酽茶记
一
停车松岗，有阳光
和封堆说话
墓地森林，绿说，
他还在；针说，
你还在
艾草和青蒿一季又一季
说，来和去，都是苦
巴茅白首伛身，在坡顶，在风中
器车倏远倏近，滚动，或沙沙行走
从郊外的边缘，沿黄土迈向深秋
从小路岔开，从那边的篱笆进去
吱呀一声，哎呀一声，便又重生
二
酽茶喝多了，就起风了
乱，丝巾在夜
有些人无法着陆
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
浪子已枯，如草
在漂流
在风的下方，散
浮着廉价的甲
对着旷廊喊一声
梦就来补偿这三十年
爹，不曾离去
却再也不来
跌倒的亲情，把仅有的甜
贮藏在巢底
蜡封温暖，和痛
失去的，还有未曾得到的有
被折叠，她悄无声息
在二十八阶的上方，迴游
三
走，回去
童年，或村庄
越远越清晰
越快越深切
1.
邻家姐姐都是美丽的
在山岭独坐的石块上，或夜里
鼓目巨角的龙从狂欢里回来
在堂屋，被呈上供台
须髥飘飘，或弃倚墙角，修修补补
一个庞大的意象被词，和句式划破
玻璃碎了一地
句式燃烧，红率领词汇将意象包围
或者在旗杆上升起，受着风寒
草墩滚到坝场，等待黑
洋战换下了藏猫猫
这是夜不多得的美好
硝烟散去，山歌降临
邻家小姐姐与银幕重叠
身影发光，去了梦乡
2
我们的童话不多
如同租赁，或盗窃
我们的神话不少
都是赍发，和派拨
3.
风来，蓬茨呜唈
书上说可以对流星许个愿
我希望有五分钱
水果糖一分钱一颗
一天甜几次呢？
4.
只有小鱼儿和炊烟是不变的
在溪水干涸之前
在妭妭的呼唤和应答之前
5.
洒落随意，我是被风带来的种子
书包弹进灶房的木窗里，我就飞
潜行时光，我头如笆斗，脸如黑漆
敛翼降辇，此刻我在大堡
松涛传书，着藤盾甲的巨灵出来迎接我
美酒与插雉鸡尾的歌声出来迎接我
来来来，从黑森林隐秘的地洞口逩进去
我是肆意妄为的匪，在歌喉里跳进跳出
黄金与星星铺满昨轨，今夕结束明旦
回到我的部落，我就是我的王
把野上枷，把蛮套犁
铧尖从贫空插入，上埸
将欢翻土，将爱锄草，穿上竹枝
扬鞭一道圆弧，它就奔蹄
我们开始播种笑，与小花订下日子
到了秋天，我们就会在谷堆里成亲
阳雀和八哥上了枝头，叫声轻佻：
我的情郎哥儿，我的小娇妹儿
笑声从岭嵤传来，喻意都是浅鄙的
与其涉远沟谷，不如看坝上公鸡撵母鸡
粗俗得真实的，是过路的喉结
上河说一晚游到亮，油星星都冇得吃
下河唱快到这儿来，这儿有个平台台
骚牯蹘蹄扬尘，从红云里过去
蜜蜂在花簇间作戏，蚂蚁子在奔忙，叫鸡子在撒欢
羞人俯身草笼，窥觑万物来去的秘密
大堡上下，此时有关风，有关花草
树有树的样子，林有林的样子
花是花的样子，草是草的样子
我是风的样子，她是云的样子
牧笛和炊烟和小鱼儿加上我和她
都是浪荡的样子
地滚牛哪儿也不去，在厢房打窝窝儿
蛐蛐跳进书包，跳进夜
在枕边，一生私藏
6.
一台土有一台土的名字，比如和尚寺
大堡有土，有树木，也有花花草草
大堡没了寺，就没了和尚
我在大堡的森林里望羊，也望白云
不只是想做一个伐木工人
还要做一个木匠，修一座庙
我就可以从故事里回来
做一个和尚，
与寺外的羊为伴
或者，我就做那只羊
与和尚为伴，望白云，无关花草
四
1.
一地阳光
一岗碎青细翠
“布谷”
你要什么？
你还能得什么？
2.
阳光是静止的
只有时间才能发现真相
炈烟纡萦赪霞
牧笛浮于雁翎
村姑在汲水，水桶在前，炊烟在后
唱歌的人在桃花林里，牛铃在风中
牛背上那个孩子
把黑羊赶回羊圈
把白云赶向远方
3.
击败一个穷孩子其实很容易
咖啡，和咖喱
手风琴、小提琴，和一个篮球
都远离村口那两棵老柏香树
远离包谷粑，和泥巴炮
那些无法想象的东西
从歌声里飘来
轻轻一拨，就狠狠地
把他甩到一个荒岛
4.
蹄子踏着歌声就奔下坡
落下个阿牛
引出一个阿莲
适合写情书的时节，他去了广州
她去了上海
桃花红杏花白，梨花带雨
但这确实是个适合唱山歌的季节
5.
云一样的灵魂
水一般成长
老了
就用冰硬的铁壳来包裹自己
直到有一天，你轻易被感动
“呯”，无数个你
被击碎，散了一地
6.
独立在晚风轻拂的山岗
独立在童真飞舞的村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