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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说学会2021年度好小说述评
来源:文艺报 |   2022年01月24日09:20
关键词:小说

记录时代 拒绝“悬浮”

——评2021年度好小说·长篇小说上榜作品

宋 嵩

“悬浮剧”是近两年来颇受关注的热词,指的是某些虽打着“现实题材”旗号、情节却明显脱离现实的影视剧,剧中的事件、情感都难以在现实生活中寻到根基。类似的创作倾向,在当下的长篇小说领域也屡见不鲜,“悬浮小说”层出不穷。它们秉持的其实是一种“伪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别林斯基曾经指出,“对于长篇小说来说,生活是在人的身上表现出来的,举凡人的心灵与灵魂的秘密,人的命运,以及这命运和民族生活的一切关系,对于长篇小说都是丰富的题材。”这里的“人”,应该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作家为了表达某种理念而凭空建构出来的。有人认为,作家有类似“女娲”的“权力”,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抟土造人”;但须知,即使是女娲造人也离不开“土”,这里的“土”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生活。记录时代,拒绝“悬浮”,不是简单的口号,而是一种鲜明的创作立场。我们欣喜地发现,登上“中国小说学会2021年度好小说”榜单的五部长篇小说,都充分体现了这一立场,同时又不同程度地赋予其新的含义。

在这五部作品中,罗伟章的《谁在敲门》因为对当下农村生活格外细致绵密的反映而尤为引人注目。小说煌煌六十余万言,写的无非是一个农村老人在一小段时间里的生日、住院、葬礼,以及葬礼后家人的人生走向。数十位面目、背景、禀性、经历各异的人物在其间轮番登场,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中国西南乡村人际关系网。这张网打捞起的,是千百年来中国宗法社会积淀下来的“贵贱有等、上下有别、尊卑有序”的人伦秩序,是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一代代传承至今的人情世故和生活智慧,还有一百多年来在现代化风潮的击打影响下的传统礼俗以及乡村最新一代既不想回归也无法回归、彻底成为故土“叛徒”的现实。“真正惊心的,都很普通和日常”,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评价,却道出了乡村生活的本质,抑或是其不明的前景。小说中的人物对话乃至叙述都尽量使用原汁原味的大巴山区土话,但这种古老的、饱含音乐性的方言好似对正在瓦解的乡土社会念出的段段谶语,又像为渐行渐远的传统生活奏响的一曲“挽歌”。《谁在敲门》可与湖北作家舒飞廉去年发表的中篇小说《团圆酒》对读。罗伟章写了一场乡村葬礼,舒飞廉写了一场乡村婚宴,它们同是2021年中国小说创作最令人惊喜的发现。

已有不少评论者将东西的《回响》冠以“心理现实主义”之名而加以评述。尽管我们习惯于将这个名词与亨利·詹姆斯联系在一起,但笔者更服膺契诃夫那句名言,“全部含义和全部的戏剧都在人的内部,而不在外部的表现上。”就像《万尼亚舅舅》中的“戏剧性”并不是由“放枪”这样的外部动作而是由人的内心矛盾造成的,《回响》虽然身披悬疑侦破小说的外衣,其实质却仍然是一出现代都市人的“内心戏”,案件的侦破过程实际上就是无数个回合的心理交锋。小说聚焦于现实生活的高速、高压给人们造成的精神焦虑以及随之而来的人性扭曲,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则是敏感多疑、自信偏执以致生发出自欺型幻想甚至“妄想”的种种“我们时代的精神症人格”。作为独生女,主人公冉咚咚从小在家中备受宠溺,却怀疑父亲“跟隔壁的阿姨有一腿”,这或许就是她在日后的工作与家庭生活中既偏执(即使她曾凭借自身的能力或所谓“直觉”破获了诸多大案要案)又多疑(渴望被爱却又处处怀疑丈夫慕达夫出轨)的心理根源。“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别以为你破了几个案件就能勘破人性,就能归类概括总结人类的所有感情”“感情远比案件复杂,就像心灵远比天空宽广”“你能勘破你自己吗?”小说结尾,作者借慕达夫之口甩出“三连击”,似当头棒喝惊醒梦中人,而他提出的“疚爱”概念,或许将为中国当代小说创作的心理探索提供一条新的路径。

上榜的五部作品中,阿莹的《长安》堪称最为方正宏大的“中国故事”,是对历史长河的一次回溯,是一部共和国军工战线的“创业史”,是一首讴歌英雄、同时不忘无数平凡劳动者的史诗。与《长安》黄钟大吕的时代交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渐式微的传统戏曲不约而同地成为陈彦《喜剧》和鲁敏《金色河流》的重要结构元素,令人惊讶,但又有其充沛的合理性。它伴随着我们从历史的远方一路走来,曾经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为重要的文化娱乐形式,其当下命运即是“传统”的命运写照,其前途即是“传统”的未来走向。知所从来,方明所去,对待它的态度,说到底正是我们对待自身的态度。《喜剧》中秦腔丑角贺加贝的喜剧事业经历了几起几伏,但只要处理好“守正”(“常”)与“创新”(“变”)之间的关系,“老天”就能“老朝你碗里撒米、赏饭”,反之则会让“最红火的人”变得“比谁活得更背时”;与此同时,还要坚守“看着是唱戏,其实是在唱道”的艺术追求以及“不惟财、不犯贱、不跪舔”的“三不为”原则,同消费时代寻求官能刺激和碎片化体验的风气抗争。无论是求变还是抗争,都是悲壮的,舞台上的喜剧人物也因此成为现实生活中的悲剧人物。《金色河流》中的“昆曲”虽然只是一条次要线索,但它却是主人公穆有衡、王桑父子之间相互拮抗的重要方式,对待以“昆曲”为代表的艺术的看法、对金钱与艺术之间辩证关系所持的不同立场等,折射出两代人对于“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以及积累起来的财富将何去何从的迥异态度。所谓“金色河流”,便是一条财富之流,它从幽暗中来,滚滚向前,泥沙俱下,裹挟着友情、爱情、亲情以及贪欲和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金光闪闪中映出的正是时代的倒影。

在展示当下生活的精神境况、为时代造册立像的同时,理清我们的来路,明确我们的去向,这是崭新的时代对长篇小说创作提出的崭新要求。秉承现实主义原则,记录时代,拒绝“悬浮”,中国长篇小说的未来必将一片阔大、澄明。

现实的回响与精神的赋形

——评2021年度好小说·中篇小说上榜作品

崔庆蕾

岁末年终,各类年度性文学榜单是活跃在文学现场的一道风景,不同的榜单的差异性引发了不少文学话题。在文学出版体量如此巨大的当下,这些不同榜单恰恰形成了一种推动文学经典化的有效机制。一方面专业评委通过大量阅读、讨论,遴选出一批具有一定共识性的优质文本,使其得到关注;另一方面,榜单间的差异意味着这种年度性的遴选向着多元风格和不同类型的作品敞开,意味着有更多作品可以通过这种遴选机制进入大众阅读视野。中国小说学会是这一机制较早的发起者、推动者和践行者,迄今已连续推出了20余份榜单,成为观照年度小说创作的重要“观测台”。

阅读2021年度好小说中篇榜单10部作品,可以明显看出带有整体症候的写作倾向,即鲜明的时代感和现场感。作家们紧跟时代步伐,热切拥抱生活,对于广阔现实的探索和表达成为一种自觉意识。艾伟《过往》、房伟《老陶然》、孙频《诸神的北方》、陈仓《桃花铺》等不约而同地塑造了精彩的老年人物,写出他们在晚年境况中的复杂处境和微妙心态,呼应着老龄化问题日渐突出的社会现实。胡学文《跳鲤》、王威廉《你的目光》呈现当下普通人的婚姻状态和爱情观念,《跳鲤》中的中年夫妻在现实中的挣扎与沦陷映现出底层群体的深在困境,这困境既存在于现实层面,也缠绕于精神深处。《你的目光》在结构上别出心裁,一副眼镜,既是物理的也是精神的,既是固态的也是动态的,巧妙架构起通往家族史、精神史、爱情观等不同维度和方向的魔方式桥梁,显现出作者超凡的想象力和结构作品的叙事能力。杜斌《马儿啊,你慢些走》同样是一部现实感极强的作品,叙述了政商两界的利益博弈,揭示出当代社会结构中政治和商业间的复杂关系,同时又具有正向的引导力量。潘灵《太平有象》讲述一个村庄与自然动物关系的历史,探讨了一个边地村庄如何走向现代的宏大现实命题。

作家们在现实的密林中穿行,试图抵达时代精神的本质。但在路径选择和表现方式上是多元而丰富的。尤其是在人物设置上,有一多半作品都着力于女性人物的塑造。比如,艾伟《过往》中的母亲戚老师、房伟《老陶然》中的闫阿姨、孙频《诸神的北方》中的太凡和姥姥、胡学文《跳鲤》中的花、葛亮《瓦猫》中的荣瑞红、王威廉《你的目光》中的阿姿。这些女性有的被镌刻在历史深处(如荣瑞红),有的栖身于纷繁的当下(如闫阿姨、花、阿姿),但她们都活出了一种凛然而高贵的主体性,即便是《瓦猫》中未经启蒙的荣瑞红,也在男性主导的战争年代竖起一座女性的丰碑。葛亮不仅复活了一段历史,同时也打捞出一个被历史硝烟所遮蔽和掩埋的光彩照人的普通女性。《老陶然》中的闫阿姨,在晚年经历了爱人出轨、婚姻断裂、疾病缠身之后,反而摆脱了生活层面的困境,同时也打开了一直以来的性格枷锁,裂变出一个全新的自我。艾伟《过往》继毕飞宇《青衣》之后,叙写梨园人物,深度勘探艺术人生背后的精神岩层。但比之筱燕秋的不同之处在于,《过往》的主角身份更加多元,精神纹理更为丰富,内在矛盾更为复杂。戚老师既是一个艺人,也是一个母亲,作品写出了女性在多重身份之间的游走与挣扎和女性精神的复杂性。孙频在《诸神的北方》中将两个中老年女性塑造得极为生动、丰富,无论是中年母亲,还是晚年姥姥,两位被视为“神”的人物,都从不同侧面展现了女性在生活中建构自身主体性的难度。

10部作品中,陈仓的《桃花铺》以男性为主角讲述了一位父亲的晚年生活。小说中的父亲深处孤独之中,但孤独中又具有自身的精神脉动和情感波纹。作者用朴素的笔触将一个身处生活底层和社会边缘的父亲形象生动勾勒出来。故事是小说的重要内核和元素,如何讲述故事同样是当代作家们在2021年的重要努力向度。这10部作品不同程度地体现出作者在叙事上的探索和努力,其中李浩《雪山路上的“故事咖啡馆”》在叙事探索上的突破性最为突出。这篇作品的着力点不是讲述精彩故事、传递思想观念,而是把故事如何生长为小说作为主题,颇具试验性地展示了一个故事演变为小说的多种可能。它既是一篇小说,也是一篇关于小说的方法论、文学课。

综观中篇榜单的10部作品,虽在主题选择、人物塑造、表现方式等方面各具形态,但都在努力以文学的方式切入时代和人性的肌理,为不同的人群画像,为不同的精神赋形,为时代和历史提供文学的回声。

呈现生活的多种面向

——评2021年度好小说·短篇小说上榜作品

安殿荣

“2021年度好小说”短篇小说上榜作品,讲述了森罗万象的时代故事,塑造了极具标识度的人物形象,他们之中有逐梦的奋斗者,有牺牲和奉献的英雄,也有醒悟者和忏悔者。他们有的从历史走来,有的生长于当下,他们持续叩问人性的深邃,描绘世情的变幻,探寻世界的广博。10篇作品风格各异,摇曳生姿,可见人心人性人情,也可见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铁凝的《信使》以短篇的体量言说了时代奔涌向前的复杂况味,塑造了李花开这个执拗、善良、坚定、勇敢的女性形象。“信使”在小说中所指丰富。起子作为信使私拆信件,为得到工作以陆婧的隐私相要挟,使陆婧与李花开这对闺蜜由此心生嫌隙,至此各自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30年后陆婧才得知,自己无意中成为了李花开的信使,让她最终决绝地离开起子,去奔真心想要的日子。信使在这里具有启迪和启蒙的含义。李花开最后用自己的选择诠释了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值得的。在两人重逢的那个春天里,丁香花的苦甜气息扑面而来,无疑是对李花开美好品格及奋斗精神的一种隐喻。在晓苏的《老婆上树》中,演讲协会的高会长高价收购奶柿子,促使老婆廖香不顾劝阻坚持上树,继而获得了不同于树下的视角。廖香成为最先瞭望到外面世界的人,也最先鼓起勇气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当然,这个过程中有成功也有失败。此时的柿子树已变成了理想之树,上树,亦指代打破世俗观念、敢于逐梦的勇气,当然,也要承担随时摔下树来的风险。小说对廖香行为方式上的转变也做了细致交代,梦想的破碎使她失去了在现实生活中的热情,难免让人不安,小说以廖香仍执著于“上树”收结,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蔡东的《日光照亮北斗》展现的则是新深圳人的奋斗状态。小说从赵佳和徐璐的租房历程,抽丝剥茧出表面光鲜的“深漂”背后的艰辛。他们擅于捕捉哪怕只是一小块跳动的光斑,甚至可以制造阳光。在虚幻的美好背后,他们在用异于常人的努力支撑着自己,在迅疾的时代和广阔的天地中行走,生存。

在徐则臣的《船越走越慢》中,老鳖为了攒钱给瘸腿的儿子娶媳妇,偷偷帮赌船送客,却全然不知自己作为编外辅警的儿子早已被这帮赌徒害死,自己于无形中成为杀害儿子的帮凶。作品先是以侦破小说的笔法推动情节发展,使人仿若置身于那片让人头皮发麻的小鬼汊,感受着运河边的生活,以及水上出警的日常。小说快要结束时,船越走越慢的真相才浮出水面,原来人心的复杂远胜于河道的凶险。在这背后,不是简单的向善与作恶,而是掺杂了许多复杂的心理因素。老鳖迟来的悔悟是具有警示意义的,法律是由大家共同维护的,触碰了法律的红线,每个人都将是受害者。三三是短篇小说上榜作家中最年轻的一位,《晚春》充分展示了她的创作才华。小说从父亲的一封求助信开始,穿插回忆了半个世纪以来父亲的生命轨迹。父亲无法真正融入他乡,然而再回故乡时,故乡亦成为他乡。这使父亲在与亲人的疏离关系中,无处安放自己的灵魂,最终在高度紧张与无所依靠中走向崩溃。

南翔的《伯爵猫》是一篇有关人们精神生活的小说。一个即将歇业的小书店正在举办最后一场分享会,由书友们分享自己与书店的故事。小说自然地将这些故事串联在一起。其中有书籍对灵魂的慰藉,也有他者对自己的触动,还引申出对其他人生话题的思考。潘向黎的《荷花姜》塑造了一个如荷花姜般俏丽但并不柔弱的女子。小说以餐厅老板兼主厨丁吾雍的视角密切地关注着一对恋人,女人因男人不能给付婚姻而痛苦地分手,是她在心中先“把他杀了”。女人的痛苦触动了丁吾雍,他向同居了10年的女友提出,“简单一点儿结个婚,怎么样?”这两段呼应的故事激发了关于爱情与婚姻的思考。弋舟的《化学》讲述了一位离异独居的中年女人凌晨跑步时,在一对女孩的催化下,决定要改变自己生活的故事。小说直指人的精神困境,细腻地捕捉了人物情感发生变化的那一刹那,并将这样的变化比作化学中旧键的断裂与新键的生成。

阅读朱山坡的《萨赫勒荒原》,感动于来自不同国家、种族、文化背景的人,出于对生命的珍爱与敬畏建立起如此深厚的友谊。超负荷的工作使郭医生献出了生命;而为更多人得到公平的救治,司机萨哈也放弃了及时医治儿子的机会。老郭的形象是被萨哈脸上的悲伤塑造的,也是被老祖母为了替郭医生驱魔而独自穿越大荒原的勇气与执著塑造的。无私换来大爱。这种无私也是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种文学表达。刘建东的《无法完成的画像》是对英雄的另一种书写。1944年的春末,小卿家里来了一位画师,为走失了三年的母亲画遗像。画到纸上的人就意味着永远地离开了,因此无法完成的画像,盛放的是内心无法割舍的情感。于小卿,她是母亲;于画师,她是战友。小说没有正面书写英雄的事迹,但通过画师的笔触,呈现了被描摹者无比坚定的革命形象,画师不仅是为小卿的母亲画像,更是在给千千万万为革命牺牲的英雄画像。

“每一个时代的文学,都有新的写法”

——评2021年度好小说·网络小说上榜作品

肖惊鸿

2021年度网络小说数量、质量稳步提升,题材、类型均有突破,风格技巧出新,艺术水准在线,优秀作品可圈可点。其中,现实题材、科幻题材优秀作品占比增长,创新探索成为共识。网络文学创作者在接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丰厚底蕴中,一方面保持网络文学叙事模式的基本特征,一方面为新时代网络文学创新发展做出可喜探索。作家柳青曾说,“每一个时代的文学,都有新的写法”。这句话深刻表达了前辈作家对文学发展的热切展望,而网络文学的发展有力验证了这一观点。

作为当代文学的新生力量,网络文学搭乘时代快车,得到了飞速发展。如今,和着新时代的节拍,网络文学新的变化正在生成。各种艺术门类的互融互通,各种艺术表现形式的交叉融合,以及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在新时代的飞速发展和应用,对网络文学的创作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中国小说学会好小说·网络小说上榜作品是在年度海量完结作品中由专家推荐,再择优评选产生的。10部上榜作品集中展示了网络文学年度创作佳绩,代表网络小说年度创新风貌,也试图揭示一些网络文学向未来的萌芽。

一、现实题材手法创新,引领潮流。

骁骑校的《长乐里:盛世如我愿》故事前半部分以民国为背景,描写两位年轻主角被时代挟裹、被爱情感召,从被动生存走向主动革命的觉醒过程;后半部分主人公从民国穿越到现代,亲眼见证革命同仁为之奉献的未来。故事悬疑浪漫、引人入胜。穿越手法的运用,通过今昔对照使人物与环境更为真实,拉近了百年前后人物的情感距离。何常在的《三万里河东入海》通过三个年轻人的创业和生活经历,既描绘了新时代的上海云蒸霞蔚的发展现状和广阔的发展前景,又折射出青年人的精神和感情,也书写了当代青年一代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小说充满写实力量,饱含对中国未来发展的热切期待。志鸟村的《大医凌然》以医疗科技进步为主题,文风诙谐、趣味丛生,故事主线巧妙弥合了“系统”手法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每一次手术成功,便向“点亮手术技能科技树”迈进一步,这种叙事模式既符合“系统流”的特征,也为网络小说“开挂”找到了“合理性”。疯丢子的《再少年》构思精巧、情节奇妙,单身姑娘穿越成为子孙满堂的75岁老妪,由此发生许多啼笑皆非却又发人深省的故事。时间的闪回和跳跃有效拓展了叙事空间,加深了读者对人生的体悟。蒋牧童的《不许暗恋我》行文流畅、情感细腻,讲述建筑系女生在毕业之际,机缘巧合之下与年少时喜欢的“男神”重逢。两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携手保护中国乡村建筑文化,不断突破自我,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现实题材上榜作品有效结合运用了网络文学的创作手法,将现实题材融入网络文学叙事模式,引领了新一代网文创作潮流。

二、幻想题材推陈出新,精彩纷呈。

风御九秋《归一》的主角本是普通大学生,意外获悉自己是远古时期部落首领,被人送到现代社会避难,于是带上现代科技与智慧,又设法回到远古,为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奋斗。古代、现代并行的时空,体系庞大,笔力老到,反穿越的设定颇有新意,开放式的结局引人遐思,悬疑探险与古典仙侠的双重风格别出心裁。伪戒的《第九特区》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后,时代文明陷入重大危机,人类家园面临重建挑战。小说内容丰富、情节紧凑,主角塑造惟妙惟肖。在末世危机的热血传奇中,作者对底层人民的艰难生活展开细致独到的描摹,给读者带来畅爽体验的同时,饱含悲天悯人的现实主义情怀。言归正传的《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讲述了一名小小练气士在洪荒世界中稳步修炼,稳中求进,最后渡劫成仙的故事。语言诙谐有趣,人物性格鲜明,与传统“升级流”不同,“稳健”作为作品最大亮点与特色。通过一位普通少年的成长史,寓庄于谐,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展现一种勇于向前、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幻想题材创作精彩纷呈,将现实与未来、过去与现在紧密结合,网文技法与人文观照相融合,展现出题材、类型发展的新趋势。

三、历史题材焕然一新,精益求精。

蒋胜男的《天圣令》讲述宋代前期波谲云诡的政权更迭和后宫争斗。女主角刘娥从一个逃难的孤女,几番生死遍历劫数,最终成为太后垂帘听政,登上权力巅峰。以刻画历史女性见长的蒋胜男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发挥想象,故事情节曲折离奇,史料挖掘丰富翔实,塑造出富有传奇色彩又真实可感的古代女性形象,抵达了网络文学历史书写的新高度。意千重的《澹春山》以古风古韵的叙事手法聚焦于世家大族,描绘了一幅古代衣食住行的风物画卷。作品脉络清晰、人物形象鲜明,“重生”技法形成逻辑合理的古今思想碰撞,构成故事的内在推动力,在保留传统文化风貌的基础上,表达了超越时代的健康的家庭婚恋观。

这两部作品笔触细腻周致,文风正大不阿,求真向善、追求审美,分别代表了女频历史题材和古言题材的最新成就。

综上所述,2021年度网络小说叙事模式更为鲜明,风格特征更为突出,创作者自觉承担时代责任,努力为网络小说创新发展寻求合理路径,在独特鲜明的叙事中体现出正能量价值取向和精品化艺术追求,显现出网络文学面向未来的多种可能。

文本创造的跨体与破体

——评2021年度好小说·小小说上榜作品

刘海涛

2021年中国的小小说·微小说以超千家报刊的发表园地、数10万篇的原创和转载量,继续影响着当代小说读写的转型。小说文本的创新深度与广度向着更具体和更新颖的方向推进,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水平比2020年有明显提高。文学性增强的主要表征有,文本形态把“跨体”的元素和“破体”的观念符合审美规律地变成作品的有机部分。从文体创作的故事内容看,独特新颖的小小说题材有扩展,写人性最深层、最本真、最有情感内容的童年记忆的故事涌现了;小小说人物画廊里立起的底层劳动者、乡村转型的新农民、和平年代的女英雄以及过去作品中少见的佛家人物,都能用精彩的质量较高的写人细节加以刻画。从作品创意的角度看,这些优秀作品在人性内涵的挖掘、人生历史的叙述中,蕴涵或隐喻着一种深刻的新时代的现实立意。

石钟山的《贩梦者》是“跨体小小说”。当代故事与民间故事相互融合,实写的情节设置在一个虚写的体现人生哲理的“寓言背景”上,创建了一个丰厚深刻的文学立意。林同学为了一日三餐而绞尽脑汁构思和讲述梦,无意中成为了一个网络作家而能天天抒写“自己的梦”了。这隐喻了一个文学工作者的创作工作与追求梦想是有着相同的审美本质的。作品运用了文艺学、心理学和民俗学等多个领域的材料进行“跨界融合”,形成了丰富多层、启迪深刻的新小说文本。徐东的《不开心先生》是“破体小小说”。作品全篇仅有的一个叙事者“我”,被分裂成一个“理性的、现实的我”与“感性的、理想化的我”。两个“我”之间超现实的对话深刻地揭示出人生中理想与现实、理性与感性的深刻矛盾,概括着人类的内心深处对灵魂的拷问和现实生活中的永恒冲突。陈毓的《唱支山歌给你听》则是用“非虚构写作”的散文笔法反映中国乡村从物质到精神发生巨大转型的“纪实小小说”。小小说对乡村新人许艾香的个性、情感及命运的改变做了生动描叙,用散文化的文本正面记录了中国脱贫攻坚取得重大突破的历史画卷。

于德北的《风景》和莫小谈的《蝉鸣》把童年记忆写成了新形态作品。前者用今天的审美情怀重叙了父辈们生存状态中的复杂微妙和诗情画意,用特有的叙事方法再现了生活的美感与神秘,为小小说文体提供了一种向纵深发展的新可能。后者是作家将童年记忆作了充分的哲理化探索的文学叙事,清丽纯情的文学语言写出了几十年前一个儿童眼中看到的世俗生活与佛学境界的矛盾冲突,完成了对佛家人物艺术概括和形象塑造。津子围的《鹊起》用正宗的小小说叙事方法抒写了一个独特反常的、反映老年人生存状态的人生故事。两个普通劳动者最深层的人性和最真实的生命状态就是在大脑已失忆的情境下顽强地表现出来的。这篇作品反常的“误会式描叙”充满了人情的温暖和人生的亮点,使作品在写出有积极内涵的本真人性上达到了一个新的文体高度。

房永明的《雪衣画眉》用“短篇小说的叙述+微型小说的创意”来讲述主人公蒋云水的生存状态。作品字数已过5000,对小小说1500字的定义来说是“破体”了。作品始终围绕着蒋云水与雪衣画眉的心灵感应,展现了他与大自然万事万物和谐共处的生命体验。这种生存方式与我们今天倡导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观是吻合的。申平的《灵蛇》是现代寓言小小说。这篇作品与作家之前的系列动物小小说相比,在文体观念和创意方法上有新的进步。作品的寓意概括着当代人们敬畏自然,要与大自然和谐共存发展的美好愿望;而某种超现实的社会文化心理对某种生态的无为而治的形成,也隐含着人类对大自然和生命生态的认识要超越过去的“因果必然率”。申平的这种构思,使动物小小说的文学立意得到了拓宽和深掘。

王培静的《最美女兵》在单一故事场面里采用“横切+直缀”的取材和结构方式,将人物报恩军队和献身祖国的精神做了突出的勾勒。通过“横切”的动作细节和特征情节,通过“直缀”的叙事材料连接人物几十年的成长历史,将主人公看得见的人物行为内容、行为方式和看不见的行为动机、行为代价全部丰满地做了小小说式的文学叙事。顾盛红《京砖》的故事结构则是“直缀在前,横切在后”。两个老窑工当各自都遇到生活大难和坎坷时,便把一块普通的民国时代的窑砖当作文物京砖来甩卖救急。两位老人用善意的谎言互相帮助、相濡以沫,体现了中国普通劳动者的兄弟情谊。这样的一个感人故事里又融入中国自秦汉以来的制窑文化和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含量,使作品氤氲出深厚的中华民族的文化内涵和高尚情怀。

2021年这些小小说的新写法和新形态、新题材和新人物均以赶超往年的态势迭代涌现,具体地促进了我们对小小说文体的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