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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2年第4期|鬼鱼:延生(节选)
来源:《草原》2022年第4期 | 鬼鱼  2022年04月28日08:39

1

春节来临前,我去看望姑妈,她再没有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就开始毫无遮掩地号啕大哭。许多年过去,我失恋又恋爱最终嫁作人妇,抛撒表姐骨灰的河边做过两回道场,姑妈也像重生了两次。

姑妈说,她会一步一个脚印地活着,把表姐没走完的路走完,把表姐没吃完的饭吃完,表姐没来得及活的寿命都加在了她身上,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争取活到“老不死”,成为卞家有史以来第一个长命百岁的人。

在姑妈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左右手正提着一箱酸奶和一箱牛奶,在她的店铺里寻找空闲之地。一开始从店铺门口直入后,我才发现自己像是走进一条逼仄的死胡同。无可奈何地盯着脚下无法再多出一寸空间的水泥地坪,我甚至可以预见待会儿须保持身体的姿势不变,原路退,才可以顺利出门。姑妈的店铺本来就十分狭窄,口罩、袜子、内衣内裤、围巾、帽子、手套、鞋垫等各类小商品又层层堆叠在货架上,把剩余的空间“据为己有”,整个店铺码得像一座布满隐患的仓库。目光几番搜索无果,我愈发局促得抹不开身,甚至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只能在上下方向的空间里流动,自己仿佛被人勒住脖子,几乎要窒息,而姑妈,却已经在这方寸天地度过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我原地站立不动,问道:“姑妈,东西放在哪儿呀?”

把自己深埋在货柜后面的姑妈先是一脸惊讶,似有不信之疑,而后看到我一脸认真不像和她开玩笑,才站起来前倾着身子趴在眼前的货物堆上和我搭话:“是来看望我的呀?”

“当然啦。”我造作地说着,特意在“当然”二字后面生缀了一个“啦”字,硬造出活泼之气。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姑妈先声夺人,一脸笑意地追着自己的声音从货柜后面迅速扭出身子来,五十九岁的她,肉色加厚打底裤上居然套着一件湖蓝色的格子JK制服裙,上身是纯白色衬衫套着菱形格子灰色毛呢马甲,不知道是不是假两件。表姐去世后的这些年,虽说姑妈的确像民间传说中的那样越活越年轻,远远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有返老还童之相,但一个人活到多少岁,多少岁的痕迹到底高高地摆在脸上。好在姑妈化了淡妆,再加上她这一身青春风打扮,反而让身穿黑色臃肿长羽绒服的我,显得更加臃肿。但我知道,我的臃肿之感并非来自羽绒服,而是一种与姑妈的穿着打扮相比,越来越膨胀的羞愧之感。

“我又不是一年要回好几趟家,”姑妈隔着我身边堆积如墙的货物敏捷地接过两个箱子,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扭头往后退,一边说出来看望她的理由,“今年我就待在甘州那边过年了。”

“去年过年你也没回甘州。”姑妈踮着脚尖把箱子往货架上使劲塞,可能是在用力的缘故,这句话中她说了好几个重音,听上去像在使劲抱怨我。

我心虚地退到门口转身,姑妈却也跟了出来。寒暄几句后,她从门口的一堆货物中取出一个崭新的马扎,煞有介事地递给我,自己也取出一个崭新的打开坐下。我本来想放下两个箱子就走,但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我只好接过马扎,摆弄好坐在她对面。寒暄的话已经说完,我没话找话地说:“这两年新冠肺炎疫情可把整个世界都折磨疯了。”

姑妈紧跟着说:“就是,这个世界真疯了。我这里就数口罩卖得最好,各种口罩,其他的货物都积压着,有的都发霉发臭了。我感觉疫情再不完蛋,我这满满当当的铺子快和我一样,也要胖得爆炸了。”

“姑妈看你说的,你哪胖呀?”我盯着姑妈那和我的腰差不多粗的大腿违心说道,“你看你腰细腿长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女明星差,身材可苗条了,我连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姑妈夸张地双手捂嘴笑起来,笑出了鹅叫声,脸颊晕开一片少女般的羞赧。花枝乱颤间,她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各种款式的金戒指越发闪闪发亮,我眼睛里满是金黄色的光,道道金光晃得我一时情难自禁,继续言不由衷道:“姑妈你看你的手,白白嫩嫩的,像刚出塘的藕带一样,多少满大街乱跑的小姑娘都没有你这样的手呢。”

姑妈越发咯咯地大笑起来,我身边像围着一群鹅。她眼角的鱼尾纹瞬间全部缩聚在一起,像极了她穿的JK制服裙上堆叠起来的皱褶。她夸张地做出前仰后合的动作,身下崭新的马扎在脏兮兮的洋灰地面上摩来擦去,发出吱吱的声响。撑着整个马扎的两根光滑的底座钢筋,被摩擦出丝线状的金属光泽,像严重受伤的皮肤。

这一刻,虽然已经到了寒冬腊月时节,但甘州的天空湛蓝得出奇,目光撇开巷道两侧花花绿绿的建筑,我们的头顶不见一星半点杂色,和煦的阳光浇在身上,带来惬意的温暖和散漫的慵懒。姑妈和我像两个一心一意等待过年的闲人,一分一秒地在虚度光阴。

看着姑妈灵魂绽放般的笑容,我心有戚戚焉,不能不陪同,也学着笑出鹅叫声。但她率先笑出眼角的眼泪,任凭它们在自己的鱼尾纹间来回打弯。我毫不在意,毕竟在过去多年间,这样开心的一刻,在姑妈身上不仅稀有,而且显得弥足珍贵,甚至谈得上是奢侈。这个笑的场景让我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姑妈还是县府街东方红小学的一名民办语文教师,她和姑父还有表姐一家三口,就租住在学校的青年教师公寓里。公寓的每层都有露天的阳台,家家养鸡也种菜,看上去每一家的日子都过得活色生香,充满人间烟火气息。几乎每天下午放学,我都借口找表姐讲作业,不是不会写作文,就是不会算应用题,反正总有一堆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赖在姑妈家吃吃喝喝。姑父毕业于兰州一所著名的烹饪技术学院,称得上是“科班出身”,况且他又有高级厨师证书,即使是随手烧的一锅白开水,我都感觉那味道比母亲煮的甜茶还好喝。但善解人意的姑妈从来不揭穿我拙劣的把戏,对于我怀揣的鬼心思,她的脸上永远挂满笑容。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此刻,往事扑面而来的恍惚间,我也跟着姑妈笑出了眼泪,但我知道,与姑妈不同,在我的眼泪中,笑的成分占比极其稀少,那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对姑妈在经历了人生的深寒后又重新燃起生活之火的感动。

但很快,姑妈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她先是发出如鸟鸣的嘤嘤之声,之后竟毫无过渡,无法自控地大声号哭起来。于是,她的眼角处先前那些因笑而生的眼泪,便在情绪由喜入悲的一刻,带上了一个即将步入老年门槛的女人在家破人亡后,仍坚强独活于人世间的沉重底色。

早上进入批发市场来看望姑妈之前,我的心情就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为了纾解这种令人凌乱的情绪,下楼出小区后,我故意从家门口的商店开始挑选用以看望姑妈的礼品。腊月年关,甘州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像热闹的集市,不说门头上挂着“超市”牌匾的小卖部,哪怕是平时的饭馆、水果店、日化品商店甚至生意冷淡的打字复印广告店,都将各种走亲访友的礼品摆在门口叫卖。我沿街朝批发市场的方向挨家挑选过来,一种种地仔细咨询,明知最后会选一箱酸奶和一箱牛奶,但我还是将目之所及的其他礼品,通通研究了一通。因为只有在层出不穷和源源不断的琐碎事物消耗中,我才有机会让自己的情绪变成一条不会起伏的直线。因为在过去的许多年,我无数次目睹过姑妈在看到我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崩溃,往往是前一秒还与我谈笑风生,夸赞我又变漂亮了,下一秒就号啕大哭,感慨自己命比纸薄。按照以往的经验,我只有先让自己平时敏锐的感觉在人工干预的情况下变得迟钝、麻木和虚无——提前变成目睹姑妈大哭后我一贯的反应——才不至于在事发以后刻板地认为,只要我活着,就是对姑妈最大的伤害。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在距批发市场门口还有一两百米的地方,就开始犹豫着裹足不前,因为在失孤的姑妈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罪人。

如今,面对像以往一样号哭起来让人猝不及防的姑妈,我只能长久且深深地沉默,像过去的很多年那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我不知道姑妈究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号哭经历,那些当着我面的,至今我都历历在目,但是我又明白,在那些数不清的人后的、独处的、深夜的时光里,那些没有尽头的像姑妈在这人世间经历的苦难一样的眼泪,可能就是姑妈的陪伴,甚至可能是她唯一的陪伴。

出家门时,母亲唠叨着不忘嘱咐我:“去了多陪你姑妈说说话。”之后,她又补充道,“她心里苦。”

我当然知道姑妈心里苦,但同时我也知道,我与姑妈说话越多,她心里可能就越苦,否则,她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每次一见到我,就当着我的面号哭。表姐只比我年长三岁,我们从小玩到大,相貌差不多,性格又相似,生活背景也一样,在熟悉我们俩的很多人的眼中,表姐和我几乎出于一个模子。但现在,除了姓甚名谁,表姐已经荡然无存于这人世间。而我在大学毕业后,干着一份勉强可以维持生活的工作,嫁给了一个没有给我多少欢喜的人,房贷、车贷、信用卡每个月也都在按时还,还经常因为孩子的学习问题被老师请去批评教育,有时更是被阴阳怪气地刻薄一番。在这人世间,我的人生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失败的人生”,可在姑妈眼中,即使我活得再失败,也是成功。尽管在姑妈的一生中,“失败”这个词语几乎与她形影不离。

2

多年前,凭借一手好厨艺,挣够在甘州的繁华地段开一家中型饭馆的钱后,姑父就日夜鼓动姑妈,与东方红小学彻底脱离干系。

姑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厨,但文化水平不高,小学没毕业就扔掉文化课课本,改学厨艺。当初与姑妈相恋时,他父母就嫌姑妈学历高,又是小学教师,虽然没有编制,不正式,是民办的,但毕竟是个读书人,觉得姑妈的尾巴在天上翘着,怕日后必定会怠慢他们一家人,因此坚决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那个年代,虽然婚姻自由已经是时代风尚,但普通人的婚姻仍以父母包办或者媒人介绍为主。姑妈与姑父不同,他们是正儿八经的自由恋爱,姑妈喜欢姑父烧得一手好菜,姑父钟意姑妈写得一手好诗。两个人一个经营烟火,一个负责浪漫,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发自内心地欣赏对方的闪光点,情比金坚,是任谁也拆散不了的鸳鸯神仙,于是欢天喜地地领了结婚证。

其实,姑妈的第一学历只是中专,但在小学还没毕业的姑父面前,中专学历也是他触摸不到的天花板。趁着洞房花烛的热乎劲,姑妈和姑父坐火车到兰州度蜜月,在当时的甘州,这绝对算得是引领潮流的行为。蜜月旅行中的风物触发了姑妈的诗兴,一路上,姑妈按捺不住胸中喷涌的热情,一有时间就给姑父写情诗,等他们回到甘州,姑妈已经整整写完一个笔记本。表姐刚去世时,姑妈整日陷入巨大的悲痛中,面容枯槁、茶饭不进,怕她睹物思人,沉湎其中愈加严重,姑父叫上家里人满屋子收拾表姐生前的旧物,准备焚烧。我在姑父和姑妈卧室的床底找到一个落满灰尘的藤条编织行李箱,将这个笔记本翻了出来。它有着淡橘色的光滑厚塑料封面,上面的图案是兰州的地标建筑——白塔山和中山桥,线条细腻的波涛在黄河中翻滚,黑体美术字“兰州”的“州”字的最后那一竖的尾部,被设计成轻盈的祥云,飘荡在笔记本的右上角。扉页上,是一行已经洇染开的蓝色钢笔字,姑妈写道:“致我们的爱情。”第一首诗,叫作《我们都是一棵树》,大意是我是一棵树,你也是一棵树,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相爱,虫儿为我们欢呼,鸟儿为我们喝彩,尽管我们不能走动,但我们的枝叶可以拥抱在一起。读完,我感到很惊讶,当然,并不是惊叹于姑妈的诗才,我那时还在上高中,虽然读诗不多,文学审美能力也非常有限,但就是这么一般的我,却认为姑妈的诗更一般。我惊讶是因为鸟儿明明是虫儿的天敌,它们根本不可能为两棵树的爱情欢呼、喝彩,这显然有悖常识。

可能是沉溺于那一整本的情诗无法自拔,婚后的姑父坚决支持姑妈参加成人高考,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父母为敌。这让姑妈的公婆愈加感到暴躁,如临大敌一般,因此在姑父的单位堵了他几次,故意让他的领导和同事知道他“不孝”,最后双方各让一步,他们答应姑妈可以参加成人高考,但条件是她得先给卞家生一个孩子。姑妈的公婆认为中专学历出身的姑妈可以教小学,学历再往上提升,她就得教中学、大学,真到那时候,一个厨师怎么可以配得上一个大学教师?但如果有个孩子,就有了可以拴住她的那根线,就算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姑妈顺利考上甘州师专师范系,表姐一岁,此时,姑父还在西街的青年饭店当厨师,饭店是国营的,但姑父是外聘的,没有编制,不过因为他厨艺好,声名在外,经常能接到红白喜事的私活,远近谁家有事都来请,所以挣得比青年饭店的正式员工还多。表姐上幼儿园中班那年,姑妈顺利拿到大专文凭,但教育局出台新规定,进中学当教师,得有国家认可的本科毕业证,大专生不再吃香,姑妈只能继续在东方红小学当民办教师。姑妈不认,总觉得这不是她一个文化人该有的命,她一直在挣扎,一有编制就考,但总录不上,她公婆反而高兴,觉得当教师过于牺牲私人空间,他们想让姑妈再给卞家添个孙子。一定得是孙子。

姑妈本来有生二孩的打算,但一听她公婆的话,气得借去外地出差的机会,直接在当地计划生育服务站戴了节育环。这事她一直没说,埋藏于心十多年,直到表姐去世。节育环是我陪她去取的,在兰州的一家私人医院,姑妈躺在手术台上,先是消毒,然后被医生扩开阴道。医生伸进探针确认了节育环的位置后,又取出一个约小臂长的取环钩,深入姑妈的宫腔。因为在姑妈体内放置十多年,节育环的一端已经嵌入周围的肌肉组织,与子宫内壁粘连。别无他法,医生只能用取环钩硬生生往外拽,几次变换角度后,节育环被取环钩卡住,脱离了姑妈的身体。那是一个荷花形状的节育环,做工朴素,特别像手工打制的耳坠。因为当时姑妈总是怀不上,她公婆就怂恿姑父带姑妈去医院检查身体。姑父嫌丢人,姑妈一个人去医院,但她塞钱找关系,从医院开出阴道发炎的假检查单。它被使劲拍在姑妈的公婆面前,他们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那个年代,在大家有限的认知中,只有夫妻生活过于频繁,女方才会得这种妇科病。此后,姑妈一直借口“有病”在治疗,再没怀上孩子。

我是很久以后才听到这个故事的,这令我感到很震惊,我问姑妈:“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没有尊严吗?”我指的是让她公婆看自己的阴道炎检查单的事,虽然那是伪造的。

姑妈一脸严肃,凛然地反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难道不正是维护个人尊严强有力的体现吗?”

新时代的春风也吹进甘州小城,姑妈的处境却变得越来越艰难。东方红小学的民办教师走得就剩她一个,因为他们不能评职称,课程安排得最多,拿的工资又最低且常被拖欠。姑妈辞职那年,一个班的两个学生打架,其中一个是班主任的亲戚,于是班主任私下以批评教育为名,暴揍了另外一个。被暴揍的学生的家长知道后,就把这事捅到教育局,教育局责成学校处理,为了不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因为没有编制,由学校领导出面,甚至要姑妈替那个打人的班主任背黑锅。她的名字被印在红头文件上,而补偿,不过是学校支付了她两个月工资。

姑父将饭馆开在甘州市场,因为那里最繁华,人流量大,名字叫“忆江南酒家”,是姑妈起的,说听上去有文化,街上那些“醉仙来”“万里香”“稻花村”,一听就一股“村”味,俗得要命。饭馆开业两个月,姑父就挣了相当于姑妈一年工资的钱,因为缺人手,姑父的父母都来帮忙,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服务和意识都跟不上,不仅经常摔碎碗碟,而且还梗着脖子和顾客吵架。于是,姑父就日夜撺掇姑妈辞职,接替他们。那时,报纸、收音机、广播天天有文化人下海经商的新闻,似乎那已成为潮流,姑妈想着自己堂堂一个大专生,比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愣头青”强多了,不怕干不出一番事业,所以从东方红小学痛快收拾东西走人。刚辞职,她就定下极高的目标——把古典文化融入忆江南酒家,将其经营成甘州最大的饭店,待时机成熟后,还要在每一条街道上开一家分店,让全甘州的人都吃上忆江南酒家的饭菜。

为此,姑妈去新华书店翻《诗词鉴赏辞典》给饭店里的饭菜都改了称呼,比如香肠拼盘叫“霜叶红于二月花”,炸酱面叫“度翠穿红来复去”,蘑菇大盘鸡叫“莫道不消魂”,五香凤爪叫“凤凰台上凤凰游”,红烧蹄筋叫“白玉堂前一树梅”,等等。因为特别,忆江南酒家在甘州的文化人中间渐渐声名鹊起,等姑父和姑妈攒够开第一家分店的钱时,饭店每天都门庭若市,要想品尝姑父的手艺,顾客得提前三天预约。那时,大家都不富裕,但奇怪的是几乎每个请客吃饭的人,都愿意把钱花在忆江南酒家,觉得在这里吃上一口饭菜整个人就风雅得不行。

......

全文见《草原》2022年第4期

【作者简介:鬼鱼,甘肃人。小说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草原》等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说月报》(大字版)等转载。出版小说集《仙人》。曾获黄河文学奖、滇池文学奖、梁斌小说奖。现居兰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