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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宁夏•春秋改稿会"(2021)作品小辑·小说 董永红:穿背心的企鹅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董永红  2021年12月29日07:48

有敲门声,细听,不见了。午夜,城市静下来。我眨眨酸涩的眼睛,想看完后面的几页书再休息。

昨天下午赶到这里,把东西搬进住处,收拾停当,傍晚在附近的超市买来菜和肉塞进冰箱。今天早上去医院报到,中午没顾上回家,下午下班前带教老师给我一本医学杂志,让抓紧时间看,回头要提问我。

带教老师三十八岁,医学博士,做事利索,我很欣赏她的性格。她女儿刚上幼儿园,提到女儿,她眼里满是温柔,说提问我时,她温柔的眼神瞬时隐藏在了严肃背后。面对的老师有意吓唬我,要好好学哦,她是出了名的严师,要是跟不上节奏,她就不给你带教了。我点头,心里暗暗较劲,必须努力紧跟老师的节奏。

回到住处,煮了一碗面条匆匆吃完,赶紧趴在床上看医学杂志,杂志是英文的,在词典和手机的帮助下,我一直读到深夜。

砰,砰,是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喝醉酒走错门了,还是小偷?我心头一紧,伸手关灯。

敲门声时有时无。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谁?我问。昭昭,是妈妈,给妈妈开门,是个老奶奶的声音。你走错门了,是不是假扮成老人的骗子?我怀疑。昭昭,妈妈回来了,开门。你走错了,我说完,返回房间。

还在敲,隔一阵敲几下,喊几声昭昭。

你走错门了,我又过去对着门大声说。

门外的老人可能听力不好,她就是不走。我给房东打电话。房东睡得迷迷糊糊地说,噢,那个老奶奶得了一种忘事的病,你别怕,把门打开,她转一圈就走了。

我慢慢拉开门,望着门外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老奶奶瞅着我,嘴唇抖动着念叨:昭昭,妈妈回来了,你咋不给妈妈开门呢?老人家,你走错了,我说。老奶奶不听,自个进来了。我站在门口,等老奶奶从那个房间慢慢进去,从这个房间慢慢出来。老人家,昭昭不在这里,你快回家睡觉吧。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老奶奶问。是你走错了。错了?老奶奶想了好半天,才慢慢出门,手扶楼梯,一阶一阶下楼去。锁住门,我拉开窗帘向楼下张望,过了好一阵,老奶奶才出了楼门,可能迷路了,她先向右边走,右边是墙,出不去,又向左边走。老奶奶家住哪里?这么晚了,她能找回去吗?

没心思看书了,我躺下,眼前晃动着老奶奶的身影,后悔没送她回去。

第二天早晨出门,我问门卫昨晚见没见那个老太太?门卫说,隔三差五来呢。他还告诉我,那个老奶奶以前住在这里,是个研究动物的专家,八十多岁了,老伴十年前走了,老奶奶得了那种记不住事的病,记性越来越差了。她的儿子小名叫昭昭,在国外,也是研究动物的,听说前年研究企鹅时不小心受了伤,老奶奶以前是个很攒劲的人,谁能想到老了连自个的儿子在哪里都忘了,她想儿子了还来以前住过的地方找,要是不给开门,她就一直往天亮等,唉,哪能找见。

医院为进修人员提供住宿,我不想住宿舍。来之前,我在网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住处,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忘事的老奶奶。退吧,离医院近的房子实在难租,再说已交了半年的房租,只能将就了。

晚上下班,我回到住处准备做饭,忽然听见有人开门。

扭头一看,门开了,一个脸盘圆嘟嘟的女孩提着行李进来,早就和我相熟了一样笑嘻嘻地问,姐,做啥好吃的,我也吃。

你是?你怎么进来了?她没换鞋,径直到客厅把行李放下说,姐,我叫胖妞,我也租了这里。不对,是我先租的。我是后租的,听房东说你是医生,太好了,你快帮我看看脚,指甲卡在肉里疼得厉害。她坐在沙发上,脱鞋,抬脚摆弄,一股味道在弥漫。

我走进房间,关门给房东打电话。房东说,出租合同上写得很清楚,那是两间房,你只租了一间,并不是两间。没开玩笑吧,这本来就是一间房。房东说,那叫一栋房,不是一间房,两间卧室一人一间,共用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当初问你租一间还是两间,你说一间。好吧,好吧,那我把两间都租下,我必须一个人住。房东说已经收了她的租金,要退的话,还要给她退违约金。他又以商量的口吻说,现在租房也难,先让她住下,过些日子有人退房,再给她换一间,你看咋样?不行,我果断地说。房东说,可你就租了一间,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

姐,这边的房不好租,我先住着,等有房了再搬出去,她推开门,光脚站在地上,笑着对我说。真坑人,我气得骂了一句。她把行李搁在墙角,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显然成了主人,我还能把她推出去不成!

我把行李箱从她的房间拉出来,放在我的房里,又把一些零碎也收拾到自己房间。我确实没仔细看租房合同,只觉得房租不算高,离进修的医院近,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太马虎。

姐,我的房没你的大,她看了一圈,站在门口说。我关上门,把她关在外面。我希望安静,这个入侵者!她边收拾东西边喊着和我说话,我跟自己赌气,懒得理她。

她搁好东西,跑进厨房忙乎。冰箱里有我在超市买来的菜和肉,柜子中有我买的米和面,灶台上摆着各种调料,都是我在超市挑选的。过了一阵,香姑鸡丁臊子面就出锅了。她推门进来,乐呵呵地拉我去客厅吃饭,毫不生分,似乎我俩是一家人。房子的客厅兼餐厅,餐桌上摆了两碗饭。她把筷子递过来说,姐,快吃。做饭要少放油嘛,这油汪汪的,吃下去全长膘了,我说着取来勺子捋掉碗边的油,倒进垃圾桶。

姐,我做的饭好吃吗?她笑着问。你是来给我做饭的?我没好气地说。不是,我是来学烤鸭子的,学会了准备开个烤鸭店,我最爱吃烤鸭了。照照镜子,再吃你就变成大肥鸭了。这种贪吃的人懂啥叫营养过剩,我懒得多唠叨。吃完饭,我放下碗,回房间看书,怕她不请自来,我反锁上门。

她洗完锅,出去买东西。过了一阵,她提着一包零食回来。我倒了一杯水,又锁住门。她隔着门问我吃瓜子吗?我说不吃。又问吃不吃薯片?我说别再打扰人。真是个吃货,把一包零食吃得乱响。我向来厌恶不懂节制的人,特别是这个入侵者,她吃东西的响声扰得我无法看书,真想从她手中夺掉零食,狠狠地扔进垃圾桶。我猛然翻起,深呼吸——深呼吸——心中涌动的怒气被深长的呼吸制服,接着看书。

带教老师问杂志上的论文有没有新观点?我说有人对某种疾病提出了新的“假说”,然后说了我对此的看法。老师叫我把其中一篇再读两遍,或许会有新发现。我把那篇论文仔细读了三遍,与老师讨论了好几次,老师让我把讨论的内容整理成论文投给那家杂志。我睁大眼睛说,那可是医学界的权威杂志。老师笑着说,要勇于挑战权威。

从早到晚,查房,开医嘱,写病历,集中培训,操作考核,准备论文,一天忙下来,腿酸脚疼,为节省时间,我在医院食堂吃了饭,坐在公交车上打盹。回到住处,我想喝杯咖啡赶赶疲乏,好多看一阵书。

接了一壶水放在烧水座上,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杯子,拿出一袋咖啡。杯子是玻璃的,透明,没有茶垢,没有水痕。我把咖啡从标记的白线处撕开,倒进杯子,坐在沙发上看书。水开了,冲咖啡,咖啡在杯子中速溶,香味诱得人巴不得将杯子送到嘴边。猛地,我看见一个灰色的小点在杯子里旋转。我放下水壶,瞅着那个不溶物慢下来,慢下来,细看,是只小飞蛾,是爱吃干果类的那种小蛾子。哪来的呢?杯子太烫,没法倒掉咖啡,我急忙找飞蛾的来源,床上床下,柜子抽屉,又把厨房里的东西仔细找了一遍。刚来时我彻底打扫过厨房,并没存货。她爱吃干果之类的零食,是不是她房间有什么东西生虫了?一定要找到根源,要不然这些家伙跑进米面袋子就麻烦了。她在这里一家有名的烤鸭店当学徒,也是从早到晚,现在还没回来,尽管她从不关门,我可不会随便去别人的房间,更不能动人家的东西,我才不像她,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没个分寸和界限,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她都会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有时还把瓜子皮掉在地上,真叫人讨厌。

得等她来了再找。我有些困,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闯进来,喝水的声音,放杯子的声音,惊醒了我,她递过来一块臭豆腐笑嘻嘻地说,姐,刚炸的,好香。拿开,快拿开,我最怕这种味。我躲着跑进自己的房间,关门时才想起餐桌上的咖啡,返回来,杯子见底了。我有两只杯子,一只上次她喝了我的茶,我索性把杯子送她了。怪我上次没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许用我的杯子喝水。这回我必须明明白白告诉她:这只杯子也送给你了,明天我去买新杯子,请你不要再动。她笑着说,姐,店里热得很,渴死我了。咖啡里没挡嗓子的东西吗?我不怀好意地问。啥东西?飞蛾,好几只!我坏笑。哈哈,那些小东西咋能挡住我的大嗓门。你和它们是亲姊妹,快找,是不是你的零食生蛾子了?她嚼着臭豆腐,在窗台上翻找,果然,半袋葡萄干生虫了。快去扔掉。她答应着向楼下跑去,楼道里飘满了臭豆腐味。

进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忙,我和带教老师相处得不错,只是她每天都提一堆问题,我要是不搞清楚,她决不罢休。

眼睛模糊,得洗漱睡觉。胖妞闯进来喊,姐,烤鸭。拜托,这么晚了,吃了全长在身上,还嫌你不够胖吗?我忙得没顾上吃晚饭,姐,你尝一口,就一口,我烤的,特别好吃,比师傅烤的还好。不吃,你也少吃一点,悄悄吃,我要休息。我躺下。她坐在客厅吃烤鸭。

有人敲门,她放下烤鸭,举着油手推门进来说,姐,是不是有小偷?刚刚入睡的我猛然翻起来问,在哪?她躲到床尾小声说,敲门呢。

昭昭,开门,妈妈回来了,开门。

不是小偷,是那个老奶奶又来找她的儿子。找她儿子?咱这里哪有她儿子?老奶奶忘性大,你去把门打开,她找一圈就走了。我不敢,她缩在墙角。我去开门,老奶奶佝偻着身子说,昭昭,你又把觉睡成觉觉了,快起来吃饭饭。老人家,昭昭不在这里,你快回去吧。老人挪着脚步,在找。门开着,我坐在客厅等老人。胖妞跑到我身边问,这个老奶奶是谁?我说,房子以前是老奶奶家的,她的儿子出国去了,老奶奶还以为他在原来的家里。姐,哪咋办?没事,她找不见就走了。老奶奶要是不走呢?喊房东让他想办法送老人回去,你把烤鸭收起来,别吃了,瞅着胖妞的油手,我无奈地说。她没收。老奶奶转罢两间屋子,坐下吃烤鸭。你等吧,我睡觉去了。姐,我怕,她小声说。不要紧,老奶奶吃几口就走了,不用怕。我反锁了自己的房门,明早要早点去医院,得赶紧睡觉。

第二天早晨,我才发现老奶奶没回去。胖妞睡沙发,老人睡在胖妞床上,她们睡得实。我洗漱完,跑去赶公交。

临近中午,接到胖妞的电话,姐,老奶奶可能病了。啊,她还没走?我叫了两次,老奶奶不起来,我没法出门。你给房东打电话,让他想办法送回去。给房东打电话了,他说忙,让我把老奶奶使出去,可老奶奶呻吟着,姐,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忙得回不去,你再给房东打电话,让他联系家属把老奶奶送到医院去。你不是说奶奶的儿子在外国吗?到医院谁照顾她呀。我说,要么,报警——叫警察抓奶奶!不行、不行,胖妞打断了我。谁说警察只会抓人,他们可以联系社区,找到家属。老奶奶还有家属吗?我说,或许有,谁知道。

抢救病人,教学查房,疑难病例讨论,中午吃的快餐,晚上也是。很晚回到住处,老奶奶仍没回去,胖妞给她端水服药。姐,我在药店买了感冒药,老奶奶吃上好多了,晚上还吃了我做的小揪面,她小声说。你一直没去店里吗?没去。老奶奶有些虚弱,胖妞伺候她服了药,她又睡在胖妞的床上。

洗漱,躺下,继续想写论文的事。

她推门进来说,姐,这是老奶奶的手机,没电了,充上电才开机,看,有好多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都是“穿背心的企鹅”打的,奇怪,企鹅咋会打电话,是不是老奶奶研究的企鹅?木头疙瘩,那是昵称,你不要随便看别人的手机,真是个做事没边没界的人。老奶奶的手机是静音,我给调成响铃,把声音调到最大,有电话她就能听见了,胖妞自作主张。

明天休息,我把闹钟取消,想踏踏实实睡到自然醒。

梦还是被胖妞打断了,姐,吃早饭,她小声喊。蒸鸡蛋羹,加了绿菜的粥。胖妞把粥盛好,扶老奶奶坐在餐桌前,把勺子放在老奶奶手上,像哄孩子那样哄老奶奶吃鸡蛋羹,喝粥,老奶奶很听胖妞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吃饭。老奶奶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她。她是不速之客。或,她以为我们是不速之客。

今天还不去店里吗?我问胖妞。想去,姐,要不你照顾一下老奶奶?我没应声。你要是忙的话,我就不去了。我还是没应声。不知道老奶奶的家在哪里?有谁照顾她?如果她一直不走,我们两个也无法照顾,再说,万一有事,怎么说得清。胖妞哄老奶奶吃完饭又问,姐,你今天不出去吗?我点点头。胖妞匆匆吃完饭,洗了碗筷,跑步去了店里。

我把门敞开,坐在沙发上看书,老奶奶在屋里挪来挪去,过了一阵,她出门,手扶楼梯慢慢下去了。

我锁上门,在窗前望着老奶奶向小区门口慢慢走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也叹了一口气。

晚上胖妞回来问起老奶奶,我说回去了。胖妞说,老奶奶可怜的,晚上出来也没人管,她说完坐在沙发上吃薯片,边吃边挠头。我说,吃东西时手不要乱摸,你不讲卫生,烤的鸭谁吃。她笑着说,我自个吃。

买来的新杯子,一刻也不能离手,偏在我去卫生间时,胖妞还是闯进门喝了杯中的茶。闯!她每次都是闯进来的!姐,渴死了,抢喝了我的茶,她喊。你是个渴死鬼!是个不长记性的……我压住那个骂人的词,把杯子扔进垃圾桶。胖妞笑着从垃圾桶中捡起杯子,姐,我给你洗,一水洗百净,洗了就好了嘛。胖妞洗杯子,我反锁上自己的房门,免得她又打扰。姐,用洗洁精洗了三遍,干净了,又给你泡了一杯茶。她敲门。不喝了。好姐姐,我记住了,以后再不喝你的水了。我没理她。胖妞实在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洗脸池被她弄得到处是牙膏,穿回来的鞋随地一放,浑身烤鸭味儿还不爱洗澡,每天晚上有事没事要到我房间转,弄得我的房里一股烤鸭味。告诉她刷牙时别把牙膏弄到水池边,一进门立马换鞋,把鞋摆好,然后洗澡,洗衣服,洗袜子,她总是拖拖拉拉,丢三落四,她这坏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天天,天天都是这个样子。唯一的好处是,不管我怎么说,她总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好像我该说她,而她则爱听不听。就像那个老奶奶,不管你欢迎不欢迎,她又来了。

总是在夜晚快睡觉时,老奶奶来敲门,来喊她的儿子昭昭。今晚,她敲门的声音很小,喊昭昭的声音也弱。胖妞睡着了,我去开门。老奶奶趴在门口,额头蹭破了一点皮。我把她扶在沙发上,用棉签蘸酒精擦干净伤处,给房东打电话。房东说,真烦,你把她推出去别管了。我说老人不小心摔了一下,你知道老人的家在哪里?我送她回去。房东说,不用,她自己知道回去。我打电话时,胖妞起来了,她过来瞅着老奶奶说,让奶奶睡我的床,我睡沙发,她伸手掏出老奶奶兜里的手机说,又没电了。

胖妞给手机充上电,扶老奶奶去睡觉。老奶奶在胖妞的床上睡得很安稳。

早晨,我匆匆去了医院。晚上回来,老奶奶又没走,胖妞没去烤鸭店。我说明天咋办?胖妞说,姐,要不你给老奶奶的儿子打个电话,我看了手机里的信息,“穿背心的企鹅”就是奶奶的儿子,他常打电话、发短信问候,可奶奶不知道接电话,也不给他回信。

我拿起老奶奶的手机,给“穿背心的企鹅”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昭昭?他说是。我说你妈妈总是来我们租住的地方找你。他说那是他家的老房子,他原打算去年就回国照顾老人的,不料意外受伤做了两次手术,还得等几个月,走路稳了才能回来。我问老奶奶由谁照顾?他说堂弟,他们把老房子给了堂弟,老奶奶的退休工资也给了堂弟,堂弟答应尽心尽力照顾好老人。“穿背心的企鹅”还说他隔几天就给堂弟打电话,堂弟说老人各方面都好,让他不要操心。我问他的堂弟是谁?他说出了堂弟的名字,是房东。

我把手机拿到老奶奶面前,叫她和儿子昭昭说话。老奶奶缩缩脖子,侧过身去。

【作者简介:董永红,女,70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六届高研班学员。在《小说月报原创版》《海外文摘》《朔方》《雨花》《读者·原创版》等发表小说、散文一百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产房》《凤雨有路》和小说集《等你长了头发》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