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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2022年第1期 | 清平:沉默的愿望高于我的灵魂(组诗)
来源:《山花》2022年第1期  | 清平  2022年01月26日08:22

清 平,本名王清平,1962年3月生于苏州。198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19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1990年参与创办同仁诗刊《发现》。1996年获刘丽安诗歌奖。2007年出版第一本诗集《一类人》,2013年出版第二本诗集《我写我不写》。2018年出版诗论随笔集《远望此地》。2011年中文主编由美国铜峡谷出版社出版的汉英双语中国当代诗歌选集《推开窗(Push Open the Window)》。

 

月 亮

像停留在昨日的一个人

重新移动世界之前。

金黄的光照出浅灰的光,

美妙喘息掩映手掌外

那可能是臆想或恶梦的空地。

是这样熟悉的不应当到来

从已经静谧的昨日,

比美妙更棒的安宁时刻。

为了一个目的她要像细菌那样

重新移动在滚烫的血液,

在凝固中再一次凝固,看到忍受

变成欢呼的感人一幕。

空虚的肉刺没有跟随她的昨日之躯

回到又将回不去的星空,

灰光折断的胫骨上寻不着她痉挛后

休克的羽毛降落在哪一座钟楼。

 

八月简报

七月过去后,八月又将过去。

盛夏长夜像一个顿号隔开一篇祈祷文

两个次要的短句。

该收尾的收不了尾,

仿佛等着奇迹的另一个奇迹

不得不在凉爽的晚风里忍受失恋。

比转折更好的修辞是跳跃,

滥觞的比喻黏在纸角甩不脱,

尾声仍旧在开篇。

八月过去后嗓音不减,

接过祈祷文的九月的巫师

把重音移到小说家引用多次的引文:

“沉默的愿望高于我的灵魂,

当它不可见,它震耳欲聋。”

 

十月简报

在西风中问路的人轮廓渐薄,

北风皱起了眉头。

他们就这么健谈地谈到了

落叶纷纷却甚少枯黄的一个下午。

转过脸他们看见了我——

不厌其烦嘀咕着的一位人类呀

又没来又没来又没来的究竟是什么?

 

挖一个大洞在星球上很容易,

旅行在其中也不难。

十月很快要离开这里,有洞或

没洞的星球都留不住它的令人遗憾。

在落叶纷纷却甚少枯黄的二道沟一带,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自由自在地不去想

十月该带来什么却没有带来更怡人的秋色。

 

十一月中旬

看不见身影有许多张面孔,未必尽在霾雾中。

来不及一一历数的可能在书架,在墓园,也可能在翻滚。

时间总要让你认为它不是,或者不一定是过几天停下流逝。

天使和鬼魂从未相遇,你读过的大部分书却比他们陌生。

 

狡猾、沮丧混杂在十一月丹田周围,讲道理还是讲故事

太平洋未尝乐意交待给肚脐。太多人说没必要多嘴。

雪快要下了,天还没有冷下来,小姑娘仍迷恋捡金黄的落叶。

北京连一根头发也没少,也没有多。其他地方更加不像看上去那样。

 

信用卡尾翼亟待修理,以便下一段旅程飞出火星。

忍一下或松一下,二百多小时就划归了诅咒学、修辞学

永不再与数学打官司或交朋友。优胜于回望和前瞻的

倘若是冥想,人生于猪圈何尝不是人生于宇宙被收缴了签证。

 

一月:开端

铁沙倾泻掉程序百分比,

还需要流放半吨以上肉眼的煤炭。

寒冷还不够。是那样

一万年玄冰等于零的锋芒。

哪里有战场等你们去厮杀出战利品?

连硝烟都不是被风吹散的

无所谓真相中委屈的乌托邦等着

哪怕一个盗贼来发掘。

远得多的时光曾经更远,

但从未经过少年伊甸园

烦人的螺旋梯。

走着瞧吧这个结束于一日之始的开端

在人的漫长生涯里发动了瞬息,

是死而不是任何死。

 

一月:拼图或侧影

他们的皮肤在你们兜里,

糜烂或新鲜的一部分

美景组织者燃起焰火

将棉裤烧出夹克的黑洞。

 

拼图被扔到角落,

有人速记下缺损的右前区。

隔三条马路,消防井被

两个剧组拍出七部电影。

 

还要缓一缓素描教室

在旧楼与新楼间的调节;

用一些彩笔不见得不好;

噢,坏学生请留步于展览厅。

 

令人遗憾的测验总是

留下科幻小插曲:

春日丽景在厨房有点像

华盛顿疲倦地放下了手机。

 

望一望窗外升起的空气,

从万物里挑一件小玩意吧。

都曾了不起地沮丧过,

有一些还赢得了但愿别人去赢得。

 

火花不是你的了但侧影

早晚思念你逆光的一瞬。

睁开眼难说是关键;

唯有磨出毛边的寒颤迎来新运气。

 

三月:又与另一个又

密密麻麻的褪色画图板

只留下不到一半。

这已经有点不寻常。

它们仍旧完整地列队、

完整地吸引新色彩,

没有增多的话,也并不减少。

 

“奇迹”是可以说的,但不像

我就在它们边上或者

被它们挤得格外远。

我瞧得越来越清楚它们的队列

像散了架的书架塌在地上,

像冰棍一样融化。

 

它们,缓慢而不停歇地消失

仿佛死人的呼吸回到空气。

留下不到一半的画图板只是

列出褪色并非胆怯的魔法。

当它们又一次目送吹出惊讶

半途的春风:密密麻麻远去到明日此地。

 

六月:向阳花

窗外不多一点空间,

只够放六七盆花。

暮春到初夏,刮了太多西北风,

往年不用这样担心这些

半空中的铁线莲、绣球被大风卷走。

它们喜爱西晒的阳光,花与叶

都比阳台、客厅的盆栽长得旺盛,

但它们主宰不了是否随风

而逝、砸中别人命运的命运。

是命运么?

往年好像没这么明显地让我疑虑

一座城市的天气是否自然为命运鼓劲

或泄气到更加狭窄的一隅。

六七盆花中,有一盆多年未开的小铁

一直以为是鲁谷、铃铛花,

今年忽然狂野盛开于龙沙的枯枝上,

几十枚花苞只开了一小半,就已惊喜到

仿佛迎来一个新的宇宙。

我爱人查图片、搜记忆、兴奋地

指给我看:对吧?这是向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