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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罗伟章:个人经验与时代视野
来源:文艺报 | 罗伟章  2021年12月13日07:29

作代会被关注,是因为它能发出新的声音,且能在新的声音引领下,催生新的作品。作家们对时代的把握多从个人经验出发,这当然是根本,也往往是让一个作家和一部作品闪耀光芒的源头,但也会因此形成视野的局限。如何在宏阔的背景上处理个人经验,使之尽可能抵达时代精神的本质,是作家一生的功课。在人类命运面临考验的复杂时代语境中,如何在文学的尺度上审视个体的存在以及意义,如何在多元化的洪流中构建主流价值观,如何在主流观念的版图上体现百花齐放,是我特别希望从本次作代会上听到和学习到的。

作家们曾经有意无意地回避社会生活,将笔触收缩到内心,这在某种角度上也收获了文学的解放,但长此以往,文学将变得晦涩、艰涩、枯涩,变得与他者无关,从而丧失了共情能力,终被读者厌倦。近五年来,脱贫攻坚成为时代主题,愚公移山的古老寓言在精神层面变成了现实,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许多小人物的巍峨情操在这片大地上生长,加上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大事件,必定会吸引作家们的目光,由此,同类题材作品的发表和出版浩如烟海,有效地唤醒了作家们的人民情怀和社会担当,彻底扭转了文学的自语性局面。但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书写这类题材的作品,往往会陷入雷同化、表面化、新闻化、事件化等误区,极少能深入到文学的肌理,对波澜壮阔的历史和当下,作出有内涵和有深度的表达。

任何一种对文学的伤害,都可视为文学的危机,正如文学语言的工具性、人文性和独特性,文学作品理应在这三种特性上奉献自己的力量,成为时代的增光者。检视自己这五年,还算得上努力,长篇小说《声音史》《谁在敲门》和中篇小说《寂静史》都在这期间发表和出版。2019年,作为中国作协“脱贫攻坚题材报告文学创作工程”25位作家之一,我深入大凉山昭觉县采访,写成长篇报告文学《凉山热土》,以《凉山叙事》的题目在《十月》发表。2021年,我受中国作协创研部委托,深入重庆市巫山县下庄村,采访“全国脱贫攻坚楷模”毛相林,写成报告文学《下庄村的道路》,先以中篇形式在《人民文学》发表,后写成同题长篇,即将由作家出版社和重庆出版社联合出版。长篇小说《隐秘史》前不久获得首届凤凰文学奖,即将由江苏凤凰文艺社出版单行本。

对一个小说作家而言,报告文学的写作给了我很多启示,它帮助我走向大地,走向嶙峋的生活深处,去真切地理解百姓的含义,攻坚、奋进、砥砺前行等诸多词语,从此有了体温和质地。当我在昭觉县的高寒山区,与孤守阵地的驻村干部在星光和冷风中作别,我内心震动,这种震动先是痛后是敬,再后是化为我自身的骨力。当我走在下庄村那条苦战七年修成的八公里绝壁天路上,那些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的事迹,那些为此付出年轻生命的勇士,便在山山岭岭间复活,以屹立的姿态成为某种象征。我很同意这样一种说法:古人崇尚侠士,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到今天,那些支教老师,那些战斗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第一线的人们,就是不带宝剑的侠士,是这个时代的脊梁。

这样一些切身感触,对我理解生活和生活中的事,对我理解时代和时代中的人,对我的小说写作都大有裨益。事实证明,某些时候,当一些人在急急忙忙解构的时候,另一些人正在呕心沥血地建构,建构者做的工作很笨、很吃力,却是这个世界的支撑。当然,文学有文学的法度,文学也有更多的任务。“现实”这个词有很多指向,但我更愿意把现实看成是一种状态,一种倾情打开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实是开放的,否则就不是真正的现实,为此而创作出的作品,也不是现实主义。作家充分珍惜和利用自己的个人经验,在现实提供的广度上,努力逼近深邃和真实,才不负伟大时代的馈赠。我将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