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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文学》2023年第5期 | 于立强:同学会(节选)
来源:《山西文学》2023年第5期  | 于立强  2023年05月18日08:11

于立强,文学硕士,大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小说散见于《山西文学》《佛山文艺》等报刊,出版有长篇传记文学《高僧昙曜》。

 

赵双全

时光很快,又很慢。我的生活一直波澜不惊,可以用“按部就班”四个字来形容。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在该结婚的时候结了婚,在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老婆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孩子是自己的。我每天按时上班下班,上班时面对着杨楠生动的脸,下班后面对着老婆平淡的脸。我已经逐渐满足或者说是麻木于我的这份职业和生活,好像有什么远大理想都是徒劳。

杨楠差不多是和我一起进入单位的,一直坐我对面。她长得不算漂亮,但一笑起来,有酒窝,脸会显得格外生动。我到现在还感到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近水楼台,竟然没有成为夫妻。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无缘吧,无缘对面不相识?

杨楠后来也结婚了,我应邀参加了她的婚礼。我一直不清楚她老公是干什么的,我没问,她也不说。杨楠比较沉默,但绝不是那种性情冷漠的人,上班无聊的时候她会主动和我说一些话。比如她问我喜不喜欢旅游,去过哪些地方,想不想去黄山西湖张家界新马泰洛杉矶威尼斯瑞士等等。我有了孩子后,她也会和我聊一些关于孩子的话题,认真地给我一些建议。但她一直没生孩子,她的建议大概是从网上专家那里扒来的。有时看她扭来扭去走进走出,我会产生一些联想和猜测。我本叫赵双全,上大学那会儿,孙诗人给我取了个外号叫赵喜臀,因为我无意中开了句玩笑,诨号就跟到了今天。

老婆生了孩子,我比老婆还累,除了上班,还要照顾老婆和孩子。记得夜里孩子哭闹,我只好抱着孩子在床前走来走去,有一回瞌睡得差点摔倒。还要买菜做饭洗锅刷碗,打扫卫生。总之生活是焦头烂额,一地鸡毛。还好,孩子上幼儿园了,上小学了,我越来越轻松。辅导孩子作业是老婆的事,我可有可无。很多时候,我无所用心,把许多本该奋斗的时间花费在刷手机和各种各样的饭局上。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送孩子上幼儿园的缘故,我和幼儿园年轻的老板娘混熟了。老板娘长得不算漂亮,但笑起来,有酒窝,脸显得格外生动。她很能干,把正式工作挂起来,一门心思办幼儿园。她是个热情活泼的人,看上去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期盼。她比较健谈,有时我不着急回家,就和她聊上一阵儿。我们也在微信里聊,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话题比我和老婆之间的多,甚至比我和杨楠之间的也多,除了聊人生、教育、健康、旅游,还聊体育、舞蹈、音乐,甚至国际局势。就这样,日子像老婆的脸,像杨楠和幼儿园老板娘的脸,在长久的平淡和短暂的生动交替中,静静地流向远方。

那天我在同学群里看到老班长吴绍刚发的组织同学会的宣言,受到了触动,就分别问老婆、杨楠、幼儿园老板娘关于同学聚会的看法。她们的回答各不相同,但态度都差不多,都认为聚不聚无所谓,想聚就聚,不想聚就不聚。老婆说,同学聚会是烂大街的事,研究生同学聚、大学同学聚、中学同学聚、小学同学也聚,就差幼儿园同学聚了。老婆说完这句话大笑不止。接着她还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聚散两依依。这是琼瑶一部小说的名字。在琼瑶已经基本被遗忘的新时代,老婆仍时不时翻出她的某部小说来看,或许表明她心里依然对美好爱情怀着一种憧憬吧。我对老婆说,我们大学同学准备聚会,我想去参加。老婆认真地说,去吧,代表我去会一会你的初恋。我一愣,我在大学有过初恋吗?

钱立国

最近一直都是好天气,在我的印象里,天空从来没有持续地蓝过这么久。朋友圈每天都有人发出图文赞叹,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们浅薄的激动和幼稚的兴奋。事实上,我的心情正笼罩在一片灰暗中,似乎马上要下雨的样子。这是因为,一段时间来,老婆吵着闹着,打定主意要跟我离婚。我们半年前曾经准备去办手续,只是因为发生了意外才作罢。那次我们刚坐上去民政局的出租车,她妈突然打来电话说坏事了,让我们赶紧过去。于是直接转道去了岳母家,原来是岳父得了急病,随后便是住院手术,我和老婆跑前跑后地伺候着。突发事件以及我的出色表现,让老婆暂时收起了离婚的念头。

说实话,我不同意离婚,尽管我不觉得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但总还算是凑合吧。我一向认为婚姻就那么回事,跟谁过也是过,跟谁过都差不多。我觉得无论和谁,一旦结了婚,最重要的应该是为孩子考虑,为双方父母考虑,为那些远亲近邻考虑,身旁有无数人的目光盯着你,不能说离就离,离了会有很多后遗症。而且我和老婆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矛盾,在外人看来,我们属于模范夫妻,模范夫妻怎能随便离婚?我也不知道老婆为什么非要离婚,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婚,我真有点不甘心。我问老婆原因,她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过了。再追问,她说已经没感觉了,在一起不舒服。这算什么理由?过日子能靠感觉吗?啥叫不舒服?简直不可理喻。

现在,我们正坐在去民政局的出租车上。老婆在副驾驶位置上,僵硬呆板的背影写满了让我陌生的倔强。我坐在后排,一直盯着老婆的后背出神,心里升腾着一种宽广无边的孤独感。我他妈要被甩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同学吴绍刚打来的。我愣了一下,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联系,不知道他打的哪门子电话。吴绍刚打着哈哈说,好久不见十分想念。我实在没心情和他耍贫嘴,耐着性子说,大班长有指示吗?他说,你看看群里的信息就明白了,有话回头在群里说,我现在再给其他人打电话。我巴不得他赶紧闭嘴。挂了电话,打开微信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吴班长关于组织“新时代同学会”的宣言,下面有赵喜臀的响应。我突然心一动,聚会本质上不也是一次旅游吗?能不能乘这个机会带老婆一起去游一游?网上说过,夫妻关系紧张的时候,一起出去旅个游往往能收到力挽狂澜的效果。

站在民政局大门外,我抬头看看蓝蓝的天,向老婆提出这个建议,我说我们母校所在地可是全国闻名的旅游城市,不去实在可惜。没想到老婆鼻子嗤一声,像不认识我似的盯着我说,聚什么会,旅什么游,你不觉得自己幼稚吗?说完她就自顾自地推开了民政局大门。

孙诗人

吴绍刚这小子又想显摆了。当然,说他热心更好听一点,毕竟他曾是班长,而且毕业留了校,是唯一留在母校那边的同学,组织同学会占天时地利,也名正言顺。但搞同学会就搞同学会吧,非要说搞什么“新时代同学会”,还在群里煞有介事地发了个聚会宣言,里面尽是“新时代、新气象、新征程”之类的词。还做了一条横幅,拍照发到了群里让大家提意见。

吴绍刚就是这么一个人,喜欢玩花样、装深沉,我最看不惯他这副德行,当初在校时就特别看不惯他,油头粉面的,仗着和班主任的特殊关系,装腔作势,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我那时好歹也算个诗人,公众场合大家都称我为“孙诗人”,担任校文学社社长,在校园里有一定名气,也拥有一批拥趸,怎么着都算个人物。可在这小子眼里,我完全就是个狗屁。诗人就是狗屁,这是他的原话。我也知道他背后没少说我的坏话,本来我是能入党的,却让他在支部书记那里鼓捣得最后打了水漂。不过,时过境迁,我现在已不再恨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现在如果见了他,我说不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送上美好的祝福。我现在有这个格局,当今时代干什么都讲究格局,大家都说,有多大的格局就能办多大的事。不是说新时代吗,新时代就要有新格局。

毕业多年后,我分析吴绍刚并不是真的瞧不起我,他对我的态度源于他的嫉妒。我认为,他不仅嫉妒我的才华,更嫉妒我和班里第一大美女郑秀丽交往频繁,他吴绍刚垂涎此美已久,却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因此对我心生敌意。说实在的,我和郑秀丽不过是因为都在文学社和学生会,组织参与活动需要相互配合,因而显得过从甚密,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交往。当然,我承认,我对郑秀丽有过想法,但也只能埋在心底。我知道,郑秀丽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我不想自取其辱。

吴绍刚脸皮比我厚,不怕自取其辱。记得有一回他买了一大束玫瑰花,托一名女同学转交郑秀丽。据说郑秀丽收到后,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把玫瑰花抛到一楼大厅的角落里,意思好像说谁想要谁拿走好了。问题是,她手忙脚乱忘了把挂在花束上的那张粉红色纸片取下来,纸片上写着这样一行字:秀丽同学你好,一切尽在不言中。落款是吴绍刚。人来人往,围观者众多。吴绍刚向郑秀丽表白的绯闻于是在校园里广为流传,传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暗笑,笑吴绍刚竟被美女退货,扎扎实实丢了一回脸。今天想起这事,我还忍不住会笑出声。

在我心里,吴绍刚为人圆滑,善处人际关系,否则也不可能留校。但你小子行,不代表别人就不行。现在我想告诉吴绍刚,我已经出了几本诗集,至少在我们这一片扬名立万了。我现在最常做的事,就是携自己的诗集到各种场合为诗歌爱好者讲课,传授创作经验。我要用实力狠狠打吴绍刚的脸,告诉他,诗人不是狗屁,诗人就是诗人。

同学会嘛,还是应该组织的,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值得怀念。我的想法是,如果郑秀丽去,我就去。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还那样高傲。但一直没看到郑秀丽在群里有反应,印象中她在群里就从没有过反应。给她发过几次信息,都没回复。先前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座豪华别墅的外景,后来变成一幅秋天的风光图,萧瑟得令人心凉。打开她的朋友圈,只看到一个封面,下面是一道短线,令人产生无尽的感伤。再等等看吧,希望她能参加。如果我也去,一定带上自己的诗集送给大家,特别要送给郑秀丽和吴绍刚,让郑大美人另眼相看,让吴大班长心服口服。

李蓉

前几年吴班长建了个同学群,刚开始积极发言的人还挺多,嬉笑怒骂,其乐融融。但渐渐地,大家说话少了,以表情代替语言,再后来,表情也不发了。偶尔会有几个同学分享一些鸡汤,发几个广告,要求点赞,请求在拼多多上砍一刀。微信群总是这样,说话的永远只是那么几个人,绝大多数从来就没有冒过泡。

我把同学群置了顶,由最初的热闹归于沉寂后,我也没有取消置顶。现在它是我唯一还在置顶的群。在我心里它永远是一个精神家园,永远是一片心灵圣地,即使没人说话,只要它还在那里,对我就是莫大的安慰。它承载着我们的青春记忆,这种青春记忆是最美好、最可贵的,是最值得怀念和珍惜的部分。

吴绍刚在群里发的聚会宣言,激起了我的怀旧情绪,许许多多在校时的趣事乐事涌上心头,越发的生动而亲切,我忍不住笑了。还记得刚入学时校长的讲话,校长个子不高,讲话时喜欢用手势加以强调,我们都管他叫列宁。他的讲话也确实很有感染力,至今我还记得他的那个比喻——“大红公鸡墙上卧,打不定主意跟谁过”,是告诫我们做事不要首鼠两端,不要优柔寡断,认准了的就大胆地去干。我还记得班里搞晚会演话剧《雷雨》,我演四凤,吴绍刚演周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们都拿我和吴绍刚开玩笑,好像还惹得哪个女同学吃醋了。对,好像是郑秀丽。我还记得全班去山上义务植树,赵喜臀竟然捉到了一只兔子,孙诗人他们都喊着要拿回学校煮了让赵喜臀吃兔子屁股。好笑。

啊,同学们,我真的好想去和你们聚会,看看你们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和你们每一个人都握手拥抱,那一定很亲切很美妙吧。我真想去啊,可是,可是,亲爱的同学们,我不能去了,请原谅我的失约吧。我期盼着你们聚会时多多拍照,发到咱们的微信群,让我看看如今的母校有多么美丽,看看你们在当年的阶梯教室里合影留念,还想看看操场边那座高高的水塔,我真想爬上那水塔去,把我们的母校一览无余,或者就此纵身一跃,乘风而去。

周浩

我很少看同学群,今天突然看到吴绍刚在群里发出的聚会宣言,不禁有些恍惚。聚会?为什么聚会?我觉得,有人是为了情怀,有人是为了利益,有人是为了炫耀,还有人是为了见见前女友或前男友,看能否再续前缘,这些和我有关系吗?热衷聚会的都是那些混得有头有脸、人模狗样的人,混得像我这样灰头土脸的人,还有资格聚会吗?

吴绍刚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说这叫“新时代同学会”,意味着同学关系将步入一个新时代。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有意义吗?说到同学关系,不管在校时如何,毕业后各奔东西,各忙各的了,谁还顾得上谁,步入新时代又能怎样?新时代同学关系就有根本改观吗?不管新时代还是旧时代,同学聚会不过就是走走转转,吃吃喝喝,说一些不疼不痒、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合影留念,然后再作鸟兽散。不是我说吴绍刚,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哗众取宠。我现在的情况他肯定不清楚,我也不想让他这种人知道,没用。

唉,眼下我确实挺狼狈的。因意气用事和老板干了一架,丢了工作。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打拼,换了无数家公司,虽然很努力,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混越差。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已经五年没有回过老家了。偶尔与父母通通电话,哄他们说一切都好,保证会好好挣钱,尽快买房买车娶媳妇生孩子。我知道父母正在渐渐老去,更知道与他们身体上经受的苍老苦痛相比,他们内心的苦楚才更加深切。让我痛心的是,我知道,他们的苦楚都源于我的不争气啊。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往哪里去,但我还不想就此认命,我要振作起来,振作起来!

至于聚会,我就不去了。说实话,有些同学的名字我都记不起来,不少同学的面孔也已经模糊,参加这样的聚会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不起了,同学们,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么个人吧,就当那些年你们是跟一个屁在一起上学。在群里,我似乎也是个多余的人,同学们,我退群了。

吴绍刚

我们这所大学表面上是一潭死水,实质上也是一潭死水。校领导每天改革创新不离口,却并没有在这个大潭里搅起多少浪花。绝大多数教师都在拼了命地弄论文、上职称,像是热锅上的一堆蚂蚁。我留在学校宣传部门工作,不必评职称,但日常事务烦恼丝毫不比教师们少。部门责任重大,学习、开会、搞活动,像是热锅上的另一堆蚂蚁。

网络时代,最担心的是出现负面舆情。上学期,一名女学生跳楼身亡,经警方调查,排除刑事案件。校方断定这名女生是因为长期受同宿舍人的孤立,导致抑郁心理而自杀。但家长不认可这一说法,怀疑存在暴力欺凌,在网上大肆发帖泄愤。后来竟组织人员冲击学校,砸了校长的办公室,构成群体性事件,被拍成视频在网上散布,冲上本地热搜,造成了很大影响。那些天,我们部门的头儿头大如鼓,一边找人删帖,一边应付媒体采访。由于面对记者提问不小心说错话,差点被校领导撸下来。还好,正在这时,同市的另一所大学发生了一名男教师潜规则女生的事件,我们才躲过一劫。

毫不夸张地说,留校后我是在一个个艰难困苦中度过的。工作难、社交难、买房难、成家难、升职难,等等。艰难让我逐渐变得消沉,失去了许多主动和热情,经常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当王大勇打电话鼓动我组织同学会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说,我不组织,谁想聚谁组织。王大勇说,你是班长,还留在学校,你不组织谁组织。我说,同学会没啥意思,不组织也罢。王大勇说,怎么就没意思,咱们班毕业后就没聚过,难道你不怀念那段岁月,难道你不想念昔日同学?我不想再和他谈这些,找个借口挂了电话。

王大勇似乎不甘心,过几天又打电话说,大班长,于情于理,同学会你都应该组织。我说,同学会真的没意思,组织起来也很麻烦。王大勇说,麻烦不用怕,费用我全包!王大勇现在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财大气粗,也有闲情逸致搞同学会之类的无聊事。我说,真不是钱的问题。王大勇还是不放弃,又接连打来几次电话。他强调只要我号召一下,具体事务由他操办。我不好意思再拒绝,就说先在群里发个通知,看大家的态度和意见。王大勇很高兴,建议我在群里发个聚会宣言,说这样才足显郑重。他还意犹未尽地建议叫“新时代同学会”,说前面加个主题词“新时代”,品位和格局立马显现无疑。他说,大班长是搞宣传的,最清楚什么是新时代,新时代无非就一个新字,一切都是新的,意味着理性的思索、鲜活的生命、奔放的人生、激扬的精神,我们同学在新时代相聚,携手前行,砥砺奋进,必将迎来更加辉煌的明天……

经不住王大勇的一再撺掇,我打起精神想,搞就搞吧,让同学会为自己一潭死水的生活注入一点能量也好。我起草了一份聚会宣言发出去,有几位同学比较积极,比如赵喜臀,马上做出响应,但还是有不少同学反应平淡。王大勇给我鼓劲儿说,好不容易组织一场同学会,应当争取让全班同学聚齐。我就挨个一对一联系,但仍有人不冷不热,甚至不接电话,也不回复微信。周浩更夸张,居然还退了群。

顺便说一下,孙诗人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这是我没想到的。这个流氓的家伙闪烁其词地向我打听郑秀丽的消息,听他的口气好像郑秀丽不来聚会,他也不来。

郑秀丽

我一直都在群里,尽管我从来没在群里说过话,也跟所有同学断绝了联系。记得最初是李蓉把我拉进群的,那时她和我还保持着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删了我。也好,各安其事吧。记得两年前吴绍刚还企图加我,我没理他。加上又能怎样呢,时过境迁,总感觉怪怪的,还不如不加,各得其所就好。不过,他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会怎么想呢?

是的,我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叫做小三的人。不,确切说,我曾是被包养的情人。之所以说是情人,是因为我觉得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忘不了,大学毕业后不久在一个偶然的饭局上遇到了他,过了几天有个叫于姐的人找到我,说那个人对我印象不错,想进一步发展关系。起初我是抵触的,对那种灯红酒绿的逢场作戏比较反感。但随着几次近距离接触,我被他的魅力和真情打动了。我成了他的情人。后来,他把我带到一处别墅,把一串钥匙和一张银行卡给了我。一段时间后,我们有了个儿子,他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对于他,我知之甚少,一直以为他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十有八九是个煤老板。在我们这里,煤老板不是稀有动物。在我那时的认知中,煤老板就是财大气粗、一掷千金的代名词。再后来,他出事了,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一名官员。他出事后,网上有许多关于他的帖子,说他为群众办了许多实事,也搞过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说他资助过一些失学儿童、贫困家庭,也贪污受贿不计其数;说他充当黑社会的保护伞,甚至说他本身就是黑社会的老大。

有人把我带走问这问那,我一问三不知,他们拿我也没有办法,他们说我也是个受害者。最后别墅被查封了,我被扫地出门。对了,我微信头像就是那座别墅的外景,这应该是同学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吧。

以后的生活都是我自己面对,父母家人自始至终也不清楚我的真实情况。我一直没有嫁人,独自带着我们的孩子生活。我暗自庆幸,他以前给我的钱居然没有被查没。我用这笔钱开了个美甲店,日子总算过得还不错。

吴绍刚发在群里的信息提醒了我,何不趁这个机会去见见他呢?从他的朋友圈里看,他现在应该是单身,是离过婚还是一直没结婚?他在等谁呢?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魅力吸引到他,有没有资格和他走到一起。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会去争取,我想对父母有个交代,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个交代。

……

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学》2023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