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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川银雪》:孩子对亲情世界的全心向往
来源:天天出版社(微信公号) | 唐池子  2023年03月29日12:11

我记不得那些梦与醒之间的梦是几岁开始,六岁、还是八岁,我说不清,它不完全是梦,因为感觉醒着,什么都能看见;但它又不完全醒着,意识留在梦的边缘,混沌、迷糊、朦胧,这几乎也是我半世以来的状态:在梦与醒之间游离——那时,阳光在我的木窗上流淌,时间是早上,我被阁楼上嘎吱吱的纺车唤醒,房子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阁楼上空无一人,那架闲置很久的破旧的纺车自己在转动转轴,我居然不惊讶,竖起耳朵很享受地听了一会,仿佛预感到它很快会嘎然而止。嘎吱吱,嘎嘎,吱吱嘎——果然,很快声音忽然消失了,世界像倒空了一样,似乎连空气都不存在了,只有敞亮的阳光在无声地流淌……

接着,我听见了越过竹林的一阵风,吹过青黑的瓦顶,呼,呼,呼,朝我而来。我能看见自己躺在木床上,白色的布帐,我小小的身体静静的,一动不动。接着,我看见自己心里伸出了一个透明的钩子,那个钩子钩住了那阵靠拢的风,靠拢,我才发现那风是绿色的,是深翠绿,像我家后塘里那只翠鸟羽毛的颜色。我看见自己小小的身体,像艘小小的船,在这阵风里摇了摇,马上飘了起来。不,我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也许更像一只风筝。我看见自己越过了阁楼,越过了我家的老宅子,越过了竹林和好多山茶花,越过了花湾大大小小明晃晃的圆塘子,越过了调色盘一样花湾的田野,我看见了两条带子一样的河堤圈着银子一样的河水,接着嗅到了一股子青草和大河混杂的强烈气息,这种气息非常有力,让我的身体瞬间似乎有了质量,我看见自己正在微笑着缓缓降落,降落,落在我们的银雪河上。对,这时候,才像一艘小小的船的样子嘛,对吧。

我心里仍然是没有惊讶,心知肚明的梦。这条灌溉滋养我们的河流,在我眼里,它也是一只眼睛呢。在我童年世界里,我觉得银雪河就是世界的一只眼睛,是世界明眸善睐的一只眼睛,是全世界最美丽的一只眼睛。你看,它不像万物,万物似乎都是望得见底的,它不是,它延延绵绵,汤汤的河水,不知道从哪里而来,又流动哪里去。也许大人会告诉你,它来自哪里,又去到哪里,可是真正的部分,你没有亲自陪它一起流过,谁知道呢?它有那么古老的传说,那么,它一定流了几百年的几百年了,它不老吗?它从春流到冬,不累吗?它晒了那么多太阳,不黑吗?它不老不累不黑,总是奔流不息、满川银白,所以,哪怕它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在我眼里也非常神奇。它真的是一只非常神奇的眼睛,嗨,我盯着它,一个劲儿盯着它看,想把它看穿,我看见了它的眼球,绚烂缤纷的眼球,那一刻,我像窥见了整个浩渺的宇宙。是啊,它从千万年前奔流而来,从罗汉庄、桂圆铺、石头城奔流而来,又流向湘江,流向长江,流向大海,流向世界每个地方。这条河,对我不是从此岸到彼岸,是浩浩荡荡地向未知的前方奔涌而去,是梦的路,是想象的床。花湾,是我的第一个渡口。银雪河,是我永远的航道吧。

我记忆中有俊美的外公,记得很深,记得他住在银雪河的一头,记得他的蝉眉,记得他的肩膀,但我不记得他唱过戏……我的父母都会唱花鼓戏,花湾人人都会哼几句,我的父亲很会吹笛子,我隔壁的老叔会拉大筒,我的确有一个会唱戏又貌美的兰姨,多病的舅舅,身材迷你的外婆……有一天,我听妈妈叹气说了一句:“可惜我这辈子没演过小姐,年纪太小了,你外公办过一个戏班子。”这句话,在我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叹号,也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妈妈一句叹息,让我真的产生好奇,动笔写了外公的戏班子。一切都带着记忆中那种梦与醒之间的飞翔感,我一定会从银雪河出发,向记忆的上游回溯,那个上游就是我混混沌沌的幼年生活的象征。我说过,我要找回去。

我无法不敬爱我的外公,我在《满川银雪》里表达了从童年时代以来对他的崇拜,那是一个孩子对点燃过她心灵的亲情世界的全心向往。孩子总是什么都想懂,偏偏什么又不懂,除了爱——谁真心爱他们对他们好,谁也不用教,他们天生就懂。

为了幼年一个模糊的影子,为了存了那么多年仍然完好无损的珍贵的爱,我勇敢地去寻找外公的世界,尽管他已经消失多年。我花了蛮长一段时间当一个花鼓戏迷,我先认真看了一遍童年耳熟能详的名剧,我惊讶地发现,这些故事、人物居然如此精彩,仿佛童年得到他的好,只是一次模糊的复印,这次才现了真身。

真的像游进了历史的银雪河,我开始查找长沙花鼓戏、浏阳花鼓戏的历史,又对照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的中国农村发展现状,然后细看这段时间花鼓戏的曲目,大概2、30部,花鼓戏全部用方言唱的,这几乎是我离开家乡以来听乡音最多的一段时间,真不矫情,我从来没有觉得家乡的方言如此动听,对湖南人霸蛮的精神和火辣的性格、尤其是湖南辣妹子的形象有了更深的认识,花鼓戏原汁原味地保留了这些鲜明的特点。

在做好这些工作准备后,我才构想故事结构,我几乎是顺着银雪河哗啦啦的水势来写的,一切如卷眼前,因为银雪河懂人的心,也懂大筒的乐声。

外公最后安息在银雪河边。银雪河边的花鼓音,会像银雪河的水流声一样,永不会消失。我知道,从外公到兰姨到爱黎表姐,“童春堂”还会走下去,希望我拥有更多那些阳光流淌的早晨,被阁楼上的纺车唤醒,让我那个梦与醒之间的梦,在我的河上轻盈飞翔。

唐池子《满川银雪》创作谈

《满川银雪》
唐池子/著

民间花鼓戏家族的传奇经历

如戏人生,德正艺精

小说讲述了六岁的“我”因病回到外公家“童家大院”,外公是一位德正艺精的花鼓戏艺人,在半个多世纪间外公经历坎坷但始终没有放弃对花鼓戏的热爱和坚守。“我”无意中听到了家族的秘密,更加加深了对外公的崇拜和钦佩。小说结尾,外公去世了,“我”也开始学习花鼓戏,决心把外公的精神和花鼓戏的精髓传承下去……

唐池子

唐池子,儿童文学作家,博士,玉溪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儿委会委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儿委会理事,上海市静安区作协理事。已出版理论论著《第四度空间的细节》《童年之美》,发表论文、评论逾百篇,出版《满川银雪》、《勇敢的花朵》、《谷雨》等50多部作品,获冰心新作奖、冰心图书馆奖、张天翼儿童文学奖、曹文轩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谢璞儿童文学奖、上海好童书奖、上海好作品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两岸三地儿童诗征文大奖、上海作协年度好作品奖、《儿童时代》文学新势力奖、《东方少年》童话大赛奖、《读友》类型小说奖、《漫画周刊》年度童话佳作奖等多项奖项。作品入选“大众喜爱的50种图书”、《中国图书商报》中国影响力童书、家庭教育学会书香中国推荐书目、暑假阅读推荐书目、滇版精品工程、新闻出版署“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中国教育报》教师喜爱的100本书、年度“华文好书”等,多部作品入选各类优秀文集。 

这是一部典型的家族式儿童文学。作品以花鼓戏为背景,描述了对文化的传承和人性的坚守。小说末尾,“我”选择了花鼓戏,就是选择了传承祖辈昂扬向上、正直浩然的精神气质。作品对儿童成长的刻画和表达既是家族式的,又是社会性的,在抒情诗意的同时,又具有一种肃穆悲凉的氛围,使整部小说柔中带刚,具有极大的张力。

——《满川银雪》获奖词

小说以花鼓戏为背景,描写了对文化的传承和人性的坚守。小说整体展现了一股阳刚之气、正义凛然之风,而花鼓戏是一种活泼的艺术形式,两者相互配合,呈现了极大的张力,使小说整体风格柔中带刚,刚中又不乏柔情,与人物性格相互呼应。

—— 聂震宁

学者、出版人、中国韬奋基金会理事长

《满川银雪》以小主人“我”的视角介入,细致、深入地探幽了外公家“童家大院”在几十年历史动荡中的兴衰成败,尤为赞美了铁骨铮铮、一身正气又宽容大度的鸿老板(“我”的外公)的人格魅力,并由他表达了对传统艺术品种花鼓戏内在精气神儿的赞美与肯定,批判了人们出于内心的欲望对他人的背叛。结尾处人美艺精、敢爱敢恨的兰姨妈承继了花鼓戏班。而我也学会了花鼓戏的基础技艺“打嘟儿”,为花鼓戏的勃兴留下了希望。

——王泉根

儿童文学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通过一个六岁儿童在1982年间见证家族传闻“童家大院”的故事,书写了过去年代花鼓戏的传承,有对外公、兰姨妈等民间艺人的赞美,也有对“男林十娘”满叔这种自私自利艺人的鞭挞。语言优美、抒情,景物描写动人。尤其对一个六岁小孩的心理描写很细腻、到位。

——徐坤

作家

这部作品是典型家族式的儿童文学,在结构完整相对闭合又不失开放性的家庭中进行叙事,保持了较好的生命本色和情感纯度,属于现实性很强的成长叙事。作者进入家族日常生活的内部,在狭窄的空间中展现宏大,在日常中寻觅潜流的涌动。清晰家庭之于成长的力量,揭秘我们能感受到但又常常隐而不宣的成长路径。浓烈的命运感,是这部作品的重要收获。如此,这部作品对于儿童成长的样态、精神表达,是家族性的,又是社会性的。作为儿童小说,能立起家族群像,这是难能可贵的。

——李洱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