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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2022年第1期|宋离人:暂离(节选)
来源:《长城》2022年第1期 | 宋离人  2022年03月02日08:30

宋离人,湖北宜昌人,机械厂工人。业余写作二十余载,有零星作品见于《长江文艺》《清明》《长城》《芳草》等刊物,出版长篇小说《我们到红旗厂看王二盛》。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暂 离

□ 宋离人

王漫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尖如细针,让李雷感到陌生。我真的要滑下去了,你到底行不行?李雷衣衫歪斜,满头冷汗,嗓子冒烟似的,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但眼神温柔,满脸堆笑。边上跟着摄像呢,注意幸福的表情。李雷说,别抱怨了,都到这份上了,眼看革命要成功,咬牙坚持呗。说着,又往上颠了颠背上的王漫云。王漫云伏在他背上,满脸油光,一惊一乍,焦躁多于欣喜。婚纱是租来的,质地一般,面料像丝绸,更像呢绒,一个特点,就是滑,像油,抹在两人之间,迫使她一个劲地往下滑溜。王漫云像一个白色的仙子(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朵荷花),内心紧张,神态故作高贵地趴在李雷背上,但她不是仙子,仙子腾云驾雾,飞来飘去,没有重量。王漫云百来斤,对外谎称九十多,因为“好女不过百”。李雷背着王漫云,大约行走在去往市中心某酒店的街道上,很多人驻足观看。大概新郎的样子像极了一头不堪重负的骡马,又激发起男人的同情心。哥们儿,加油。有人鼓劲,语气揶揄。李雷回以微笑,笑容里藏着苦涩和无奈,他自己知道。他只能弯下腰,偶尔抬头瞟一眼路况。王漫云越发沉重,加上她不停地“哎呀哎呀”絮叨,表演味儿十足。她箍紧李雷的脖子,用力向上攀爬,一副即将落入万丈深渊又垂死挣扎的模样,也有要和李雷同归于尽的态势,手舞足蹈,让李雷暗生厌恶。他只有更低地伏下身子,尽可能地与地面保持平行(如一只豹),以便挽救自己……于是他看到许多平时被忽视的事物,烟头,鞋襻,井盖上粗糙的花纹,一只被碾碎的蜻蜓,甚至一枚脏兮兮的五角硬币,当然,还有自己滴落的汗珠——全因视线的改变——他追逐着脚步前方出现的所有物件,让此时的焦虑游离。直到王漫云头上的花冠落地,李雷差点一脚踩毁,错步避让,一个趔趄,反背的双臂一松,新娘王漫云狼狈地跌落在地。

王漫云大街上掉了脸面,五官顿时错位,恼羞成怒,咧着白牙朝李雷嚷嚷,不行你硬撑啥啊,存心的吧,不就是三千块钱的事吗,没钱你结什么婚啊。李雷说,怨我了?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再说谁认识你?把自己当明星了。王漫云说,说什么呢,今天我不是明星谁是明星!李雷说,还耍大牌了,我靠,老子也不想背了,走去得了。王漫云一听,不干了,手里的荷花朝李雷摔过来,李雷躲开,荷花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来是一朵塑料假花。

王漫云呼天抢地,这婚老娘是不结了,你看着办吧。李雷说,不结拉倒,吓唬谁呢。王漫云没想到李雷态度会突然改变,温顺变忤逆,始料不及,给人一掌却扇在自己脸上了。不由分说,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脸色苍白,脸相也换了,不再是王漫云。李雷说,等等,搞错了,我不认识你,你谁啊!“王漫云”呼天抢地说,你个臭流氓,见我没一天就把老娘睡了,现在说不认识我,去你妈的,吃老娘豆腐,今儿非教训你不可。李雷眼前一黑,闭眼的工夫慌乱朝来犯之敌挥出一拳,就听“王漫云”哎呀叫唤一声,嘴上说,痛快,打得好,打死我算了。说着,不管不顾,张着大嘴疯了似的揪住李雷的一条胳膊,拼命伸嘴往上够。老子不是王漫云。李雷无心恋战,百般辩解加挣脱。双方的亲戚闻讯从街道的两边奔涌而来,叫喊声不绝于耳,间或可闻孩童惨兮兮的哭泣声……李雷心中无比绝望,双眼猛然一睁开,眼前的乱象消失,空间瞬间转换,屋里异常安静,李雷侧卧于床,一条胳膊蜷在身下,长久压迫,已然发麻,知觉丧失,除此,其上并没有属于王漫云的咬痕。

李雷翻身坐起,嘴里发出一声咳嗽,正纳闷为何有此一梦(梦中又是谁的化身),王漫云从客厅过来,脚步踢踏,手里端着一个水杯,见李雷倚靠床头两眼发直,说,看你几次了,嘴里一直哼哼唧唧,像和什么人说话。李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睛不离王漫云。王漫云被盯得脸泛酡红,不自然地说,看啥看,有你这么看人的吗?

李雷收住目光,念头回到自己的梦境里。做了个梦。他说,梦见小说里的情节了,结婚的路上,新郎背着新娘去酒店办婚礼,两人一脑门子汗。王漫云说猪八戒娶媳妇才背呢。李雷说,真有这事,我同事就是这么干的,背着媳妇走老远的路,街上一圈围观者,攒一路掌声。王漫云说,真会编。李雷说,爱信不信,新娘也叫王漫云。王漫云说,我不要听。李雷说,长相和身形不是你,五大三粗,脾气不好,爱上火,但名字也叫王漫云,我也奇怪。王漫云说,胡扯什么呢。李雷说,幸好不是你。又凶又丑,爱动手,一言不合,夫妻俩当街打起来了,引来双方亲属火拼,主要是扔鞭炮,巷战一般,十分过瘾。乱成一锅粥,不知如何收尾。王漫云说,酒还没醒吧?

午餐前,王漫云建议喝点酒,为后疫情时代的重逢庆祝一下。为此,她一头钻入厨房,还不让李雷帮厨。不大一会工夫,餐桌上摆了几盘菜,有红有绿,还有一碗红烧肉,飘摇着香气。王漫云从酒柜里拿出半瓶酒来,将李雷面前的小酒杯酌满。王漫云说,久别重逢,该庆祝一下。李雷说,简直不敢相信,来,敬大厨。王漫云端着饭碗和李雷碰了“杯”。王漫云生理期,不能喝酒。李雷吃了红烧肉,赞不绝口,故作诧异说,我靠,谁的手艺?王漫云说,你明知故问吧,我妈。李雷摇头一笑。封闭期间,王漫云在微信嘚瑟过厨艺,几个菜有模有样,李雷还点了一串赞,评论留言:感谢“封闭”,诞生了一位厨神!王漫云回复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李雷心知肚明,王漫云和她妈在一起。这些菜都是她妈做的。

按王漫云的说法,她妈“封闭”前两天来看她,打算陪女儿住几天,因为王漫云春节不回家。王漫云春节要和李雷一起过。没想到,闹着闹着,疫情突变,人传人了,感染人数不断刷新,医院吃紧,满城恐怖,突然就在半夜封城了。第二天一早,周边县市各种封城信息充斥手机,也就是说,王漫云和她妈哪也去不了了,只能居家隔离。于是接下来的春节和随后的两个月,母女俩极不情愿地被“关”在了一起。先是被各种揣度各种言论弄得惶惶不可终日,随后,母女俩又在生活起居上“碰撞”出火花,作息时间的各异,起居习惯的不同,你咸我淡,我素你荤,林林总总,抵牾不断。她妈嘴碎,抱怨不断,唠叨不停,搞得王漫云十分疲惫,开始怀疑人生。有次,她在电话里显得情绪黯然:“是不是所有母亲都会让孩子烦?不在一起吧,想在一起,在一起了,有各种不适应,不想在一起。”李雷说了句“她是你妈,忍让的是你”,之后,王漫云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王漫云就换了话题。之后通话再没提及她妈。

这时李雷再提此事,说你妈临走还给你做菜,也够让她操心的。王漫云说,谁让她是妈呢?李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控制住,溢出不少。端着摇晃的酒杯,李雷吸了一口说,这酒好,可我不记得我喝过,瓶子没见过。王漫云说,也许是我爸去年喝剩的。李雷说,记得你说过你妈也不会做饭,你爸是火头军。王漫云说,我妈不是不会,是我爸不让她弄,宠我妈。李雷说,是这个理,和孩子在一起,母爱体现出来了,有妈的孩子就是幸福。王漫云说,妈来妈去的,有完没完。李雷又抿一口酒说,两个不巧,一是你妈昨儿走了,没见着。王漫云呸了一声说,你妈才走了。李雷说,是离开了。王漫云说,你妈才离开了。李雷说,怎么就不明白呢,是说你妈昨天回自己家了,没见着。王漫云咯咯笑,那还有二呢?李雷说,第二个不巧,是你妈刚走,又来一个“姨妈”。

王漫云朝他一笑,小说写完了?李雷说,差不多吧,但不知如何结尾。王漫云说,梦里背媳妇,大街火拼,有点意思,说来听听。李雷突然说,要不,你嫁我得了,有了亲身体验估计能写出好东西。王漫云说,也背吗?李雷说,那当然,连背带抱,全套,脚不带沾地,沾地重来。就你这身板?王漫云捂嘴而笑,眼神清亮。李雷说,虽说瘦了点,但力气还是不小,毕竟天天抡锤。要不,抱抱试试?王漫云说,这招不好使,换个。李雷笑而不语,递杯子的时候,猛地捉住王漫云的手说,怎么不在边上陪我。王漫云说,陪也白陪,你能咋样?李雷看着她。王漫云说,看着我干啥。李雷说,深情对望,找回感觉。两个月没见,变化挺大,以礼相待了,有点不习惯。王漫云说,你招呼不打,突然来了,安的什么心。李雷说,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变惊悚了。王漫云说,去你的,那不至于,主要是生理期,不在状态。李雷笑了。其实,之前他上了一趟厕所,被尿憋醒。听见王漫云在厨房接听电话,声音细小,隐约可闻。也没惊动她。上了厕所又回房间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些事没有捋顺,飘飘摇摇,像窗外的树影。半睡半醒间还做了一个怪异的梦。这会儿,李雷说,迷迷糊糊听见你在说话,以为和我说,又不像。王漫云说,这屋里还有第三人吗?李雷说,在厨房和谁通电话?王漫云拍打他一下,你特工啊,时刻监听。是我妈的电话。李雷说,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你在讲话。王漫云说,我妈数落我爸呢,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从卫生间出来,李雷听了一耳朵,并非有意。王漫云说,别啰嗦,肯定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别人怎么想?你好好跟他说,他只听你的话,别没事到处跑,在家老实呆着,陪陪姥爷。

李雷说,现在几点了?王漫云说,四点多了。李雷说,晚上不用做饭吧。王漫云说,也行,饿了就吃剩菜,冰箱里还有“香妙斋”的粽子。李雷说,你有预感我会来?备这么多吃的。王漫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但并不是,主要是前段时间超市配送了不少,家家不是如此吗?李雷盘腿而坐,心里快速地想到了中午那只摇晃的酒杯。明灭的酒沫像起伏的心思一样,最后归于平静,被他一口吞下。

是肉粽吗?他这么说,我爱吃肉粽。

咸蛋不是你的最爱吗?

今天想吃肉粽。他显得有点赌气。说完看着王漫云,王漫云说,谁让你来得不是时候呢,天时不对,今天你就别想了。不容李雷反驳,站起来,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快起来吧,一会儿我们也出去透透气,你看,湖边散步的人不少,关了两个月,都憋坏了。

李雷怔愣。

“来得不是时候”——是王漫云误会了他的话意,还是对他不期而至的做法表达着隐晦的不满?

两人经人介绍认识于大半年前。年龄相仿,李雷大两岁,他在宜昌郊外的一家工厂上班,王漫云在翼城,一家国企的财务主管。两地相隔二百里,通高铁,一小时就能见上面,一杯奶茶的慢啜时间,算不上“多远”的异地,类似住大城市两端的男女约会。李雷拗不过介绍人的热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没抱多大希望地同意了。相互加了微信,三日短五日长,断断续续,聊得也不错,有问必答。王漫云知识点收集得蛮齐整,涉猎广泛,事事皆能接下句,也爱阅读,读过李雷写的几个小说后,也能说点不足,指出几处不易察觉的硬伤啥的,错别字更不用提,这让李雷很中意,感觉又亲近一层。有天,李雷心血来潮破例点了视频请求,王漫云也没拒绝,很快接通。王漫云似乎在卫生间洗脸或者卸妆,手机搁在一边,镜头对着自己,说,还满意吗?弄得李雷挺尴尬,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最后还是王漫云给了台阶让他下。王漫云的相貌中规中矩,皮肤白,长脸圆眼,眉毛自然,并非描绘,有着属于三十五六岁的时尚,一头大波浪,曲曲卷卷,在胸前述说心事的样子,十分打动他。

第一次见面是李雷去的翼城。王漫云说要来车站接他,李雷出站时,并没见到王漫云。车上预想的见面情景泡汤。李雷的电话适时响起,王漫云语气急促,说自己有事耽搁了,在地铁上,还有三站,马上就能到,让李雷在出站口等她一会儿。十分钟左右,李雷在不停地张望中锁定了目标,他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王漫云。人群中的王漫云不高不矮,长发约束脑后,刘海遮挡半边脸,不时抬腕捋顺,一袭白裙,束着细窄腰带,貌似随意,实则匠心独具,沾点亭亭玉立的味道。逆向而来,人缝中沉沉浮浮,消失又出现,像灰色浪涛中傲立不屈的白色莲花。外形和之前介绍人提供的照片很符合。李雷迎着她的目光挥了挥手。

在李雷跟前站定,王漫云露齿一笑说,个儿挺高啊,老远就看见,跟旗杆似的。李雷说,让你失望了。王漫云说,倒是比镜头里要帅。李雷低头,想起前不久那次莽撞的视频请求,脸顿时红了,哪里哪里,一般般,过奖了。王漫云说,来晚了,说声对不起。李雷说,没关系,你太客气了,我反而有点紧张。王漫云说,紧张什么,又不是偷情。说完捂嘴就笑。两人闲扯几句,商定好去处。王漫云说话语速快,走路也急迫,步履匆匆,像赶着脱离出事现场或者摆脱跟踪似的,和周围景致不融洽。步行加地铁,感觉要去的地方远在天边。总算走进了一家西餐厅,面对面坐下,急行结束,点餐开始。王漫云说,我预先点好了,两份,一人一份,请你吃西餐。李雷说,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开荤,感谢。王漫云说,我偶尔来一次,这家属意式西餐,味道还行,服务的清一色外国人。李雷打眼环视,果然来回穿梭的都是高鼻梁蓝眼睛的异族小伙。环境安静,只听轻微的刀盘的碰撞声,再无其他声响。李雷内心的局促油然而生,感觉屁股上有细针扎着。侍者上前,一应摆上所需餐具。李雷看着面前的一杯柠檬水,拿不准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就想到“下马威”这个词。接待规格高了点吧?李雷说,川菜馆就够了,不必太破费。王漫云小声说,不用我花钱,有招待券,不吃白不吃。李雷说,那我好受点。席间,侍者站一旁陪侍,倒酒换盘全不用自己动手,可把李雷难受坏了。一顿西餐吃出一头汗水,王漫云并没在意他的窘迫样,不时插话,缓解他的紧张。好在很快结束进餐程序,侍者礼貌退出,把空间还给客人。李雷说,吃饭跟演戏似的,一板一眼,人都盯着,别扭死我了。王漫云说,让作家体验一回值得,其实随意就好。李雷说,体验深刻,如芒刺背。说话间,王漫云抬手捋了一下右侧的发梢,近耳处冷不丁露出了一道伤痕,半截隐在脑后的发际里,李雷眼快,嘴巴也快,问起缘由。王漫云说,初中时爬围墙被碎玻璃划的,那会儿调皮,留下个记忆,也没打算去整。李雷说,并不显眼,无伤大雅。王漫云说,都藏着掖着呢。

饭后又并肩而行去了步行街,步行街离车站近,以便李雷有宽裕的时间返程。李雷买的当天四点那班的动车,眼下时间尚早,两人前后走进了街边的一家星巴克,王漫云在前,街上流动的浓郁的咖啡香味吸引了王漫云。她把李雷带到了那面临街的落地窗前坐下。

随着袅袅的咖啡香味弥散,两人的话题也铺陈开来,林林总总,想哪说哪,各种看法,各种感触。都是国企环境,话题好归拢,又都经历过一些是是非非,观点趋同。至于爱好,王漫云说自己喜欢清静,节假日会去郊外有山有水的“旮旯”户外,主要是选一家民宿住下,放空发呆。李雷说,你不用加班吗?好像是财务主管吧。王漫云说,别听姚琼瞎说,哪门子主管?给我我还不当呢,落个清闲不好吗。李雷说,有个性,不像刻板的数字女,更像女文青。王漫云说,你这是恭维我吗?说完就笑。气氛舒缓。

砰地一声响,有人在落地窗外敲打玻璃,是一个孩子,细高个,十多岁的模样。估计是没走稳,不小心撞到玻璃上了,但又不像,孩子并没有离开,而是鼻尖贴近玻璃朝里面张望,因为这个姿态,李雷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和高高的颧骨,是个十分瘦削的孩子。李雷以为孩子在找什么人,或许是孩子的母亲在店里购物。他朝孩子友好地眨了一下眼睛,孩子却并没有看他,甚至是没有看任何人,眼神空蒙。李雷挥挥手,算是打招呼或者善意地驱赶,但孩子还是没有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

他什么也没看。王漫云说,不对,他在看,看玻璃。

看玻璃?李雷满脸犹疑。他再次转过目光望向孩子,他突然发现,孩子的表情怪诞而专注,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显得呆萌而迟滞。

我去下洗手间。王漫云突然站起来说,可怜的孩子。

这时,孩子的身边多了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女人,看神色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女人轻轻拉扯着孩子,试图要将孩子带离窗口,毕竟是打扰了窗内的人,显得唐突而有失礼貌,但孩子不为所动,身子因为她母亲拉扯变得有些歪斜,可双腿纹丝不动,很执拗地坚守原地。一张脸因此变得更加乖张,似乎坏脾气正在快速充盈,随时就要爆发出来。女人只好凑近孩子,附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眼神急迫,但脸色温婉,似乎在极力控制着内心的焦躁,甚至还流露出讨好的微笑。因为贴近窗口,女人自然看见了李雷,她朝李雷颔首笑了一下,似乎在替孩子表达歉意,李雷回以一笑,摇了摇头。

女人最终带走了孩子,孩子的脚步有些摇晃,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做母亲的一直再没松开孩子的手。

王漫云回座。

孩子闹性子,做大人的只好妥协。李雷说,满足愿望的不二法宝。

王漫云瞟了一眼窗外,路人熙攘,你来我往,面目模糊,脚步疾走,在窗口演绎出镜像人生的百般况味……

可怜的孩子。王漫云的声调轻柔地重复着。见李雷不明就里满脸疑惑的样子,又说,你知道自闭症吗?又叫孤独症,这孩子一看就知道不太正常。得了自闭症的孩子都有一个相同的属性,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有着不同常人的思维,且终生不能理解人类的交流方式,所以,他们是一群来错了星球的天使。

那孩子有病……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王漫云端起咖啡啜饮一口,抿了一下嘴唇,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太熟悉了,我同事家就有这么一个宝贝……

能治愈吗?

王漫云轻轻地摇了摇头。

……

全文请阅读《长城》202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