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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名家谈写作 愤怒的香蕉:《赘婿》是一次实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愤怒的香蕉  2022年03月11日08:50

作者简介:

愤怒的香蕉,原名曾登科,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代表作《异域求生日记》《隐杀》《异化》《赘婿》等,2021年由《赘婿》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受到广泛关注。

以思维的属性来说,我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

在整个学生时期,我擅长的都是数理化。语文的作文是最拖后腿的功课,从来没得过奖,但我热衷于写作。

年纪比较小的时候,我热衷于数学的思考题,我会花上一到两个小时,甚至半天的时间解一道题,解出来后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我沉醉。

对写作也是这样,我做不好这件事情,但反而一直念念不忘。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写小说,一直到后来出门打工,这始终都是最让我放松的业余爱好。我热爱《平凡的世界》这样的故事,《滕王阁序》和《我与地坛》的流畅文笔让我惊叹,我觉得这中间有至上的美感,这三篇文字至今是我最为推崇的作品。

与此同时,因为我的写作天赋不行,写不好东西,我对自己的长期认知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这些作者和文本的高度。但我向往这些作者的技巧,我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拥有跟他们一样的技术,写作起来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就好像解思考题一样,我想知道,把这种技术抓在手上,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很多写作者会更在乎文本,老一辈的作家有许多是想要写出一本能够放在棺材里枕着的经典文本。但事实上,我并不追求这个,我只是追求技术进步的一种感觉,我希望在我的五十岁之前——五十岁之后脑力就不太好用了——尽我所能地走到我自己进步的极限,我想要体验把好的技术抓在手上的感觉。我可能到不了那些名家那样出神入化的境界,但只要能解决一个让我困扰的技术难题,我就能多拥有一份喜悦。

最复杂的一道思考题

跟我之前写过的每一篇文章一样,《赘婿》是一篇实验性的作文。

在《赘婿》的前中后期,其实存在着之于我个人的很多锻炼的阶段,在每一章写作之前,我会对个人的写作能力有一个基本的预设,我会要求每一篇文章写出来之后,能够尽量抵达我目前能力的极限。每一个阶段的剧情,我也会有一个基本的预设,写完之后,我会分析它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如果失败了,下一个阶段会继续进行锻炼。

所以在我写作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短期目标、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短期目标可能关系到一章或者几章的表达,中期的关系到小说中的一卷,长期则关系到整本书的立意。在整个《赘婿》的框架下,我在这十年时间里最大的技术挑战,是在做结构。

《赘婿》目前写到最后一卷,我写得越来越慢,是因为所有的中短期目标,最终要归于结构这个大目标之下。

恰到好处的“封装”是最难做的。你把所有东西放进一个箱子,贴上封条,就是“封装”。一本书写完之前,最终的立意没有表达出来,那么线索与线索之间是相对独立的。但是线索最终升华以后。统一在一个大的立意下,就有整体感了。

《赘婿》剧照

十多年的时间,五百多万字,几百个人物,十几甚至几十条的剧情脉络,最后他们必须恰到好处的升华,每一天的写作当中,我不能再随意加入人物或者剧情,我需要以现有的线头编织,妥当地走完过渡、恰到好处地收线,而且每一天的每一章,还必须非常好看……这是非常庞大的脑力劳动。

而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复杂的一道思考题,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恰到好处地解开它,我将一次性获得十余年持续努力带来的喜悦。

因为是实验文,所以它的文本本身并不完美。在十多年的过程里,我的很多写作技巧是在不断进步的,今天我回头看自己的书,会发现很多可以修正的地方,但它已经实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让我看到了很多技术上的边界。

与此同时,在写作的过程中,它令许多读者感到愉悦,有时候它能够分享一些我对于这个世界的阶段性看法,部分读者甚至表示有用,那么我也会觉得很高兴。但在总体上,我并不是一个很有服务精神的网文作者,这一点也会时常对读者感到内疚。

我不太在意IP改编

这些年因为运气好,《赘婿》这本书得到了一些改编的机会,拍了电视剧、电影,也开始做动画片、游戏之类的衍生,就会有很多朋友提及IP的问题,文字衍生的各种问题。

但事实上,我认为一个作者可以不关心这些问题。尤其在我,我个人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因为没空、没有这个精力。

当创作者将创作本身当成完成任务的时候,你每天写一点东西交差就可以了,如果你的技术已经提升到很高的程度,完成每天的写作任务可能只会花掉你五分或者六分的精力。

但如果将技术的提升作为目标,你会发现,每一天的精力全都投入进去都是不够用的,三天写出来一个东西肯定比一天好,花了半个月、一个月去思考和酝酿的东西,一定比三天要面面俱到。类似在《赘婿》这本书里,很多关键的情节,我都是酝酿了四五年甚至更久的,在几年的时间里反复地思考和咀嚼它,然后写出来的时候,效果不错。

那么当你的作品做得还算不错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出现一些衍生品,这个时候,一个创作者去涉猎衍生品的问题,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浪费了创作的时间,是非常可惜的。当然我也不否认有那种涉猎广博而且都能做好的创作者,这些人都是我崇拜和佩服的对象。

至于这些衍生品做好了还是做砸了,我认为它体现的是其它一些创作者技术的问题,倘若衍生品做好了,我会由衷地为这位创作者的技巧鼓掌,倘若他的技巧突破竟还有我的启发,我会尤其感到与有荣焉——即便它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忠实于我的原著,倘若它在我的基础上也做出了好的东西,能够服务于这个世界,这难道不是很棒的事情吗?

当然,若是做砸了……那就是不值得提起的平庸作品最终去到它该去的地方。至于有些人会觉得,这个衍生品毁了你的作品,我常常觉得奇怪,即便有一百部的衍生作品出现,它们难道能改变我作品当中的任何一个字吗?我的作品,就只是我的书而已。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在写作的这些年里,我曾对技术有过浪漫的想象。我会期待自己某一天理解和掌握了非常高深的技巧,登堂入室,那个时候所有巧妙的剧情和精绝的文笔我都能够信手拈来、一气呵成。我觉得这可能是源自最初那些年作文写不好而诞生的一种执念。

那么在当年的想象里,我会假设自己一路进步到五十岁左右,写作的技巧对我而言已经到了这一生的极限,我会以这种美妙的技能正经地写作一本圆融的文学作品。但到了现在,我已经发现了,可能并不存在那样的时刻,伴随着你的每一轮进步,你都会发现更多的更大的问题。

我已经能够看到,即便我走到了五十岁,我也将被各种各样的文学难题所困扰,可能我只会写得更慢,而不是更快。我的这本书是实验文,下本书也一定是,到了我五十岁的时候,我应该也不会想要停下来。停留是无聊的。

我不追求圆融,我对文本的感情也很淡薄,归根结底,我只是一个喜欢花时间解开思考题的小学生而已。能够给我喜悦的,只是这种“求知”的过程,而一旦我将知识抓在手里,喜悦便去到了它处。

我第一次写小说,是在小学四年级,至今算起来,接近三十年了。感谢在这三十年来,文学给我带来的喜悦。这是一个幸福的过程,虽然数理化也一度让我感到有趣,但我最后选择的是文学,我们彼此折腾彼此考验,想必在将来,会有坐在摇篮椅上回忆过往的缱绻的下午,那个时候,阳光一定会很温暖,院子里的一切,也都欣欣向荣。

(栏目策划:虞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