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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5期|李灰懿 闻苏轶:走进特训营
来源:《解放军文艺》2023年第5期 | 李灰懿 闻苏轶  2023年05月12日08:56

李灰懿,湖北武汉人。1995年出生,2012年12月入伍,二级上士。服役于陆军某特战旅,先后担任文书、报道员等职。有多篇报告文学见于《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陆军文艺》等报刊。

闻苏轶,浙江杭州人。1992年出生,2010年12月入伍,一级上士军衔。服役于陆军某旅,先后担任地爆作业手、驾驶员、兼职报道员等职。有报告文学见于《解放军报》《人民陆军》报等报刊。

 

进了特种训练营的训练场,就意味着上了战场。在特种训练营有着号称“全军第一障碍场”的特种训练场地,总长三公里,设置了近五十个具有实战背景的特种障碍。

要想加入特种训练营,应试者必须完成沼泽地匍匐前进、仰卧起坐、伏地起身、十公里武装奔袭以及二十公里行军跑等多个课目,每个课目之间只允许休息五分钟。应试者们都是从各自所属连队层层推荐、层层筛选出的精英。海选合格者后,还得接受复审,所谓的复审则要求队员们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十公里海上游泳训练以及四十公里耐力长跑训练和基本体能考核。

通过以上阶段的候选队员将开始为期十周的纯军事训练,在此期间,每名学员要进行潜水、营救、反恐、攀登等课目训练。训练阶段伴随着残酷的考核和淘汰,被淘汰者或是身心不能承受痛苦和重压主动退出,或是身体受伤无法完成训练被迫退出,或是不能达标被勒令出局,又或是不适合特种作战而遭劝退,这一阶段的淘汰率达百分之六十以上。被淘汰的特战队员一律回到原部队继续服役,至少一年之后才可以重新申请加入特种训练营。

几天的连贯考核下来,个头不高的中原汉子关立恒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散架了,脚底的血泡挑了又挑,最后干脆直接把脚底的死皮割掉,用透明胶带随便一裹。

抵达特种训练营的第一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队员就被带去搞体能训练,三名教官轮流带领队员们跑山。教官第一堂课就给每一名特战队员树立了一个核心观念,他们是一个团队,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如果实在跑不动了,哪怕是拉着抬着也不能抛弃战友。无论天气如何,之前制订的计划始终都不会改变,跑步都是在野外的大山里面,一圈下来有十公里。

训练场三面环山且山势险峻,夏季酷暑难耐,地表温度最高可达六十摄氏度,被学员们戏称为“火炉训练营”。

特种训练营的最高军事主官是张中校,第一次与受训学员见面时,他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特种训练营,你们在受训期间,没有任何的特殊待遇,随时准备被淘汰。”在特种训练营有一句让所有队员铭记在心的话:“最轻松的一天永远是昨天。”

训练场最显眼的地方写着一句标语——“浴火奋战 涅槃重生”。每当回想这句话,关立恒都感慨万千,一种紧张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一些令人记忆深刻的训练一幕幕在脑海浮现:狙击信任射击训练时,一名特战队员在百米开外进行射击,一名特战队员双手持平各端着一个苹果,子弹“嗖嗖”地将特战队员手中的苹果瞬间击碎;心理行为训练时,数人围成一圈,依次传递一个已经拉燃引信的炸药包,在距离爆炸前最后的三秒中扔出掩体;特战队员团结训练时,十二名特战队员只给配发八副防毒面具,将他们关在一间充满瓦斯气体且不足六平方米的密闭小屋,五分钟后才可以出来……

在特种训练营,受训期间,人员以特战小队为单位组织。开训前,每支特战小队在观礼台前,升起小队的旗帜,惨遭淘汰后将会降下队旗带着遗憾离开特种训练营。入营之前,关立恒就打听过特种训练营的组训模式,大量的实战化演练,避免不了伤亡,特训队员更要经历重重磨难,多次与死神擦肩。

受训期间,关立恒目睹了受训者因伤退出、黯然离开时的遗憾与不甘。“一旦有一个人放弃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关立恒暗下决心,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代表着连队。

天渐渐破晓,蔚蓝的天空还镶着几颗星,大地朦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青纱。过了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光亮起来,四周的山峦都披上了一件红色锦缎做成的衣衫。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宿舍内,新的一天开始了。

楼道内的一阵枪响,便是清晨的集合号角。受训的第一天,各特战小队就领略了教官的威严:两名参训队员因集合迟到,当即被宣布淘汰,给每支特战小队来了一个“下马威”。时隔许久,当关立恒再次看到那两名队员时才恍然大悟,这是特种训练营教官请来的“演员”,为的就是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虽然参训队员是来自各部队的精锐力量,但这里的体能训练和野外生存训练主要突显对生理极限的挑战,所以仍然有不少受训者在基础体能训练阶段黯然出局。

特战队员需要在山涧密林中连续冲刺数十次;在陌生海域长游后进行全程马拉松赛;光着脚板在炙热的沙滩上跑步;迎着海浪拖行橡皮舟;在城市排污的水中训练游泳和打脚蹼;现场直接感受毒气以体验和理解毒气危害程度等等。有些听上去简单的课目实际上却如炼狱之火。

这种“极限式”“魔鬼式”训练,是贯穿整场训练的思路,其宗旨是提高特战队员心理的承受能力,让特战队员能够适应各种艰苦条件下完成特种作战任务。队员们都感到,训练的残酷并不可怕,可以靠意志征服,身体的折磨也不可怕,可以靠毅力坚持。真正令人发指、难以接受的,是毫无缘由、永无休止的非人惩罚,是不讲道理的人格侮辱。

教官嘴边经常挂着一句话:“你们要么忍受,要么降下队旗,卷铺盖滚蛋。”许多队员挺过了残酷的训练,却无法忍受人格的侮辱,一个又一个参训者退出了。教官则带着胜利的微笑在那高呼:“还有想放弃的吗?有想连队的吗?快回去吧!”关立恒曾对残酷训练心生厌烦,也曾因伤病痛苦不堪,也曾对能否挺下来产生过疑虑,他心中始终都有着一句话,“挺住,折磨的是个人;退出,失去的就是连队的尊严。”在精神支柱的支撑下,他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勇敢挑战自我。

一次训练,时隔多年后回想起来,关立恒还是忍不住想呕吐。那天上午,在经历过一个半小时的长跑后,教官又安排他们做了一千个俯卧撑、仰卧起坐,紧接着在陆上打脚蹼。几名教官相视一笑,嘴角抹过一丝坏意,像是预谋着什么。突然,一坨新鲜的“牛粪”甩在了参训队员面前。另外一名组训的教官拿来一盒糕点抹上“牛粪”,让队员们趴下一边做俯卧撑一边把甜品叼起来吃掉。

学员们叼着甜点,教官又让学员们彼此把“牛粪”抹在脸上和鼻子下面,不少学员当场就吐了。关立恒涨红了脸,但没有动。教官踱步而来,一脚踩在关立恒后背上,指着他说:“你也没什么特殊的,要么抹‘牛粪’,要么卷铺盖滚回你原先的连队。”关立恒强压着愤怒,狠狠地瞪着眼前散发出阵阵恶臭的“牛粪”,他暗想,既然选择了特种训练营就算前方的路再艰难跪着也要走完。关立恒心一横,抓起一把“牛粪”糊到脸上。参训队员们带着一脸的“牛粪”,又像鸭子一样被教官赶进了冰冷的灌溉渠里,模糊的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渠水。

直到训练结束,教官才告诉所有参训队员,那一坨“牛粪”其实是由臭豆腐、鲱鱼罐头汁水和巧克力调制而成,为的就是锻炼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压能力。聊起这段经历,教官们经常说,倘若特战队员在敌后作战被俘,遭受的“侮辱”恐怕比这还要恐怖百倍千倍,忍受不了这些,就不配当一名特战队员。关立恒很庆幸自己通过了考验。

太阳滑过山顶,山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绵延起伏的山峦,被一层迷雾笼罩,山脚下的沿山公路露出少女般的笑脸,远远望去宛如一幅水墨画。

还在睡梦中的特战队员猛然惊醒,一盆盆刺骨的凉水浇得人睁不开眼睛,幽暗的宿舍里,教官们手持喇叭,发出令人恐惧的驱赶声。大家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只好光着膀子就跑了出去。众人凌乱不堪,距离一名合格的特战队员差距甚大。

距离特种训练营后山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处长达数百米、深五六十米的山涧峡谷。据教官的口述,峡谷两侧是垂直的峭壁,谷底礁石交错,水流湍急。

教官重新整合队伍以后,便下达了半程山地马拉松长跑测试,起点在特种训练营营区,教官要求每一名队员先跑到山顶,终点则设在山脚下。山路蜿蜒曲折,坡度很陡,就连随行的猛士保障车都很难爬上去,奔跑在山坡上,关立恒甚至感觉身体几乎都与山路平行了。

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参训队员早已没了时间概念。刚跑完半马,特战队员身体早已“机械化”,浑身被汗水浸透,山涧中一阵阵寒风吹得队员们直打哆嗦。教官笑着对每一名队员说:“今天是传统佳节,为表祝贺,每人奖励俯卧撑两千。”俯卧撑从跑完半马一直做到下午两点多才做完,那一刻关立恒彻底崩溃了,水珠顺着脸颊缓缓滴下,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关立恒的思想也开始动摇,对着连队的方向,默默地眺望了很久很久。

俯卧撑做完后,教官坏笑着对所有特战队员们说,下面我们进行一个更刺激的训练课目——“死亡峡谷”。关立恒顿时感觉脑袋里“嗡”的一下,“死亡峡谷”是每一名来特种训练营的特战队员必过的一关,它是对人生理极限的挑战,特种训练营把闯过“死亡峡谷”的特战队员看作英雄,所受的待遇也会比之前高一点。

在未来特种作战中,各种突发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作为一名特战队员必须有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作战能力。教官解释道,之所以这样设计是让特战队员在体能和意志力达到极限后再去完成作战任务。在实战中,作为一名特战队员,是不可能总是在精力非常充沛的情况下执行特种作战任务的。

尽管每一次训练前,组训教官会提前勘测场地并设好保护措施,确保每一名特战队员的人身安全,但在落差数十米的瀑布中间攀援依然令人望而生畏,故这一课目得名“死亡峡谷”,其目的是锤炼特战小队在敌后作战时,遇到难以逾越的河流山涧时完成任务的能力。特种训练营还常常把特战队员置于深山老林、荒原沙漠,让学员陷于孤独被困、饥寒交加、昼夜无眠的境地,练就“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战斗、都能战斗”的顽强品质。

没人知道瀑布下的任何情况,肉眼望去,“水帘”背后危机四伏,队员们唯一清楚的是,只要迈出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关立恒所在小队是驰骋沙漠戈壁深处的特战尖兵,当遇到河流山涧的密林训练场,犹如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一样,整个小队渐渐陷入绝望。为了稳住士气,关立恒把整个队伍集结在一起,他在小队队员的注视下在腰间绑住安全绳。“要么一起闯过去,要么退出集训。”关立恒的语气不容置疑。已无退路可言,只有征服眼前杀机四伏的瀑布。

关立恒站在瀑布底下,深吸一口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崖壁顶端,瀑布水击打着头盔瞬间将他全身浸透。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关立恒心里没有一点底,肌肉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痉挛。

常年受到河水的浸泡冲击,岩石光滑,脚上的陆战靴几乎没有一点附着力,关立恒只得借助上肢力量进行攀岩,过程中常有碎石坠落,小队的成员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山涧峡谷中长满苔藓,又湿又滑,徒手攀岩至崖壁的一半时,关立恒不慎一脚踩滑,脸重重地磕到了坚硬的崖壁上,受伤出血。关立恒本能地用手触摸了一下伤口,就是这一下,让他被急湍而下的瀑布冲得身体失去重心,险些滑落山涧。关立恒心里一惊,缩回手,稳住心神双手用力将攀登绳抓牢,一鼓作气攀到了崖顶。

“其实不管是从各类比武竞赛,还是从真正意义上的作战来讲,作战环境的残酷程度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组训教官想起多年前,他参加国外联训反恐训练期间,街上军人荷枪实弹,夜里枪炮轰鸣。这个武装冲突不断的国度让他直观地意识到,国内官兵们对于实战经验的欠缺,是当下带兵训练最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开始复制对自己的“狠”,粘贴到练兵备战上。

月儿趁着队员们睡觉时悄悄地从山的那边漫步离去,太阳拖着火红的步伐漫不经心地出现在天际,炽热的光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把身边的云朵照得红彤彤的,一阵狂风袭来,火红的云朵拖着长长的尾巴把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还给了山水大地,远远望去就像时光替换之间产生的一幅浩瀚的星际云海。

早饭前,教官们就告诫所有的特战队员们:“你们今天最好吃饱一点。”大家谁也没在意,以为教官又要捉弄人了。因为之前的训练中,教官曾让大家吃饱后马上长途奔袭而后进行眩晕滚,结果不少人把胃都吐空了。教官又这么说,这次大家都学“聪明”了,都没敢多吃。

在特种训练营的营院里有一座高十五米的铁架平台,是平时主要用于模拟伞降离机和模拟机降的训练平台,除此之外它还被特战队员当作悬空倒滑训练。该课目要求队员悬空在十五米的高度,仅靠一根直径十毫米的滑降绳,利用双腿盘旋夹住绳索,采取倒向速滑的方式,呈“大鹏展翅”状由高向低通过。一些特战队员发出质疑,这几乎是一项无法完成的训练内容,是一项惨无人道的折磨,并不是训练,先后有数名学员提出强烈的抗议。

在特种兵训练大纲里,滑降课目是每一名特战队员必备的训练之一,不过在原单位的训练中,为了安全起见,都是在腰间挂着八字环穿戴坐滑套等安全设施,严防意外。滑降课目对于关立恒而言不在话下,但头一次遇到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仅靠一根滑降绳滑降,他心里开始发憷。

看着不为所动的队员们,教官当场亲自做了一遍示范动作以后,带着傲慢轻蔑的语气说:“你们谁敢尝试一下?”见各小队参训学员都沉默不语,他随便指着一名特战队员说道:“你第一个上!”当点到名以后,那名特战队员面色铁青,本能地向后慢慢地移步,连连摆手喊道:“不!不!不!”边喊边向后退。

教官指着鼻子对那名学员骂:“你这个怂包,从这里滚下去!立马卷铺盖回到原单位!”他指着那名学员向大家训斥道,“如果在一分钟内没有队员敢上,他就是你们的下场,不行我们再换一点其他的内容……”时间一秒秒过去。

“拼命”是关立恒一贯的训练“画风”。关立恒见其他队员面面相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一点把握。一边面对训练场一根很难征服的黑色细绳,一边面对教官不可一世的样子,一边面对各小队队员恐惧的目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涌上心头,他决心放手一搏。

关立恒到达作业地域,按照教官示范的动作,头朝下、双腿盘旋夹住绳索、左手握绳、右手出枪准备射击,快速倒向下滑。由于姿势不对,作训服与绳子摩擦所产生的高温,使皮肤感觉像被撒了辣椒面一样火辣辣的疼。

剧痛难忍,关立恒险些失去平衡,脑海里思绪万千,心想一旦松开腿,随时都有可能头朝下跌落。轻则脊椎骨折,重则一命呜呼,面对接二连三的险情,关立恒始终只有一个信念——安全落地,他终于在规定时间内滑到了终点。在各小队队员热烈的掌声中,教官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教官由衷地赞美道:“天狼小队的优秀品质体现在各个方面,使我们知道战胜困难不仅需要先进装备和超强能力更需要顽强意志,认识到团结互助具有如此之深的意义,体会到什么是兢兢业业的态度。我看到了中国军人的素质,了解了西北天狼的文化图腾。”

“当时不理解,一次次被逼到崩溃边缘,真是恨透了组训教官。”关立恒回忆说。在特种训练营训练宣布结业后,他和队友们紧紧地和组训教官相拥在一起,“经历过一次,就会知道实战化的重要性。他帮我们在极限挑战中完成蜕变,告诉我们真正上了战场要怎么做。”

在特种训练营,每一周将会围绕一个训练主题进行,体能强化训练周往往都会安排在第五周,在此期间训练时间通常由早晨六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中午不休息,训练时间长达十八小时。体能强化周里,每一名特战队员每天平均做一千个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两百个单杠引体向上练习,每人每天跑步达到十公里以上,还有千米长游和其他训练项目。

根据以往的教学经验,特战队员在训练到第五周时,精神和肉体大多数都已被摧残得麻木,几乎与一具行走的“丧尸”并无两样,教官则习惯性地把这一阶段称呼为“丧尸训练周”。

受训期间,学员们没有周末休息时间,人身自由与权利几乎都被剥夺,只有受伤会得到二十四小时的休息时间,超出则视为退出。在受训期间体罚是家常便饭,即使有一根胡须没有刮干净、衣服有褶皱、枪支没有擦拭干净、陆战靴上有灰尘都会被罚做俯卧撑……

起初,关立恒以为这些都是教官刻意而为,后来他发现通过这些体罚方式,学员桀骜不驯的性格、暴躁之类的不稳定情绪得以消磨,从而在复杂的战场环境下能冷静思考,沉着面对。

一次战场救护课目实训,就让曾经在土耳其留学的关立恒见识到了真实的战场。

踏进综合训练场,就被隔着几棵灌木丛的巨大爆炸声、枪声、各种飞机凌空声、炮弹爆炸声以及“伤员”大声的呼救声整得有些发懵,一旁的教练员揪住他的衣领焦急地询问:“你的战友在流血,怎么办?怎么办?”看似简单的救护课目考核,关立恒却没能合格。

反恐训练,教官通常选择在废弃的居民楼里或者是利用废旧的汽车进行;自由搏击训练,他们锻炼特战队员学会一击毙命的本领,每次拉练、演练,他们都不预演、不设预案,要求模拟蓝军外表形象真、武器装备真、作战行动真、战斗作风真,让官兵在真打、真练、真过招中提升能力。

事实也是如此。参训队员一会儿趴下,一会儿又起来奔跑,一会儿又跳进露天泳池,一会儿又站在泳池边大声喊叫。几个小时折腾下来,队员们四肢僵硬、声带也开始颤抖发出沙哑的声音。

海上千米长游也是这个环节的重要训练内容之一,距离特种训练营十余公里有一处孤岛,每天特战队员从清晨开始,就从营区跑步出发到达河堤,先围着小岛游上一圈,上岸后,用半小时吃早饭,接着又下海,一直训练到中午,下午是长游或者潜水,长游期间队员自嘲都快成了湖泊里面的鱼了。直到太阳快落山,队员们才可以登陆,紧接着又是长跑、爬山或者是其他体能训练。

上岸后,教官偶尔还会给队员们“加餐”,让所有队员们分成几列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同时还要用最大的声音喊着“特种部队特种人,特种精神特种魂!”的口号,直到身体出的汗液滴在鹅卵石地上印出人形,教官才肯让队员们回去吃饭。

在这样超高强度的训练下,教官还规定,一周之内不许洗澡。因为每天都在露天训练,皮肤长时间都在水里泡着饱受太阳暴晒,每名队员后背都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每次训练结束都是采取长跑回到营区,队员身上的迷彩服都会出现一道道的白色“盐汗”,浑身散发着鱼臭的味道。集合站队,几米开外看去,外形酷似“丧尸”。

太阳就快落山了,附近的村庄亮了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淡芬芳的香味,风也有些凉了。黄昏时,俯瞰小镇,宛如天河里坠落了一弯金色的月牙,炊烟寥寥的村寨,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是一个遥远、朦胧的梦。

此刻,特战队员的任务是深夜到外科病房接触严重伤残人员,听伤残人员痛苦的呻吟声;到殡仪馆、火葬场搬尸体、抄碑文、睡坟地。

午夜,一阵急促的号角音划破了夜的寂静。教官心怀不轨地对参训队员们说,今晚请大家观看一部经典影片,听闻是看电影所有人欢呼不已,当听到是恐怖片《午夜凶铃》时,沸腾的专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看完影片后,教官只是简单地下达了向前跑的口令,具体去哪他们并不知道,只知道跟紧队伍。

越跑越偏,少了城市的繁华,多了一份幽静,公路两旁路灯明亮的灯光,被黑夜的幽暗拉得老长,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关立恒感觉到一丝丝凉意。口鼻喘息声,听得那么清晰,环境的安静给内心增添了一份特殊的紧张情绪。

关立恒之前就研究过附近的地形图,观察过周围的地形,对周围的环境甚是熟悉,看着前方的两个硕大的烟囱,关立恒心里已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进入火葬场,队员们小声地讨论交流着,各种奇怪的想法随即在大脑里浮现。一名胆大的队员用奇怪的语气调侃着:“你们有没有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大家开始相互制造着心理压力。

每个人都对未知的事物都会产生恐惧感,随着队伍向着太平间进发,关立恒心跳加速,无数个死者画面浮现,越来越紧张;他内心深处骂自己没出息,作为离打仗最近的部队,我们是随时会上战场的,就这样还当什么特种兵,日后怎么上战场?

教官随机指定储尸柜,要求队员们要在两分钟内,记录逝者的姓名、性别、年龄段(幼、少、青、中、老)、面部表情以及尸体的特点。

一个人进太平间根据编号找到柜子,说实话那一刻内心不害怕都是假的,但什么事都要去经历了,才有说话的权利。经历了,才能成长。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心急的。在太平间外,寒风夹裹着尸体焚烧的焦味,逝者的亲属头披洁白孝布在黑夜中不停抽泣,给这次活动增添了一份凄凉的气息。

看着眼前的储尸柜,关立恒感觉大脑瞬间放空,感觉就像是在“开盲盒”,他脑海里不停地想象着不同的画面,他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四号柜子,但不管关立恒用一只手,还是两只手,柜子都拉不开,让他心里更加着急,也越来越害怕,只好出去找教官给他换个柜子,教官也有点无语。

十五号柜子,相对容易拉开,拉出来,他的心里有千万个画面一闪而过,当拉开裹尸袋的几秒钟,关立恒释然了,原来尸体就是这样子。抱着对死者最大的敬意,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记录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回去。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大多数的恐惧都是自己在吓自己。看见是一位安详的老人时,他不再害怕了,关上门,记录姓名。出太平间后,短短的走廊,让他思绪万千,对生死似乎有了另一种领悟。

孤岛附近水域是从上游流下来的活水,是特种训练营进行水上水下训练的天然训练场地。湖水昼夜温差大,常年风大浪高;湖底环境复杂,沉底的树枝、水藻以及涌动的暗流、多变的水文环境无疑给特战队员的训练带来一定的难度。

在特种训练营,所有的水上、水下课目都贴近实战,生死考验时刻伴随着每一名特战队员。一次开放式潜水训练,使关立恒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训练所用的潜水装具通常是封闭式的,一旦湖水进入到装备的循环系统,就会和装具内的化学物质发生剧烈反应,从而产生剧毒气体,若是吸入,轻者肺部灼伤,重者将危及生命。关立恒潜到大约二十米深的时候,潜水装备突然出现了异常,咬嘴处进水,关立恒立即憋住一口气,紧紧关住咬嘴的阀门,快速浮出水面,尽管做了紧急处置,还是吸食了不少的有毒气体。出水后,关立恒不停地呕吐着黄色粘稠液体,并且开始咳血。等队友和教官把已经昏迷的关立恒拖到河堤,随行的医疗救护人员经过一阵紧急抢救,关立恒方才脱离生命危险。

随即,关立恒被安排到了体系医院进行救治。躺在医院里的关立恒还没痊愈,就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偷偷拔掉身上的各种“管线”,毅然回到基地继续训练。关立恒深知,在特种训练营参训队员病休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视为自动放弃。

除了潜水训练以外,教官还会组织他们进行作业训练。潜艇于敌海岸一定距离处上浮,队员施放橡皮艇后乘艇执行任务,完成任务后返回会合地点,向潜艇发出信号,潜艇上浮接应。

这一项训练的优点是极为简单,可以有效地节省特战队员的体力,特战队员所携带的装备可以不用做特别的防水处理,其缺点是潜艇必须得上浮,在白天作业时可能会因目标过大而导致任务的失败。

根据任务实际,教官通常安排特战队员在夜间进行作业训练。

在一次夜间训练中,湖面突然狂风肆虐,掀起惊涛骇浪。载着特战队员的黑色橡皮舟在骇浪中失去重心四处乱撞,一下子撞到了暗礁,划破了舟舷,随即沉入湖中。关立恒被橡皮舟扣在了水中,一紧张被灌了一肚子湖水,加之夜色如墨,根本辨不清舟体,只能凭感觉拼命向上冲,才脱离险情。

此时,教官临时命令关立恒和其他队员,在不带任何装具的条件下下潜并潜游到五海里以外的孤岛上,侦察“敌情”后返回。当关立恒游至距离孤岛两海里时,大腿开始抽筋,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急速下沉。好在一直跟训的教官发现后,立即将他拉到医疗救护船上。随行军医检查完关立恒的身体状况,立即要求教官终止关立恒的训练,调整片刻后,关立恒感觉症状有所缓解,立即请求教官允许自己继续参加训练。

征得教官同意后,关立恒再次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铆足劲向前游去。刚出发不到一海里,湖底枯萎的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流不止。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坚持朝着孤岛方向前进,将岛上的“敌情”一一侦察清楚。

排除炸弹的演练要求参训者到距离炸弹二十五米时脱掉头盔和防护衣。因为一旦炸弹爆炸,二十五米之内穿不穿防护服结果都一样。还有一次夜间海边爆破演练,要求参训者只靠微弱星光把雷管和导火索连在一起。在黑暗笼罩、雷管对静电等十分敏感的情况下,操作者稍不小心就可能引起爆炸而失去手指。

这类模拟实战的演习在特种训练营里比比皆是,不仅需要参训的特战队员勇敢、稳重、机智、果断、协作,还要求有过硬的技能。

特种训练营的每支特战小队都是由十二人编成,每名特战队员都有不同的专业。按照现有的作战单元进行训练,特战小队成员各司其职,各有互补。

按照特战小队队员自己的说法,每一名特战队员在这一个小体系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每支特战小队在模拟训练阶段,会将十二人的队伍细化为多个行动小组,对任务进行分析研判,综合制定出最佳方案,最后明确任务条件以及各类注意事项。任务伊始,每支特战小队就会封闭在地下军情研究室,确保行动高度机密,每日反复推演行动方案,每一名特战队员必须将行动方案的相关内容和协同事项熟记于心。

关立恒发现这样设置特战小队好处颇多,全队人员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训,除了新老更替、战斗减员等情况,特战小队成员稳定,特战队员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战术手语手势就能准确传递各种信息;因为每个特战小队会分为多个特别行动小队,有封控、狙击、火力等,所以即使有人受伤、休假也不会影响整体作战的效果。

在特种训练营负责伞降训练的士官教员连续二十八年如一日地潜心研究伞降渗透任务,每次特战队员伞降训练时,他都是第一个带头跃出机舱;负责城市反恐的教员,曾数次走出国门与其他有战乱的国家研讨反恐作战;负责狙击的教员担任狙击手长达二十一年,曾展示过中国特种兵一击毙命的本领。一直研究某一课目训练的“专家”型教员都长期担负特战小队的教官,使每一名特战队员成为专攻精练的专家型人才。

教官会根据每一名特战队员的性格、文化素质以及训练基础的强弱,为他们“私人定制、量身打造”训练计划和训练内容,直到所有训练课目达到优秀标准才会将其纳入到小队进行协同训练。

关立恒发现,特种训练营不仅作战方案细,单兵穿衣戴帽都非常讲究。特战队员们在日常训练时全部穿重约一公斤的作战靴,鞋带全部塞进鞋舌内,防止野外行军被树枝挂到;行军背囊统一过磅,做到二十五公斤分毫不差,背囊里的物品用塑料袋包起防止打湿;衣兜内侧必须标注清楚血型。长途行军中,他们用塑料袋将产生的生活垃圾包括大小便一起带走,这是为了防止暴露行军路径、身体状况、兵力规模……

按照组训教官所言,现在的特种作战单元训练,往往贴近实战,使他们成为了“细节控”。平时如果大大咧咧,未来战场上肯定漏洞百出,使敌人有机可乘。比如在夜间行军时一定要控制光亮,地图要印在特战队员的大脑里;城市反恐训练搜索时,枪机上膛要轻,否则容易暴露行动企图……特战小队队长就制定了诸多条条框框,不过村庄、不走大路,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

特种训练营还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反恐演练的基地,模拟的地形既有村镇也有银行、地下车库等。关立恒在参训的最后一周,就是在反恐训练基地淬火。

反恐清剿演练中,一群“恐怖分子”挟持人质藏匿在山谷与其他恐怖组织频繁联络,暗中勾连,偷运武器弹药,制造爆炸装置,制造社会恐慌,破坏地区的安全和稳定,演练要求特战队员在十分钟以内投入战斗、十分钟以内结束战斗,并鼓励各小队队员提出自己的作战方案。

先期侦察组采取摩托化机动和徒步渗透相结合的方式向预定地域渗透。侦察组秘密渗透至侦察阵地附近时,发现“恐怖分子”分散藏匿在一个简易楼房内,设置了生活、制爆、训练三个区域,他们利用四面环山的地形优势,设置障碍,建立工事,企图长期固守。

前沿阵地,数据实时传输,指挥所数据瞬息万变。指挥所内,教官和参谋人员紧张忙碌地分析研判当前情况。特战小队队长关立恒根据侦察得来的情报及时制订作战预案,将官兵们分成狙击组、抓捕组、心战组、封控队、突击队以及火力队等,对“恐怖分子”营地实施联合反恐作战,坚决粉碎其恐怖袭击图谋。

趁着夜色,侦察组队员悄然出现在“恐怖分子”营地,悄无声息地将“敌”外围警戒哨歼灭后,利用某型侦察设备对“恐怖分子”营地进行侦察,并将侦察到的情报信息源源不断地传输到指挥所内。

综合分析判断各类情报信息后,指挥所查明“恐怖分子”的部署情况,并判定某房间为“恐怖分子”头目藏匿地点。与此同时,地面封控队到达预定地域后,迅速利用铁丝网、三角锥等器材实施道路封控,并加强警戒,严密盘查过往车辆和人员。

为了不给“恐怖分子”喘息之机,地面火力队分别对“恐怖分子”工事实施火力打击。一时间,单兵火箭弹、榴弹等密集发射,伴随着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恐怖分子”营地浓烟弥漫,一个个工事接连被炸毁。遭到猛烈火力打击后,负隅顽抗的“恐怖分子”四处逃窜。

“〇五〇五,封控队报告,发现‘恐怖分子’挟持‘平民’逃窜。”接到报告后,关立恒命令反恐分队立即实施解救“人质”行动。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吧!”为了减少人员不必要的伤亡,心战组队员对“恐怖分子”实施攻心喊话。

“行动!”见“恐怖分子”对喊话置之不理,关立恒果断命令武力解救人质。狙击手击毙为首的三名“恐怖分子”后,突击队员趁势迅速冲进人群,制服了两名“恐怖分子”,“人质”安全获救。

为端掉“恐怖分子”的老窝,彻底打掉这伙“恐怖分子”,特战小队根据指挥所的命令,决定采取分区搜剿、定点清除、立体追歼的方式,对“恐怖分子”营地纵深实施搜剿围歼。

清剿结束,教官随即宣布特训结束。关立恒带着上万字的总结报告回到单位,立即向党委提出重点抓好全流程全要素指挥、实兵行动演练和专业技能专攻精练;采取指挥控制全过程检验、实兵行动全流程对抗、作战数据全系统采集、能力现状全方位评估的方式,紧贴任务实际,勘定相似地形,编组模拟蓝军,构设目标环境等意见建议,在强军备战的路上持续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