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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文艺》2021年第7期|闫文盛:时间的地平线
来源:《广州文艺》2021年第7期 | 闫文盛  2022年01月20日08:22

谁来挽救我们的命运?或者,我们没有命运,我们的命运是错的?

1.你等等我

请你等等我,晨光中我到哪里找寻你的行踪?过阵子云雨下来,请你绘下你面孔中的黑给我。我不相信你一直是对的。我反对那些白色花儿。

请你等等我,少年郎。我们从前边跑过去,那里有飞翔的摩尔。

那海边的海充满了宁静。那海中海波涛踊跃,永远泛着空白泡沫。请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欣赏对岸的辉煌夜色。如果你想用更多的力量揪扯我的心,我想算了吧,你应该先整整自己的衣领再离去。

你转身,对着千年一面的天空。

你等等我。河流也这样说过。

路边灰尘也这样说:我们在一生中都没有看到过圣诞的珍奇。我们是不同的物质,不需要行走便到了根本没有想到的漫漫远途。

我同时想到了一些小事情。我同时钻进麦田般的园林。这里的绿化设计是谁做的?在成熟的晚风中,我等着你扶老携幼归来。

村子里已经没有太多的人。不,那里向来如此。那些芬芳扑鼻的花香向来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你等等我。我想给你带一只纸鹤出门。

如果在那些天你只迷恋这些,那也很好,我可以给你带去更多的纸鹤。

你在地图上标注,我在这里做活。

磨刀石上青松,大雪压弯枝头。

2.请随我来

请随我来,在最深的海底稳定你的身形,在天空里冒个泡儿。

请带上你的器械。请整修铁路和向南飞的飞行器。请告诉飞鹰七号,我们的故事从下午三点开始。

根本不必担心暴雨和雷音。

可以用灵魂的力量击溃它们。(时间在时间里消散。)

寥寥数人在秋风中辗转。北方大陆深处,树叶变得金黄,渐渐凋零。

请随我来。无论你何时转身都可以。请记住同你吃饭的大人。请打量他们的形容和舌尖。请在胡同里布置密径。

你看到了那座教堂深处?

当风肆无忌惮刮过来的时候,你看到了那旋绕着升起来的灰尘和天空。这样的事实遍地都是。

你尊重它们,因此从不袖手。你没有隐蔽自己。那么,请随我来吧。

当山坡上的牛羊都茁壮地返回的时候,请随我来。这里就是你本该出现的地方。你可以坦荡地睡到日上三竿。

墙角那里放个瓶子。那时你还幼小。当年利用它的人?

后来变成了累累白骨。

请随我来埋葬它们,让夕阳的昏黄和冷静都持续会儿。

3.景象万千

你肚大能容,因此景象万千。那些隐蔽的山丘,都躲在云里游走。

你不是一个单独的鼠辈;你还是一座城市、一个琥珀、一个透明故事的表里。黄昏是你的名字、生活、伴侣。你圣洁的头像被她塑造,成为无物的存在。

你很不客观。送你一枝合欢。泉声叮咚,你就是泉声。

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这些草叶。

你不想那些古老原野上的名字,因此你就是“不想”。只有这一种“不想”,再无其他。

黄昏光芒闪烁。她既寂静诱人,又无聊得像一个童生。对天地而言,只似有此一天。她江河万里,厚此薄彼。

或者还有景象存在。但你“不想”,便是没有。

那三个人自打从乡下来此便再未回去。途中的鸟巢变幻也没有升级他们的感官。他们灰暗,饥渴,冻饿,也是“生活”的。他们景象万千,因此能造山,能驭物所指。

因此他们强似一个整体,开始“在大地上”铭刻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人站在街头,前后相隔不过毫厘。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我感觉不到风声。

那些体积消薄的物,都是寂静的、生活的。李陵在那边作战,我们在寻找他的踪迹。他的前世还有一个夫人,在黄昏里守候。

景物的机杼被打败,洗涤或“铭刻”。总是需要三个人,一个站立者,一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世间有多少人懂得这类疾苦?

除了黄昏去过的江南,那些烟火惆怅的江南,世间还有多少鸟巢藏匿着珠宝?

万千言:景物。你曾经想着纵横江湖的事?

此间事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回去。如果他乐意,你可以早点给他娶妻。

薄薄的水声流过,你的寂寞和愚钝无多。

4.吹拂

我懂得,所以有风吹拂。晴空碧蓝。那些曲线向着最初的方向延展。

一些干瘦的叶子完成了一生,变成了风(动词)。一些秘密的灯笼被撒在了田野里、大海上。啊,我的天呐(孩子们的惊呼)。

我没有同你在晴天里拥抱过。

但总有一条直线,在追逐你(忆念再三,像无穷的“叶子”)。

有些人不这样写,有些人不迷恋写。有些人不执着,不迷恋(多么消散的仙人)。有些人的足迹已经密布整个星球。

星期天。他独自一人度过的星期天。

把冰冻的荷叶变成了酒酿。把西北草原变成一阕长歌?

有时醉酒当哭。有时欢欣鼓舞。有时感觉生死明灭。有时空茫茫。有时自信会坚实地活着。风把春秋吹拂,但还是不够完整。

不厚、不纯的叶子。

风把雨水吹拂(纷纷然)。

田字形仍旧是你所好。就这样,方方正正,领略今与昔的异同。

人生歌曲何必有尽时?冬日暖阳也像枯枝。洪荒叶子。

祖母死的时候我的年龄大了。祖母死了,我也成了长者。向着晚风和广阔的平原更近一步。

我在白雪皑皑的北方。向着密云吹拂的山上更近一步。站在窗口,眺望那里:

向着站和眺望(大匾额的吹拂)更近一步?

5.命运

谁来挽救我们的命运?或者,我们没有命运,我们的命运是错的?

不,不,我们的命运是上天赐予我们唯一的吉祥物,它静静地停在那里。既为万物付出,又不会无尽增长。它只是命运细小的一端。

它是命运本身。

有无物的命运,可以无尽头地缩小或逃亡?

有非常具体的命运(感谢它,此生足矣),可以受你的青睐,说出厚如云丛的句子。

在那些绿洲中有命运。它们既欢度新年,又不造作。它们既身披七彩,又是无色的。

但是,你认识命运?它的死亡和再生,它的流浪和居息?

你一定活着,如同命运所赐予的。你也一定会有归期,如同命运这个本体。

它不会一直充盈或消薄(向天长笑)。它不会无欲无源地东流。

你听听那些命运的布谷(多石的,跨越的)。你听听它们的歌(布谷的,百灵鸟的,绿孔雀的)。?

如果命运如明月,接受你的聆听,那命运即是你的指针。它悬浮的样子,便是温情洋溢。如果它听你的阐释,不分朝阳和暮色,那恭候你的,便是疯起来的命运。它是热烈的,绚烂而闪烁九天浩荒之光。

对!它是命运,既是真实的错谬,又深怀婉转的正确。它是大逝水波浪。

祝它咏怀千里,激荡而安康!

6.阅读者

我不会让自己消失。我不会。阅读的早晨中有哪些清风?有哪些梦?阅读和记忆的狸子都是恬畅的。

我不会发布消息说:让周文王归来。

让他驱逐那些咒。

但是藤蔓燃烧的夜晚,我在阅读那些周子周孙的瀑布。他们都是传记里的悟空。我不会使自己一个劲地衰落下来。我不会。?

尽管我的梦和早晨都裂开了,发出光明。

我不会与那些发出光明的花儿抢夺声音。我不会。

大群踏步而来的马匹在催赶着山峰的变奏。它们也是阅读者。双眼逡巡四方如始皇帝,马蹄落在平原上,像辽阔的天际雄云。

在云影里住着始皇帝的马匹?

它们被发配到虚无。和始皇帝一般,万事皆止。

没有学会依赖自我的感觉打破一个阵法(拥有一个动词)。?

它们是云影里的尘世落灰。没有明媚的光辉因它们而恍惚起来。云层深厚,从不藏匿名信。他们都没有学会作诗。这伪造的人间蒸发他们。

“醉啦,他们。”读他们,使他们现身在无尽的命运里。

从这里往东依然有一个车站伫立。有书声琅琅。依然是阅读的光辉把你击溃(使你深陷在记忆里)。

幼年的狸子,皱纹虬结。大幅度的马匹,凝结我心。一泓两泓江水里,浮着淤泥。现在是爱恨小循环,针孔也诞出肖像:

一个一个来?

折叠,涌动,冷得像风?

炙热如火焰!

7.清澈水流

他敏感地写下了第一个句子(在写作之前需要屏蔽所有或者将自己置身纷繁万物,因此有无尽的比喻和复苏),而后,“时间开始了”。

他不用再狼奔豕突地追寻,因为随着思绪的展开,一切“皆在那里”。

头脑清晰的时候,这种“既在”会发出浩大的力,似乎将一切都予以集聚、汇合。

当然,你也会因此茫然起来——隐秘的洞见:一个完美主义者的一生?

或者,仍在面临最初的真实。你恳切地说,要找到真实,从而使你的生活不得不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不与妄想的泥潭对语。

悲哀?狂风暴雨般的悲哀。

水流似乎是天然自来的(第一个句子发生)。但怎么可能呢?总会有一些人站在路口,他们打喷嚏,涕泗横流,从此看不到任何一条路。

竹竿也在那里。它们生长的时候也有片刻的天空是晴朗的。水流灌溉它们的田亩,在环海的城市中心,有旧日的黑河围拢着花圃。

河底的淤泥呈现出来,在此之前,我们习见的是荡漾在我们心头的清澈水流。

通过弯曲的桥梁和裸露的岩石看到它。那些淤泥里的树木种子可以转化为七十二重命的珍奇花束。

通过记忆听到琅琅书声,看到大和天底下万事,看到一切不可靠和幽默调笑。

落叶飘了过来。在气流的对冲中,它只有通过此地飘了过来。

在“未”“无”和“丧却”之间。在阵阵秋风中,在大道之北。在念想绵密和天际浩劫的远古。这人“走了过来”。这—絮絮烦烦,愁死了,而且,那里广大的阡陌都在沉陷。

你看到它们隆起的时候尚在多年之后。

随着薄薄的时间被压榨,许多人的脑流量加大了,因此,看起来,总是急匆匆的。

水流澄澈,或结束于一阵雷声,或一苇渡江。

所以,在此之后——你,静静地飘了过来?

8.视觉

人世岂会没有蓬勃之念?但是兜兜转转,也不过就是这一亩三分地,十七八里许。你从未曾看见。

看不见便罢了。黑暗里的院落存着一些鸟雀的飞影。你想起这些便犯困。

秋末叶落。时间变深了。你再也不用担心重复两个旧年。

因为新鲜的苍老已在途中。你大概能猜到,黑暗为什么躲到了这里不出声。

9.勇敢

他见过那些知识枯燥而单调的管理者。但这不代表他不敢尝试。他折断的那根枯枝一直在那把石椅上放着。青雪落在上面很快就变白了。

之后他回了一趟果园。他把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上面。

黄昏很快到来,他猜到了那个秘密。如果没有人催促,他还会继续逗留下去。

但是雨水打湿了他的肩。他回过头去,像看怪物一样看到了天空在降低。

夜色飘了下来。不多不少,落满他视野所在的这个平原。

10.大地在声音中穿行

大地在声音中穿行,它是钢铁支柱,多么好。让它升上来变白,慢慢地就可以成为一次爱情。

当你老了,回忆这次暮晚日出(你会起劲地回忆),就能赢得那徐迂的风。

在巷口那里,孩子们撑着雨伞张望。他们记得这日出江花的东方。

11.慰藉

你看,当时我们都在那里。树还是那些树,海水也没有变幻。你看,波浪形就是天地的颜色。你从它们的流逝中懂得观察。你从黎明学会无人的苏醒,独自面对这一个接一个的昼夜?不,周围的温差太大。在人群的内部,你熙熙攘攘地活着的感觉洋溢。

怎么会没有树木的枝头?那些丛生的快乐!怎么会没有密密麻麻的枝头?

二十多年前的祝福你已经看不见了。但那些冰天雪地的感觉却充实了你,造就了你,爱你。人间如万物一体?你的圣灵在你的之前和之后。

还有那些白烟。

空旷的天空里的白烟。

还有那些水浒英雄。高亢的歌声和跃动的灵魂。还有那些珍馐万象田亩。

打着灯笼,你一定要打着灯笼吗?

那天地的光源矗立在你的正前方。你带着你的妻小在天地间,看着天地间那些光源。你喜欢它们,爱他们?

如果从空旷的白色乳雾里发掘,你一定会像掘地三尺的大盗找到先人归来的踪迹。拥挤吗?在那曾经的天地间拥挤吗?

不,在我们的叙谈中其实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人”。那朦胧的地铁口站着二十多年前的祖父。他用尽了力气使他的人生虚度。

我还珍藏着三件宝物。我羞于示人,在水边感叹逝者如斯夫。你发动了你的全部热量站在水边。高山的影子就是人间星系。

那水边天涯也有芳草。你可以站着吃完十八碗当地小吃。他们从你的身前走过。一步一步,没有深浅。或许鲤鱼就从河中跃起。

不用太多局促,总有故事发生。你不用担心生活的海拔降低。麦尔丹,那些人你都认识?还有那些松子,你都认识?

我赐你一杯珍珠水。你用心将它饮尽吧。

大胡子兄弟和他的姐妹也来自那里。在草原般辽阔的夜晚,我们喝酒谈天,度过了数年。用一些点和线将它们连缀起来就是枫叶。

它开阔的美,就是人间跌宕起伏却芬芳慰藉的美。

12.万物更新

我始终如一地感到饥饿。瞧,那些磅礴之水的领地——在堤岸的前方,我看到高大的骏马奔驰。月光浩荡。

在这里,万象都凝结成一个果子。我再过一个小时就要见到你,再过一天就要告别。看到那些竹竿下人形发声的唠叨,我觉得厌烦,疲倦。

在这里万象都轻微地流淌着。我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地打开公园的门,一点一点地往里深入。这样很好,给草木带来柳风。

我与那些世人过着雷同的生活。谢谢你提醒,这样很好,给更北的北方带去足够的寒意,所以你决定远赴异域?

就一束微细的光,使我泅渡。逶迤的山脉激发那些红色的“果子”,形成一些“小时”。现实如此,你去找找看吧。

屋子里很热,不错,这是时光的羽翼。鹅毛大雪瓢泼的夜里,我就是这样对你说的。你认识许多愚钝的耳朵,“莫要信他。”

蛰伏。你瞧,诗人这样构造生活。你瞧,窗户的北面就是未来的“公园”,打开门,让她们三三两两地进去。山水都在那里。

我准备回家去。那些岁月的粉末都值得你去铭记。那些明丽的河都如此突出,你不要嫌弃村落低旷,那里万物更新,正是你的“椅子”。

13.“譬如朝露”

我还是与你谈谈信札吧。你的声音充斥纸面。我那年见到的猎鹰也是幻象。但你的信札居于其间,“譬如朝露”。这些句子都是诗,是文学。

你越过自我的悲哀,因此会有信札间的倾吐:不错,这些诗充实了你的生活。

它们比禁欲的岁月更富活力?在私密的田园,你语言的光芒四射。

我们如今已然不再停滞于信札的笔耕:没有语言,没有诗。因此,生活的宁静和动荡都更趋向孤单本质。你当然可以选择放弃这些句子。放弃它们!使你的形象少柔情,更脆弱而愈觉坚硬。

不过是这一刻与下一刻的连绵刺痛将你的生命掳掠?那么好了,现在读你的信札。

你瞧见那些时间蔚蓝。也有海岸线?有暖夜里的海岸线。也有围炉独坐,而耽于搜索往事的甜蜜:柔情在建立;失落。

也有那些接天的群峦。

也有未知所以。你缘何赴彼地而于不觉中衰老。但你的心智多年轻!

你写出一首首漂亮的爱情诗。以秋冬的荆棘扎入伤口写爱情诗。以往那些故人也都不知影踪。但你诡秘的诗心暴露在一封封信札中。

令人叹息。

你无法逃逸。

此与你愿蔽己短的心性不符。

你是高傲的、挣扎于现实不得脱逃的赤子。对!你只有一颗乱纷纷的少年般飘忽来去的诗心。你唯有在信札中充斥完整自我。

我读过它们十遍百遍而不惊觉。这些似曾相识的汉字儿郎!

在柔情蜜意里早已困倦和掏空了你的爱、岁月、生活的儿郎!

14.你日日开窗南望

你日日开窗南望,重复这样的影像:空阔的天宇之下,行迹匆匆而如磅礴水流的车辆;飞鸟联翩起舞而嘉禾盛开;蓝色贯通你的视线;楼群渐渐密集起来,渗入天空下方的局部,制造者在建筑和解剖时空的复数;每一日都如此,漫长的流逝和宁静使人绝望;你如何看待那些自长鹰翅的生物?

感觉星驰,与季节的音嚣杂糅,铺满天际;还有那些被遮蔽和塞责的土地,春天里的事物;它们急迫的拔节之声;那些路边的灌木次第涌来:对不起,请让路;对不起,那大地的梯级上只有如此重复;一遍又一遍,使用梵音里的鸣笛声;你日日开窗,直到老死,看到那些平面高低起落,桑田变为沧海;而院子里的灰白之尘被镀以瓷器般的釉质;对不起,人间如此,你的视觉在建立和消逝,而事物涌现,日日辰光依依。

对不起,你日日开窗出尘,而烟火突破生死,埋葬你的颈项和命运。

15.蛇:兼怀一切逝者

我常常心怀遗憾地追悼一小片阳光。他存在过,他逝去了;就是这样。

只有爱和记忆使他复苏(他的逝去:也是这样的日子,一小片阳光冲洗着他,为他沐浴,替他洁净那一小片灵魂)。

驿站上,行人始终穿梭不歇。

那流泪的日子何其短暂。事物存在过,它们出没于你我都曾见识的旧日时光(那欢乐的杯盏和缓缓流淌的河都何其短暂)。

还有那冲天的柱子:热情的时代虚火。何其短暂。

当遥远的阳光射线渐渐隐没,那高楼的影子也随之消逝。

只是我们从未留意到葱茏的事物变得灰败(那彩色是他执笔绘出的,因此他爱它,以它为自己的镜子)。

当时光总在重复(倒流?不,时光从不会重复),那些心怀时间渴念的观日出者也有了荣耀和悲伤。我们欢送他们(我们)吧,那些云层仍然守护,旋转而踊跃。

光芒静止(奔腾不息,无休止的)!像蛇一样迷人和扭曲。像牛乳一样压迫大地?像遥远的日光一样倾城。像你的笑容?不,你的笑容是满面的人间更替和沧桑污泥。

当完整的一日逝去,那总不会回归的你我随之逝去。积薪火者临高冈兮,请你带那灯盏的外套前来。无数蛇蟠见证了我们生的秘密——

它吉祥地住在这里,与我们同屏息,共命运!

16.悬崖

悬崖边的颜色并不纷乱,却也无法辨别。你曾经深入其中,拓宽它峭立的幅度。那棵古松纵情千万年生长,它的身体中攀附着以它为核心的幼兽。它的漏斗:呼吸天地间潮汐,迎迓雷电风雨。沿路的植物都长得茂盛,它们成就钢铁无数。

那可贵的悬崖尺子贴在天脊线上。

你站上去,而此生悬浮?

白云悠然驰过。十八年里,你相识的那些人与事物都悠然驰过。而此生悬浮?

无声的寂浪击在窗玻璃上,它们穿刺着,奔突如火焰。

无声的寂浪:它们长在悬崖边上。那么幼小,深阔,如无穷的雨水倾盆。

沿路都是行人,默默地行走,说着各地方言。他们闻听雷声失箸。

那些植物丰茂的果子都长在悬崖边上。它们各自吸取天地精华。它们都是植食动物。悬崖上的天光通年照射,它们隐在山洞里不出。尤其是在天外客来时,它们长在悬崖边上。它们隐在山洞里不出……

17.生命苍老的奇迹

一天一天,我看着你老去。生命苍峻,如被时光盗窃的青春岁月不再。皱纹攀上你的脸,你回顾瑞雪似的童年。你的鬓发亦苍苍……

一天一天,你无法追溯,不修改字迹,但苍老的奇迹就这样孕育,化成云雾里的铁。

似乎一开始就是这样。命运的种子在种植,你的喜爱也在苍老。许多平常而愚钝的事物在变白。你的清明曾经涌现,但日渐混沌。

一天一天,各种声响交织,但没有重复,每一种幸福和苦闷都不重复。我觉得深爱的那些事物都不重复。它们每天都有崭新的容颜,在你日渐混沌的时间中支撑着你不变的爱美的追求。

你的整肃,静也都是这样。

每一只白羊都回到了白坡上,光怪陆离的晨光照射它低头吃草的样子。

每一餐饭都与它相逢,苍老的团团空气析出一整张明媚的图画。

如此,你所爱的在苍老,盛开。你所爱的去哪里追寻?曾经,那些奔腾雀跃的时间都变得慢下来(渐渐老去)。这很有意思,当你倚靠的椅子也老去,那些光滑的时岁之影堆积在上面。

你摩挲它,似有离弃,但是错了。那些时岁才是你新鲜如初(如梦幻)的岁月的堆积。它从来没有达到一个顶点(葱茏)。

它集聚了无数陌生的神在身体里。

你如何会记得(忘记)它呢?

18.写给你的手札

电话铃声响起,雨滴纷落,这样说吧——你认识那些枯黄的叶子。乡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你认识那些葱白叶子。

自从遇见你,往事飘落得更快。窗口处的污痕日益变重,那些朽木中生的菌都已白头。你已经渐至年迈,垂垂老焉?(连幼年时伴你生长的狗都已换了几茬,仍是那条毛发嫩绿和鲜艳的狗?)

我曾以为我们的相识既定,便是永恒。(不会再变得陌生,此后无论何时相见都如故人。)直到看到了那枚枯黄的叶子,嫩白的叶子——它们沧桑的白头未至。那些朽木中生的菌都在落泪。秋风瑟瑟涌到街头。

直到聚光灯亮起,我看到了那枚枯黄的叶子——

闫文盛,男,1978年生。一级作家。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为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曾任文学杂志《都市》执行主编,太原市青年学科带头人。近十年来,主要创作有:《主观书》(八卷,100万字),《主观书笔记》(两卷,20万字)。已出版散文集《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主观书笔记》《灵魂的赞颂》《失踪者的旅行》《你往哪里去》五部,小说集《在危崖上》一部,人文专著《孝义木偶艺术生态考》等多部。另有长篇人物传记《罗贯中传》将在年内出版。获第四届茅盾新人奖、赵树理文学奖、《诗歌月刊》特等奖、林语堂散文奖、安徽文学奖、滇池文学奖、山西省文艺评论奖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