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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然:文学烛照戏剧
来源:文艺报 | 林蔚然  2021年12月14日08:10
关键词:林蔚然

多年前我还对作家和剧作家的“泾渭分明”表示不解。而随着在实践探索中的深入,我清醒地意识到,文学创作的自由度和广袤空间,令作家们可天马行空,在想象的空间里任意驰骋,而戏剧文学则因其最终以在舞台上呈现作为清晰的追求,编剧要以为导表演二度乃至三度创作提供坚实的文学基础为己任,戴着“镣铐”起舞,并仍需轻盈动人。双方互有跨界之尝试,多为圆梦或致敬,切换并行游刃有余者寥寥。

文学性是戏剧的天然属性,话剧、戏曲、儿童剧、歌剧、舞剧、音乐剧等无论何种样式,因其敷衍故事、重笔写人,都无法脱离文学的底蕴而独立存活。因此,文学对戏剧的滋养可谓无处不在。而无论小说、戏剧,其语言、形式中又无不体现出当代的韵律与节奏,此为共性。在剧作者前行的路途上,文学如同一盏明灯,始终指引方向。

戏剧制作体持续将目光投向小说。经过时光淘洗的名著、反映当代生活的名家作品、人气高涨的网络文学等,皆因其文学性、当下性和话题性而具备市场基础。《红楼梦》《西游记》《简·爱》《基度山伯爵》《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经典”穿过时光的河流,在一国乃至世界范围内不断被演绎改编,体现出巨大的开掘空间。《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繁花》《活动变人形》《主角》……这些当代作品因其在文学领域作出的突破和贡献、个性化描摹的时代景象、着力塑造的典型人物关系与形象和强烈的戏剧性张力而被搬上舞台并获得成功,得到了来自业界和观众的认可。更多商业戏剧选择了网络上热度高、话题性强的小说进行改编,虽多“短平快”之作,但因借鉴了受许多读者认同的人物架构与剧情模式,也属滋养。

而文学对于剧作者从业之路的影响则尤甚。以我自己为例,文学在我识字之初,已经开辟鸿蒙。上世纪80年代初,刚刚学会认字的我就连蒙带猜、字读半边地开始看连环画、小人书,“看”的是书中情节和人物的形象轮廓。如此生吞活剥地看完了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如《红楼梦》,最记得的是其中的人物性格和语言。《当代》《十月》《人民文学》《收获》《世界电影》《儿童文学》这些期刊更是我常年爱不释手的“食粮”。各种小说、诗集、歌词、手写剧本稿件组成了整个学龄前我的“书单”。如此散漫而没有目的地阅读,是纯粹而奢侈的。故事、人物、细节、场面,文学语言的叙事性和诗意,个性化的彰显和表达,带着浓重的时代感,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里,奠定了文学在我创作起点的基石作用。而我成为一名编辑后,与很多如雷贯耳的名家作品逐渐在工作中相遇相知,这更是文学给予的缘分。

美国剧作家奥尼尔的剧作选中收录了《天边外》《榆树下的欲望》《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剧作家桀骜难明的眼神凝视着每个经过他的人,这其中的力量驱使我在14岁的暑假把书买回了家。这是本令人感到奇怪的书,我似乎每个字都看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而直至进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我在阅读与鉴赏的书单中再次与它郑重遇见。那些人渐渐浮现,他们无法抵达梦想的彼岸,他们与生活纠缠不已,在命运面前困兽犹斗,面对情感困惑狂乱。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戏剧的力量,更是文学的华彩。学习与之对视,将他们从遥望中拉近,观察到青春的笑意和中年的木然,对财富的信仰和生命的攫取,它们因为生动而产生的每一条表情皱纹,由于苦痛而带来的每一次内心冲撞,都在作品中绽放出异样神采。

契诃夫笔下,三姊妹逐渐在不属于她们的年代湮没,永远无法抵达莫斯科,她们的苦闷与绝望在对美的永恒期盼和信仰中日益尖锐;曹禺的剧作中,曾文清翅膀折断无力成活,曾思懿泼泼洒洒鲜活强悍,这样的文学形象值得永载史册。他们大放异彩,使得作品不朽。它们伴随我的求学时光,更不断在今天启示我的创作,要塑造不一样的典型人物,求得突破。

我个人的戏剧写作实践中,偏爱现实题材戏剧。群像式的写作是我经常采用的方式。在群像中如何设置、区分、刻画每一个独特的样貌去塑造拓展,让人留下清晰的印象?我们的语言如何摆脱陈腐,杜绝言之无物,远离空洞苍白,如何与时代同频共振?我们生活的空间如何彼此呼应交织、脚踏实地?包括剧作的四梁八柱、起承转合,人物情感的生发胶着、激烈延宕等等。当代的语境中,人们之间的情感碰撞依据往往以外部环境的挤压作为前提出现,其作用于人物之上、之间以及人物内部心灵空间,而人物性格由此通过细节和场面彰显。这些都离不开我们对于剧作文学性的追求和实践。

第十一次全国文代会、第十次全国作代会召开在即,作为一名近年来深耕舞台剧创作的编剧,深感荣耀与责任。值此时,重新回望文学与戏剧,深感其烛照精神当继续引领行业守正创新,长风破浪,追求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