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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文艺》2022年第4期|​​陈仓:石岐河
来源:《广州文艺》2022年第4期 | 陈仓  2022年06月14日08:15

我是天黑以后来到粤港澳大湾区的枢纽城市中山的。清早起来一出门,就看到一条清澈的江,从市中心微微荡漾着穿过,我的心也随之荡漾了起来。我一定得弄清楚它的名字,于是就凑上去问了问保安,保安操着一口当地方言,估计是粤语的一种吧,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明白,就又拦住一位清洁工,她正在清扫着地上的落叶。她在空中比画了几下,又指了指一块石雕,然后告诉我,它叫石岐河,石头的“石”,岐山的“岐”。

知道这个名字,我感觉格外亲切。先说说岐山吧,在新华字典中,“岐”字实质性的解释只有一条:岐山,县名,在陕西。所以“岐”字,能组成的词组只有“岐山”,看到这个字,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自然会想到我们陕西岐山县。不要小看了岐山县,它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是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是《黄帝内经》《周易》诞生之地,是姜太公用直钩钓鱼的地方。所以,我总觉得这个字,是专属于陕西的,起码与陕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中山市中心遇到“岐山”,不由得亲切起来。

回头再说说石头,它的默默无语,它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它那种不易腐蚀的品质,都是我特别喜欢的。我一直在偷偷地向石头学习,只可惜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没有学到一点皮毛,喜欢咋咋呼呼,行事经常飘飘然,身上稍微受点伤就化脓腐烂了,被人拉拢一下就失去了立场。这还是活着的状态呢,如果死了,估计保存不了三天,就变成一堆臭肉了吧!我常常沮丧地说,活着是最好的防腐剂。所以吧,每到一地,不管出差还是旅游,也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我不热衷于吃喝,不热衷购买金石玉器,我喜欢捡几块石头作为纪念。不管这石头形状有多么无奇,也不管质地有没有含金戴玉,更不会刻意地找,全凭着缘分随手一拾便是了。石头是通灵的,捡石头更讲究个缘分,你与这块土地有缘的话,哪怕在繁华闹市也会捡到一块天然的石头。

天啊,我正这么想着呢,看到路边堆着一堆沙土,估计是建筑施工时剩下的吧,我用脚就那么轻轻一踢,便露出了一块石头的脑袋。我弯腰捡了起来,用手搓去了上边的泥巴,放在雨水积成的潭子里荡了荡,它立即露出令人怦然心动的样子。它是青黑色的,夹杂着米黄色斑块,特别像黄玉的颜色,也许本来就是玉的呢。它分明是刚刚从沙土里翻出来的呀,怎么像被心仪的人打了一层蜡,反复把玩打磨过多年似的油光发亮,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这心仪之人就是大自然,就是这一方水土,并非爱好奇石的收藏家。开始看这块石头,大小和样子都像一只烤红薯,但是几天后看到中山市地图,却有了更加奇妙的发现,这块石头简直就是中山市的模型啊!这么一块大自然打磨出来的模型,却被我不经意间拾到了,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我喜欢以石头命名的一切东西,何况以“岐山石头”命名的河流了。我喜欢石岐河,原因还有一点,它虽然叫河,却有着江的宽阔,应该有一百多米宽吧,从此岸看向彼岸,人影,树影,楼影,线条模糊得像一幅水彩画,已经是影影绰绰的了。不叫江而叫河的这种低调,被这一河的水,体现得格外明确,没有溪流的那种喧哗,没有河的那种漩涡,也没有海的那种浪涛,而像湖面一样,波纹细密,波光轻柔,内心安静。但是,不必紧张,根据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这是接近大海的一种气息,就明白如此平静的水里也会长出大鱼,只不过这里的鱼也是低调而内敛的,不会动不动就跃出水面,把美丽的身段暴露出来。它们只会像中山的女人男人一样,贤淑优雅地潜在水底,悠闲自在地游弋着。

石岐河的岸边是一条石板路,每走一段就会遇到一棵参天大树,它们的根像千万条蛇一样盘在地上,根须像神仙的胡子一样从树干一直垂至地面,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是东南沿海才会生长的榕树。它们不站在路的两边,而是随意地立在路的中间,像在庇护和邀请行人做客的慈祥的土地爷,它们很明显比石板路的历史更加久远,是土生土长的土著和主人。

石岐河的岸边,也有真正的绿化树,就长在石板路的两边,与自然生成的榕树不同,一看就是后来种植的,它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像列队的侍者一样轻轻地摇晃着。靠近河的一排是樟树,树长得十分茂盛,却不是很大,大部分树干也就碗口那么粗。如果单看这些樟树,也许会觉得河堤是新修的,但是再看看另一排,都是合抱粗的大树,应该都有一百年以上了,再加上石板路被磨得油光发亮,都在静静地告诉我们,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这一方百姓在它的滋养下,也许临水而居了几百年上千年了吧?

这排大树直挺挺地冲上了半空,树干是白色的,有些像杨树,却与杨树不同。杨树长着太多疤,像女孩描得太浓的眼睛,而此树十分干净,像少女富有弹性的皮肤;杨树显得干巴而粗糙,像营养不良的苦力,而此树显得丰腴而优越,像养尊处优的高级白领。我又上前问了一位大爷,才知道这就是久闻大名的木棉树。我是见过木棉树的,它在春天会开出红艳艳的花,那花湿润,像刚刚染过,风稍微吹一吹,釉彩就会滴下来一样。而如今已经是秋天,木棉花早已经谢了,化入了泥土中,如果低头一看,树下的泥土呈现着暗红色,果然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时的木棉树,叶子稀稀落落,一半绿一半黄,偶尔被风一吹,就会落下一两片,落在人的脚前头顶,或者落在石板路上。在中山,天气依然炎热,大部分植物依然青翠,也只有木棉树的落叶似乎在提醒着我们,这已经是秋天了。但是,我不懂木棉树善意的提醒,因为顺着一条条街头巷口朝着市里张望,常常可以看到一树树花,如云霞一样盛开的紫色的花,夹杂在市民的烟火气息中,这不就是春天的模样吗?我又问了问行人,他们告诉我的时候,顺便提到了香港,提到了香港的区旗,所以我立即就明白了,这是紫荆花!紫荆花不仅有紫色的,还有粉红色的,无论什么颜色,红色是基调,花瓣是五个,花蕊中长着五个花芽,这与我们的国旗保持着天然的一致。

中秋节刚过了几天,下一个节气便是寒露,在北方已经是寒风乍起、百花凋零的季节,我原以为这些紫荆花,应该是年内开放的最后一波。但是一了解,紫荆花喜欢阳光,耐得住寒冷,花期为十一月至次年三月,属于一年中最冷的时间,这些紫荆花会不会是为了特意欢迎我们,才率先开放了呢?由此可见,中山是没有四季的,她只有春天和夏天,而没有秋天与冬天,这里的人也一样,总有一种火热的激情。

我来中山之前,养成了每天早晨跑步的习惯,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看到了如此美丽的石岐河,尤其是河岸的石板路,石板路上撒着叶片和花瓣,这不正是为了跑步而准备的吗?穿着皮鞋跑步,绝对是要遭人笑话的,所以我踢踏着一双一次性的拖鞋,一边跑一边寻找着,看看能不能买到一双布鞋。因为还不到早晨七点,而且又是周末,街上开门营业的商铺不多,找了几家超市和两家杂货店,拖鞋是有的,却没有布鞋。这时,遇到了一位散步的大嫂,她很热情地告诉我,顺着一条街一直朝前走,然后左拐右拐再左拐,在一条巷子里,有一所岐江路小学,学校大门外边有一位阿姨,她那里应该有我想要的布鞋。

我就照着她指着的方向,大概跑了两里路吧,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巷子里,果然看到了几个地摊,有卖孩子生活用品的,有卖服装鞋帽的。上前一看,果然就有布鞋,而且有五六种式样,我就挑了一双,黑色的鞋面,乳黄色的鞋底,白色而绵软的里子,而且做工十分精细。我一问价钱,竟然一双只要十八块,又花了两块钱挑了一双鞋垫,白色的,上边绣着一朵朵淡紫色的丁香。我赶紧穿在脚上试了试,顿时有一种踩着白云一样的舒服和轻盈。

阳光明媚地照射着,温暖而和煦。我跑出了巷子,回到了石岐河畔的石板路上,跑在樟树和木棉树凉爽的影子中。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再像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像中山市的居民一样,在石岐河的陪伴下,在天字码头与中山大桥之间,来来回回跑上五圈。很快,就有几位熟悉的面孔,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他们分明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我原本以为,早晨七点的这个时间段,前来锻炼的应该都是无所事事的老人,令我意外的是,前来跑步的人很多,而且多数都是年轻人,男的,女的,情侣,朋友,有些还是结伴而行,这不免让人感慨,这是一个富有朝气的城市。老人对健康的重视,多是因为经历了人世的沧桑,明白了健康对于生命的重要,而这些年轻人对健康的重视,应该是因为面对漫长的人生,他们需要有一种积极奔跑的态度。

离开中山前的最后一个早晨,跑至天字码头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对男女,从背影判断,他们不是年轻人,也不是老年人,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扶着石岐河的栏杆,肩并着肩站在河边,朝着对岸张望着,而且用手不停地指点着,这分明是在数着什么,像数着天上的星星一样。我停下了脚步,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再根据他们指点的节奏,我猜测他们正在清数着的,应该是对岸的大树,或者是大树映在水里的倒影。

对岸的大树和此岸的大树一样茂盛而婆娑,在静静地感受着石岐河的流水,而且由于离得更远,隔着一条河,更像一幅刚刚完成的水墨画了。在这幅画里,除了有无名的鸟儿在树梢上翩翩起飞,还有许多矫健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穿行于其中。我想,如果下次再来,一定要跑到对岸去看看,但是又反过来一想,从对岸看过来,我不也一样是在画中的吗?

我返回上海以后,查了查中山地图,石岐河是自北朝南,或者是自南朝北流动的,最终形成了一个朝东躺下去的字母“U”,像是一个伸手拥抱的姿势,紧紧地拥抱着这片土地。如果再一细看,便不得不令人吃惊,石岐河北边连接着横门水道,南边连接着磨刀门水道,而这两条水道又都在不远处汇入了伶仃洋,也就是说,石岐河的两头都有一个出水口,河里的水无论朝着哪边流动,伶仃洋都是它们可以抵达的终点。

所以,你不能以平常的河来定义石岐河,平常的河是有巨大落差的,是有上游和下游的,是可以看到流向的,而且流向永远只有一个,出口永远只有一个。但是石岐河不同,你看不出它的落差,你也看不出它的流向,无法辨别它的上游和下游,更无法明确是通过哪一头,把它的水注入伶仃洋的。不过,身为河,难道就一定要有落差吗?就一定要有上游下游吗?就必须只有一个出口吗?我恍然大悟,中山这块热土,在中国现代历史上,之所以出现了那么多大人物,比如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比如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杨殷,比如中国现代百货业先驱,先施公司创始人马应彪,永安公司创始人郭乐和郭泉,比如中国第一代电影演员阮玲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程度,改变着二十世纪初期的中国历史,不都有着石岐河一样开放的姿态吗?

这次中山之行,有一个名字叫“小康样本”采风,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走了好几个村子,终于明白这里的小康,称为样本是不为过的。因为,这种小康不仅仅是看得到的,而且是能感受得到的,那一切都融入了生活之中,成为了一种精神。比如,在某某村,我看到一片黄色的稻田,稻田里,有农人在地里忙活,也有两对颇为时髦的青年男女,他们手牵着手,旁边跟着一条白色萨摩,在田间的小径上散步,干净的,静静的,慢慢的,夕阳打在他们的身上,在稻田中间拖出了长长的影子。你别以为他们是游客,绝对不是,他们只是这里的村民而已,是新一代农民而已,这只是他们劳作之后的一次小憩。

再深入一点了解,我被这些中山人物的经历吓了一跳,他们竟然和上海有着割舍不开的关系。杨殷属于如今的南朗镇翠亨人,和孙中山是一个村的,差不多就是邻居,他是省港大罢工的重要领导者之一,也是广州起义的组织发动者之一,由于叛徒告密,与彭湃等人在上海被捕,在监狱中遭受了百般拷打与折磨,但是在给党中央的信中表示,“我们未死的那一秒以前,我们在努力做党的工作”,表现了共产党员至死不渝的理想信念。1929年8月30日,杨殷与彭湃等人被反动当局秘密杀害于上海龙华,如今还被埋在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里。

陵园隔壁就是有名的千年古刹龙华寺,我多次前往拜谒过,十几年前还写过一首诗:罗亦农、彭湃、柔石、杨殷/还有一群没有留下名字的人/你们在龙华寺一早一晚的钟声里/倒下去的时候是血肉之躯/站起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棵棵香樟和松柏/从此,一年四季/你们的生命都是绿色的/依然把阳光当成了食物/把氧气吐出来维持我们的呼吸/我还不如一只麻雀一阵风/想永远躺在烈士陵园里/用一生也换不来一张门票/我常常借着祭拜和怀念的名义/到这里散散步,看看桃花/如果我明天也倒下了/就再也无法走进这道门/做不了大树的我/趁着现在还活着/也要学学你们的样子/在门外的龙华路上/做一棵卑微而喜欢太阳的小草/在春天里,偷偷地挺一挺腰……

其实,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成就上海“十里洋场”美名和引领消费时尚的,是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百货公司。这次到了中山以后,才意外地明白过来,这四大百货公司的创始人,竟然都是中山人!尤其是先施百货的马应彪和永安百货的郭乐郭泉两兄弟,他们都属于中山南区人,一家在沙涌村,一家在竹秀园村,是一个镇的老乡,而且还有姻亲关系,但是在竞争中丝毫不手软。先施百货采取了全球采购,首倡“不二价”,延长营业时间、雇用女店员、送货上门等服务理念。其中为了雇用美女售货员,漂亮的老板娘霍庆棠一不做二不休,亲自披挂上阵站起了柜台,销售起了化妆品,为了工作方便,她还带头剪掉了辫子,从此开始,女性短发之风刮向社会,成为女性新形象的开始。永安百货也不甘落后,打出了顾客永远是对的、货如轮转打折促销、积极向全球推销中国特产等经营理念,开设了上海第一家对外营业的舞厅、上海最早的旱冰场,还首次在商场里举行了时装表演,同时创办《永安月刊》,封面采用红极一时的女明星,设计美观新潮的商品广告,以此来宣传商品文化,引领着消费潮流。

如今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但是这些经营手段和理念已经成了经典,不仅被商家们无处不在地使用着,而且还非常有效地得到了消费者的喜爱。凡是有朋友来上海,我会带他们去南京路步行街走走,即使没有朋友,我独自一个人也会去那里转转,感受一下十里洋场的风华巨变。如今在南京路步行街上,依然可以看到四大百货公司的招牌,成为游人眼里的风景,也成了人们留念的背景。尤其是永安百货,我结婚时的戒指,经过到处对比,最后还是选择在永安百货购买,成了爱情的见证,被爱人一直好好地珍藏着。

阮玲玉虽然是在上海出生的,但是她的父亲是中山市南朗镇左步村人,左步村离孙中山和杨殷家不远,不过,阮氏祠堂就在孙中山祖居的隔壁,而阮玲玉家就在孙中山祖居的房背后,可以说是真正的邻居了。阮玲玉在上海的故居,位于新闸路的沁园村,与我们单位仅仅隔着一条狭窄的新闸路,是我外出吃饭和上下班的必经地。推开办公室窗户就能看到那栋三层的小楼。这是上海有名的石库门老洋房,不过已经破旧不堪,暗红色的墙壁落着厚厚的尘土,油漆斑驳的门窗半关半掩,似乎仍然在诉说着伤感的陈年旧事。

也许由于曾经做过邻居的原因吧,我看了不少阮玲玉的电影,包括《挂名夫妻》《新女性》,可以说是我至今看到的最美的电影。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已经胜过了千言成语,关键是一看便懂,而且是心领神会。不像如今的电影,嘻嘻哈哈,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光怪陆离,每次看了以后,总让人有一些头晕目眩、心浮气躁。而阮玲玉的电影,多么像一场下午时分的小聚,你与她淡淡地坐在窗前,一抹夕阳,一杯清水,一股浅浅的风,除了稍稍地欠一欠身,或者偶尔地相视一眼,只是默默无语地坐着坐着。总之,我对阮玲玉的感觉,真有一种邻家妹妹般的亲切,似乎她从未长大也从未离开一样,每次经过,每次注视,耳边都会响起那声“人言可畏”的哀叹。

哎,不说了,还是回到中山吧。我无法准确地得知,这么多中山名人的故乡,具体在中山的什么方位,是否生活在石岐河畔,有没有饮用过石岐河的水。但是,水可以蒸发成云,云可以凝结成雨露,雨露可以汇聚成一条河,从这么一个角度来说,条条河流都是相通的,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的秉性,他们的追求,他们的才华,肯定有着石岐河的根源和基因。不说别的,仅仅从交通的角度看,他们不少人有着海外的经历,这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们要想出海,最方便的,就是通过石岐河,无论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都可以抵达伶仃洋,而伶仃洋的那一边,澳门、香港、南海,再往前航行下去,就真正地出海了,那是太平洋——一个广阔而无边的世界。

我这么一想,觉得中山就不仅是粤港澳大湾区的枢纽,而是中国甚至是世界的枢纽,更是我充满了私人感情的情感枢纽。其实,人生在世,诚如石岐河这样,只要忘记落差,忘记自己身处上游还是下游,忘记是逆水还是顺水,无论从南朝北还是从北朝南,只要尽情地划动着桨,人生的大船最终都是可以抵达大海的。

陈仓,本名陈元喜,1971年生于陕西丹凤县。现任《生活周刊》主编。著有“陈仓进城”系列小说集,长篇小说《后土寺》《止痛药》,小说集《地下三尺》《上海别录》《再见白素贞》,散文集《月光不是光》,诗集《诗上海》《艾》《醒神》等十九部。曾获第三届三毛散文奖大奖、首届陕西青年文学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小说选刊》双年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