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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与乡愁:永远的母题 ——2021年好小说海外华文文学入围作品漫谈
来源:收获(微信公众号) | 杨剑龙  2022年05月16日09:50
关键词:华文文学

中国小说学会主持的年度小说排行榜,自2000年以来,已经延续了22年了,每年推出5部长10个中篇、10个短篇,在海内外文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诸多海外华文文学作家的作品屡屡登榜,排行榜因此受到海外文坛的高度关注,2021年排行榜更名为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好小说。中国小说学会是全国性的学术性团体,主要由高校教师、文学理论工作者等组成。年度好小说的评选是以公平、公正、准确为原则,通过作品细致遴选和深入讨论,经过严格的投票程序评出。2021年度好小说上榜的海外华文作家的作品,是葛亮发表在《当代》2021年第1期的中篇小说《瓦猫》。我参加了2021年度好小说的评选,注意到入围年度好小说候选篇目的海外华文小说还有:陈九的中篇小说《东四香椿》(《小说月报》2021年第8期)、沙石的短篇小说《曾经的音乐》(《收获》2021年第6期)、薛忆沩的中篇小说《故乡》(《小说月报》2021年第8期)、曾晓文的短篇小说《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中国作家》2021年第12期),虽然这4篇作品最后未上榜,但仍然值得关注,呈现出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的某种新趋向。

一、“香椿情结”:原乡的灵魂

曾担任海外华文作家笔会会长的陈九[3],曾获首届中山文学奖、第14届百花文学奖、第4届《长江文艺》完美文学奖,被人誉为“纽约第三只眼”。陈九自称“具有某种第三者性质,虽命在他乡,却拥有原乡的灵魂,可原乡又未必承认你。这种落差赋予你独立的审美”[4]。陈九的中篇小说《东四香椿》,以一株移栽的香椿树,写出原乡的灵魂。“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皆寄情于一棵香椿之上。”

“我”小时候家住东四九条,胡同里的北京人都有“香椿情结”。小说以纽约的远邻老廖送来一棵香椿树苗,说是大姐绑在笤帚里探亲带来的,栽种在“我”的院子里,渐渐长高后枝桠倾向隔壁,被隔壁白人邻居剪去了树冠,痛心不已的“我”采用“半尺剪”的方法,在枯萎处下半尺用剪刀剪断,逼枝干长出新芽,在几乎绝望中,几棵茁壮的树芽居然从香椿根部长出。小说意在以一棵香椿树的命运,写出海外华人的奋斗与命运。小说中的老廖,出国前是学文科的,还给什么人当过秘书,赴美后由文转工,拼了两年拿下电脑硕士,并通过两道大考三次面试,成为纽约市政府的数据库设计师。领导却让他接编程项目,老廖深入研究政府条文准备拒绝接受,终因非永久雇员有被解雇的危险而屈从,却经大数据培训后跳槽市政府大数据中心,工资涨两万,所有退休福利不变。老廖说:“数据库设计师被逼编程是业内奇耻大辱,职业生涯等于被砍头”,“现在我完全起死回生,你砍我一颗头,我就再长出一颗更好的”。小说写出了老廖如同香椿树遭“半尺剪”后的起死回生。小说中的“我”九兄,原先在“华纺”学纺织品设计,赴美后与犹太女货商苔丝装饰布生意,“我生产她批发”,喜怒无常的苔丝让“我”提高装饰布色牢度光牢度,“我”却因这样价格必涨而拒绝,虽然九兄已与苔丝上了床,但是苔丝仍拒绝妥协,“我”“感觉人生正遭遇严重扭曲,像一棵树被拦腰砍断,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独自抽泣”。苔丝让“我”的公司雇佣《斯巴达克斯》的主笔波兰犹太人罗迪克,并留下威胁性的话语。“我”没有听从苔丝的使唤,决定没有大客户去找小客户,联系上了艾米斯公司总部,生意有了新的起色,办公室搬到七大道服装大厦。

该小说以栽种东四香椿为线索,却以“半尺剪”后的起死回生,映照老廖与九兄的事业上的磨难与坎坷,在充满戏谑与幽默的言语中,既叙写了海外华人的坎坷人生与执拗奋斗,又融汇了深沉的原乡情结。黄桂元在《性情陈九》中评说道:“陈九不是没有忧伤,但那忧伤来自厚重的原乡情结,他用骨血中的汉子气质瓦解了绵绵阴雨般的乡愁型叙述模式。”[5]在小说《东四香椿》中,陈九以老舍般的蕴藉、王朔般的调侃,在充满京味的话语中,呈现出北京侃爷式的絮絮叨叨、幽默诙谐,从而化解了乡愁、拂去了沉重。小说尾声中老廖揭示出所谓东四香椿,其实是在新泽西韩国农场买的,在揭出谜底式的结尾中,让人哑然失笑,呈现出作家的精心构思与独辟蹊径。

二、甲壳虫音乐:心灵的慰藉

被称为“海外文学中的异类”的沙石[6],1985年赴美留学,曾在中美新闻媒体从事记者编辑工作,他的创作被认为“独辟蹊径,真诚地探索人性和欲望等复杂命题,具有揭开面纱和遮羞布的勇气”[7]。“沙石的小说,成为美国华人文学中以另类方式展示新移民社会的突出代表。”[8]

沙石的短篇小说《曾经的音乐》,以“我”抵达英国利物浦参观甲壳虫乐队故事博物馆起首,回忆小学期间在报纸批判“甲壳虫音乐”背景中,到音乐狂热分子同学张一禾家听甲壳虫音乐的往事,后来知晓当年听的不是什么甲壳虫音乐,而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小说精心勾勒了古怪又疯狂的富家子弟张一禾的形象,他的父亲是教授英语的名教授,他的老妈曾是阔人家的小姐,这位音乐狂热分子,“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刷牙,不洗脸, 但他一定要拉小提琴”。他拉的《新疆之春》相当够味,拉《流浪者之歌》却像寡妇哭坟一样。“只要我想听《新疆之春》,就要给他一毛钱,而相反的是,如果我不想听《流浪者之歌》,也要给他一毛钱”。张一禾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练琴上,他的左腮下架琴留下了疤。

小说写“我”出国后接触了甲壳虫音乐,到美国旧金山之初,“我”在一家搬家公司做搬运工,“我”终于认识了甲壳虫音乐,进了以甲壳虫音乐为主题的酒吧,听到甲壳虫乐队的名曲《Yesterday》,“它带给我更多的是一种苍凉。那正是我当时的境遇:潦倒、穷困、孤独、思乡”,从此“我”成了该轻摇滚酒吧的常客,“疲劳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想跳楼自杀的时候,我都会来到这里,点上一杯略苦略涩的葡萄酒,一边喝一边听那些打动了亿万人心的歌声”。“那些充满诗意的歌词带着些许神秘,是那么耐人寻味,……”小说通过“我”对于甲壳虫音乐的接触与共鸣,其实写出了海外华人在异域他乡历程中的艰难与执着,写出了甲壳虫音乐对于孤独、思乡者的心灵的慰藉。

小说着重描写音乐狂热分子张一禾的遭际和命运,改革开放后,“张一禾早就不拉提琴了,他已成功转身,开了公司,成了董事长,赚了数不清的钱”。近年张一禾移民到了海外,带着家眷和爸妈。小说写出“我”的愤懑:“我对有钱人的嫉妒因此转化成了嫉恨。”小说描述在“我”在博物馆最后的展厅,见到为博物馆捐款大户名单中有张一禾(Yi He Zhan)的名字和老了胖了的照片。“我”走出博物馆不到一个街口,听见小提琴拉甲壳虫经典之作《Let It Be》,“我”吃惊地看到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的流浪汉,居然是左腮下有疤痕的张一禾!张一禾居然在街头拉琴卖艺,“我”先后在他面前的铁罐里放了五英镑、五十英镑、一百英镑的钞票,甚至清空了钱包,“他只是不慌不忙地拉琴,半闭着眼睛,摇晃着超大的脑壳”,他突然将乐曲《顺其自然》变成了《新疆之春》。小说由张一禾的遭际和命运,写出了海外华人从发迹走向落魄,写出了人生难以窥测的命运。

该小说以甲壳虫音乐为主事,在“我”参观甲壳虫乐队故事博物馆过程中,回眸小学期间闻知甲壳虫音乐,突出描写嗜好学习拉小提琴的富家子弟张一禾,却在走出博物馆后发现张一禾现在已成为街头卖艺者。小说以“曾经的音乐”牵出海外华人“我”与张一禾的人生与命运,在小提琴音乐的余韵袅袅中,呈现出哀婉悲伤的韵律和节奏,让人不禁感叹和嘘唏。

三、寻觅旧梦:重建精神家园

现居蒙特利尔的薛忆沩[9],“具备故土与新土的双重经验,尤其是域外经验,对生命和生存体验拥有更多层面的深切理解并格外动情,视野更见开阔,作品呈现出带有独特情调的另类色彩”[10]。有学者指出:“薛忆沩笔下的‘异乡人’有着心灵与空间的双重疏离,在与时代撞击的情感震颤中拓展了当代小说的心灵维度,同时也在城市的游离与异域的行旅中,延长了当代文学写作的时空脉络。”[11]薛忆沩的中篇小说《故乡》,就以异乡人的游子归乡,寻找过往记忆、遇到旧时相识,从而拓展了异乡人的心灵维度,在心灵与空间的双重疏离中,呈现出归乡游子的郁积情愫和乡思乡情。

小说以第一人称作家“我”回故乡长沙寻觅记忆肇始,出版商提出让“我”中途在长沙停留一下,在长沙民营书店做一场活动,并接受两家媒体的深度采访。“我”在长沙居住过十七年,在北京居住过五年,在深圳居住过十四年,在温哥华居住过十八年。“我”叩问自己:“我的故乡在哪里?”“我”回忆六年前陪同母亲回长沙,参加母亲的终身未婚姑妈的追悼会。“我”没有找到当年长沙城里名声最大的米粉店,母亲当年读书时最好的朋友也已不认识她。母亲说:“我们与这座城市也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我”的内心:“我不想再看到这座我自以为最为熟悉却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城市。”此次坐高铁去长沙,因车速太快而看不到沿途风景,在书店活动后有一女子说她是“我”中学同学。“我”去寻找当年有近两千名职工的国营工厂遗址,父亲曾是该厂的领导,此地早被香港房地产商收购,现在变成了高层商住楼、望不到头的铺面和招牌。“我”找到当年出人家属区西门要经过的那段坡道,见到当年绰号叫“半边美”少妇的老太,找到“我”少年时代住过的“七栋”,见到当年工厂的篮球场,“那更是我少年时代里最重要的娱乐场所”,在这里观看厂矿篮球联赛和露天电影。“我”遇到了原来供销科的“刘憨子”,告诉厂区的变化和工厂名人的去向。“我”遇到了当年父亲利用私人的关系帮他家人解决了城市户口的“傻杜”,当年枯瘦如柴的他,现在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傻杜的三个儿子都发了财”,还在富人区里买了一套大房子。第二天清早,在“我”离开前,傻杜带着大儿子来给“我”磕头,还给“我”父亲“救命恩人”送来一大袋柚子。

薛忆沩的《故乡》如同一篇散文,以海外华文成名作家“我”的视角与口吻,叙写游子归乡的经过与感受,在寻觅旧址、邂逅旧识、回忆旧事的过程中,在故乡的变化难识中,“展示了一幅全球化浪潮冲击下乡愁无处容身的图景”[12],作品中的“我”以异乡人的身份和情感,寻觅故乡旧梦、邂逅故乡旧识,在恍惚与失望里,呈现出故土与异乡、回归与逃离、过去与现实的矛盾与冲突,也呈现出游子归乡叙事模式的承续与拓展,成为异乡人重建精神家园的渴望与期盼。

四、隔离地:疫病的荒诞写照

曾任加拿大中国笔会会长的曾晓文[13],被誉为新移民文学的代表作家,她曾旅居美国九年,2003移民加拿大多伦多。她曾获台湾“中央”日报文学奖、科发图书奖、首届全球华文散文大赛最高奖、海外华文著述奖等。“曾晓文是海外华文作家中专心致志写新移民‘从漂泊流浪到落地生根’生活历程的女作家。”[14]曾晓文的短篇小说《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以主人公黄乔希自杀后被送入“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在隔离地离奇的遭遇和其坎坷人生的回眸,既呈现出X 冠肺炎疫病肆虐后的惨状,也再现出移民遭际的坎坷与磨难。

小说以“黄乔希从死亡的沉睡中睁开了双眼”开篇,再叙写乔希因染上了X 冠肺炎疫病,住院后病毒虽然消失肾炎却加重,再也支付不起医疗费,他选择了吃安眠药自杀,他坐车来到总医院,躺在医院对面临街的长椅上。作家以怪诞的手法描述乔希进入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进入有黑衣黑棒球帽志愿者的白帐篷,代号卡戎二零的黑超女说,没有找到乔希的身份,被验明正身者入住酒店客房,其余人栖身会议室,乔希提供了前妻“沛影·黄”的名字。乔希的身份被落实后,他被安排入住酒店客房,并把曾在殡仪馆工作被感染的汤姆背进客房同住,乔希的前妻沛影感染疫病去世,是汤姆帮助乔希一起安排落葬的。隔离地的人们在渡口想登上开往天国的船,乔希随着激愤的人们一起登船,他们却不知道开往天国的方向。乔希带头要求给他们换掉丑陋的白袍,他们换上了天蓝色的衣裤。几天后,卡戎二零发短信给乔希,要他半小时后到渡口登上最新最大的船,换上黑色船长制服的卡戎二零告诉乔希,她曾是G制药集团的总裁,乔希才知道她就是制假药、做假账的总裁,导致他和其他10万人倾家荡产,她是在监狱公共浴室里被人用浴巾勒死的。登船的乘客们抽取了分红蓝绿三色的彩票,卡戎二零告知天国不可能接收每一个人,彩票颜色分别代表去天堂、地狱、人间。小说以荒诞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既写出了疫情带来的恐怖凄惨现状,也写出了身处疫情中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境。

小说在描绘虚拟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时,通过进入隔离地乔希的回忆,再现了海外华人奋斗的磨难与坎坷。乔希曾在L大学读生物博士,作为留学生会理事的他在筹办春节联欢晚会时,结识了H酒店王老板眉眼匀称的女儿沛影,春节晚会获得了成功,乔希和沛影喜结良缘。乔希的丈人中风去世,放弃读博的乔希接手了酒店的生意,显露出生意经营的天赋,他逐渐成为四幢独立屋、一座公寓楼的主人。后来附近赌场酒店抢走了H酒店的生意,他们把H酒店低价卖给了赌场。空闲中乔希和沛影夫妇无意间走进了伴侣交换俱乐部,看到了熟人音乐教师薇尔玛和保险代理人艾瑞克夫妇,他们两对夫妇在多瑙河游轮上交换伴侣。乔希夫妇在次贷危机中卖掉了公寓楼,购买了G制药集团的股票,却受骗上当。他们两对夫妇去山区度周末时,发生车祸艾瑞克当场毙命,乔希与沛影离婚了。乔希开车为高档家具店送货,不幸得了急性肾炎,卖掉房子支付医疗费,他成为失业大军中的一员,常为下一次血透的费用发愁。在佛州上大学的女儿打电话告知,母亲沛影染上疫病去世,乔希到临时太平间认领沛影的尸体落葬。乔希因此染上疫病,在医院的诊治中虽然病毒消失肾炎却加重,乔希再也承担不起医疗费用,他选择了吃安眠药自杀。小说以疫情为背景,在荒诞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的描述中,也呈现出海外华人的人生遭际与坎坷命运。

曾晓文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以荒诞的手法描述疫情期间“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的故事,再现了疫情期间疫病蔓延尸体堆积的惨状,通过主人公乔希的回忆,呈现出海外华人的人生遭际与坎坷命运。

五、永远的乡愁:创新与追求

通过阅读入围年度好小说候选篇目这四篇作品,我们或许可以看到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的脉络延续和新质,在蕴含浓郁一往情深的乡愁中,呈现出表达原乡情结的新方式,在小说构思与艺术表达中,也呈现出在诸多方面的创新与努力。

海外华文文学是移居海外的华人所创作,他们都有着浓郁的乡愁乡情,在小说创作中他们常常表达内心萦绕的乡情乡思,他们的创作从早年描述生存之忧中的乡愁,逐渐变换为境遇改变后的乡思,这种乡思已不再是最初在国外为生存打拼时孤独难耐中的思乡的痛苦,而大多为在异国他乡人生奋斗中的乡思:陈九的《东四香椿》以一株移栽香椿树“半尺剪”后的起死回生,写出萦绕内心的思乡情结,映照出主人公原乡的灵魂;沙石的《曾经的音乐》以甲壳虫乐队故事博物馆参观,对曾经的音乐批判往事的回忆中,蕴含着对于故乡深深的眷恋;薛忆沩的《故乡》以游子归乡寻觅旧址邂逅旧识,在故乡旧貌换新颜相逢不相识中,呈现出归乡情怯的心态;曾晓文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在隔离地荒诞故事的叙写中,在乔希走投无路的自尽中,仍然蕴含着客死他乡故土难回的遗憾。这些小说仍然传达着海外华人奋斗的艰难与坎坷:陈九的《东四香椿》中的老廖、九兄,在遭遇到事业窘境时,以“半尺剪”般的努力重振雄风;沙石的《曾经的音乐》中的富家子弟张一禾,从博物馆的捐款大户沦落为街头艺人,呈现出海外华人的命运叵测;薛忆沩的《故乡》中的作家主人公,在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中,隐含着他在异国他乡的奋斗;曾晓文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中的乔希,在弃学经商从发迹到沦落中,呈现出命运的叵测、奋斗的坎坷。奋斗与乡愁,是海外华文文学永远的母题。

这四篇作品大多以第一人称“我”的叙事视角叙写故事,虽然曾晓文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以黄乔希的角度展开叙写,也基本是内视角的方式。以海外华人主人公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使小说叙事更靠拢海外华人身份与生活,更具有真实感真切感。在这些小说的构思与结构中,可以见出作家们独特性与艺术追求。陈九的《东四香椿》以故乡的香椿树作为小说的聚焦点和意象,以香椿树移栽后被邻居剪去了树冠,在用“半尺剪”逼枝干长出新芽的描述中,却写老廖、九兄遭遇事业的困境窘境,却置之死地而后生另辟蹊径,如同香椿树的“半尺剪”,事业开创了崭新的局面,在北京侃爷式絮叨幽默的语言中,使该作品意蕴深长别有情趣。沙石的《曾经的音乐》以参观甲壳虫乐队故事博物馆,牵起小学时对甲壳虫音乐的批判与迷惑,勾勒富家子弟音乐迷张一禾的形象,描摹“我”赴美后甲壳虫音乐成为心灵的慰藉,最后描绘沦落为街头艺人张一禾,在现实与往事的交融中,呈现海外华人的命运。薛忆沩的《故乡》以游子归乡寻觅旧梦的构思,用邂逅旧识诉说旧事的方式,在家乡巨变近乡情更怯的心态中,呈现出重建精神家园的向往。曾晓文的《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以黄乔希走投无路自尽后,进入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在荒诞的隔离地故事叙写中,却陈述乔希放弃学业经商发迹买股票破产的经历,在对于疫病弥漫惨状的叙写中,也呈现出海外华人的奋力拼搏与叵测命运。这些作品,在作家们不同的构思和叙事方式中,可以见出海外华文作家们在小说创作中的不同特色与艺术追求。

如上四篇小说入围年度好小说候选篇目,虽然最终未能上榜,但是该四篇作品也代表着海外华文文学的创作。虽然这些小说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在小说的构思与叙述中,可以见到海外华文文学永远的母题:奋斗与乡愁,也可以见到作家们在艺术上的努力创新与艺术追求。

 

[1]该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16ZDA188阶段成果,上海高水平大学建设上海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创新团队成果。

[2]王晨晨《异乡人、历史记忆、叙事迷宫——薛忆沩小说创作论》,《华文文学》2021年第6期。

[3]陈九的创作有:小说集《纽约有个田翠莲》《挫指柔》《卡扎菲魔箱》,诗集《偶然》《漂泊有时很美》,散文集《车窗里的哈迪逊河》《域外随笔》《纽约第三只眼》《曼哈顿的中国大咖》等。

[4]陈九《纽约第三只眼•序二》,见陈九《纽约第三只眼》,北京三联书店2014年8月版,第7页。

[5]黄桂元《性情陈九》,《文学自由谈》2010年第3期。

[6]沙石的创作有:小说集《玻璃房子》、长篇小说《情徒》、《欲哭无泪》等。

[7]张惠雯《沙石和他的〈玻璃房子〉》,《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10期。

[8]刘俊《不可理喻:新移民社会的另类展示——论沙石的小说创作》,《华文文学》2009年第3期。

[9]薛忆沩的创作有:长篇小说《遗弃》《空巢》《白求恩的孩子们》《一个影子的告别》《希拉里、密和我》,小说集《流动的房间》《不肯离去的海豚》《被选中的摄影师》《与狂风一起旅行》《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随笔集《文学的祖国》《一个年代的副本》《与马可•波罗同行——读<看不见的城市>》《异域的迷宫》《大地的回报》等。

[10]庄伟杰《海外华文文学有别于中国文学的特质——以海外新移民文学为例》,《中国文学研究》2012年第2期。

[11]王晨晨《异乡人、历史记忆、叙事迷宫——薛忆沩小说创作论》,《华文文学》2021年第6期。

[12]林岗《“故乡”的百年变迁》,《小说评论》2021年第4期。

[13]曾晓文的创作有:长篇小说《梦断德克萨斯》(又名《白日飘行》)《夜还年轻》《移民岁月》,中短篇小说集《重瓣女人花》《背对月亮》《苏格兰短裙和三叶草》《爱不动了》散文集《属树叶的女子》《背灵魂回家》

[14]钱虹《“在异国划一方小小的清潭为樊篱”——曾晓文及其小说论》,《关东学刊》2020年第1期。

[15]该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16ZDA188阶段成果,上海高水平大学建设上海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创新团队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