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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弥长篇《不老》研讨会举行:用小说的逻辑解释人的生存与精神
来源:文学报 | 何晶  2022年12月16日23:19

12月2日,由江苏省作协主办的叶弥长篇小说《不老》研讨会在南京召开。

《不老》是叶弥历时五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或可看作上部长篇《风流图卷》的续作:以吴郭城的名人孔燕妮为主人公,《风流图卷》讲述了吴郭人在1958年和1968年的遭遇。到了《不老》,主要叙事时间设定在1978年,35岁的孔燕妮在等待男友张风毅出狱前的25天里,结识了从北京来调研的俞华南;在陪俞华南考察的日子里,吴郭城里各色人等纷纷出场,吴郭乃至中国的种种变化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显现。

“在我的眼里,叶弥的小说真是才华横溢。才华的一个层面是任性,她的想象力、感知力、表达力在作品中四海纵横。《不老》通过特定历史时段的人物故事与命运的讲述,探讨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比方自由和平等、生命和自然、有限和无限。尽管这些问题说起来有点哲学,但叶弥并不是靠思辨去写作的,还是靠天才的感受力,她是一个特别能够抵达的作家。”在12月2日由江苏省作协主办的叶弥长篇小说《不老》研讨会上,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如此形容作家叶弥,这意味着这部作品集中体现了叶弥小说的特点,也指向了她写作的一种深度。

以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李敬泽所言,叶弥的小说让他想起费孝通那些关于江南社会的著作,感觉生活在传统土地和社会结构中,人的内在性、人与世界的关系、人们的观看方式、人们行走于世间自我确立的方式,这也正是叶弥的方式。“也就是说,人的内在性不是简单地从内部深发出来的,而是在和众人目光的关系中被推敲、呈现、探伸出来。”叶弥探讨的问题不是“活着”,而是“怎么活着”,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叶弥小说里也有《世说新语》的精神。“《世说新语》有一章是专门写任性,在这个任性中就包含着一种怎么活着的信念、执念,就是要有风致和有意思。《不老》里的女性身在人群中,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中,她就是要如此地活着,活出她的任性、风致、有意思。”

这也许正是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汪兴国将叶弥定义为文学苏军中个性独特、辨识度高的“那一个”的缘由所在,“她善于写少年、人情、人的命运,用她的小说创造一个多彩奇妙的世界,发出她自己独特的声音,就像她常年在苏州乡下生活一样,在看似平淡的日常下,奔涌着叶弥对人世的眷恋、时代的思索和对永恒生命的追问。《不老》继续了前作《风流图卷》的时代之诗和精神拷问,是叶弥对历史和当下生活的深刻省思和对未来生活的预见与期望。”

《不老》的主要叙事时间设定在1978年,以改革开放之前的25天为期,展开中国社会大转型到来之前的众多人物和各种变化。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汪政认为,这个时间的选择有着特殊的意味,“在我们已经用历史、社会、政治等等其他的角度和学科不断回溯1978年这样一个重大年代时,文学应该做什么?”《不老》中对历史的年份实际进行了虚构和重建,这样仿真的写法,是建立在完全虚构基础上的叙事策略,会让我们重新思考一切作为记忆的小说、作为过往叙事的小说,包括历史小说和新历史小说。

事实上,叶弥有意选取历史年份来结构小说,在《文艺报》副总编辑刘颋看来,这种巨大的历史时间如何结构而小说不被压垮,是非常挑战一个作家的写作能力和历史阅读能力的。“小说时间从1978年10月25日到11月18日,倒计时的设置带来了紧迫感。孔燕妮始终带着紧迫感在处理她的生活,处理和周边人的关系,处理自己的茫然和挣扎,她想做的无非是两个层面的努力,一是她想要挣脱巨大的未来和现实对她的捆绑,另一个是她自己以及外部社会环境给她加上的对于欲望和人性的捆绑。”这也意味着一个向度,1978这个历史节点面向的是未来,小说关注的是现代人在这个历史长河中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们当下的心路历程、生命状态和精神面貌是如何形成的,小说呈现的是面向未来的众生态。

这与苏州大学教授王尧的看法不谋而合,“1978是一个非常好的历史起点,叶弥也是以它在讲述我们这代人的思想和生活的原点,这显示了她作为小说家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这也呈现了叶弥写作更为丰富的地方,“叶弥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丰富和复杂的作家,她的思想来源比较复杂,有小传统和大传统,也有我们称之为知识分子的思考。这样一种复杂的来源加上自己的特点,让叶弥的写作有一种野生的力量。”

所谓“自己的特点”,《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以“叶弥写作的精神脉络”一词进行了指代,“读叶弥的所有作品会发现她对世俗生活的兴趣,在这之上她赋予着自己既飘忽又坚决的梦想,这让叶弥小说呈现了这样的特点:里面有真爱、有个性,同时收纳他人和众人,但他人和众人不是他者,这些人物可爱可惜但不可怜可憎。”由此,叶弥小说“以小宇宙串起并穿越大社会”,“叶弥所有小说都反对简单化,但她也不是为了复杂而复杂,她所有的复杂性都和小宇宙的存在有关,小宇宙一旦开裂的情况下小说就有无限的可能。”这些美好迷人的小宇宙里“万物齐长、妙趣横生,多数小说在追寻过去的事,叶弥有自己犀利的、刨根究底的问题。她以洪荒之力为一切生机开路,只要是生命、生长的东西在叶弥的笔下,都是她要爱的。国家的命运重要,个人的青春也重要,这也是叶弥写《不老》的理据。”

无疑,叶弥“刨根究底”的问题,是她永远在寻找人的存在。南京大学教授王彬彬认为,这是《不老》的价值所在,“它借助一个时代特有的条件重新定义了正常和人性,或者什么是正常的人性。小说里俞华南和孔燕妮经常讨论这个问题,按照日常的、被社会广大民众所认可的价值观来看,俞华南肯定比孔燕妮更正常,但我们发现这个更正常的人是一个精神上有问题的人,这有强烈的隐喻性。而一直未曾出场的张风毅,这个人物身上透露出的人性的光辉和在伦理、价值观念上对世俗的挑战是非常有价值的。小说的最大价值正在于此,它挑战了像一张网一样笼罩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伦理体系、价值观念。”

小说名为“不老”,以何不老?最表层的原因是爱情,女主人公孔燕妮说“一次又一次的恋爱是一个精神轮回,要在精神轮回中保持年轻。”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原党组成员、副总裁潘凯雄则对其矛盾性作出了辨析,“聚焦情感、生活在生命中的特殊意义,它呈现了很多具象的场景、故事、人物,但骨子里却是抽象的、形而上的;它展示了人物爱情、传统工艺、地方美食等具体而微的生活细节,但行为逻辑又脱出了真实的时代背景。小说透过谢燕兵评价孔燕妮,‘你不服老,你要证明自己不老’,似乎表明是‘为了不老,所以去爱’——这与‘因为爱,所以不老’构成了完全相悖的因果关系。”

北师大教授张莉指出“不老”的更深内涵,“这个词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时间概念,这个概念里蕴含着平庸、生命力衰退和麻木,‘不老’意味着与时间和平庸的对抗,这让我们看到了情感本身的重要性。《不老》以情感写时间,写人生和时代,谈恋爱是要获得自我的确认,也就是说爱情是她理解世界的渠道。”在她看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这部小说改写了以往文学中的女性形象,“虽然是写一个女人的爱情,但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爱情,而是一个女性通过爱情对生命的领悟。”

叶弥擅长写女性,南京大学教授张光芒认为,叶弥对女性形象的理解、女性理想的追求以及在女性形象塑造上有独一无二的特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更关心的是‘娜拉出走以后’,而忽视‘娜拉’本身的形象价值,而叶弥接续了这一意义。孔燕妮身处时代转型节点,同时又游离于时代,某种意义上超前于时代,凸显出女性独立的本体价值和终极意义。作家在女性塑造上回归本体性存在,孔燕妮不是被时代裹挟的被动主体,她自成暗流,既独立也孤独。”

这种“独立与孤独”,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理解为,“孔燕妮的身体和精神上有过于超前的自我觉醒,她们追求自我精神的独立,包括对身体欲望的尊重。她们渴望精神创伤的自我修复,并打破枷锁获得自由解放。”而这类女性的文学书写,对当下及未来显然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如江苏省作协书记处书记丁捷所说,叶弥的小说从一开始就与“人的生存”相关,这既是物质意义上的,更是精神意义上的。叶弥自陈,在乡间居住的15年时间中,她跟外界的交往很少,只是不断地看书、写作、采访,她采访了各种职业的人,由此得出一个经验,“他们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一个作家要重视的,他们看上去随着时代发生了很多自主或不自主的精彩的事,这是一个作家要用小说的逻辑来解释清楚的。”

张在健、张学昕、王春林、韩春燕、朱辉、曹霞、李德南、张娟等专家学者参与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