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2年7月号上半月刊｜李松山：牧羊诗记
《闷 钟》
他的声音
从岗坡对面的河沟里传来。
那个从前说话像吵架，
后来寡言的男人。
现在，他一个人，在对面干涸的河沟里
和影子说话。阳光照在
他和一头被骟过的牛身上
他们再也不会因为一把口粮而动怒。
《遗 址》
大坝的遗址在绿植间闪现。
你并不知道，
悬挂的大钟只有大风袭来时，
才偶尔响一下。
游船推开水面
雨中踩水的孩子，
丝毫不在乎母亲的责备。
《一次漫谈》
诗，就是你和另一个自己谈话。
散漫。给话题竖起一把梯子。
说到专注，羊是你，构树叶也是你。
有时候你会被带刺的藤蔓划伤，
也丝毫不必怀疑名词所持有的尖利。
延伸是草叶在肠道里还原，碾碎和重置。反刍
闪存的底片得到光源的瞬间，她便独立。
你欢喜，或厌恶，都与她无关。
《轮椅上的老人》
他眯着眼坐在轮椅上。
破旧的半导体：豫剧。
刺啦的噪音回放着他的大半生
蝉鸣摩擦着桥下的流水
他在波光粼粼里回忆青春？
一只羊羔不听我的吆喝
向他的方向靠近，
我挪动着不太灵活的左脚，
夕光来回游移着，
树杈上的少年仍未归来①。
注：①出自量山诗《交谈》。
《落 差》
她发来位置信息，
在来时的高铁上。
而他正在地里抖花生。
因连日暴雨，花生团成泥团。
生活从来不缺少苦难与偏见。
就像此刻她眼中的石漫滩大坝，
闪烁着星星和渔火，
就像他说：杏子熟了，
她在杏仁里。
《致》
我的房间空荡荡的，
帕斯和玛丽
返回书架。椅子变轻。
时间的沙漏
漏下燃烧过的太阳石和你的画像
那是另一个你
向往着墨西哥的爱情
扶拉王河在海底神奇地流淌
现在是上午9点，距你离开
320个小时。
玫瑰花收敛了光华，但是更为芬芳。
《给吉尔伯特》
1
他每天在野外放羊。
他洞悉刺猬和水鹮的习性。
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团成刺球对抗平庸的时间。
或者，在暴风雨来之前，
紧紧抓住鼓满风的树冠。
2
悲伤让你醒目，
在上野美智子病逝后。
在匹兹堡，在旧金山。
落日还是那轮落日，
雨珠依旧逗留在阔叶植物上，
你打捞的那枚水桶中的月亮，
像一道疤痕，在你的诗节里。
他合上书，像那只水鹮收起翅膀。
3
“贫穷不是一笔财富”。
你将大部分时间投注于山林，
在褐色的石头上，
开凿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
他在李楼的草滩捡起一块顽石
观摩水花，以及它的前世。
《交 换》
我把海豚递给他，
他睁大眼睛，像两汪琥珀。
海豚是在羊楼古镇买的，
用竹子做成。
放在桌子上，它会摇头摆尾。
他拖着海豚在院子里疯跑。
仿佛是一小片海在沸腾。
突然，他似乎记起了什么，他停下来。
把一个装有彩色糖的塑料盒给我，
我的小外甥今年8岁，上二年级。
对他来说一颗糖就是他的甜心小世界。
现在，作为交换，他把一半的甜分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