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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小说外”的十年转型
来源:大众日报客户端 | 于国鹏  2022年12月02日12:51

11月26日,莫言出席山东大学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主办的“莫言的这十年和四十年”学术研讨会,并和来自全国高校、研究机构、出版传媒等单位的近60位与会专家学者互动交流。莫言表示,这十年,他试图完成从一个小说家向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的转变。这大概也是他广泛涉猎书法、诗歌、戏剧等众多领域的一个原因。他同时表示,希望通过戏剧创作获得的感悟和经验,为将来的长篇小说创作增添一些崭新气息。

莫言现担任中国作协副主席。1981年秋,他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至今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莫言的这四十年,从小荷初露尖尖角,到根深叶茂成大树,与改革开放的时代同行共进。

2012年10月11日,瑞典学院宣布中国作家莫言因“将迷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以及当代社会现实相融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莫言成为中国首位获此殊荣的作家。从获诺奖至今,正好经过了十年时间。

莫言这十年,正是新时代的十年。他进入全国政协,成为重要的社会活动家:他义卖自己的书法作品,所得尽数捐出,用以救助乡村的病困儿童,目前,救助的西部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已达180多位;在小说、戏剧、诗歌、书法等文学艺术创作方面取得新的拓展,而且活跃在网络上,通过“莫言微信公众号”“两块砖墨讯微信公众号”等,与Z时代出生的年轻人进行交流对话,迅速收获百万粉丝。

对于这个研讨会,莫言非常重视,他通过在线视频方式,全程认真聆听各位专家发言。莫言说:“山东大学举办这样一次研讨会,体现了对我的乡情和友情。”

他表示,这十年,真是感觉一瞬间,仿佛就是昨天。这两年更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感觉,年轻时候感觉一年好像很漫长,现在又感觉好像非常短暂。去年春节的鞭炮硝烟似乎还没有散尽,新春又即将来临。想想这十年,感觉很惭愧,因为如果按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创作速度,这十年怎么也得写出5部长篇才可以。结果呢?就是没写出长篇来,出版了一部短篇集《晚熟的人》,其中有几篇还是2012年春天完成的。

“客观地讲,也还是有所收获。在创作方面,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我把创作长篇的计划放下了。什么时候再着手写,暂时还没法确定,手头很多素材也越累积越厚。我为什么要放下长篇,先写短篇?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手不至于太陌生,需要让自己保持一种叙述的激情和使用语言的熟练状态。”回顾近期的创作时,莫言说,“另外一方面,这十年,我实际上一直努力试图完成一个转变,从一个小说家向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的转变。”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转变?又为什么追求这样一个转变?莫言说,还是为了学习,“我底子薄,小时候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从莫言的经历中可以了解到,“文革”期间,他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参军以后,他虽然先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后又到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生班读书,但是,他自己认为,这种教育与学习方式,与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再到研究生这样按部就班的受教育过程相比,还是不太一样,还有很多空缺,空的是知识,空的是学问。“客观上说,大学生和研究生应该读的书,后来我也基本都读了。但是,这种读书的感受,与在学校里作为学生读书的感受和效果还是不一样。所以,在这方面,我一直感觉应该好好弥补一下。”

怎样补?莫言说:“这十年,我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努力,主要是通过学习格律诗词和练习毛笔字——我不敢说自己写得是书法,把这两件事作为入门的路径。”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能够比较熟练地创作格律诗词,那么就仿佛打开了跟先贤对话的一扇门。举个例子,如果我们不懂格律,当然也可以欣赏李白、杜甫诗,但如果学会了格律,再来读杜甫和李白,就会有别样的感受,就会体验到他们的伟大。莫言说:“他们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的创作相当于带着镣铐跳舞,在限制中追求自由。他们表现出来的,是在清规戒律诸多束缚下的一种创作自由,这样一种创作状态是自己找到的。当然,李白的创作经常不受这些约束,但是像杜甫是在这种状态下达到了一个至高境界。这一点,我在学习了格律诗后,感受特别深切。”

关于书法,莫言认为,中国的书法从来没有独立于文本之外。所谓的好书法,是文墨共生的,也就是说,创作者写的是文,书法是一种表述工具,一种表达形式,或者说书法是附文而生的。王羲之也好,颜真卿也好,应该都不会预料到,自己随手率性写成的一个文稿、一封信,会成为千古文献。

在进一步阐述关于书法的观点时,莫言说,书法关键在写。写一段时间以后会体会到,束缚我们的是过去长期用钢笔写字形成的习惯,这些习惯会时时刻刻跳出来,左右着我们拿毛笔的手,这样一来,我们用毛笔写的字就几乎变成了放大的钢笔字。怎么克服这个问题?“我想唯一或者最重要的就是摹碑临帖,通过这个方式,了解和掌握先贤的笔法,他们运笔的习惯。我自己还想了另外一个克服自己书写习气的办法,强制自己用不便利的左手慢慢写,最后,由不熟悉到熟悉,由使不上劲儿到使上劲儿,总能达到自然顺畅地表达自己情感和思想的状态。这种用左手练习的方法,实际上是克服了右手的部分习气。这方面的东西我也不敢谈得太多,谈太多就会露出马脚让人笑。”

莫言表示,这十年,努力在想,以及努力在做的,其中一点就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通过小说外的一些形式,努力让自己的创作变成与古典文化、传统文人沾边的写作。

他表示,戏剧也是非常重要的写作内容,“我对戏剧也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民间戏曲也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民间戏曲是我的开放课。”童年时期,通过观赏民间戏曲,仿佛触摸到了故乡人民的心灵深处。像茂腔、吕剧这些地方戏,这样一种乡音,这样一种旋律,一旦听到,一旦看到,立刻会让人尤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产生一种对故乡的无穷无尽的思念和忧愁。莫言说:“所谓的乡愁,大概也就来自于这种故乡的地方性。 所以,我一直想,我应该写一部戏曲来感恩家乡的戏。获诺奖之后,我首先发表的作品就是戏剧。今年春天,我又写了一部话剧,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导演任鸣非常喜欢,紧锣密鼓地筹备搬上舞台。令人悲痛的是,任鸣突然去世,这个话剧与大家见面的时间就只能推迟了。”

莫言说,对于今年春天新创作的这部话剧,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这让我感到,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我可能更应该成为一个艺术家,而不是小说家。 当然,我也因此认识到,话剧之中的艺术情景跟中国的古典小说其实靠得那么近。 我们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的技巧,就是用人物的语言对话和行为,来描述人物,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 所以,我想,我写个诗词,写个小说,再写个话剧,写个戏剧,是吧? 然后,将来转回头再写小说,也许会有一些别样的感受,希望这能为我未来的长篇小说增添一种崭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