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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学》汉文版2021年第12期|冯娜:南粤双星(节选)
来源:《民族文学》汉文版2021年12期 | 冯娜  2021年12月28日09:00

冯娜,出生于云南丽江,白族。毕业并任职于中山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中心特聘导师。著有《无数灯火选中的夜》《寻鹤》等诗文集、译著十余部。参加二十九届青春诗会。首都师范大学第十二届驻校诗人。作品被翻译成英文、俄文、日文、韩文等多种文字译介到海外。曾获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华文青年诗人奖、美国The Pushcart Prize提名奖等奖项。

 

南粤双星(节选)

◎冯娜(白族)

楔 子

乍暖还寒,岭南的“回南天”伴随着绵绵春雨来到旷野里、广场上、街市中、骑楼间……岭南的脸颊在早春总是蒙着湿漉漉的面纱,细密的雨水划开一圈圈涟漪;天气阴沉沉的,只有高大的木棉树托举着灼灼的“焰火”,硕大的花朵抛却了绿叶的修饰,似乎立刻就要把天空点着。木棉树是岭南最具标志性的树木,挺拔、疏朗,高耸入云,自成气象。人们把它称为“英雄树”,这是英雄树生长的土地,每一朵木棉似乎都刻写着一个英雄的名字,每年春回,当南风吹拂岭南大地,他们的故事就将被再次传颂。

南风吹过广东佛山市禅城区的铁军公园,花木掀起春意的波澜,遍铺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一棵棵木棉树让公园显得蓬勃大气,向上燃烧的红色烈焰映照着湖面的波光。偶尔,有一朵木棉花落下,缓缓飘落在汉白玉的雕像前。简洁素净的雕像是一位年轻女性的全身像,她右手执卷,左手握拳,目光炯炯,昂首望向前方——这个公园便是由她的名字而命名;这里是她的故乡。不远处,书声琅琅,佛山市铁军小学也矗立着一尊她的半身雕像,在这里,每位新生入学的第一课就是了解她的生平和故事。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面孔青春洋溢,她的目光坚毅而清澈,她的神情充满了热情和期盼;她的生命就像这雕像一样纯白,凝固在24岁的花样年纪——陈铁军,广东佛山的女儿,她的目光从春天穿过,仿佛还在张望着、等待着。也许,她正在眺望广东开平市茅冈村委会扬桃山,那里,是她的恋人周文雍出生的地方。在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烈士陵园里,他们年轻的身影紧紧偎依,他们的眼睛亮闪闪,就像生前一样,热情昂扬、泰然自若。他们的身后,两株高大的木棉树正在绽放,蓝天烈焰映照着他们的脸庞。他们曾像这雕像一样并肩相伴,手紧挽手走向革命、走向爱情、走向刑场。周文雍、陈铁军——这两个的名字注定浴血浴火而被永久地铭刻在一起,像南粤苍穹两颗不灭的双子星。

休言女子非英物

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中国举行了最后一次科举考试,开始实行中国第一个现代学制——癸卯学制。这是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正式颁布且在全国普遍实行的学制,该学制的颁行意味着中国现代学制的模式和框架初步确立,几千年来中国办教育无章程、无体系的状态从此结束了。伴随着中国现代学制的兴起,一大批革命先行者也广泛著书立说,积极创办学校、报刊和书局,他们的名字响当当:陶成章、龚宝铨、蔡元培、魏兰……也就是这一年,广东佛山有一位陈姓的华侨糖商家里一个婴孩呱呱坠地。开明殷实的华侨之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对女儿的到来喜不自禁,将她取名为陈燮君。燮,谐和、惠好之意;君则是中国人最美好、最文雅的寄望。陈燮君在父母和兄长的关爱下出落得活泼可爱,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她便“咯咯”笑着,像个男孩子一样调皮,众人都说这位陈大小姐真是聪明伶俐又胆大。四年后,陈家又迎来了一个女儿,陈燮仪。燮君、燮仪这对姐妹花为陈氏家族带来了许多的欢乐,纵使时代的动荡也震颤着南粤之地,但侨商的家境足以让姐妹们过上千金大小姐的优渥生活。虽然外面的世界兵荒马乱,但她们却是在家族的荫蔽下,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年岁渐长,陈燮君看到自己的哥哥和身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都到学堂去念书了。她跟在哥哥们后面,看到男孩子们能够坐在学堂里识字和读书,跟着先生们诵书背文、学习书本上的知识,还能穿上学校的制服,和很多同学一起上学下学,陈燮君感到十分羡慕。在跟着哥哥们去学堂外张望多次后,终于有一天,她跑回家请求父母也送自己到学堂去念书。她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幼女有这样的请求有一些诧异,也感到很惊喜,他们曾在国外生活多年,在国外女子上学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普通人家都会让自己的子女去学校接受教育。作为归国华侨,他们也认为女孩子不应只在闺阁间出入,也应该接受教育,不求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只求能做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人。很快,她们的父母就将姐妹两人都送进了学堂。然而,旧式学堂里那些老夫子“之乎者也”的话语让陈燮君觉得迂腐沉闷,她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学习的知识,那种“女子不如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等封建思想更让陈燮君嗤之以鼻。她觉得自己除了能够读书识字,还应该学到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岁月荏苒,姐妹们转眼已十余岁。1919年,五四运动的浪潮席卷全国,广州和佛山有许多青年学子涌上街头,他们到各个学校去宣讲,在大街小巷派发传单。15岁的陈燮君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外来的生人,还是以这么热烈、富有煽动性的方式。她拉着妹妹兴奋地跟着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路走。她们在人群中踮着脚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讲演,到处收集他们派发的传单和小报。虽然他们说的、纸上印的很多东西她们听不懂也看不懂,但这些从未有过的知识和见解给女孩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一切新奇极了。在这些青年队伍中,特别吸引陈燮君的是一支由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学生组织的宣传队,这是一支全部由青年女学生组成的队伍,她们齐刷刷喊着口号迎面走来的时候,陈燮君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不知道原来外面的女学生是这个样子。这些穿着学生新式制服、剪着齐耳短发的女青年激情昂然、神采飞扬地走在街头,她们大声疾呼,说新社会男女平等,人们要团结起来反对封建主义、帝国主义,要相信民主和科学等等。陈燮君听着她们的话语,全身像触电一样,这些热烈的言辞和思想像春雷一样激荡和唤醒了她的心灵,她多想立刻走到队伍中去,和她们一起走上前去。

革新的思想像风一样,所到之处掀起狂澜或涟漪。不到一年,佛山便出现了一所名叫“季华高等女子小学校”(铁军小学的前身)的学校,这是佛山第一家新学制的女子小学。学校里的女孩子可以像男孩一样剪短发、穿短衣,接受新式教育。佛山当地民众从没见过专门的女子学堂,思想开明的人连连感慨、大为赞叹,但大多数思想保守的封建人士则频频摇头,议论纷纷,他们认为这个学校标新立异,不守规矩、不成体统,和当地的风俗格格不入,简直是乱了纲常。本来就一心想去新式学校的陈燮君听说了这所学校之后非常兴奋,拉上自己的妹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她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发现里面的校长和老师就是曾经来佛山宣讲的那几位大姐姐,她们太激动了,好像看到了亲人一样快乐,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念的学校。姊妹俩飞速跑回家中,告诉父亲她们的见闻和愿望,强烈要求转学到这所学校去。这位侨商看着激动万分的姐妹俩,觉得让她们找到自己的快乐便是这个家能带给子女最大的福祉,就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陈燮君和陈燮仪如愿以偿地来到季华高等女子小学校,成为了这所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她们穿上了白衣黑裙的校服,剪着利落的短发,英姿飒爽,但左邻右舍思想保守的人都纷纷侧目,人前人后都议论这两位“千金小姐”简直是太出格了,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这些街头巷尾乡里乡气的见识可阻挡不了陈燮君求学的心。在学校,她还带头穿上短衣短裤上起了体育课,当时的人们极力反对女孩子上体育课,认为上蹿下跳、公开操练,实在是失女子的“文静美德”,有伤风化、不堪入目。稍微开明点的家长,也觉得体育课无甚必要,担心自己女儿的皮肤晒黑晒糙了,将来难以嫁到好人家。有些家长跑来学校要求取消体育课,或者至少搭个凉棚给女孩们遮挡阳光。陈燮君姐妹俩才不理会这些,她们在学校里经常带头穿着短袖露臂的学生制服,积极参加体育锻炼。陈燮君在新学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活力,感觉自己的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有很多新鲜的事物正在召唤着自己。姐妹俩每天上学都非常有干劲,朝气蓬勃,她们在这所新式学校里如鱼得水,像快乐的小鸟。她们放学回家,路人见了皆说:陈家这两位小姐哪里还有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模样,简直就跟男孩子一模一样!

姐妹俩不仅带头打破封建思想中那些对闺秀小姐的固有看法,在学校里更是勤勉读书,接受新知识新思潮。老师们也不再像旧学堂里那样只讲“四书五经”,有很多新的知识和思想被传递着。

陈燮君对那些革命类的书刊特别感兴趣,从中学到的远远超越了曾经旧式学堂里所学的一切。“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读到著名女革命家秋瑾曾经写过的诗句,让陈燮君激动不已。她从小就和男孩子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并不认为女子不如男,自己的父母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妹妹不能像哥哥们一样。秋瑾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让人心生敬佩,陈燮君把她视为自己的精神偶像。

如饥似渴的学习,让陈燮君感觉时间飞逝,临近毕业时她已长成少女模样。然而,令人心痛的是,父母先后离姐妹俩而去,从此天人两隔,再也没有开明健朗的双亲鼓励她们读书。姐妹俩在哥哥们的照顾下虽然继续在学校学习,但失去父母的伤痛让她们黯然神伤。也许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幼女,父母在生前为陈燮君安排了一门婚事。对方与陈家门当户对,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之后——盲公饼何家的长孙。在陈燮君小学要毕业时,何家祖父病重,何家以为祖父“冲喜”治病的名义上门催婚。失去了父母庇佑的陈燮君无法向父母诉苦,更无法取消婚约,她伤心无奈,多次求告于哥哥和学校的老师,未想他们非但不支持她悔婚,还建议她先婚后爱,可以试着和何家孙子相处一下;哥哥甚至认为,妹妹在不违背家族契约的条件下,能维持稳定的生活,对方家庭还能支持她继续读书,是一个两全之策。这一刻,陈燮君的内心世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看似开明的兄长和老师,原来他们的骨子里依然刻着传统守旧的婚姻和家庭观,他们尊崇的依然是封建礼教那一套。虽然痛苦难耐,但年轻的陈燮君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她无力反抗,只能妥协。和富商之子行礼拜堂后,算是成了亲,遵循了家族的契约。然而,何家公子是一个完全接受封建传统家族教育的男子,他认为女子结婚后就应该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但出于对陈燮君父母遗愿的尊重,何家还是愿意让陈燮君完成学业,希望她赶紧读完书回归家庭。志不同道不合的两个人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了夫妻,却根本无法交流,更谈不上相互扶持,从未有过的压抑折磨着陈燮君,让她痛苦不堪。她只有经常待在学校,以更加投入地学习来忘掉家庭的烦恼。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通过读书逃离这个封建的家庭、逃离未开化的家乡佛山。她多次对夫君说:“你可以娶其他女子,我要去广州读书。”陈燮君此举在当时实在是离经叛道,遭到了家人强烈反对。家里切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心想也许这样能使她回心转意。

然而,他们没想到陈燮君心意已决,这也是她这么多年的学习经历告诉她的,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打破身上的枷锁。命运给予了陈燮君一次机会,在得知广州坤维女子中学接受插班生后,她想也许这是自己唯一能够离开佛山的机会。家人中,只有她的三嫂和妹妹理解她、心疼她、支持她。由于家人不准任何人给陈燮君提供经济资助,她的嫂子只好偷偷变卖了自己的一些首饰和衣物,换了钱给陈燮君当做盘缠。就这样,陈燮君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佛山。她来到广州,顺利通过了广州坤维女子中学的插班考试,进入了这所学校念书;不久后,她的妹妹陈燮仪也追随自己的姐姐进了这所学校。广州,这个近现代革命的策源地,正以火热的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浪潮和轰轰烈烈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运动迎接着这两位年轻人。

踏上革命之路

对于陈燮君而言,广州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陌生而充满新奇的。她不仅在街市和码头都看到过农民、工人和学生在游行,她还知道这里有很多学校和讲习所,每天都有各种思想在聚集和交流。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所就读的坤维女子中学并不是一所新式学校,而是按照封建礼制来培养大家闺秀的,课程里竟然还有一些教育女子要“夫唱妇随”的内容。原本就是为了逃离封建包办婚姻的陈燮君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教育,不过她用不着着急转学,此时的广州,政治氛围浓郁,陈燮君可以找到许多革命书籍和宣传资料来自学。年轻的陈燮君在各种各样的学说和思潮宣传之下,时而备受鼓舞,时常也感到困惑和彷徨。她知道这些思潮中包含着曙光和一个未知的世界,但又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走。正当她在各种思想中独自摸索时,她结识了一位叫谭天度的老师。谭老师介绍了《向导》《新青年》等刊物给她看,从谭老师那里,苦闷彷徨的陈燮君了解到了很多新事物、新观念。她曾经悲哀于自己生为女孩的不幸、悲哀于自己家庭、婚姻的不幸。谭老师让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不幸,而是千万中国妇女共同的不幸,还有更多的中国女性连上学受教育的权利都没有,在封建家庭里当牛做马、郁郁而终。谭老师告诉她,人的命运是与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要改变人们共同的命运,改变旧的体系,就必须革命。这些当时的进步刊物和思潮也激发了陈燮君的斗志,她积极协助谭天度老师和同学们组织读书会和“时事研究社”,不仅彼此分享读书心得,更是结合当时社会现实,一起学习社会主义理论。在此期间,陈燮君知道了谭天度老师是一名共产党员,在他的指引下,她真正了解到革命是什么,谭天度老师和他的同志们又在做什么,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她希望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在南粤大地上燃烧。

就在同一年,一位和陈燮君年龄相仿的少年,从广东开平来到了广州,入读有“红色甲工”之称的广东第一甲种工业学校。这位少年的名字叫做周文雍。他的家境要比陈燮君普通得多,但他们的求学道路相仿。这位贫穷私塾先生的儿子,刚开始的时候跟着父亲在私塾念书,当他的家乡开平横石乡办起一所新式小学后,他便进入横石小学读书。这个小男孩读书十分用功,才花了两年时间,就读完了初小四年的课程,直接升入了高小。但是比起幼时衣食无忧的陈燮君,他的家境实在太贫寒了,刚读了一学期高小,家里就“捉襟见肘”无法供他继续读书了,他只好辍学到开平茅冈圩的一间小杂货店做“伙头仔”(杂工)。虽然周文雍离开了学校,但他每一刻都渴望着能继续读书,每每看到自己的同学背着书包路过杂货店,他就黯然神伤,梦想能够重新回到课堂。就这样过了半年,周文雍压抑不住想要上学的心情,自己跑去向学校请求复学,条件是他可以帮学校做一些日常杂务来争取抵消学费。几乎全校的师生都认识周文雍,老师们也舍不得将这位聪颖优秀的学生拒之门外,便商量让他课后在厨房打打下手,以抵扣学费,也一并解决了他的食宿问题。周文雍非常珍惜能够重新回到学校读书的机会,念书时很勤奋,在厨房帮工也是一把好手,从不拈轻怕重,厨房的师傅、伙计们都很喜欢他,知道他勤工俭学的事情后,都会在餐饮上照顾他一些。高小毕业后,周文雍已经能跟随父亲到宝兴村教村学,在村学里,他不仅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还动员男学生们剪掉辫子,积极开展文体活动。他觉得只有多读书、多关心国家大事才能改变偏僻乡村的面貌,他把节省下来的微薄的酬劳用来买报刊和新书,他把自己所学所想讲给学生们听,还教他们唱反帝反封建的新歌,他的见识和教学方法让人耳目一新,经常有邻近的村人来旁听和围观。

这位贫苦的乡村少年也和陈燮君一样,感到自己应有所作为。特别是当他阅读更多的书籍后,越发认识到要改变乡民们的命运,就一定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要打破这旧社会的牢笼,就要让人民团结起来作斗争。在阅读买来的报刊时,周文雍了解到“巴黎和约”和“五四运动”。巴黎和约带给中国的屈辱深深刺痛了周文雍的心,反帝爱国的思想深入他的心中,看到参与五四运动的学生们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这触动了周文雍。1921年,他从报刊上看到了“孙中山于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并出师消灭盘踞广西的军阀陆荣廷”的消息,这让他十分振奋,广州离自己的家乡并不远,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到广州去。

1922年,这个贫穷的年轻人以优异成绩考入广州省立甲种工业学校机械科,在亲友的资助下,他终于来到了广州,进入了学校学习。他不知道,和他一样心怀激情和理想的年轻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无论什么出身、什么样貌,他们终将踏上同样的革命之路。而这里面,会有一个人与他的命运紧紧相连。

……

节选自《民族文学》汉文版2021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