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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2022年第4期|王恺:难中寻吃(选读)
来源:《上海文学》2022年第4期 | 王恺   2022年04月21日07:04

那时候三里屯还有大屏幕对着街道,我和朋友去闲逛,本该是光影灿烂处突然出现了灰白色质地的画面,洪水夹着石块滚下,灾难气息扑面而来,后来才知道,真实的灾难有气场,即使是隔着屏幕,隔着几千里的距离,也能让你感觉到心惊胆寒。

原来是播报新闻,甘肃的一个县城被泥石流吞没。

我不懂泥石流,唯一的印象来自于中学课本,依稀记得是说明文,讲述了泥石流造成的巨大灾害,现在屏幕里的泥水横流的场面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具体。我只是在哀嚎,估计明天又要出差了。那是八月初的一个傍晚,三里屯的街拍男女为数众多,暴露的肉体微微散发出腥味,像是西湖附近的公园里豢养的色彩斑斓的锦鲤,它们从水底露出口舌,呼吸水面的微凉空气,咀嚼掉落的残败花瓣。我喜欢这里。

在这里,我们都是简单的城市动物,按照规律生活,吃,喝微醺的酒,调情和买卖衣衫,装饰自己,基本、日常、稳妥的生活。

电视里的灾难发生地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名:甘肃舟曲。在我们这个男性稀少的新闻单位,每周我们都会自动盘算,哪个选题估计又逃不掉了。灾难选题一般落在男记者身上,杂志社保持了古老的绅士风度,太艰苦的事情,不太好意思派遣女记者。虽然也未必有多怜惜,忙碌起来,杀人放火的事情也一样需要直接奔过去。

都不用多讨论,选题会的时候,主编用探寻的眼光望向我,说最好当天下午就出发,去之前最大的困扰是穿什么,灾区的一般装束,就是冲锋衣和马丁靴,这都不是我的日常风格。那天上午出门前,换下了凉鞋,找出了不怕脏的球鞋,还有简单的T恤,穿着去上班,恍惚知道,就会直接去机场。

果然,去宝鸡机场的飞机只有当晚有,这里是离开舟曲最近的机场了,来不及回家收拾行李,出发。

唯一可依靠的对象,是摄影记者,这已经是我们杂志比较有钱的阶段,可以派两人出行。要是从前派不出摄影记者的阶段,往往就是我一个人,更加孤凄,遇事连个商量的同伴都没有。有时候自我审视,记者这个行当像古老的探子,《三国演义》里面最多,骑着马奔跑回营,一声报,已经累得瘫倒于地,声音嘶哑地吼出一两个消息。后来看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个杂志叫《信使》,觉得更符合这个职业,至少比“探子”好听。

然而,我和摄影记者的捆绑,只持续到了初进舟曲县城的几分钟。现在还记得分离时的场景,深蓝的天空下,他跟着一群拿着公鸡、抬着棺材的人群狂奔而去,恍如巫术开始前的场景,这群人应该是家里有人遇难,好不容易从县城外购置了棺材抬进来。

七八个壮汉抬着,健步如飞,有人专门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泥石流摧毁了县城交通,只能靠人力运输,这家人比较能耐,不仅家有壮丁,还礼数齐全,大公鸡两只,应该是专供祭祀所用,深蓝近乎黑色的天空映衬下,还记得公鸡那鲜艳的尾羽、昂起来的不屈鸡头——大概也是我在北京,长期看不到这么大的活公鸡,印象深刻。

这行队伍,焦灼之外,还有点得意之情——在这种时刻还能找到棺材,已是奇迹了。

整个场景像马格南的图片,太吸引他了,我们甚至都没有告别,他就狂奔着追踪而去,不能不说,他是比我好的记者。我站在路边目瞪口呆,走进县城的那一小时路程,已经让我非常惊恐了,泥石流造成了大地的瘫软,县城中心的马路都已经废弃,我们还在边缘,已是只能在铺在稀泥上的木板上行走,但走上去,还是软得令人惊惧。不打算再摸黑前进了,这时候是深夜十一点。

交通工具都禁止进入舟曲,我们从机场打车,尽管出了高价,还是被放在离开县城最近的某个隔离点,最后只能拦救援的军车搭便车。最怕面对这种场面,求着人,让素不相识的人家帮忙,还是勉强。上去就碰到同行,是中央台的记者。他衣装齐整,拿着专业的摄录设备,告诉我当地宣传部已经给他们在宾馆准备了房间,我只有羡慕的份。问了下,宾馆已经禁止进入了,只给领导们和救灾的机构们入住,他们也算在其中,我们这种市场媒体是没有机会的,他也并没有一点邀请我去住的意思。

军车也只能停在县城之外,某个树林稀疏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里是舟曲的森林遗迹。当年汉藏杂居,有大量的森林,现在是已经荒山秃岭了,否则不会有泥石流这种灾害。我们只能步行进去,记得那些稀软的地面,记得黑暗中奔跑的战士的呼吸声,还记得我的同事神速消失的身影。

心里为难,不想睡在公路旁,也害怕会不会有第二次泥石流,睡在路旁,说不定就被直接淹没。此时,正是死者的灵魂尚未离开,生者各种混乱的时刻,可是我心心念念的,还是找个地方睡觉。一步踩空,自己会落到怎样的命运,实在是不知道。

走到不能走的地方,路边居然有一家藏式房子亮着灯,鼓足了勇气进去,求一宿。这家人倒不是藏族,杂居地区,风俗互相传递吧,一大堆人在聊天,中间点着火盆,也是因为整个县城的电力系统停顿了。主题不用说了,无外是县城的天灾,灾难现场就在几百米之外,那下面满是尸体,一屋子人热烈聊着,阴阳之隔这句话无比清晰。这里温暖而热闹,满是世俗的气息。

本想着就在客厅住一夜,结果运气好,这家人的女儿在兰州大学学新闻,还在上学,听说了我的职业,把二楼女儿平时的房间让给我。又饿又焦灼的我,按照道理来说,还该找点吃的,可没有那么厚脸皮,就此罢休,在暗沉沉的屋子里睡着。第二天早上醒来,脸上痒痒的,一挥手,是苍蝇。

灯绳上排着队,全是苍蝇,一条膨胀的绳子。大约是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东西,倒像《权力的游戏》里的化外之地,外面寒冷,屋子里显得暖,也就明白苍蝇为何聚集了。

告别了这家人,几分钟之外,就是现场了。我迄今还没办法给人讲述灾难现场是什么样子,大概还是自己的图像构成能力比较弱,一群群的人围绕着固定的地点,哭着,奔跑着,挖掘机咆哮着,也有红旗招展的地方,那大概是救援队伍的标志。

现场有安慰亡者家人的,有狂呼乱嚷的,有拍照的,也有穿着粉红毛衣的女记者站在镜头前。后来还见到一家人,正好在灾难之时生产,好在医院也不在泥石流的冲毁区域,家里人抬抱着她,一路狂奔到医院生产,母子平安。

灾难之中,依然有生命诞生,生死轮回最好的案例。

相比之下,我就是游民。那天是真正理解游民的含义了:饥寒交迫,没有目的行走的人间游荡者。

特别后悔,头天没有吃那个航空公司提供的飞机餐,小航线,随意对付,可也有热的米饭,湿答答,黏糊糊,平时可能一口吃不下,现在觉得也是充饥的食物,配着几坨蔬菜,还扎实。

早上也找不到食物。整个县城丧失了正常运转的系统,恢复到古老的农耕年代,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可以充饥的食物出现在街道之上。

上午一直跟着一个民间救援队,他们曾经去过汶川的救援现场,看他们从水底挖人,并没有那么多让人激动的场景出现,就是缓慢地潜水,确认有没有人在水下。

一波波换人反复下潜,家人们在旁边焦灼地等待,非常确认地指认,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泥泞之中,就有她家的房子,一定有人在下面。接下来是排水,挖淤泥,把下面的人捞出来,十有八九是不会再有生命的一具躯壳,可是家属在旁边红头涨脸地哭泣,谁也不会离开。救援队员也和我一样,昨夜赶到,精疲力竭——此刻是灾难发生的第三天了。

四五个小时,没看到救援结果,接着往县城深处走,处处挖掘,水浅的地方,有尸体出现了,平静地侧卧,就像熟睡;也不止一个,也有脸色红润的,当然还有断肢,巨石滚下,覆盖之外,生命和死亡,同样的千姿百态。

真没有那么让人恐惧,倒是细想更恐惧——睡着的时候被泥水覆盖。

救援的队伍有大的,红旗招展处,拍照者甚众,我自动离开,开始漫步于泥石和人流之中,四处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怎么也去除不掉,饿鬼附体,但似乎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整个县城都是救援现场。县城主要街道依河而建,而这条山谷中流淌下来的河流,正好是泥石流的天然通道,山上暴雨,裹挟着泥沙,冲垮面越来越大,河道已经看不见影子。

河流两岸的房子,本来是县城最好的地段,现在泥沙掩盖之下,俱为废墟。踩在松软的泥地上,不仅害怕会不会陷落,更害怕陷进去,就踩在一个曾经的生命的手上,或者头顶上。

昨天住的房子,因地段不好,反而幸存了。

这种状态之下,也没什么采访,看谁有空就聊两句,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住宿的地方,这个也算了,没水,没吃的,这个基本的生理需要,不屈不挠战胜了我的恐惧,开始抓心挠肝地饿。几个基本需求突然变得重要起来,渴、饿、想睡觉,虽然明明知道,极度疲惫之下,即使有睡觉的地方,也不会有半点困意。

替自己委屈而已。

宾馆倒是没有倒下,我也尝试着往里面走了看看,只是那里确实也不能再住人。进门的大厅里都是难民,什么都没有,坐着发呆,大概这些属于家里还比较幸运的,没有人去世,可整体也茫然失措。古典油画里记录灾难,每个人都有恰当的表情,还有各种紧张的动作,大概少有“发呆”一景。突然,看着端着大碗汤面走过的服务员,穿红着绿,也就是他们往常的制服,可是现在看起来格外的醒目。在一个失序的的小城灾难中,居然还有人穿着制服在行动——除了部队救援者。

这些面是不卖的,是给“宾馆的领导的”,然后说宾馆后面有条街,有吃的卖。赶紧往后面跑,真的有条街啊,热热闹闹的一堆人,卖饼干、小零食,像是过年的乡村集市,又热闹,又寒酸。可这又是临时凑出来的一条街道,救急性质,非常杂乱,集市惯有的兴旺感在这里付之阙如,只觉得狂躁,大概也实在太急管繁弦了。

一无可买。

本来还饿,可看着塑料袋里的廉价小饼干,又不太饿。街口似乎有热食,看过去,是大铁桶做的临时炉子,铁板上在煎一种小黄饼。陡然想起了张爱玲写的香港沦陷后满大街的小黄饼,可不就是这种?是物资紧缺,什么都匮乏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食品的共性?面粗暴地揉了,撒了些盐粒,在铁皮上硬生生地暴力煎熟了,因为少油,两面煎熬,越发黄中带黑。

丑陋的食物,却让我两眼发光,过去问价钱,是个面目模糊的中年妇女。她说,不要钱。“不要钱?”我倒是惊奇了,声音抬高,随即也就明白了,我的外地口音和随意穿着,大概提醒了她我是外来人员。这个时候的外来人员,能是干吗的?果然她说,都是来帮我们的,不容易。

拿着饼就跑,对着她,确实说不出话来。

熬了二十四个小时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本来身体有点飘飘然,这块食物让人安定下来。接着找人聊灾难去。宾馆里的工作井然有序,就像外面没有事情一样,我还记得坐在电脑前的人洋洋得意地说稿件被什么大报采用之类,迄今还觉得奇怪,这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时候怎么还有电?但其实也该有,临时发电机总有,尤其是宾馆。

后来知道,对我们这些外来记者也不是全无安排,城里没地方住,附近的乡村被提供了出来。在宣传部领了路条,一个沉默寡言的村干部领着,去附近山上的人家住。听到山,还是高兴,只想到越高越安全,不会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压住,当时心里充满感激,没想到,噩梦才没那么容易结束。

泥石流这种灾难,和地震不一样:地震是全民受难,很少有人家没被波及;泥石流却是区域性,一个县城,可能一半家破人亡,另一半却丝毫无损。只要离开了灾难发生地,别的地方,就没有那么愁云惨雾。

领着我去住的那家,是新盖好的房子,一对小夫妻带着孩子,屋子装修得干干净净,唯独厕所脏得难以下脚。这不是汉代的房屋格局?和博物馆里看到的汉代陶器造型一模一样,屋子里没有排泄的地方,厕所旁边是猪圈,几头猪哼唧着,我很害怕它们冲过来吃人类的排泄物。忍不住问男主人,怎么厕所不装修在屋子里面?他大惊失色,那多脏。

大概是觉得自己处于安全地带了,我也能和他们家人聊个两句。寒暄着,院子里,有棵绿油油的矮树,一点不认识。这家八九岁的孩子突然上了院墙,攀着树,摘了果子,下来递给我,说,吃,吃!骄傲的表情,是个黑乎乎的农村小孩,和他父亲一样黑,也不知道有怎样的未来,大概觉得我是好不容易出现的客人。

新鲜的无花果,白里露着粉红色的籽,食欲如泉水般涌现,可惜这棵树,并没有过多的果实。

这家人还真把我当客人待,晚餐的时候,虽然只有简单的面条,但还特意拿出一瓶白酒。酒是面条快吃完的时候拿上来的,绿瓶,包装近乎无。女主人带着孩子,自动撤退,只留我们两个,一瓶酒,几颗黄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这里的习俗,但显然也是专门的待客之道,玻璃杯子倒了一点底,我就说够了,冲得很。

男主人真的不会说话,也不劝酒,只说,两块钱一斤呢。

也听不出语气是骄傲,还是简单的介绍,就算这里物价便宜,两块钱也实在不是个大价格。我实在是难以下咽,当然也是吃苦少。不知聊什么,我接下来的话,大概是有生以来少数几次混蛋话之一。我说,你喝过茅台吗?一千多一斤。

一千多大概是个魔咒,恍如屋子上空悬挂了一颗炸弹。男主人说,一千多?想不出来,那得多好喝?我嗫嚅着说,也就那样吧。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太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我说了这句话。按照一般的敷衍法则,怎么都不该说这个,我也不会自比落难公子,感叹今昔。繁华的场景记忆刺激了我?记者的本能聊天?都很荒诞。

这个崭新的家,大概一点一滴的装修都是凑出来的钱,一千多虽然不是个天文数字,可也是笔巨款吧。

两个人彻底陷入了沉默。

多年后,我和一位人类学的学者谈起这段经历,能言善辩的她,也陷入了沉默。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可这个错误硬是没有分析出来。

外面突然喧嚣起来,村头喇叭开始广播,甘肃土话,也能听个大概,说是今晚大雨,还有可能爆发泥石流,别看我们是高处的村庄,外面还有更高的高山,大家不要在屋子里面待着,要出门避难。

什么?

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站起来,不远处,是没有一棵树的层层叠叠的荒山,白天没有细看,深蓝色的天,开天辟地的荒山野岭,直眉瞪眼看着我们。后来才知道,舟曲县城发生泥石流,也并不是从天而降的突然灾祸,村里有标语写着“亚洲最大泥石流改造工程”,多年的荒山大概已经成了危险的蓄势待发的核心地带。

我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衣服不敢脱,一手揪着电脑包,准备随时随地逃出门。想起白天看的那些恍如安睡的尸体,已经不能用惊慌来形容。

在雨中爬上高山?我觉得超越了自己的体能,尤其是白天已经站了一天,实在不想出门。刚在还在喝酒的男主人在屋子里四处走着,巡视着,告诉我,不用害怕,冲不到这里。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就这么在床上睁着眼,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突然灯光大亮,眼角都是被灯光惊得四处逃窜的老鼠和蟑螂。女主人冲了进来,快走快走,村长说今天家里不能留人,一起爬山去!边说边往我手里塞了把伞。我茫茫然抓了电脑和他们全家一起出门,似乎只有单位发的电脑才是我唯一的财产,整个人懵头转向。

只是对自己说,是做梦吧,一个噩梦吧。

特别想醒过来,醒不过来,就是真的。黑夜里的山路也有好处,看不到反而不害怕,加上此地的高山没有什么植被,都是沙子石块,有几分干净爽利感。

手足并用,周围也不知道是谁,灰头土脸往上面爬着,只听到周围的石子滚落声,夹杂着村民的土话。大概半小时,到了一个高度,有人用方言告诉我可以停了,方才依靠着石块,坐了下来。周围的人小声说话,似乎也不紧张,还有人问我是谁,从哪里来的。避难行动变成了一次小规模的社交活动,反倒舒缓了一点。

我孤零零靠着,也不敢坐下,害怕要接着逃。

一面瞎想着,一面又模模糊糊想睡觉,熬了这么久,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没想到又被女主人叫醒,这次,是好事,原来再往山上爬个五六百米,有家他们的亲戚,可以去暂时安顿一下,胜过在野外枯坐一夜。

那家人家显然富裕,满登登的东西塞了一屋子。力气已经用完了,躺在外面屋子的木头椅子上,下面垫了块硬邦邦的沙发垫子,一下子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飘浮在半空之中,清晰地看着下面睡着的我,抱着电脑包,穿了件蓝色条纹T恤,身子底下是绿花加红花的硬垫子,在县城人家常常看到。我还看见了另一间屋子的主客相谈甚欢,他们在说着我也不懂的话,热闹,这是人间的常规景象。

这是出窍了?一边有点明白,有点欣欣然飘浮出外。黑沉沉的天,远方已经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点蓝,是黎明的消息,可不是四点多了?山上的石头路清晰可见,还是一条白石子的道路,真是漂亮呢。

还想飞,有点怕,回到屋子里,看着自己,一个安静、沉默、被折腾得够呛的肉身。

吃面了!一声欢呼,把我叫起来,大碗的面,比昨晚显然要丰盛,至少有不少的油辣子。我一边半昏迷,一边感觉口腔里食物的满足感。

舟曲的全部食物:刚烤的小黄面饼,一只硕大的无花果,两碗扯面和一杯底的白酒。

……

全文见《上海文学》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