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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弥:超越时代,唯有爱“不老”
来源:新黄河(客户端) | 徐敏  2022年12月16日18:18

20世纪70年代末,35岁的孔燕妮在等待男友张风毅出狱前的25天里,结识了从北京到江南小城吴郭的“调研员”俞华南。在陪着俞华南“走访”的日子里,吴郭城里的各色人等也纷纷出场。孔燕妮真挚、无畏,俞华南神秘、博学,两人心有灵犀又若即若离。11月18日,张风毅即将出狱,俞华南要回到北京,孔燕妮也要去往白鹭村开创新的事业。

作家叶弥的长篇小说《不老》讲述了这样一个爱情故事。叶弥是鲁迅文学奖得主,姜文电影《太阳照常升起》原著作者。她历时5年完成这部长篇小说,以江南小城吴郭为背景,以女性的婚恋生活为主要情节,展示时代变革中人们的耐心、韧性和热情,寄托了作者对一种理想生活和理想人性的追求。

小说的时间跨度虽然很短,却展示了极为丰富的社会面貌。从分田到户,恢复高考,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村办企业的兴起;还有数不清的江南风物,苏绣、豆花、蒲笋、野茭白、并蒂莲、猪油菜饭、腊梅花宴;以及时代的印记,邓丽君、赵忠祥、普希金,打水漂、滚铁环,缝纫机,喇叭裤,烫飞机头等。全文充斥着对欲望、情爱、自由、幸福的执着追寻与实践,也印证了时代进程中,青年男女的迷茫与激越。

一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即将来临。有人离开,有人归隐,有人老去。只有孔燕妮,因为心中有爱,永远不老。

新书出版之际,作家叶弥接受了新黄河记者的专访。

讲述恢弘时代中小人物的爱情故事

记者:《不老》的故事浓缩在1978年年末的25天。请问创作之前,是如何构思把故事背景置于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以及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您所经历的这个时段的历史印记,是否也投射到这部作品中?

叶弥:当时构思长篇小说《不老》的时候,定的是上卷写1978年这一年,下卷写1988年这一年。写的是两年,但时间跨度是10年。这10年中,中国发生的变化是惊人,从中央到地方,各行各业都发生了深刻的改变。为这部小说整理时代背景和历史资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当初步理清这些历史资料时,面对着整理出来的一大摞记录,我更多的不是觉得难以处理,而是觉得这样写是不是合理,会不会淹没在历史资料中不能自拔。

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我否定了先前的时间跨度方案,选择了现在所写的1978年10月25日到11月18日的25天。小说结束的这一天,距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还有一个月。但在11月10日这天,中央召开了工作会议,把将要确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任务都提了出来。所以这个时间段的历史风云波澜壮阔。当然我不是写国家历史,我只写个人的悲欢离合。个人的悲欢离合也是联结着大环境的,每个人都是国家历史中的一滴水,历史投射其中。

1978年我才14岁,我对当时的社会环境有所记忆,但都是片断式的。我要做的就是把书中可靠的历史资料和我的片断记忆整合起来,当然还有我这么多年来对那个时代的理解。

记者:《不老》的主人公孔燕妮35岁,在等待男友张风毅出狱前的25天中,和俞华南有了一段若即若离又心有灵犀的爱情。这部小说缘何会讲述这样一个爱情故事

叶弥:我写《不老》的初衷就是要讲一个通俗的爱情故事,把一个故事讲好,把一个人讲好。当然,在这个基础上,我也愿意让它有一些社会的意义,比如体现出女性的自由精神、张扬个性。女主角孔燕妮在她的生活中,一直在挣扎,在不断打破一些东西。黄咏梅老师说:“世俗的一些逻辑是需要我们用想象和理想去打破的,”小说中孔燕妮不仅用了想象,还用了理想,我们最好的理想都是想象出来的。

作为作家,如果我可以用我的文字去打破一些世俗的逻辑,这就是我的尊严。所以我要塑造这么一个女性,这个女性她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女性,虽然她有世俗的生活,但是她尽力要活得跟世俗有些不一样。

孔燕妮身上的“女性觉醒”意识

记者:虽然塑造何种人物形象与作家性别并无特别的关系,不过看来似乎女性作家塑造的艺术形象确实更多的是女性。孔燕妮这个人物形象在那个时代无异别有光彩,也确实让人想到了林道静,但是更为丰满立体。在您看来,孔燕妮身上不同于林道静的女性光辉是什么?

叶弥: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不同的使命,女性也一样。林道静在她那个时代中,体现出来的是义无反顾,是一种决绝,一种追赶时代洪流的急迫。而孔燕妮所经历的时代,让她有了更多的能力考虑一位女性的使命。她会犹豫、掂量、寻找。林道静要做的事目标明确,就是要与众多革命者一起打破旧世界,她的身上体现了革命者的力量。和林道静相比,孔燕妮更体现了一种复杂的特征,她要打破不合理的世俗,张扬女性力量,她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救赎,也想用自己的爱救赎她所爱的人。她们都曾为了迷茫而自杀过,林道静觉醒的是革命意识,孔燕妮觉醒的是女性意识,她或许意味着中国女性的独立精神。

记者:有人说南方的女作家会更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更有自己的个性存在,北方的女作家反而会比南方的女作家更和缓、更温和一些。对此您怎么看?

叶弥:我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苏州的女性很特别。我到外面开会,会听到有人说,南方的女性其实比北方的女性更张扬。

当时听到这句话是20年前了。后来我就有意识地打量我周围的一些女朋友、女同学、女同事。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苏州的本土女性,我确实从她们身上看到了特别坚韧的精神,跟平时概念当中的南方女性是不一样的。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的文学艺术作品当中,对于女性的塑造是不够的。如果不够的话,我身为女性应该有这方面的自觉,所以从十七八年前就开始有意识地思考,南方的女性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原因促使她们成为这样的女性。

《不老》就是这样的一种尝试。我的责编李黎老师说的,我切口是比较小的。我觉得一切写作当中,写到什么样的地步,不在于有多大的野心,而是在写作当中,有一份从容能充分地展开。所以我觉得让我放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切口开小一点。

逐渐固定的地理坐标“吴郭城”

记者:《不老》的故事发生地依然是吴郭城。吴郭城逐渐成为您笔下较为常见或者固定的文学坐标,这让人想到了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等等。在您看来,在作家的个人写作体系中建立一个较为固定的文学坐标的意义是什么?这也是否苑囿了作家写作内涵和外延上的广阔性?

叶弥:吴郭城确实已成为了我写作中一个较为固定的小说地理,它对我的意义就如用一只固定的碗盛不同的东西,这只碗是我熟悉的,我熟悉它的材质和牢固,熟悉它的气味和手感,这样我在盛各种东西时,就不花别的心思去寻找陌生的碗了。

记者:在《不老》新书发布会上各位嘉宾的讨论中,谈到了这部作品改编成影视剧的话题。此前您也有作品进行了非常成功的电影改编,未来您也会尝试剧本创作。请问诸如《不老》等作品的写作过程中,会不会有电影镜头质感的考虑?

叶弥:写作《不老》时,我没有考虑到影视镜头的需要,但我尽量考虑了读者的感受,我尽力把小说写成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而不是写成一部难懂的“天书”。作家把小说写得通俗易懂是该有的本分,让普通读者读起来没有障碍,是作家很大的一种成功。

文学也应建立与未来的联系

记者:此前您谈到会更多地思考文学与未来的关系。在我比较粗浅的认知中,千百年来作家们的写作更多的是反复书写和探讨人、人与人的关系等。书写未来与探讨人性,这两者的关系如何处理?

叶弥:有什么样的人性就有什么样的未来。或者说得极端一点,没有与未来匹配的人性就没有未来。

文学发展到今天,面临双重责任。就是承前和启后。承前,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探讨人,探讨人与人的关系。但在未来世界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与动物的关系、与机器的关系、与外太空、与整个宇宙的关系,显得尤为重要。作家聆听未来的声音,面向未来写作,就是“启后”。文学如果没有与未来建立联系,没有未来的目光,固步自封,尾大不掉,那么就会越来越边缘化,无法参与到对未来社会的建设中。而纵观古今中外文学史,文学的社会作用一直是卓有成效。希望这种作用能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