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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2022年第1期|普蓝依:黄昏去向林间的人(组诗)
来源:《滇池》2022年第1期 | 普蓝依  2022年01月27日08:09

普蓝依,笔名诺苏阿朵,彝族,云南省牟定县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 《解放军文艺》《诗刊》《边疆文学》《星火》《飞天》《陕西文学》《云南日报》《滇池》等。

 

永恒的事

我要做你的好邻居

在你去世后

我的墓碑,挨着你的墓碑

我们不再记录日子和时刻

不去搬山,追云朵……

由亲友的泪水来消除留于人世的敌意

我们并排躺着,朝一个方向沉默

来回敬最寂的静

 

我不担心我们中间有一条小路

阻隔了你伸过来的手

山风抒情的力量会一再牵动我们的衣襟

也会使松果掉下来,砸在我们身上

感受到爱的重量

 

如果有了想聊天的野心

我们慷慨地把自己献给昆虫

以此而获得声音

干净、清冽

每个声调都充满相等的深情

 

如果想远行

我们就继续信赖阳光,雨露

相信广在的法则,感谢土地深层的意思传至草木

所以草木替我们走动,无始无终

枯荣随意

 

与高处

惟有飞翔的鹰

让我们以仰头的方式接近微观

 

翅膀虽打得迟缓,终能

将颠簸在胸中的词,煽向喉结

 

而被带向天空的人,越像

新生的婴儿一样活着

 

想到明日,我们满怀冒险之心朝向低矮之物

移开鹰,天空也给出了最干净的样子

 

中年书

步入中年后,想去的地方越来越少

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有时坐家门口

花一整天时间,看蚂蚁来回忙碌

每当它们寻到一粒米饭,或是暮色中空手而归

我都想挨个摸摸它们的脸

面对渺小,我应该像面对自己

坚持充满柔情

 

想说的话和能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一部分给了工作群对话框

一部分,给菜市场

剩下的,也是我所能摸到有形状的渺小部分

归于母亲、孩子

我懂得,被生活追袭到无处躲藏的人

发声过多,日子越发容易迅速腐烂

 

当然,疲惫时

我会去得稍远一些,离城几公里的山

随便哪一座,荒芜和苍翠都没关系

只要高于我的肉身

我就能轻易收回弯弯曲曲的目光

让它垂直向下。我习惯看看自己的深渊

那里藏着的孤独越来越多

以命相搏的信仰,日渐减少

感觉是那么好

 

弯曲

想到这个词。我心里就知道

回形针、镰刀、树木、河流、眼神……

更多东西,必是孤立无援

才蜷缩了自己

 

许多年来

不顺应规律,不接受神谕

不领悟大人物深用其意

总想凭借年轻气盛

把它们拉直,与时间平行

得到应有的幸福,和最终的善

 

这种念头,至此没有消失

 

直到现在,看向远处金黄的田野

我又想把一群兽类般躬身

挥镰驯服稻谷的人,从烈日下扶起来

让他们直立着身子

在大地上签署自己的名字

 

一人行

黄昏去向林间的人

从不会空手而归,

要么抱回一小捆柴火

要么抱回来一屋子黑暗

二者,都能把世界放大

让人很轻易地看见

生命中的美丽和悲伤

 

山居

当我们老了,无力拿起任何乐器

取悦生活。就把心竖起来

凭借对弹丸之地的热爱

和死神的仇视

重新弹一遍,我们的一生

 

有几只途经门口的狗儿,猫儿

脚步缓慢,若有所思

像智者倾听流水

 

虚拟

高原,干涸、荒芜

大地像是沉默的女人

借用极度干燥的身体

一半明亮,另一半在昏暗

搂抱我时,小心翼翼

躲开每一丛苦命的草

 

她的负重,致远,缄默

以至于,我

常幻想

朝天空中

放一把盐

这无边无际的蓝啊

会不会涌出大海的味道

若再多放一把盐

会不会溅起震动山脉的波涛

 

星星

虽然我有很深的想念,但自记事以来

有星星的夜晚

我只带着一把笤帚出门

我只带一个亲人回来

我从不贪心,你知道的

太阳之外的光芒并不能使我感到温暖

反而会扩大我内心的忧伤

 

先于

如果在同一枝丫上有一朵花

先于其他花朵凋零

那我一定会选择去爱她

毕竟她先于其他花朵

获得了春天的灵魂

 

秘密

与蚌有所相同

在人世,除了浮生的爱

我体内还藏着沙子,白色的

三两七钱

这是我所有的财富,从来都不多不少

不增不减,偶尔我从胸中取出

堵住一些坏消息

更多的时候,我用它来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