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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22年第3期|阿郎:​铁锈新鲜(节选)
来源:《当代》2022年第3期 | 阿郎  2022年06月06日08:19

导读:

阿郎笔下的案件绝不止于案件本身,除了对人性的另类书写,这一次还多了诡秘的悲剧气息。东北小城由此抽象,升华,成为意义纠缠之地。

阿郎,《看电影》杂志主编,影评人。著有《并指如刀:阿郎看电影》《肥梦》等。

 

铁锈新鲜(节选)

阿郎

1

第一次跟踪这么性感的女孩儿,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异样。

我是在等红灯的时候,看见她从前面的102路下来,大冬天的,穿一个短裙,光着腿,腿细长,鹤一样,闪着光,招惹了我的好奇。下车后,女孩儿往北,沿着富江路走。走得急,两条腿紧着捯腾,紧翘的屁股有节奏地左右扭斜。

我一开慢,后面的车就追命似的鸣笛,晃大灯。女孩有所警觉,回头看了好几眼。在合江花园小区门口,一辆转弯的桑塔纳,差点撞上她。桑塔纳一个急停,我也跟着一个急停,桑塔纳的车灯和我的车灯在黑夜里重叠出一个“井”字形状。

桑塔纳鸣长笛,表达不满。后面的车也跟着鸣长笛,也表达不满。等我重新发动车子,让过桑塔纳,女孩儿已经不见。我计算了一下正常人的步行速度,在可能的范围内转了两圈,把车停在春风旅馆的路边。我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车窗留一道小缝,点上一根烟,打开广播。一个男生压着嗓子唱:“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半个多小时后,女孩出现在春风旅馆门口的台阶上。仍旧光着两条腿,脑袋上已经扣上了一顶针织的帽子,再次坐上了102路。她在北钢厂东门下车,进了家属区。我在她进去的3号楼门口,用粉笔画了一个叉。回到车上,掏出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做了必要的记录。我还想再写点什么,想了半天,思绪纷乱,抓不着头绪,只好作罢。

2

刑警队规定早晨八点半上班,但也就是那么一个规定,一忙起来,早上八点半还没下班,也是经常的事儿。像今天早晨八点半的时候,刑警队就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的会了。

支队长耿斌阴沉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气坏了。昨晚在东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小轿车把一个蹬倒骑驴的老头给撞了个四仰八叉。这本属于一起典型的交通事故,轮不到刑警队管,交通大队处理就得了。听说坏就坏在,小轿车司机下车,给了老头两刀,一刀捅到了肺部,现在老头躺在重症监护室。这下性质就变了,刑警队得上了。

安城全体干警奋斗一年,马上就要实现三百六十五天零发案的纪录了,让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王八犊子一刀给废了。先进单位肯定是别指望了,要不尽快破案,整不好,给一个通报批评也得受着。

别看刑警们一天天牛X烘烘,吵吵有案必破,可破案哪有那么容易。我知道的,安城就有两三起肇事逃逸案悬在那儿,其中武百万的那个案子,当时连省里都下来人了,可十来年过去了,还是没什么头绪。

武百万那个案子就发生在城区,也就是天刚擦黑的时候,事发时,受害者车上还带着六岁的儿子,车没撞咋的,孩子也好好的,开车的武百万让人拽出来干了两枪,胸口那么大一个窟窿,车里车外都是血,安城首富当场死亡。最近几年,因为几起积压案件一直没弄明白,我们局长去市里开会都抬不起头,市局领导动辄就说:“你们这样还好意思叫安城?哪‘安’了?摸摸自己的良心,‘安’了吗?”

这次的案件比武百万那次还扎手,事发地点是在偏僻的东郊,事发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夜深人静,黑灯瞎火,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证人。是一个热心市民把老头送到人民医院,打给派出所的电话还是医院的号码。现场勘查获得的信息也极少,基本可以判断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事发时,车速不会低于六十五公里。大伙最担心的是,如果是路过安城车辆的话,那破案的概率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按照耿斌的布置,大伙散开,分头下去摸排。摸排是一个辛苦活儿,行走路线遵循右手原则,排查入户,要一一落实到具体人头,犹如大海捞针。这是最笨可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要下功夫,大海捞针也能捞出一根。

按理说,这样的会用不着我们宣传科的参加,最多就是人手紧张的时候,我们跟着执行。但是这次案子有些不同,肇事逃逸还伤人,接近蓄意杀人了,考验的已经不仅仅是刑警队了,犯罪分子等于骑在全体安城干警的脖子上拉屎了。副局长曹江要求,不但要尽快破案,还要破得漂亮。

我的理解是,刑警队负责破案,我们宣传科负责破得漂亮。

所以这次摸排和以往不一样,摸排对象除了惯常的肇事逃逸者,还要找到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热心市民。公安部门既要做到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又要全力弘扬我市人民助人为乐的良好精神面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散会的时候,老肖低声和我说:“真是奇了大怪了,做好事不留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得刑警队那帮人上啊,我们上哪儿找去?”我故意很大声地推动椅子,掩盖住老肖的牢骚。这个人啊,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嘴上还没把门的。

3

宣传科不像刑警队摸排经验那么丰富,不过,摸排这种活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要的是腿脚勤快,多带一张嘴一双眼睛,反复过筛子。还有就是要做好心理建设,摸排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做无用功,如果真的发现了点线索,那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的高香显灵了。忙活好几天什么发现都没有,也正常。更何况像这种肇事逃逸案,事发地周围二十公里才是关键区域,这些出活儿的地方,早就让刑警队那帮小子给占上了,轮不到我俩。

我和老肖负责的是北钢家属区那片。老肖有点磨叽,一路上叨叨咕咕,说自己肺气肿,好几年了,北钢家属区那一片都是老楼,楼梯又陡又长,这上楼下楼的,不得出人命。我安慰他,你就负责一楼的,上楼的活儿,我包圆儿了。他明显放松了些,但还是磨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就是觉得咱们宣传科净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咱们这边吭哧瘪肚地累够呛,人家那边可能早就齐活儿了,净给人家当分母,走那个形式有个毛用。”

我和老肖负责排查的片区包含北钢家属区和三合名苑两个小区,一共十六栋板楼,住了有上千户,除了原来北钢的家属,就是回迁户,私占很严重,全区消防会议上通报过这片儿的安全隐患问题,工作量还挺大的。

也有好处,这样的老旧小区老年人居多,东北的老头老太太都热情,开门就往屋里拽,又倒水又拿瓜子,一唠起来就停不下。东家长李家短,谁家孩子在哪儿上班,一个月挣多少钱,谁家两口子离婚了,谁和谁搞破鞋了,谁家孩子不孝顺,连在外打工谁挣钱多少都知道……不到半天,这片儿的情况就摸了个大概。

北钢家属区一共六栋楼,都是正南正北的户型。叫家属区,但没有围墙,所谓的小广场其实就是楼和楼中间的空地。虽然看着简陋,但热闹,大冬天的,小区居民也都愿意到小广场唠嗑、晒太阳。最热闹的是三栋和四栋中间的那块,因为修了一个和儿童公园里一样四角飞扬的凉亭,凉亭里也有一个圆桌和四个圆柱形的凳子,水泥的,凉得跟冰一样,上面垫着纸壳。每天都有一帮老头聚拢在凉亭里下象棋,别看年纪都不小了,可棋风彪悍,一个车一个马的事儿,说说就瞪眼睛,下下就掀棋盘,场面那叫一个刺激。

老肖和我说,这帮下棋的人里,最不稳定的因素是三个老头。三个人水平差不多,手都挺臭的,但架不住瘾大,冻得又是哈喇子又是鼻涕,可天天来,削尖脑袋往里挤,抢着棋子就不撒手。

其中一个老头嘴不好,一边下棋一边唠叨,谁和他下谁憋屈。胜了,他能找理由,听他说那些,你自己都觉得胜之不武。输了,他在那边吹牛X,你这边更窝火。别看楚河汉界上温暾暾的,几个老头嘴上可热闹极了。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另外两个老头明显结成了一个阵营,俩人经常车轮战收拾嘴不好的那个。那个老头也看出来了,手上不闲着,嘴上不饶人,冷笑热哈哈,以一敌二,顾盼自雄。围观的人煽风点火里挑外撅,一会儿说这个下得好,一会儿说那个下得好,三个老头下棋下得急赤白脸。

几个老太太散坐在凉亭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热闹,根据太阳运行的轨迹挪动马扎,太阳转半圈,她们几个转一圈,可不管怎么转,眼睛一直望向凉亭这边儿。在老太太们的注视下,一群老头愈发轻狂。

4

耿斌对我们这边的摸排很不满意,质量没有,速度还上不去。不过他也没深说我们,毕竟刑警队那边的进展也不大。

他们那边倒是找到了受害者家属,受害者姓王,五十二岁,就住在事发地往前一公里左右的瓦盆窑。

老头在附近还挺有名,认识的人都叫他“王瘸子”。虽说叫王瘸子,其实不瘸,下岗前在化肥厂上班,受过伤,拄过一段时间拐,伤好了,拐杖就扔了,可外号落下了。平时蹬个倒骑驴走街串巷收破烂,手脚不大老实,顺手牵羊的事儿没少干,有几回让人当场抓住,还闹到过附近的派出所。

王瘸子有一个儿子,在深圳打工,两年前死的,听说是厂子欠钱,他上楼顶,举着横幅要账,摔死了。家里就王瘸子和老伴两个人,老伴瘫痪在床好几年了,一问三不知。也就是说,刑警队忙活两三天找到了受害者,除了还得抽调出人手帮着照顾老王太太之外,有价值的信息约等于零。

刑警队在医院里加派了人手,大伙儿都盼着王瘸子这个活爹能早点醒,好能从他嘴里抠出点什么。

排查车辆信息的小组也没什么进展,安城黑色的小轿车不下二百辆,车的档案都调取了,具体车辆信息和驾驶员信息还在排查。负责摸排汽修厂的小组说,已经排查了二十几家,没发现什么问题,还在排查剩余的十几家。

工作会上,队长耿斌气得把手机都摔了。

5

我跟老肖说,这三个老头太嚣张了,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去和他们下两盘,以你的水平,一个人收拾他们三个都有富余。老肖觉得和他们这种臭棋篓子下太掉价,再说天儿这么冷,他还有肺气肿。我说,你的活儿我替你干,你这几天就和他们下棋就行,可是咱们得先说好了,下十盘,你得输三盘,不能全赢,对人民群众还是得以团结为主。老肖觉得,十盘输三盘挺难,比十盘赢十盘难多了。我安慰他,难为你了。

老肖说是那么说,一动起真格的来,就丢掉了党员的基本原则,下了十盘输了九盘,就勉强赢了那个碎嘴老头一盘。老头脸上挂不住,指着老肖鼻子骂:“有你那么跳马的吗,别着马腿呢你还跳,长没长眼睛,哪儿来的二百五,会不会下棋。”

我们都叫他“老肖”,其实他跟我年龄差不多,也是二十啷当岁三十出头。老肖中专毕业,比我早两年参加工作,天生少白头,人又懒,天天琢磨着怎么吃能养生,说话慢条斯理,跟个老干部似的。可是再怎么说,老肖毕竟年轻气盛,刚开始还跟老头赔不是,可老头骂骂咧咧地得理不饶人,老肖那张胖脸就有点变颜变色。

那俩老头也反过来损老肖,说他净瞎整。还问老肖:“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不讲规矩了?都咋干咋有理了?还有人管没人管?改革开放了,就胡来了?就你那臭手,累折你的裤衩带儿也赢不了哇。”

老肖气得翻白眼,回头看我,那意思是让我上来帮帮忙。

我和那帮老太太坐在一起忙着晒太阳,正舒服着呢,哪有时间管这闲事。东北冬天黑得早,眼瞅着太阳就没了,得抓紧时间。

6

在晚上的工作会上,负责排查汽修厂的一组反映了点情况,青年大街一家修配厂里停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看样子刚修过,车主登记的是关亚玲的名字,这家汽修厂的老板也叫关亚玲。

耿斌眼睛立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刚出去的两拨人都回来了。情况汇总如下,关亚玲,女,四十三岁,属猴的。原来是化工厂的质检员,下岗后,倒腾服装,在轻工市场那站了几年床子。关亚玲能说会道,嘴甜,人长得也好看,买卖不错,应该是赚了些钱。结婚之后,就把床子兑了出去,安心在家侍弄孩子。前些年,男人出车祸死了,她接手了家里的汽修厂。刚开始可能是不大懂,被人骗过几回,就连厂子的人也对她使坏,技术大工故意刁难她,工资一年给涨了好几回,可暗地里也没少祸祸她。那段时间,安城人都知道,去她家修车给大工塞点钱,零件和手工都能便宜不少。

关亚玲这个女人不简单,没用两年就明白过味儿来了,开除大工那天,老娘儿们上去就抡了几个大嘴巴,那个大工连屁都没敢放。没过几天,关亚玲又新招了大工,买卖没塌,反倒红火起来了,安城这一片,她家算是干得最大的。

关亚玲具备作案的嫌疑,但不具备作案时间。有人看见事发那天晚上六点多,她带着儿子去了老六杀猪菜馆吃饭。服务员说,她娘儿俩不到一个小时就离开了,好像吃饭的时候发生了点争执,走的时候都气哼哼的,服务员和她打招呼都没搭理。

八点多的时候,有人看见关亚玲去了刘半仙儿家。那天去老刘家的有十来个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进入新千年了,最近安城的人都在传说2000年是世界末日,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人都信了,去刘半仙儿家学习的人也比过去多了,待的时间也比平时长,那天他们是待到十点多才散的。

耿斌问:“离开的人里有关亚玲吗?她走的时候开车了吗?”问前一个问题的时候,刑警队那帮人还挺淡定,回答说:“有,她出来后,还去刘半仙儿家对面的仓买买了一包卫生巾。”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大伙儿就有点傻眼,都没出声。耿斌又接着问:“关亚玲的儿子调查了吗?”这回大伙不但不出声,还低下了头。

耿斌气得又把手机举起来了,这回没摔,又放下了,大概是心疼新买的手机。

他亲自带队去查。

关亚玲的儿子叫关海舟,今年十八岁,在哈尔滨第六中学上高二。大约十天前,休了病假,回安城养病。邻居说,关海舟小孩挺仁义,别看家里有钱,可不讨人厌。放假就在家里待着,很少出门。

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从小身体就不好,瘦,手脚跟麻秆似的,害羞,见着人都躲,走道都顺着墙根走。哈六中的老师也说,关海舟学习挺努力,但成绩中上等,甚至可以说是一般。在班级里和同学的关系也一般,要么客客气气,要么不大说话,这个小孩挺蔫儿的。

刑警队那帮人有点激动,一线干警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他们知道那些平时张牙舞爪的人,一般都折腾不出什么大事儿,越是蔫了吧唧的,越可能有内容。大伙都望着耿斌,就等一声令下,去会会这个关海舟。这时候耿斌倒不着急了,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抽烟,都烧到过滤嘴了,还在抽,屋里弥漫了一股烟袋油子味儿。

干警们的情绪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铁板一样的案件终于撬开了点缝儿,能不激动嘛,可在激动之余还是有点惋惜,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可能就此折了。一线干警经常这么复杂,一方面希望破案,一方面又不希望有凶手,这可能吗?

耿斌第二根烟抽了一半的时候,二小队的人回来了,在耿斌耳边说了几句话,耿斌狠抽了几口烟,没出声,头上笼罩了一层云雾。

又过了一会儿,三小队的人回来了,在耿斌耳边说了几句话,耿斌掐灭了烟,头上的云雾散去。

7

肇事车辆就是关亚玲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车辆鉴定上明晃晃地写着保险杠是新换的。在关亚玲开的汽修厂后院,干警们找到了旧保险杠,受损痕迹和现场模拟状况一致。

关海舟交代说:“我有驾驶证,十八岁生日后两个月就考下来了。有驾驶证的成年人驾驶合法车辆,不犯法吧?”

关亚玲交代说:“我是开汽修厂的,好车谁修啊,都是磕着了、碰着了,才来修理厂。我修别人的车是修,修自己的车也是修,修理厂修自己的车,不犯法吧?”

负责维修的工人交代说:“我给老板打工,老板让修哪辆车,我们就修哪辆。工作不就是干活儿吗,何况还是在上班时间。上班时间干活儿,不犯法吧?”

耿斌骂人了:“谁让你们审问了,这样的人,审问能审出来吗,你得和他聊天。”支队长耿斌同志亲自和高中生关海舟聊天,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多小时之后,耿斌不但没有下令逮捕关海舟,还客客气气送他到公安局门口,像父亲叮嘱儿子那样嘱咐他:“你妈供你上学不容易,你也懂点事儿,别总气你妈,你再长大点就知道了,哪个当家长的都不容易。”

8

耿斌那边刚送走关海舟,我这边就接到了孙国庆的电话,让我立刻回局里,到曹局办公室来一趟。

老肖劝我:“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你两个小卒子都过河了,再走几步,就拱死他了。”

别看曹江是副局长,我只是一个宣传科的小科员,他的副局长办公室我还真没少来,没少喝他的茶叶。曹局知道我喜欢写东西,没事儿的时候,会叫我到他这儿聊天。他喜欢果戈理,不但看过《钦差大臣》《死魂灵》这些,甚至还看过果戈理写过的一个叫《结婚》的剧本。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罪与罚》,他说他下了好几回决心,都卡在前两章了,看不下去,小拉那点把戏跟乞乞科夫怎么比。《死魂灵》才能代表俄罗斯文学,创作背景宏大、深刻,乞乞科夫一出场,就赶上农奴制开始土崩瓦解,社会处在剧烈的变革当中,那才叫个人命运与社会变革深刻交织。你瞅瞅人家果戈理说得多好,世界正处在旅途中,而不是停靠在码头上。果戈理才是有担当的写作者,《死魂灵》才是划时代的巨著。你说说《罪与罚》,那谁,是小拉吧,不就是一个地痞无赖嘛。那小子也就是在他们俄罗斯,要是在咱们安城早就收拾得他服服帖帖的。

副局长曹江的办公室还和以前一样,桌上的茶叶罐还是以前的那个,我知道里面一定装着今年的新茶,我也看出来了,今天的茶没我的份儿。孙国庆和曹局面前各放了一杯茶,看见我进来了,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茶杯,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我的脸色也应该不大好看,孙国庆是我们警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他是局里纪检科的,他出现就意味着麻烦。

我的麻烦来自老肖,我被老肖举报了。

老肖详细列举了我在这次排查过程中的若干不正常行为,比如反常的积极,尤其是针对北钢家属区积极得让人匪夷所思,楼上楼下地跑,逐户逐人地核对,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个遍。特别是在家属区一些单元的门洞,老肖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符号,凡是出现这些符号的楼洞,我对住户的核查就尤其积极。

……

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2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