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4期｜衣向东：我为大化代言（节选）
衣向东，当代著名作家、编剧。小说曾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二届老舍文学奖，第二届“北京市政府奖”，第九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第四届、第六届“全军文艺新作品”一等奖，第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届《小说月报》百花奖等。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牟氏庄园》，另著有长篇小说《站起来说话》《向日葵》《女派出所长》等十几部，长篇报告文学《震区警察的记忆》《桥—“枫桥经验”55周年风雨历程》等。影视作品主要有《牟氏庄园》《我们的连队》《将军日记》等十几部。
我为大化代言
◎ 衣向东
自古以来，那些帝王将相一直在探寻长寿之方，希望长生不老，永享富贵。据史料记载，秦始皇为求仙药，派徐福带领千名童男童女渡海寻觅，最终一去不复返；成吉思汗听说山东登州府的长春真人丘处机深知长生之道，于是派密使召请丘道长，丘处机倒是去了，一走就是两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成吉思汗，却也没有送去长生不老药，成吉思汗五年后驾崩于西域。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国人也开始注重养生之道。就在这个时候，广西巴马县适时推出了他们的长寿广告：全县20多万人口有74位百岁老人，最年长的127岁，第二名是125岁，原因是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食材环保……巴马一夜之间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被誉为“长寿之乡”，游客纷至沓来，争相呼吸巴马的空气，一时间巴马的矿泉水都变得更畅销。
与巴马相邻的大化，曾是“极度贫困县”，在“精准扶贫”的攻坚战中，才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大化县和巴马县相距只有一百多公里，地理环境和自然风光并没有太大差异，同属一个山脉，都是喀斯特地貌，都受红水河的哺育。两地都曾是贫困县，只是巴马县在“长寿之乡”的宣传中抢占先机，誉满天下，而人们对“大化”却还不太熟悉。
我在去大化瑶族自治县之前，对它也一无所知，专门上网查，才知道大化县就是巴马县的邻居。从烟台去南宁，没有直达的飞机，也没有直达的高铁。我一大早出发去烟台机场赶飞机，在无锡中转，下午3点降落在南宁机场，然后在高速路上乘车两个半小时，暮色苍茫时才到达大化县城。一路上，我已经在脑子里描绘出了大化县“陈旧而杂乱的城市街道、偏远而落后的瑶族村落”。
然而，大化县城的面貌跟我想象的有天壤之别。刚入城，闻名于世的红水河就让我眼前一亮。两岸青山矗立，壑谷深邃，碧蓝的河水宛若一条玉带绕城而过。车子驶入城市街道，我发现路边的楼房庄重整洁，富有鲜明的建筑特色，比我胶东家乡的县城美丽多了。
达吽小镇
我入住的古江大酒店的马路对面，是大化县城有名的“达吽小镇”，绚烂的灯光映照着瑶族特色的建筑群，如诗如梦。晚饭后，我独自散步，沿达吽小镇的“东街”慢慢走下去。达吽小镇有四条具有民族特色的街道，街道两侧多是小吃店和冷饮店。街面上的店铺大都没有开张，行人也很少，绚烂的灯光就显得很孤单。不过最近两年让“新冠肺炎疫情”闹腾的，哪个城市都有这样孤独的街道，已经见怪不怪了。
从东街绕个大弯，走到达吽小镇主街道，便开始热闹起来，身穿瑶族服装的姑娘们在街口欢快地跳舞，广场上到处都有跳舞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福。我身在其中，看着身边一张张笑脸，也忍不住笑了。他们的笑，从黝黑的皱纹里绽放出来，很有感染力。
达吽小镇有一条临河的街道，穿城而过的河流，正在进行大规模土建，河中心修建了一座“太极八卦”形状的高架桥，颇为壮观。可以想见，待这条临河街道的改建工程完成后，灯火通明，会呈现出一番别样的韵致。
店铺大都没有开张，只有“月轩小酒馆”门前的灯箱闪烁着粉红的光。我推开虚掩的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儿。他独自坐在一张餐桌前喝茶，他的面前是一块投影屏，播放着舒缓的歌曲。见我进来，他抬头瞟了一眼，无话。
我旁若无人地在小酒馆内四下走动。小酒馆布置得很文艺，简单又雅致。吧台内，有一个高大的展示柜，上面摆着各种果酒和花酒。吧台旁有一个楼梯，我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上面的环境更为优雅，很适合三五好友饮酒谈天。我忍不在一张餐桌前坐下，静静地听着舒缓的歌曲，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良久，我起身下楼，那男孩又抬头看我一眼，我猜想他一定是小酒馆的老板了，顺势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说道：“讨杯茶喝吧。”
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示意我坐下，连忙泡一杯茶，端到我面前。
“生意很淡啊，老板。”我说道。
“去年还好些，今年差多了。”他说着，抬头仔细打量我，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又问：“你从哪里来？出差还是旅游？”
我犹豫一下，说道：“从北京来，出差。”
月轩小酒馆已经开张两年了，是由政府牵头，签两年合同，减免一年租金，目的是为了拉动大化县的旅游。酒馆老板无奈地说：“当时想得挺好，但外地游客来得很少，再这么下去，就要关门了。”
我说：“先挺住，挺个三五年，或许大化也会像巴马那样火爆起来，你的小酒馆也就……”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有人点外卖。他抱歉地对我笑笑，去了厨房。我这才知道，他又是老板又是厨师。
离开达吽小镇的时候，小镇街面上更加冷清了。我回望那一片灯火，心里升起一丝焦虑。我很喜欢月轩小酒馆的那种情调，未来的某一天，我再来到大化，一定邀几个好友饮酒谈天。
鸡鸣天下
大化县城的餐饮店，很多挂着“七百弄鸡”的牌子。一问才知道，“七百弄”是个地名，那里的土鸡已经获得国家农产品的地理标志认证。我是个“吃货”，当即查看了有关七百弄的视频资料，感觉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令人神往。
大化县曾是广西四个极度贫困县之一，也是国家挂牌督战县。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联合国粮农组织的官员到大化七百弄考察后表示，“七百弄是除了沙漠以外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无疑，在“精准扶贫”攻坚战中，七百弄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为此大化县专门成立了专家小组，深入到大石山乡镇一带实地调研，探寻致富之路。无意中专家小组发现七百弄片区的大石山里，有一种特殊的土鸡，雄鸡是金黄雪花羽毛，雌鸡是麻羽雪花羽毛，这正是布努瑶同胞口口相传的创世《密洛陀古歌》中记载的“神鸡”。由于七百弄土鸡为生态放养，自然生长于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千山万弄之间，品种纯正，体型娇小，皮下脂肪少，肉质细嫩，富含不饱和脂肪酸，味道鲜美，而且适应性、抗病力和觅食能力都很强，适合规模化养殖。
专家小组制定了长远发展规划，把“七百弄鸡”作为“扶贫鸡”“希望鸡”来培育，养殖规模日渐扩大，随着品牌的树立，“七百弄鸡”声名鹊起。然而，就在县委、县政府踌躇满志，群众养殖热情空前高涨时，2017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H7N9型禽流感，让“七百弄鸡”养殖遭受灭顶之灾，当时全县70万余羽肉鸡，面临着疫病防控和滞销的双重冲击。
危难时刻，大化县委、县政府信念坚定，决不放弃“七百弄鸡”这个产业，专门印发《关于加强“七百弄鸡”产业发展风险管控的意见》，不断强化产业对风险的防控能力，并号召全县干部群众动员亲戚朋友，积极帮助“七百弄鸡”拓宽销路。最终，70万余羽“七百弄鸡”在2017年5月宣告售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2017年底，H7N9型禽流感疫情结束，家禽市场回暖，广东、贵州以及自治区内的南宁、柳州等地客商又盯上了“七百弄鸡”，纷纷前来抢购，一度出现脱销的状况，“七百弄鸡”产业迎来了提速发展的好时机。截至2019年，大化全县建有“七百弄鸡”育种场4个，可实现年供鸡苗500万羽以上；建有“联建联养”扶贫车间158个，养殖“七百弄鸡”200万羽。“七百弄鸡”产业在全县遍地开花，形成了“村村有车间，户户能参与”的发展态势。
养鸡业链条比较长，延伸产业多，富民增收带动效益好。在做足生产环节文章的同时，继续加大品牌宣传力度，借助“美食驱动”战略的牵引带动，“七百弄鸡”被评为“生态市场十大好吃鸡”，并被列入广西重点推介的“十大国家地标产品”。从此，“七百弄鸡”由大化迈步走向南宁，从广西飞向深圳和北京，登上了全国“两会”的餐桌。2019年，仅“七百弄鸡”一个产业就带动大化一万多户贫困户脱贫增收。2020年，全县发展养殖“七百弄鸡”300万羽，带动或参与的贫困户达5000户2万人以上。
七百弄那边正在修路，不能去那里吃鸡了。不过，我还是在县城的餐桌上，品尝了各种吃法的“七百弄鸡”，竟然吃上瘾了，很想弄几只小鸡崽带回胶东老家喂养繁殖，让我的亲友也能品尝如此美味。大化县的朋友给我泼了一头冷水，说“七百弄鸡”离开七百弄就变味了，因为其他地方没有这里清新的空气、纯净的泉水，更没有七百弄山水间丰富的食物。
我一想，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七百弄鸡”属于“国家地标产品”，离开七百弄，必定会失去“本土”独特的味道。
好吧，以后有机会，我组个亲友团，到七百弄吃鸡去！
……
节选自《民族文学》汉文版202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