她,安慰她。几十年来,正是杏子日复一日地劝说,抚慰,老人家终于走出丧子失夫的阴影,才有今天南宁祭扫儿子墓地之行。用丈夫的话说,为欧阳妈妈几十年的生活照顾,精神按摩,终于有效果、有成就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杏子翻身坐起来,欧阳妈妈还在睡,她便轻手轻脚来开门。

请问你们是湖南湘潭来的何娭毑和杏子吗?一个粗壮结实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外。

是的。请问你是?杏子疑惑地问。

我叫章雨祥,这个旅店的经理,刚才前台服务员,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了我,特来核实,是不是我找了几十年要找的人。

杏子返回房间,取了挎包,随章雨祥来到一楼茶厅,她把相关资料一一拿出来。

章雨祥看了一遍又一遍,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那张烈士证件上。过了许久,他从内衣的口袋掏出一张过了塑的照片,轻声问,这张照片是你吗?

杏子双手颤抖,接过照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张照片是她高中毕业时的校园留影。茶厅里的人朝这边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次战斗,牛排长带着全排奉命穿插敌人阵地后背,途中遭伏击,一颗手雷在身边爆炸,牛排长把章雨祥扑倒在地,壮烈牺牲。弥留之际牛排长把前胸口袋一张染红的照片给他,希望能退还给杏子。那一年,章雨祥是入伍才一年的新兵。

杏子擦干泪水,回到房间。欧阳妈妈已起床,坐在椅子上,一看杏子满脸泪痕,过来安慰,杏子,好闺女,别伤心了,我们家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下辈子再还。杏子抱着欧阳妈妈哭成泪人,妈,牛哥不在了,你女儿还在,尽孝是应该的。杏子告诉她,晚上六点半,这个旅店的章老板请我们吃饭。

欧阳妈妈洗漱完,脸色比入店前好多了,杏子扶着她按时来到二楼的大厅。门口,十六个穿草绿色旧军装的人排成两列,夹道欢迎她们。

立正,敬礼!一声响亮的口令,两列人齐刷刷向欧阳妈妈和杏子行军礼。大厅里,灯火辉煌,氛围庄严隆重热烈。

今晚参加的人,都是前线的退役军人,都是服务志愿者。章雨祥证实了欧阳妈妈就是欧阳排长的妈妈,杏子就是排长托他交还照片的人,便在微信群发出“集结号”,除外出人员,悉数到齐。

章雨祥搀扶欧阳妈妈坐在台上,他带领志愿者站在台下,按部队规定,整理好军容风纪。他站出队列,充满深情地说,欧阳排长是我在部队的领导,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舍命救我,就没有我章雨祥的今天。

他说话有些哽咽,嘶哑,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找欧阳排长的妈妈,找了几十年,饿无食味,困无睡意。我今天终于见到欧阳妈妈,可以告慰排长在天之灵了。请大家做个见证,在这里我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欧阳妈妈就是我的妈妈,不管欧阳妈妈认不认我这个儿子,我都要替排长尽儿子之义务,尽儿子之孝道。妈妈在上,请受儿子三拜!

章雨祥说完,跪下叩拜。他身后的志愿者一起跪下,声音从他们贴近地面的胸腔里迸发: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儿子!喊声响彻餐厅,震动整座大楼。

欧阳妈妈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慌忙之中不知如何是好。杏子连忙上台,扶妈妈走下台来,众人一齐围拥上来。

……

全文刊发于《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6期

【作者简介:徐秋良,笔名阿良、秋哥,在南海舰队、湘乡人武部服役十五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中华文学选刊》《小说选刊》《北京文学》等刊物发表,已出版短篇小说集《阿良小说集》《远方有诗》,长篇小说《红土地上的寻找》《芙蓉绣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