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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讲故事,他其实更爱写诗 莫言出版首部诗集兼书法集
来源:华西都市报 | 张杰  2023年05月26日08:54
关键词:莫言

从《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到后来的大量小说作品,再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首部作品《晚熟的人》,提到莫言,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他在小说领域的成就。然而近几年,莫言放缓了小说创作节奏,投入更多时间进行古体诗词及书法创作,表现出旺盛的激情和创作力。

2019年,莫言与他的朋友、艺术家王振赴日观赏颜真卿行书《祭侄文稿》,感触颇多,并创作长歌。自此,莫言行走大江南北,怀抱壮志远游,遍访人文盛景,创作大量古体诗词与书法作品。2019年11月12日,莫言和王振合作开设的微信公众号“两块砖墨讯”上线,经常推送莫言的传统诗词和书法作品,更新频率和关注度较高。很多推送文章点击率都在十万以上。

2023年5月,莫言首部诗集、书法集《三歌行》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集中收录了莫言近年来这方面的创作成果。

书中收入三首长诗 诗书齐舞,文墨并举

《三歌行》分为《黄河游》《鲸海红叶歌》《东瀛长歌行》三首长诗。诗书齐舞,文墨并举。《黄河游》是作者两游黄河有感,献给母亲河的长诗。诗歌从黄龙化河、大禹开龙门的上古神话写到如今海陆交通的蔚然大观,颂扬了黄河所蕴含的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东瀛长歌行》开篇概述了四游东瀛的目的及所欣赏到的景色,并借此引发感慨,在长歌中串起了自己的创作脉络,展现了势如破竹的气势;《鲸海红叶歌》是在创作《东瀛长歌行》后继续抒发感想,描写了在十牛庵饯别的场景,仿佛浔阳江头的送别。而后又仿《长恨歌》的形式,由实写到虚,入水中见到海王以及青史留名的作家,醒来发现原是一场大梦。

莫言透露,灵感都源自旅行,但后期都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与修改,如在山西壶口瀑布有感而发的《黄河游》,也是多年后才创作完成、致敬母亲河的长诗,谈人生、诉情怀,从神话人物到谈及现实,看似写黄河,实则是借此论天地与沧海,莫言更是在最后发出“两游黄河思绪万千不吐不快”的感慨。

身为当代小说家,创作古典诗词时如何能拥有如此丰沛的状态?莫言于5月18日在上海与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等人围绕《三歌行》新书首发对谈时,对此有一番解释:“俗言讲,熟读唐诗300首,不会写诗也会吟。古典诗词讲韵律,韵律就是语言的节奏感,起伏节奏,抑扬顿挫,这就有音韵之美。在我们大半生当中读或者背了不少唐诗宋词,脑子里已经形成了对这种韵律天然的映射,或者内在的一种呼应。”

文学评论家陈思和:“莫言的诗与小说有勾连关系”

谈及对莫言《三歌行》的阅读体验,复旦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陈思和认为,《三歌行》与莫言此前小说创作有巧妙勾连关系:“莫言的小说里有大量的诗的因素,尤其是民歌、民间文学、地方曲艺等丰厚的文化元素,在小说里都有非常好的呈现。比如《檀香行》中孙丙被绑上刑场,不断有人用‘猫腔’唱词表达剧情内容。其实很多地方歌与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三歌行》中的许多诗歌也像唱词一样琅琅上口,自有一种表达力、画面感。《三歌行》只不过把埋在小说里的诗歌因素从故事情节里脱离出来,单独成为一部作品。”

在陈思和看来,首先《三歌行》明显是一个长歌,一个长篇的七绝诗,配上一定的音乐节奏,具备可唱可吟的特点。“《三歌行》是非常耐读、非常有意思的作品。”陈思和说。

近年来莫言花费很大精力放在古体诗词、书法创作上,这对他的小说创作是否会有影响?陈思和的看法是:“一个作家不论是写小说、写诗歌还是写戏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小说家、艺术家,本身具有完整的人格、充沛的个性。莫言当然是以小说为代表、为标志的,但是对莫言来说,比小说更大的是他的人格,是他内心的感情。包括他的字,你看莫言的字,你说是篆体,不是篆体,但是有篆体的成分。小说也好,戏曲也好,都是莫言。”

一个优秀的当代小说家,随着岁数增长,开始进行古体诗词、书法,甚至古典戏剧的创作,耐人寻味。

陈思和认为这种现象并不难理解,“如果说人在年轻时是动物,老了就变植物了。年轻时在全世界跑,到老了越来越像植物,不想挪。这可能跟人的本性有关,年纪轻的时候,生命力是开放的,希望吸收越来越多的东西。到了一定年龄后,看多了,他回过头来会更深刻地体会自己站立的那片土地及其孕育的文化营养。这在莫言身上反映得特别明显。”

莫言谈创作转型:“我正由小说家向传统文人转变”

在上海的新书分享会上,莫言透露,自己前年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和硕士生聊天时提及,他正在由小说家向传统文人转变。他认为不同于鲁迅那一代学贯中西的文人,当代人在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方面是相当欠缺的,不仅是没有受到完整的大学教育的人,即便是当下的大学生,如果学的不是古典文学专业,也有很多空白。“我们只能通过勤奋学习来补上这一课。我到了这个年龄,如果想在创作上有变化、有新的起色,转变也许是一条途径。”

写旧体诗词需要学习格律。莫言说,“对我而言,写旧体诗词实际上就是戴着镣铐跳舞,在现实当中发挥你的才华。如果你积累的词汇足够多,在选择词语时,才可以做到既能符合平仄,又能表达你要表达的意思,描述你要表现的事物。这就需要大量知识的积累、词汇的积累、语言运用技术上的积累。通过这样的学习,我确实感觉到仿佛是混沌当中看到了一线光明,回头再来读古人的诗词,眼光会不一样,而且是带着挑剔的眼光来读。”

对于旧体诗词的格律,莫言认为,符合格律并不是判断一首古体诗水平高低的最高标准,“很多人写了一辈子诗,比如乾隆皇帝,创作了四万多首诗,但没有一句留下来,他所有的诗在技术上都没有瑕疵,符合平仄格律对仗,但没有一句是创新的,全是陈词滥调。像陆游的诗,有的并不完全符合格律,崔颢的《黄鹤楼》也不完全符合基本要求,但大家都认为是好诗。”

鼓励年轻人拿起毛笔 “练习书法是理解古人的通道”

谈到书法,莫言说他临摹过怀素、张旭的草书,去年还临摹了苏过《贻孙帖》。刚开始他的理解和个别朋友一样,认为只要写得快、写得乱就是狂草。“当然现在我也慢慢地明白了,狂草是有章可循的,狂草不是乱写、不是瞎写,完全是在保持约定俗成的、规范的前提下的狂,你再怎么狂,基本的字形别人要认识。不然就成了鬼画符,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当然也可以通过这种线条的交叉涌动、这种动态的感觉得到一种审美的愉悦。但我还是认为,作为一个发誓要向中国传统学习的人,要写好狂草,还是要掌握方法。”

莫言坦言,临摹古人诗词应该带着感情:“比如说抄写岳飞的《满江红》,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旦对抄写的内容非常理解,而且带上情感,就会发挥出书写的创造性来。否则临摹就会变成一种技术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原创诗词也一样,从草稿到定稿,是一个完整的创作过程。文本创作如果是带有情感的,并体现在书写过程当中,个性气质就会非常立体地呈现出来。

莫言鼓励年轻人拿起毛笔写作,“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写,重新按照旧有的诗词格律来填写诗词,是向先贤和传统致敬的一种方式,也是现代人理解古人的一个通道。”

写书法的目标很高 自我定位只是“发烧友”

莫言坦言自己是“半路出家”,50岁才开始拿起笔来练书法。写了大半辈子钢笔字的经验和记忆已经难以去除,无非把钢笔字放大成了毛笔字而已。刚开始不能掌握毛笔的特性、纸张与墨的关系,克服了这个阶段就感觉得心应手。“但是钢笔字的习气会影响我写毛笔字的面貌,我很受困扰。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向古人学习,临帖的过程就是用别人的规范努力地校正自己的习气。这是临碑帖的重要意义。”

关于书法创作的目标和梦想,莫言坦言:“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野心了,我是生怕别人把我的字当书法的。因为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台阶,我充其量是一个书法发烧友。这样我写得差一点,大家可以原谅。但是我目标定得很高,我定的目标是通过学习王羲之、颜真卿来练字的。目标很高,但是给自己的定位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