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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校园文学》2023年3月少年号|贾志红:梧桐树下
来源:《中国校园文学》2023年3月少年号 | 贾志红  2023年04月17日07:56

我祖母家那会儿住在武汉付家坡的一栋老式宿舍楼里。楼门口有块空地,阳光直到午后才肯爬过一堵高墙,将懒懒的眼光望向这里,有气无力的,随后又草草收走,短暂得像杨爷爷变戏法。杨爷爷住在紧靠大门口的一号楼,他变戏法哄孙子的声音常常被我听到。他大喊一声“来”,皮球就有了;再大喊一声“走”,皮球就没了。他的小孙子笑得嘎嘎的,也哭得呜呜的,哭哭笑笑的声音都很响亮。

这缕阳光也短暂得像我睡午觉做的梦,来不及展开就已经结束。我的梦是被祖母的鼾声震醒的,幸好被震醒,午觉大多做不了什么好梦。你想啊,被祖母硬逼着睡午觉,抽抽泣泣地哭着睡去,能做什么好梦呢?醒了就悄悄起身,跨过祖母躺在床边的庞大身躯,偷偷溜到楼门口去。那里聚着不愿意睡午觉的小伙伴们,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

杨爷爷有时候会从他家里冷不丁地冲出来,像变戏法变出个大活人般突然,吓得这群麻雀直哆嗦。他朝着我们低吼一声,这声吼倒是声音不大,不令人害怕,是那种被压着的、担心打破午间安静的吼。令人害怕的是他的眼睛瞪得像铃铛,一副要揍人的模样。麻雀们立刻四散逃跑,杨爷爷跺跺脚,恨恨地回屋。我们踮着脚,溜到他家窗下偷听。杨爷爷鼾声响起,均匀、悠然,间或有噗噗的吹气声为鼾声伴奏,这和缓的节奏告诉麻雀们,天下恢复了太平。

老宿舍楼的住户们进进出出,每天经过这块空地,谁也没有在意,就这么一点点空地,就这么一点点阳光,竟然长出了一棵梧桐树。谁也说不清梧桐树长了多久,我祖母说不清,杨爷爷说不清,就连在这栋楼里住了二十多年的小燕子的奶奶也说不清,他们只会手搭凉棚往树梢望望,嘟哝着:还真是一棵梧桐树呢,说不定哪天能招来金凤凰哦。

我们小孩子不关心梧桐树是怎么长出来的,更不操心金凤凰、银凤凰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我们惦记着实实在在的事情。眼下实实在在的事情就是怎样才能采摘到梧桐果。有那么高的梯子吗?有那么长的棍子吗?小伙伴们聚在树下咂巴着小嘴儿盯着梧桐果,一串一串地数,从果子发青一直数到果子变黄,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小馋虫钻进了我们的肚子,天天不安分地闹腾,炒得喷喷香的梧桐籽勾引出我们的口水,我们的牙根儿痒痒的,满嘴都是想嚼点什么东西的欲望。要知道,在那个年月,哪有什么零食啊,连一粒硬糖都是金贵的,都需要凭票购买。

怎样才能摘下那些高高的梧桐果呢?这件事变得非常急迫,因为有几只喜鹊已经开始行动了,它们拖着长长的花尾巴在梧桐树的枝叶间穿梭,正灵巧地啄食梧桐果,吃得满嘴喷香,每一口都叨在我们的心上。

杨爷爷家倒是有一架梯子,那是杨爷爷的儿子修理高墙上一排电线时用过的工具,被杨爷爷悄悄留了下来,他也像变戏法似的,“呼”地一下,梯子就不见了。杨爷爷儿子的单位就是高墙那边的安装公司。后来一位浓眉大眼、长得像《红灯记》中李玉和的人来找过梯子,他在周边查看了一番,埋怨杨爷爷的儿子笨,修个电线能把梯子修丢了。没有人向“李玉和”告密,邻居们的想法是:或许梯子属于杨爷爷倒能更方便大家借用,梯子属于杨爷爷了,那不就是属于大家了嘛,谁家还能没个“爬高上低”的事儿?

“李玉和”来找梯子的那天,我内心紧张极了,我不是担心梯子被“李玉和”找到并带走,我是担心会变戏法的杨爷爷把“李玉和”也变丢了该怎么办?浓眉大眼的“李玉和”叔叔是我的偶像,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他当成了偶像,他穿着劳动布工装的样子有点像我爸。到底哪里像,我说不清楚,我很久没有见我爸了,他在北方的荒漠里工作,回来一次太艰难。不过,我爸的信倒是经常来,信上说他那里一刮风就飞沙走石,令我想到电影里的画面。“李玉和”叔叔长得像我爸这件事,大概也得到了我祖母的认可,祖母一贯严厉的眼神在望向“李玉和”叔叔时,竟然露出慈祥的光。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我爸才能拥有她慈爱的眼光,祖母从不会用这样温柔的眼光看别人,哪怕是看我,她也不会。这足以说明“李玉和”叔叔的确长得像我爸,我的判断肯定没错。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李玉和”叔叔安然无恙,他找不到梯子,站在梧桐树下,皱着他的浓眉发了一会儿呆,就怏怏地走了。

若是我们以为那架梯子从此之后就属于大家,那我们就错了。自从梯子属于杨爷爷以后,就没有人能够从他家借出来。小燕子家晒的腊肠被野猫叼到一楼和二楼中间的小平台上,若是有梯子,小燕子的爸爸就能把那根腊肠抢救回来,但是小燕子的爸爸借不到梯子,就连小燕子的奶奶那张老面子也没有起作用。小燕子的奶奶从杨爷爷家出来的时候,一向慈眉善目的她变得愁眉苦脸,从来不说狠话的她也大声骂了一句:死猫!小燕子一家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根肥大的腊肠被野猫从容不迫地转运走。所以,想让杨爷爷借出梯子摘梧桐果,那简直就是做一场午觉的梦,太短,也容易被惊醒。至于长棍子嘛,似乎是谁家都没有,除非把几家的晾衣竿捆绑连接起来,不过,捆绑连接成一根长棍子的晾衣竿终究是软绵绵的,缺乏一竿子打落梧桐果的力量,也容易把果籽从果荚中打散、打飞。爬树呢?我们想到了爬树,但紧接着我们又面面相觑,城市里的孩子,哪有会爬树的?那种把外衣潇洒地一脱、一扔,往手心啐两口吐沫,抱住树干,手脚并用,嗖嗖嗖地像只猴子般灵巧地爬树的场景,我们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我曾经在一个梦里扮演过这样的角色,我把我的红色灯芯绒外衣一脱、一扔,往手心啐两口吐沫,正要开始嗖嗖嗖地爬树,祖母的鼾声就打落了我的梦。我睁开眼,瞅着搭在椅子靠背上的红色灯芯绒外衣,心怦怦地跳,庆幸刚才的场景只是一个梦,若是真的,祖母的尺子将会打烂我的手。祖母把我看得牢牢的,她像养一个洋娃娃一样养着我,不许我做女孩子不该做的事情。而我的衣服则是祖母的面子,大面子,是她爱我的证明。在商场试穿这件红衣服时,祖母的脸也是红色的,红衣服映红她的脸。她边给我系扣子边说,这是她省吃俭用给我买的,要我爱惜着穿,要让回来探亲的我的爸妈看到他们的女儿在祖母家里像小公主般幸福。当然,我爸妈看到了,看到他们的女儿被幸福的红云包裹着。这朵红云让我爸妈无比惭愧也无限感激。后来这件衣服在箱底睡了一阵子,它完成了某个使命后被祖母收藏了,直到祖母为了一个节日再次拿出它时,它已经变小了。祖母愣怔了一下,瞅着我的身板,说,小孩子长得真快。多好的一件衣服,这么快就小了,她嘟囔着。好在我还能穿上,只是有些短,扣子有些紧。为了挽回损失,祖母便让我天天穿,脏了就在夜里洗。在我祖母的认知中,衣服只有被穿破才是不浪费。就这样,紧赶慢赶地天天穿,我们终于挽回了损失,在红衣服彻底小去之前,我穿破了它。

可是,有谁知道呢,我为了红衣服鲜艳、娇嫩的颜色而受了多少训斥?它装饰祖母的面子,也束缚孩子的顽劣。红色灯芯绒上衣像一道紧箍咒,那是祖母检验我是否犯错误的标准,这件颜色极其不耐脏的衣服能让任何污渍无处藏匿,只要我穿上它,祖母的呵斥声就会不绝于耳,她会当着我所有伙伴的面把我训得羞红了脸,比红衣服还红。若是衣服特别脏污,她还会拿尺子打我的手心,边打边吼,你像个姑娘伢吗?每逢这样的时候,我偏偏不哭,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也要忍住,我不能让我的死对头小燕子太开心了。从那时起,我痛恨这件衣服,却又不得不像个奴仆似的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它。

不过,眼下让我焦虑的不是红色外衣,而是梧桐树上一串串黄灿灿的梧桐果。正是采摘的好时候啊,再晚一些,纵使不被喜鹊吃光,籽粒也会散的,它们将像珠子似的,一粒一粒从果荚中脱落,飘散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我妈来了。

我妈来了以后,情景就不一样了。她走近我们的筒子楼,往前一望,看见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往上一望,看见了缀满果实的梧桐树。她把行李放在树下,又抬眼望了望细高的树干,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肩膀上,搓了搓手掌,呸呸往手心吐两口吐沫,双手用力抓住树干,双脚蹬紧,身体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嗖嗖嗖几下,就在我们目瞪口呆时,她已爬到了高高的梧桐树上。一切来得太快,像梦一样,我使劲拧了拧自己的大腿,有些疼,说明这不是梦。为了确保这不是梦,我又拧了一把小燕子,小燕子哎哟一声,竟然没有恼怒,这个聪明的小妮子,瞬间就认清了形势。我知道是我妈为我撑起了这个面子。孩子们欢呼了,大人们也纷纷出来看热闹,成串成串的梧桐果从天而降,小伙伴们撩起衣襟接着,几个女人展开自己的围裙接着,小燕子的奶奶干脆拿来一条旧床单,她和小燕子各扯紧两个角,引得大人孩子们纷纷放下自己的围裙和衣襟,加入到扯床单的行列。梧桐果越堆越多,也越来越重,床单的确需要被更多的手紧紧地扯住。

祖母在树下急得跺脚,我却快乐地直蹦。那一天,我妈成了全体孩子眼中的英雄。小燕子扭扭捏捏地蹭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不放。傍晚,小燕子的奶奶把大锅铲抡得当当响,梧桐果噼噼啪啪地在热锅里蹦蹦跳跳,煤炉的火焰也开心地上蹿下跳。孩子们排着队、端个小碗,每人都能从大锅铲里分一铲子被炒得焦黄焦黄的梧桐果,香喷喷的味道在筒子楼的过道里飘啊飘,香了很久很久。

祖母为此事责怪我妈不够文雅,她严厉的眼光瞪着我妈,说,女人家,竟然爬树,你真有本事啊!我妈悄悄地冲我扮个鬼脸,很文雅地答应祖母,再也不爬树了。我嘎嘣嘎嘣地嚼着梧桐果,不再关心爬不爬树的问题。梧桐果全部采摘完毕了,上不上树已经是明年的事情,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吧。却不料,有些事情等不到明年,比如说杨爷爷的怪病。

杨爷爷怎么就得了这么奇怪的病呢?这病也像变戏法似的,“呼”地一下来了,又“呼”地一下走了,可是,它不会走得太久太远,它悄悄地潜伏在杨爷爷的身上,确切地说是潜伏在杨爷爷的脑子里,隔三岔五,它便蹿出来,让杨爷爷的脑袋疼。杨爷爷起初还能忍,忍得大汗珠子噗嗒噗嗒地淌,后来就忍不住了,他只想把头往墙上撞。杨爷爷的儿子带着杨爷爷去了市里的大医院,用很多机器照啊照啊,又抽血化验什么的,结果,医生什么也没有发现。医生说,没见什么病变啊,再观察观察吧。可是,杨爷爷还是脑袋疼,发作起来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儿子紧紧地摁着他,他非把他家的墙撞个大洞不可。

对于杨爷爷的怪病,小燕子的奶奶好像有话要说,她牙齿掉光的嘴巴似乎总是嚅动着,像自言自语说话的样子。邻居们都尊敬小燕子的奶奶,她是这栋楼里最年长的人。看见小燕子的奶奶朝着这边走过来,邻居们停止了七嘴八舌,静等着她说话,她却只是嚅动着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浓眉大眼的“李玉和”叔叔来看望杨爷爷,说了一个偏方:黄樟鲜叶捣烂外敷额头,一天两次,连用十天。他说这是他爷爷留下的专门治疗奇奇怪怪的头疼的方子。他爷爷是他们村里的老郎中,一辈子钟情于中草药,植物的根根茎茎、枝枝叶叶、花花果果在他爷爷眼里都是能治病的宝。据说“李玉和”叔叔小时候淘气,不想上学,常常假装头疼。装得次数多了,竟然真的头疼起来。他爷爷便把黄樟鲜叶捣烂,敷在他的额头上。这黄樟树的叶子果然能祛风散寒、温中止痛、行气活血。“李玉和”叔叔从此再也不头疼了,不仅再也不头疼,这药还治好了他撒谎的毛病,他再也不装病了。用他爷爷的话说,这药啊,有时候治的是“病”,有时候治的是“毛病”。只是,到哪里去找黄樟树呢?谁又认识黄樟树呢?邻居们又想到了小燕子的奶奶。都说“家有老是个宝”,小燕子的奶奶就是这栋楼里的宝。她指指高墙的那边,说,安装公司的院子里有一棵几丈高的黄樟树,树干粗得像桶口。“李玉和”叔叔一拍脑袋,像刚刚想起来似的说,原来那棵大树就是黄樟树啊,同事们都喊它臭樟呢。

找到了黄樟树,怎样取得它的新鲜树叶已经不是一个难题。杨爷爷的怪病需要我妈再上一次树。说到这里,你肯定会想,杨爷爷家不是有一架梯子吗,有了梯子,不就不用人去爬树了嘛。可是,那棵能治杨爷爷怪病的树偏偏长在高墙那边的安装公司院内,也就是说,杨爷爷藏起来的那架梯子,在杨爷爷最需要用它的时候,是不能露面的。

我妈身手矫健,再一次利索得像只猴子,嗖嗖嗖地就爬上了黄樟树,噼里啪啦,树枝树叶落了一地,足够杨爷爷用十天。这次爬树,我祖母没有在树下跺脚,毕竟能治好杨爷爷的病,也是一件积德的好事。

我妈站在比梧桐树高得多的黄樟树的枝干上往远处望,望见了一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镜子。她定睛细看,又看见了一片摇曳的莲叶。那是一方小小的湖,确切地说,只是一池荷塘。

那天晚上,她搂着我,贴着我的耳朵说,等祖母不知道的时候,我带你下湖去采莲蓬。我妈还发现荷塘边有一艘小船,她在人人都午睡的大晌午,换了一件干粗活才穿的宽宽大大的旧衣服,把一条大毛巾搭在头上,提着个篮子,悄悄和我说,她先去湖里探探路,随后再带我去,让我在家替她放着哨。

那个中午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祖母的鼾声震得我的心七零八落,想着我妈一副偷地雷的装扮如演电影般刺激,我便激动不已。祖母每一次翻身,我都担心她醒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那天祖母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午觉,聒噪的小燕子也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午觉,整个筒子楼的人都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午觉。直到我妈带着一身淤泥和半篮子莲蓬回来,他们也没有醒来。可是,我妈却再也不提带我下湖采莲蓬的事了,好像她从来就没有许诺过似的。到了夜晚,我妈和我说起中午的经历,说她陷在荷塘的淤泥里,越陷越深,多亏“李玉和”叔叔在荷塘旁边的电线杆上修电线,看见了她,急忙喊来他的一位同事,两个大男人合力才把她拉上岸。我妈说,南方的湖怎么那么多淤泥呢?像吸人的磁铁,粘住人就不放,让人害怕。我妈说她属于北方,北方几乎没有令她感到害怕的事物,就连大荒漠,也没有让她害怕的东西。为了弥补这次的失信,我妈郑重地许诺,要教我学会上树,当然,那得是在北方。她又贴着我的耳朵说,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祖母,记住了吗,小妮子?然后她搂着我,问我,有没有觉得“李玉和”叔叔长得像爸爸?我赶忙说,是啊是啊,我早就发现了呢。然后我们母女俩笑得咯咯咯的,又担心惊扰到祖母,便压低了声音,捂住嘴巴,忍着笑,忍得肩膀抽搐,像忍住一个特别特别痒的痒痒。不过,我们开心之后,就立刻陷入一种忧伤,那是我家的一个总是没有结果的老话题。我缠住我妈,吵着要跟她去大荒漠,我几乎快忘记我爸的模样了,他最后一次用胡子扎我的脸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妈却说不行,她声音哽咽,把我搂得更紧了,她说,现在还不行,等基地有学校了才行。可是,基地什么时候才有学校呢?那是个什么基地呢?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我妈的工作是保密的,不是我们小孩子该知道的,就连祖母也不是很清楚呢。每当邻居们问起我爸我妈的工作时,祖母什么也不说,她的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又在神秘中透露出骄傲的神色。我不懂,实在是不懂,我只盼着能在我爸我妈身边,能天天被我妈搂着。

那个夜晚,我们说着说着话就停电了,我妈却依然和我玩了很久。她的两只手,在烛光的映照下,变换着各种造型。狼、羊、鸡、兔子,它们在墙壁上追逐、厮打,又和解、拥抱。一幕幕动画剧热热闹闹地演着。演了很久。我妈不催促我睡觉。她不催促我睡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快要结束探亲的假期返回大荒漠的基地了。我妈说她要带走被我磨破了好几个洞的红色灯芯绒上衣,她说这红色真鲜亮,她要把它改做成两朵大红花,这样,基地的叔叔阿姨们结婚的时候,就能有大红花挂在他们的胸前了,该是多喜庆啊,很远很远就能被看到呢,灰蒙蒙的大漠里的人喜欢鲜艳的红色。

我抱住我的红衣服,想哭。在它终于不再捆绑我的时候,它却带走了我的心。哭罢,我又恼怒地把红衣服狠狠地摔在床上。它令我嫉妒,它能够跟随我妈去令我神往的荒漠基地,还将挂在那些了不起的叔叔阿姨的胸前,它简直太荣光了。

我的女侠走了,下一个梧桐果熟了的时节,她还会来看我吗?这也是小燕子想知道的呢。

贾志红,笔名楚歌。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校园文学》《散文》《黄河》等文学期刊。著有散文集《芒果雨》《人在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