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2年第6期｜计军：城市与雪
计军，70年生，江苏江阴人，曾用笔名言石、言实，二十世纪90年代开始发表诗歌作品。
《城 市》
1
让电线杆孤零零地在大街上闲逛
让路灯独守黑夜的隐秘
自由自在的风穿透城市的心脏
吹起一只轻浮的马甲袋
在水门汀的傲慢与冷漠间带走我的灵魂
2
乡村，我们的起点
城市，是不是我们的终点？
乡村和城市，两幅不同风格的油画
一幅挂在东墙，一幅挂在西墙
我们在墙与墙之间，徘徊
3
红嘴唇、蓝嘴唇、紫嘴唇
结在城市这棵大树上
躲在阴影里的叶子迎风自舞
像嗷嗷待哺的孩子
千疮百孔的广告牌上
多少梦想在猎猎作响
4
在城市，有一把椅子栖息
这是一种奢望
而在宝马车里哭泣已是一种时尚
化了妆的水
醉了空白的时间
真实的谎言
悬在城市迷离的顶点
在城市这棵大树下
能见的天 只有星星点点
5
卷帘门撕开沉重的一天
城市从深渊醒来
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三轮车、摩托车
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城里人、乡下人、农民工、富豪、权贵
戴上面具，相安无事，各行其是
似曾相识又陌生的脸庞
在城市深处比邻而居
6
我们擦肩而过
只关注着各自的手机
我们邻居十年
说不出彼此的姓名
我们微笑着招呼
仅仅出于礼貌
在城市，我们翻过一天
比翻过一页报纸还容易
翻过一页报纸的瞬间
我们把自己悄悄翻过
活着，从一张日历
走进另一张日历
活着，在一呼一吸之间
《再回首》
——写在援疆二十年之际
二十年前的一阵风
把几颗草籽席卷
播撒到一个叫霍城的远方
在伊犁河谷纹路复杂的手掌心
滚落几许思念和泪光
寂寞的阳光
葡萄般鲜亮
我们跟向日葵一起保持仰望
孤独的根茎深深地扎进
伊犁粗犷的肌肤上
成为一块愈发深沉的胎记
我们席地而坐
就是一座简陋的毡房
把草原这幅巨大的壁毯
挂在焦灼期盼的案前
围拢蓝天、白云、雪山和羊群
听马头琴的声音在中间流淌
一阵急促的马蹄
瞬间踩痛我敏感的神经
离家一万里
从没想过象鸟一样迁徙
从未假设我是一位边塞诗人
与高适、岑参探讨
天山雪花的大小和模样
从未打算离家出走
用三年的光阴
来测量爱的温度
二十年，沙枣花香依旧
沿着伊犁河，我翻遍相册
找寻那早已湮没的青春
和所有深深浅浅的足迹
那棵挺拔的胡杨
是记忆中不灭的火焰
在万里之遥，高高擎起！
今夜，我端起赛里木湖这杯酒
一瞬间醉倒
在马奶香的回忆之中
《雪之轮回》
一场雪，在清晨醒来
这是我早已风化的思念
迫不及待。为沉睡的春天
打下一层厚厚的粉底
十面埋伏的雪
把我的一生团团围住
我们简单的一生
一如没有信号的显示屏
始终闪烁着雪的焦虑
从一滴水开始
你的一生，扶摇直上
今日从云端俯瞰
须发皆白，又重新飘落
我温暖的手心，还原成另一滴水
从一片雪，又回到
另一片雪
雪的夜晚，如此明亮
今夜，我蜷缩在一片雪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