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2年11月号上半月刊｜林莉：青绿马溪
《春生图》
春光正好
卖油纸伞的姑娘
正在做云直播
不断切换的镜头里
溪水清冽，石拱桥边
一树杏花、一树桃
梯田中，油菜花开成花海
一列高铁穿过旷野
如一只银色大鸟疾飞
直播间里
马溪春色，已传至四海八荒
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过小桥、青石板路
停在斑驳的老墙边，回眸浅笑
《土 地》
风吹过梯田
谷物生
族人驯牛马，晴耕雨读
六百多年了
马溪在风中又涨高了几寸
倒映着门框上的一对红楹联：
土能生万物
地可发千祥
《一个村庄》
青砖黑瓦、马头墙、古民居群
一扇门后的标语
时间，在这里老去
生锈，又泛出生机
古桥垂下枯藤
一条小河，显得过分安静
于青灰的光中穿桥而过
一个斑驳的旧址后面
有一块菜地
那里，穿蓝卡其布衣服的老伯
在拔蒜苗
一旁的白菜、生菜，长势喜人
叶片鲜嫩碧绿
像是从久远年代发来的
一封秘密电报
《择 水》
流水呀，只有在
深深俯身和凝视中
那牛羊、紫云英、族人
才能将自我拉成满弓
脱离大地
朝天空射出去
《归去来》
星宿列阵
左青龙、右白虎、后玄武、前朱雀
族人们，从苍穹回来
八仙桌在厅堂
老旧、脱了漆，香案上方
一幅松鹤延年图、一幅花好月圆图
族人们，从大雅大俗里回来
石臼里盛着热腾腾的糯米
木杵打呀，打成一团麻糍
放到黄豆粉和黑芝麻里滚一滚
族人们，从五谷中回来
山谷中、树林里
河流旁，缓缓归
《青 绿》
雨后，蒲公英和碎米荠菜
爬满河岸
豌豆夹抱紧一个个小小的想法
种番薯的人，不停挥动锄头
不久后，那些肥料和秧苗里
会长出细嫩的根须
山峦与流水，泥土与野菜
有着自我欢喜的样子
隔空传来的斑鸠的叫唤声
一串颤音，拉得长长的
山河之间，那些葱茏、苍翠
碧玉……油油的，通体透亮
《映山红》
映山红开遍
一日深，一日浅
黑瓦配炊烟
新米初碓，晨昏有序
铜绿锁月色
光阴的丝线，寸短寸长
知了知了，将一副黄金的蝉蜕
挂在牧羊人的鞭子上
山河遁世，看着它的族人
或商或耕，无休无止
《鸾 鸟》
马溪流淌，过了石耳山
栾树的倒影，染绿细小波纹
人世一日比一日滚烫
飘过山顶的七彩云
是一匹祥瑞
最漫长的白日天光中
一只鸾鸟，从山海经里转世
来到马溪边
对着水中的影子，愣了愣神
《秋收图》
族人呀，请献出你的麂子
族人呀，请献出你的瓜豆
族人呀，请献出你的粗瓷碗
族人呀，请献出你的将士
马溪绕着石耳山又流了一遍
白菜和萝卜
埋首土地，不言不语
《长 卷》
天井漏下天光
簸箕里团着腌咸菜
竹竿晾着的被单开出牡丹花
族人们沿着水口
组成十三户人家
此处，山高人声稀
落日悬在山崖
马溪河流出石耳山
途中，有一部分会结冰
《见山水》
山中住人家，河边炊烟起
其河汤汤，一往而深
泥土和火，向上生长
凸显于广阔的四野
丝绸、马队、古道、茶叶，诗
将悲喜，往风中压低
《半个月亮》
族人掬起河水洗脸，洗墨
洗世间的尘与灰
此刻，一条河，压着一团火
待到幽静时，半个月亮
爬上岸边的石埠
还有半个，在马溪的皱纹中
漏出微光
《冬藏图》
马儿回到马厩
红鲤游进深水
谷入仓，鸟归林
村东，有人嫁娶、生子
村西，有人入土、归祖
宴席，有大喜、大悲
更迭有序，世事无常
诸事安稳，岁月如烟
弹回空寂的枝头
灯火在山峦间
种子在泥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