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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车祸
来源:文艺报 | 王 娟  2022年03月28日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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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常善于利用科学幻想来营造未来社会的戏剧冲突,这些幻想成分融入到现实中显得恰到好处,如果远到遥远的星尘、深沉的海底,恐怕会给读者带来距离,但沉浸在现实生活中,带来一点点超现实的点缀,则恰到好处。王娟做到了让更多的读者能欣赏科幻小说,这一点很不容易。这与《科幻立方》等刊物所倡导的“科幻现实主义”相得益彰。

——成全

王娟,作家,累计发表文学作品百万字,散见《延河》《安徽文学》《百花洲》等,作品曾获《延河》年度小说奖、《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小说组特等奖等,出版有散文集《穿过人群凝视你》。

 

2198年,为容易走丢的老人和孩子专门研制的植入式跟踪定位芯片技术,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大家私下叫作“老年痴呆症”的病人陈思哲,是研制该项技术的沉思者公司的名誉董事长。他的女儿和夫人先后离开人世后,他认了得意门生、现任沉思者公司总经理,也是这项技术的主创俞冰影,当他的干女儿……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个植入芯片的“头号病例”。

这下,俞冰影可以稍微放下点心了,陈思哲现在出门走多远、走到哪儿,除了110、119和122指挥中心,她的家里和公司也都装上了和陈思哲身上芯片对接的实时搜索定位系统,再也不用害怕老人走丢。

忙完人体定位芯片,俞冰影不禁又冒出了新的灵感:要是能像网络的搜索引擎一样,给贵重东西上装个小定位芯片,打开电脑一搜索,东西的位置就能找出来的话,那么无论多么昂贵的珠宝、字画,都难再丢失,也免除了人弄丢心爱之物的焦虑和痛苦,这是造福千家万户的好事。倘若这种技术被研制出来,肯定有人买,而且从技术层面考量,这个软件和手机定位系统的基本原理所差无几,实操起来应该不难。

这天下午,一阵警报声在110指挥中心、122指挥中心大屏幕和俞冰影办公室和家中的电子监视器投屏几个地方,同时鸣叫个不停。把正盯着电脑的俞冰影吓得一个激灵。她打开监视器软件,果然是陈思哲的定位芯片在报警。她在弹出的地图上放大芯片的定位,却意外地发现,芯片定位在涧河中心。起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心里一阵狂跳。她使劲眨眨眼,刷新、定位、放大,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以后立刻感到一阵眩晕。

来不及多想,她跑到车上,手抖着又拧不动车钥匙,索性下车,跑到门口叫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免费出租,一路狂奔到涧河边。路上她在想,爸爸是怎么会掉进河里的,难道是不小心摔了?可是在他落水之前,芯片为什么没有提前发出警报?

离那儿还很远的时候,她就看见警察、消防员和医生们已经来了一大拨。好多警察一边打着电话、喊着对讲机,一边打开执法摄录仪和侦查机器人,看样子是在查落水车的位置和车上人的情况。各种警灯、警报声闪着响着,一片嘈杂。俞冰影双腿发软,心里又急切,连跑带绊地奔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人堆里的警察莫溪——她的高中同学。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莫溪了,瞅个空,一把拦住一头汗跑过身边的莫溪,追问道:“咋回事?人咋掉下去的?”莫溪说:“110那边说,除了陈董以外,还有两位老人的芯片猛地在河底发出警报,不过,车上应该还有别人。掉进去的是个商务车,车上具体搭乘了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等信息,我们还在进一步调查。”俞冰影一听这话就急得满眼泪花,他赶忙缓和了下急促的语调,安慰她说:“先别急,刚掉进去,商务车的密封性特别好,只要人不处于缺氧状态,短时间内应该没事。”他把俞冰影扯到河岸上的台阶上坐下,递给她一瓶水,安慰了几句以后,转而又投入到搜救工作中去。

俞冰影脑子里乱极了。要是陈思哲从她身边消失了,还是带着她研发的定位芯片突然消失的,她肯定得恨死自己。她所研发的这芯片,本应确保人身安全,怎么在它最应该起作用的人身上,却没起到一丝预警作用,那这算研发的什么破玩意儿?

过了一会,莫溪走过来,喘着粗气对俞冰影说:“车在水底下的位置已经看清楚了,正在打捞。水下侦查机器人探测到车里有一个年轻女司机、三个老人,其中有一个老太太。”莫溪看了看俞冰影的脸色,停顿了下,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想开点,四个人恐怕是都没了……”

俞冰影的头嗡地一下,眼前一黑。过了好几分钟,她使劲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像刚从什么缺氧的地洞里爬上来一样。

等她醒过来,她看见有个瘦男人蹲在她跟前,莫溪正在问他:“徐总,你怎么来了?”她也声音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徐海涛说:“我去你办公室,看到了屏幕上警报声响成一片,替你关警报的时候,发现是陈董出了事。我想着你可能来这儿了,实在放心不下,就索性也跟过来了。”

莫溪纳闷地问:“徐总,你去冰影办公室?”徐海涛看了他一眼,好像怕他盯着这问题似的,不带表情地答了句:“我已经离开了视之凝公司,现在是沉思者公司的技术副总。”莫溪狐疑的目光看向俞冰影。俞冰影只是点了点头,就在徐海涛的搀扶下,走到警戒线入口那边,对警卫的警察说:“车上有我父亲,让我们进去吧!”

莫溪过去和警卫的警察低语了几句,那个警察拉开警戒带,把他们三个放了进去。

中心现场的外围,已挡上了两米高的遮挡墙。三个人不进去,根本不知道里面啥情况。莫溪把他们俩带到一个角落里,那里已经站了三个显然也是家属的人。

湿淋淋的落水商务车被缓缓吊出水面,徐海涛瞪大眼睛盯着车身上蓝色的海浪花纹,猛地问莫溪:“司机是男的女的?多大年龄?名字叫啥?”莫溪答道:“只知道是位女司机,大概30来岁,是不是车主、到底是谁,还得进一步调查。”

噗通一声,旁边有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晕倒的正是徐海涛。

莫溪手忙脚乱用对讲机喊着:“医生,医生!”不一会,开过来一辆救护车。医生护士抬起徐海涛送进车里,一路鸣着笛往医院去了。怕再有这种混乱或者再有家属过激晕倒,俞冰影他们几个家属也被劝离了现场,带到附近医院的一间会议室,医院和市政府派了几个工作人员安抚他们。

从现场回来的合成作战中心主任罗亦君,看看窗外夕阳映照下的一片晚霞,对组员许成杰和莫溪说:“今晚,咱们恐怕得在办公室熬个通宵了。”许成杰一边答应,一边开着电脑,扭头又说:“你说这社会发展到现在,交通全都是AI智能化管理,按理说,应该有有效消灭和提前化解各种交通事故的能力,这车是怎么避开智能交管系统出的车祸?恐怕交警指挥中心他们今晚也睡不成了,咱们少不了要麻烦他们。”

他们开了多方通话的视频电话,122的交警回答他们:“肇事的商务车,是陈思哲公司的技术副总徐海涛名下的。”罗亦君、许成杰和莫溪听了不免大吃一惊。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莫溪给罗亦君、许成杰三言两语说了徐海涛跳槽沉思者的事。徐海涛最开始工作的时候,本也是合成作战的警员,后因为家事,辞职去了视之凝电脑开发公司任职。他之前与罗亦君他们都认识,跟许成杰是一届入警的,因此也最为相熟。许成杰也不知道徐海涛是因为什么、什么时候过去的,还打算过几天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这下可好,徐海涛的车竟然牵进了交通肇事致人集体死亡案:“海涛啊海涛,这下你麻烦可大了!”许成杰暗想。

容不得三个人多想,交警又说:“车上除了陈思哲,另两位老人是同一家医养结合的养老院的患者,其中一个老头有血汗症,养老院说这病罕见,现在还没法治。那老太太有重度抑郁症,而且对药物很不敏感。养老院那方说,两人病得挺重,基本整天躺在床上,奇怪的是,前几天,他们却都反常地让家人接他们回去。从天眼系统的监控看,他俩离开家,打了车,到河边集合。监控在那里就中断了,不过能判断出,他们可能就是在那儿上了商务车。”

莫溪噼里啪啦打着字,一边把交警发过来的初步侦查记录复制了下来,一边修改补充着上面的细节。罗亦君问:“哪个地方上的车?”交警说:“明珠雕塑脚下的路边,诡异的是,他们上车到冲进河里这一段,监控突然断了,肇事车完全避开了智能交通管理的天眼。”莫溪惊呼:“完全避开?难道是‘反侦’?”交警沉吟了一下说:“我们讨论了一下午,也查了车上的东西,这案子是‘反侦’做下的。不过,陈思哲有医院诊断、病历和多次走失芯片告警的记录,看上去,老年痴呆的症状挺严重的,要说‘反侦’是他给司机的,好像也不大可能。”

“反侦”是陈思哲还在健康时研发的一种AI技术,对各种摄像头、镜头拍摄并传回服务器的监控录像,实施屏蔽干扰和阻断。“反侦”一旦流入社会,会给各种犯罪车披上隐身衣,后果不堪设想,但这项技术要是用于国防,又是件好事。“反侦”本是不允许私自研发的,但陈思哲研发出“反侦”后,没有用于犯罪,而且全权委托给俞冰影,把“反侦”转让给了公安局,立了功,加上他已日趋糊涂,研制“反侦”到底是不是涉嫌犯罪,法律上也没有明确定论,他也就没有因此被抓。“反侦”转让的事,当时在公安系统和社会各界都轰动一时,大家都知道它,陈思哲也因此成了S市的名人。

挂了交警的电话,许成杰问莫溪:“你说,会不会是俞冰影?”刚才他们开着视频电话,他没好意思提俞冰影,怕莫溪难堪,自己的发小、同学和初恋对象竟然被牵进案件,莫溪心里指不定什么滋味呢!

莫溪被他这么一问,慌神一愣。陈思哲没有治好的可能,俞冰影又是上海交大毕业,专业学的就是交通智能化管理,都知道“反侦”里也有她的智慧,不排除她背地依然在研究并更新换代“反侦”的可能,那她的作案动机呢?难道是厌烦了陈思哲的病,想要尽早谋他的遗产,或是拿“反侦”向公安机关挑衅?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以他对俞冰影的了解,俞冰影虽说倔,但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反侦”参与作案,警方第一时间就可能怀疑到她,她会不惜以这种极端危险的方式,把自己置身于第一嫌疑人而不顾后果吗?倘若她真是始作俑者的话,是把警方想得太弱智,还是把自己想得太聪明?

莫溪胡思乱想着。罗亦君和许成杰还在继续讨论:“既然开着‘反侦’,那车上至少有一个人是故意让车进水。三个老人都病病歪歪,按他们都坐着、又系牢了安全带的死亡状态看,恐怕是司机主观故意把车开进河里的。咱们还是分头忙吧!”

趁着罗亦君和许成杰已收拾东西出了门,莫溪脑子一热,拨通了俞冰影的电话,问她:“陈董这案子,出现了‘反侦’,是怎么回事?”俞冰影似乎还没有从悲伤中醒过来,她机械地问:“什么‘反侦’?”莫溪抬高了嗓门:“肇事的商务车是开着‘反侦’的!要不怎么可能躲得开天眼?!”俞冰影愣了片刻,打了个激灵:“‘反侦’?你是说爸爸带着‘反侦’?这怎么可能,他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根本不知道我的‘反侦’在哪里。”莫溪追着她的话头:“你的‘反侦’,你恢复了一套‘反侦’?”俞冰影迟疑了一下:“‘反侦’的版权是我的,就算我把它捐给了你们,我恢复或者备份,难道不是正常操作?”莫溪急了:“可是‘反侦’闯祸了,你能没事儿?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毁掉‘反侦’、忘掉它,你就是不听!”

听了这话,俞冰影哽咽着说:“我爸不可能拿到新‘反侦’。”莫溪接着质问她:“那是你把‘反侦’给了嫌疑人?”俞冰影气得浑身都在抖,声音也尖利了:“谁是嫌疑人?车不是徐海涛的吗?他是嫌疑人?”莫溪理亏了:“当然,我也没说徐海涛一定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是不是把‘反侦’给过徐海涛?”俞冰影声嘶力竭地说:“没有!我没有和徐海涛说起过‘反侦’一个字,徐海涛也没有接触过‘反侦’。莫溪,你怀疑我用我的‘反侦’,害死我自己的父亲?”

莫溪沉默了。俞冰影见他不吭声,更激动了:“莫溪,你怀疑我?”她有些歇斯底里:“莫溪,我正在为失去了父亲和老师痛苦,你帮不了我就算了,竟然还在怀疑我?我为什么?为的是遗产吗?难道我现在挣的少?还是为他的病?我雇不起人伺候不了他?”她似乎为了激怒莫溪,咬着牙说:“因为你抛弃了我、伤了我,我杀不了你,就要杀死自己神志不清的父亲?”看莫溪依然一言不发,她平静了一下,冷冷地说:“莫溪,你把你看得太重要了!我们是爱过,可命运让我们断了。我和爸爸一来这个市,我就发现你刚结婚。所以你现在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她啪地按断电话,把手机狠狠扔到沙发上。

猛然,一股悔意涌上俞冰影心头,何苦呢?和莫溪重逢后,他们都没有提过曾经的感情一个字,为什么她会脱口说出这个?是她太敏感了,难道她还放不下莫溪吗?

去现场的路上,莫溪沉浸在内疚的情绪之中。作为一位有两年工作经验的刑警,他怎么说话办事还这么不成熟!刑警应该用事实和证据说话,案子还没有一点进展,他就先把“黑锅”扣在俞冰影身上,无论最终能不能证明她和案子有关,这都是不对的。万一她与案件无关,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或者她和案子真的有关,再畏罪潜逃,他这不是……

许成杰联系了派出所民警,去养老院和受害人家里调查。罗亦君和莫溪带上罗亦君研制的破解“反侦”的专门软件“沙之漏”,趁着夜深人静,到现场去还原真相。

“反侦”是用程序发射电子信号,干扰、屏蔽、阻挡监控摄像头传回后台的视频录像记录。也就是说,在监控拍摄和传输信号回后台的路线上,先干扰拍摄,再阻止视频记录存档,对原有的数据进行清洗和覆盖式的破坏。“沙之漏”是对原有监控的实际记录档案进行恢复和还原,把那些后台档案里曾经刻下的记忆一层一层恢复出来。现场调回的监控他们已看了,老人们集合以后,就在那里突然凭空消失了。

养老院很大,里面住有600多位老人。养老院和受害者家属方都说,两位老人的生活质量很差,之前就多次向家人和医护透露过想安乐死的强烈愿望。但养老院和任何人员机构,并不被法律允许执行任何不到200岁老人的安乐死。老人身上都带有定位芯片,一旦到了楼顶、河边等可能危及他们生命安全的地带,天眼系统就会在110、122、119、养老院以及他们子女的办公室和家里弹出刺耳的告警,紧急救援就会在5分钟内到他们身边,拦住他们的去向。之前有人试过自杀,根本无法成功。

这一次,俩老人商议后,逃离了养老院,并分别在家中留下遗书,除了交代好遗产以及银行卡密码等等,他们还在遗书中说,他们是相约自愿自杀,不用任何人承担法律责任。陈思哲没有留遗书,他脑子已经糊涂了,写不成遗书。但是,他怎么会跟着上车的?这是个谜。

如今,人类已进入22世纪末。在此之前,医学科学家发现,去除人为干预,人类的平均寿命是96岁。于是,国际法拟规定,把人类的寿命统一设定为100岁,到期,体内的健康芯片就会缓释药物实行安乐死,以免衰老及临终综合征影响人的幸福感。这个举措引起一些人的抗议,他们觉得,虽然有的人活不到96岁就离开了人世,但他们的长辈中,还有不少活到了120岁以上的,一刀切地把人类寿命规定成100岁,也和杀人没什么区别。经过几轮公开的网上讨论、投票和公证会,国际社会充分考虑了之前人类对时间飞逝、生命短暂的遗憾,把人类寿命统一到200岁,这才勉强通过了全民投票。法律出台时,有的人已经活到了100多岁,并且身体状况已濒临死亡。而这时候,距离针对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对他们采取个体“充整”,给他们做基因修正手术,除掉病痛折磨,以便使全体人类都健康快乐地统一活到200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历史距离。可是目前,200岁的寿命期限都已足额全社会配给,这就出现了一种难堪的景象,一部分基因和脑细胞已严重衰老或损害,目前的医学还没办法治愈或帮他们恢复功能的人,这样痛苦地活到200岁,也许还不如早点解脱。他们不停替自己呼吁,有的对抗抑郁药物不太敏感的人,寻死觅活的意愿还很强烈。他们说,他们的生存难题能督促医学飞速发展更好,等不及的话,请允许他们自主选择生命权吧!

罗亦君和莫溪接到许成杰的电话时,“沙之漏”还在飞快地运转着。听了许成杰传过来的调查情况,他们俩又调出老人的遗书看着。罗亦君说:“相约自杀,语气那么肯定,看来,老人是知道他们这次肯定能成功的。”莫溪说:“他们知道自己的芯片不会提前报警。看这句‘这次我们三个真的要离开人世了,没人能阻止。’这说明,组织者给他们说了有‘反侦’,‘反侦’会帮他们实现目的?”罗亦君点点头。根据“沙之漏”还原的监控录像,案发前后的经过也清楚了。两位老人来到雕塑下,这时,徐海涛名下的车开了过来,经查明,开车的是徐海涛的表妹徐海恋,她竟然是视之凝公司的高新技术部经理,几年前,靠着徐海涛在公司的地位,以内推的方式进入公司的。案发现场周边是高新人才区,人烟和车流都很稀少。商务车到了后,开了‘反侦’,行驶了200多米,就冲进了河里。根据车痕,商务车根本没有踩刹车,车的刹车系统也没有任何故障。

案件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不过,多年的破案经历让罗亦君他们明白,不怕线索的线头多,线头多强过于没有线索。线头越多,方向越多,查出事实的可能性也就越多,对破案越有利。

许成杰说:“我们来猜一下,徐海恋通过和徐海涛的关系,认识了俞冰影,从她手里拿到了‘反侦’,然后出于某种原因,她想自杀。她发现了两个也想自杀的老人,并告诉他们,自己有办法让他们实现无痕自杀。”莫溪问:“两个老人遗书中,都写到‘我们三个’,他们指的是陈思哲还是司机徐海恋?”罗亦君想了片刻,又翻看了几遍“沙之漏”还原的监控录像,肯定地说:“应该是指司机,要不他们不会相约。陈思哲上车,好像是被动的。”

从“沙之漏”还原的监控录像看,徐海恋的车一停下,俩老人就挤上了车。车开出去不过几秒,又倒了回来,停在陈思哲身边。这之前足有一个多小时,陈思哲都一动不动坐在雕塑下,他似乎流着泪,时不时抬手擦一下眼睛。有人路过问过他,他也没理人家,也不起身。回看110、122那边他的芯片定位,也确定了这一点。车倒回来以后,徐海恋和两位老人走下来,又问了他几句,他都呆呆地没理。过了一会,徐海恋招呼两位老人,连拉带推把陈思哲拽上了车,让他坐下,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陈思哲是被自杀的。”三个人几乎同时说。

“这就排除了俞冰影要杀死自己爸爸的嫌疑。”莫溪暗想,但他转念一想:“无论如何,以目前的证据,除了公安局,只有俞冰影手里有‘反侦’,她还不能完全被排除在案件之外!”

警方顺藤摸瓜查出徐海恋独居在S市,她最亲近的人就是表哥徐海涛和徐海涛的母亲,而且,她现在住的还是徐海涛的老房子。作为她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徐海涛从医院一醒来,就被警察带走了。徐海涛带着罗亦君、徐成杰和莫溪几个人,走到了徐海恋的房门前,徐海涛刷脸打开了大门。屋里,玄关画、沙发背后的挂画,主次卧室床头的挂画、书房墙上的画几乎全是徐海涛的大幅照片和画像。

罗亦君努努嘴,对徐海涛说:“说吧,咋回事?”徐海涛犹豫了下,嘟哝说:“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罗亦君盯住他:“没那么简单吧?主卧床头,这穿游泳衣的半裸照,我们可知道,你是和母亲一起住的,家里还有女保姆和徐海恋,你不至于这样放飞自我吧?”

徐海涛垂下了头:“我老实说吧!徐海恋,她一直在迷恋我。”

徐海恋的电脑里,也有一份电子遗书,上面写道:不伦苦恋,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从希望到无望再到绝望,这份恋情把她推向深渊。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惧怕独赴黄泉路的孤独。一次,她到徐海涛新家,趁大婶子睡着,用大婶子的Pad连接上徐海涛公司的电脑,本来只是好奇,想看看表哥在忙什么,却发现她能黑进沉思者公司的局域网。她攻进总经理俞冰影的电脑,破解了绝密软件“反侦”的密码,传回自己的电脑。回到家后,她看着“反侦”,联想起她之前在论坛上看到几个老人痛批社会不给他们自杀权的愤怒,她就开始琢磨怎么用“反侦”避开天眼,带着老人一起自杀,罪过是她一个人的。

灯下,才不过和警察待了几个小时,徐海涛已经憔悴了许多,他断断续续艰难地诉说着:“徐海恋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是在我们家长大的,除了我母亲和我,家里的长辈都有点偏心,喜欢数落她。这并没有让她嫉恨我,反而因为我母亲对她好,我也总护着她,她和我很亲,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亲戚再好毕竟比不上亲生父母,可能是从小缺爱,她似乎慢慢有了心理问题。我们上了高中,她更喜欢黏着我了,有时那种表现,会超出表兄妹间该有的亲昵。我心里不舒服,可又觉得她从小可怜,拿她没办法,只能尽量躲着她。我上了大学后,没想到,她选了和我一样的专业、一样的学校。那时,同学都没发觉她对我有爱恋,毕竟,我们是表兄妹,亲近点也对。”

“大学毕业了,我先来S市,当了警察。一年后,她也来了。她没考上警察,去了一家电脑公司。她要和我一起住,我说警察的单身公寓,外人哪能住进来?后来我母亲摔了跤,伤着了颈椎,因此瘫痪了。我把母亲接了过来,这就不得不买了套大房子,又雇了个人。我母亲让她也搬了进来,吃得也可口些。说实话,平常她对我妈,比我孝顺,这点我也挺感激她的。为方便照顾我妈,我不能老加班出差了,就调到了视之凝,没想到她也跟了过来,对我的迷恋似乎更甚了。

“这时候,俞冰影加入了公司。她那么美、那么聪明,周身上下的那种冰冷和迷人深深吸引着我。我开始追求俞冰影,俞冰影还没答应,陈思哲就病了,她不得不老请假。徐海恋就到总经理那儿告了状,说俞冰影违反实习期工作规定。公司辞退了俞冰影,我一个人反对也没用。

“有天半夜,她哭着敲我的门,被母亲听见了,没办法,我只好悄悄重买了房子,趁她出差,我们和保姆连夜搬走了。车她开走了,我又买了台新的。

“我们搬走以后,大概她觉得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她情绪很差,老是在公司纠缠我,有时当着同事也会眼圈儿通红,让我很难堪,加上俞冰影被辞退是因她而起,一气之下,我辞职到了沉思者工作。她隔三岔五还来看我母亲,我母亲从小养活她,有感情,也不能硬赶她,就规定她不能再搬来,我不在家时,也常留她吃吃饭、聊会天,老人成年躺在床上,也确实很孤独。没想到,她趁着我母亲睡着,居然黑进我们的局域网偷走了‘反侦’。”

回单位的路上,莫溪说:“徐海恋的遗书上,一点也没提到陈思哲,加上还原的监控录像,咱们不如推理下吧!那天,徐海恋带着俩老人,已经开车过去了,她却突然认出了路边坐着的陈思哲。她快恨死俞冰影了,于是心想,不如顺便把陈思哲也弄死,以此来报复俞冰影。她说,看那个老头,哭得多可怜啊,得了老年痴呆症,活着毫无意义,想死自己也没法选,就这样还得活到200岁,不如咱们做件好事。于是,他们把他拽上了车……”

罗亦君和许成杰打了个冷战,随后都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