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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不话不成世界”——《一日三秋》论札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 马兵  2021年12月04日10:50

内容提要:刘震云的长篇新作《一日三秋》,由人及面地叙写离开延津的人对延津的惦念,以及延津人之间“一句顶一万句”的托付,而这惦念和托付里隐伏着的依然是中国人都能感知兴会的世情。小说以笑话立意,并将笑话视为洞见人性的机关,在由一则又一则的笑话串联的生死录中记下中国人关于生命悲喜体悟的“脉案”。小说在叙事上复归民间和传统,不但将人兽鬼神等量齐观,而且叙事结构灵活,叙事时间自由,首尾相贯,前伏后应,充溢着鲜活流动的生命感,体现了中国叙事的深广底子。

关键词:刘震云 《一日三秋》 笑话 中国叙事 世情

《一日三秋》在叙事章法和题旨上承接《一句顶一万句》而来,虽然篇幅体量上较后者短小不少,但自有其内在的开阔和深刻,尤其体现于以笑写泪的笔墨、人神鬼兽的浑融和对人情的洞察与体贴。小说围绕陈长杰、明亮、李延生、樱桃、马小萌诸人的回延津、出延津,将日常的悲喜和民间的爱憎交错于时代的变迁中,在一种眼见耳闻的亲切的叙谈口吻里,写透了普通中国人的隐忍、坚执、孤独、宽厚和哀矜。

一、作为“脉案”的笑话

小说前言先说六叔爱画画,爱画延津人说笑话,一幅画中,一群人闭着眼睛面目严肃,说是“被笑话压死的”。为何被压死,这就引出第一部分“花二娘爱听笑话”的传说,以及小说以笑话立书的因由。刘震云惯于谐谑,这几乎是他创作以来个人风格化的标签之一,不过将“笑话”高标一格,不但参与叙事,且视其为见出人心微处的机关,却是《一日三秋》的着重。

笑话古已有之,川流不息。周作人在《苦茶庵笑话选序》中以为,笑话用处在五端:其一,“说理论事,空言无补,举例以明,和以调笑,则自然解颐,心悦意服,古人多有取之者,比于寓言”。其二,“群居会饮,说鬼谈天,诙谐小话亦其一种,可以破闷,可以解忧”。其三,“是滑稽小说的根芽,也或是其枝叶”。其四,“与歌谣故事谚语相同,笑话是人民所感的表示,凡生活情形,风土习惯,性情好恶,皆自然流露,而尤为直截彻透”。其五,“笑话也而有苦辣的讽刺小说的风味”,“此又其别有意义的用处之一”。周作人对于第四点的论说尤其详尽,说这类笑话是“先民的脉案,然而到现在还可应用”。以此论去看《一日三秋》,可谓若合符节。小说中有些笑话解颐解忧,令人或莞尔,或捧腹;有些笑话入木三分,可达到“壮词不如谐语”的修辞效果;还有些笑话,是“皮鞭打出去,鞭梢还回到自己的脊梁上来”1,有着浑然一体的可笑与可悲、可喜与可愕,不但含蕴民俗学的意义与价值,更是历史、时代和人心的“脉案”!

以小说第四部分“精选的笑话和被忽略的笑话”为例。“精选的笑话”是延津人一句话让花二娘乐开花的那些保命笑话,如“给万里长城贴上瓷砖”等民间俗称“四大工程”类的笑话,这类笑话机智短小,且包含地域自黑自嘲的调侃,在市井中流传极广,作者用心摭拾,加以点染,使其成为小说叙事的有机部分。而“被忽略的笑话”是指大家心照不宣无法对花二娘言明的笑话。花二娘三千年来苦等花二郎不来,却是因花二郎吃饭间为一则笑话大笑,被鱼刺卡死。花二娘望郎情切,终变成一座望郎山,复活后每日到延津人梦里寻笑,以笑话抵御漫长无望之等待,而知道这事的延津人又不敢照直对二娘去讲。终日寻笑话的人,自己就活成笑话,这就是“延津最大的笑话”。此处一来暗寓人生的荒诞与辛酸,二来又照应后文“笑书”亦是“哭书”“血书”的论说,不正是“皮鞭打出去,鞭梢还回到自己的脊梁上来”么?“被忽略的笑话”还有一则是关于樱桃下落的,这个因为一把韭菜与丈夫呕气自杀的女人,死后被色鬼纠缠,以附体的形式让延生带她去武汉寻求解脱未果,魂落长江,辗转飘零到宋朝,终获搭救复生。小说家有意促狭,说樱桃被砚台砸中前胸,听人七嘴八舌说砚台砸在平胸可能出现的三种后果——此处借用令人喷饭的网络段子,在苦命樱桃流离复生的当口,偏偏荡出一笔来,令人啼笑之余,也咂摸回味,不无省思,人生代代无穷己,本是苦乐相间,樱桃无意中因段子转生,这大约也是一则中国人关于生命悲喜体悟的寓言吧。

小说多次写花二娘潜入人梦,要人讲笑话于她听。其中第一部分里,叙事者也在梦中遭逢了花二娘,二娘嫌弃叙事者的笑话太老,叙事者辩解道,笑话虽老,可是依旧有人当真,这才把二娘逗笑。笔者以为,“把笑话当真”是理解小说各种笑话的关键,后文那么多人的笑话其实都不过是二娘笑话的人间翻版。比如,明亮第一次被花二娘缠上,不善言谈的他情急之中把妻子做小姐时对嫖客的一段褒贬当段子讲了,才得脱身。明亮的笑话是嘲人更是自讽,讲完之后,他觉得“用老婆过去的脏事,救了自己一命,又觉得自己有些没脸,或者说有些无耻”,“什么是笑话,这才是笑话呢”!冯梦龙有段话说得好:“或笑人,或笑于人,笑人者亦复笑于人,笑于人者亦复笑人,人之相笑宁有已时?”2素来坚守民间立场的刘震云一定是深解个中三昧的。陈长杰、樱桃和李延生这三个风雷豫剧团的名角,把《白蛇传》里的“奈何奈何,咋办咋办”唱进了生活中,而小说中所有的人遇到“奈何奈何,咋办咋办”的棘手情况时,都是靠说笑去解决或想象性解决的。对于花二娘、花二郎、樱桃、明亮、老董、孙二货等而言,无论他们是人是神是巫,笑话时而是他们表达无奈用以自娱的消遣,时而是揶揄苦难、放诞任真的性情流露,时而是对过想偏私、蒙昧贪痴之种种人性的提醒和反思。真是个,人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而且我们知道,笑话能引人发笑,是因为讲者与听者间的心照不宣,而这种默契离不开相似的世界观、人生阅历和文化逻辑。小说一再强调,笑话是延津人的笑话,但事实上,在分享和共情中,作为读者的我们在那一刻都是延津人——《一日三秋》是全中国人的笑书,也是泪书和血书,并仍然是刘震云说出来的“中国老百姓的肺腑之言”!3

二、中国叙事的深广底子

陈长杰、樱桃和李延生唱《白蛇传》时,陈长杰扮演的法海有句唱词是:“我害你并不为个人私怨,为的是分三界人妖之间。”然而,《一日三秋》呈现给读者的却是三界不分、将人兽鬼神等量齐观的自由场面。对此,有媒体和批评者又拾起“魔幻现实”的标签,只是这标签太现成,还是将西方既有的叙事术语和范式套用到作品之上的惯性思路,根本表达不出刘震云致力复归中国本土叙事经验和智慧的实践意图。要理解《一日三秋》的叙事结构和纹理,还是要回到不同于西方叙事学体系的中国本土叙事的根脉中,“沿着文化学的思路”,体悟出其中包含的“宇宙论和生命论的构架”来。

杨义先生以为,中国叙事学的逻辑起点体现为一种圆形的思维,这种思维“融合着感性和理性的悟性直觉,它总揽万象而又超越万象,以逍遥自在的精神状态,直指万物变化的根源。 它从天象(日月星辰的运行)、 时序(春夏秋冬的循环)、 历史(盛衰治乱的转换)、人事(祸福吉凶的推移)、 物理(山川草木的久暂)等等千百次经验中,以一种超常状态的玄想,抽绎出一种超验而又百验的通则”。以这个逻辑起点观照,会发现本土“较为完整的叙事作品的深层”,大多有一个圆形的图示,“也就是说,中国人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文化心理的深层结构,投射到叙事作品的潜隐结构上了”4。《一日三秋》的叙事同样如此,其叙事结构和时间都突破了机械线性的物理框架,首尾相贯,前伏后应,且结尾又回到开头(最末一部分即名为“《花二娘传》的开头”),充溢着鲜活流动的生命情感,也体现了中国人特有的时空意识,不过更为灵活和自由。

小说的主体是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分述延生带樱桃魂魄去武汉寻找陈长杰和明亮个人婚恋、谋生的成长经历,两个叙事单元所用的也是古典小说常用的“缀段性”结构,它们组成了小说的“内故事层”。前言部分讲六叔的画,还有第一部分交代花二娘的来历,它们与结尾的第四部分和第五部分则类似于章回小说的楔子和结语,可视为小说的“超故事层”。这种表里复合的叙事型构是很多经典的古典小说,如四大名著,都采用的。一般而言,超故事层为内故事层奠定了基本的叙事脉络,让“缀段性”的结构获得整全和统一,并提供终极因果论的解释,裁判人物的命运,也是全书文化隐意的关键所在,因此,小说内故事层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过是对超故事层的验证。而且,这些“超故事层”的叙事,“往往运用一种‘法天则地’‘原始察终’的宇宙视角”,“从天地生成和历史盛衰的漫长行程中,寄寓一种空间化的宇宙哲学和历史哲学”,让读者在天道轮回之中,“把握历史中那些永恒不变的东西,无限漫长的历史也就在这种循环感中‘凝缩’为一种空间化的时间性整体”5。《一日三秋》庶几近似,“六叔的画”好比一个总纲,呈现的已然是“穿越生死、神神鬼鬼”与日常生活的协调,后文若干人物,无论大小主副,包括那头伤痕遍身满是结痂的猴子,也都已经亮了相。而第一部分的“花二娘”,则从三千年前茫茫渺渺地转来,期间着意提到,她是在宋朝徽宗年间,变成一座山的。及至结尾第四部分,交代樱桃历经波折的转世,她居然就辗转到了宋朝,与花二娘恰成对应——在接受采访时,刘震云认为:“真正考察一个作家的能力是考察他的结构能力,故事的结构,人物的结构,比这个更重要的是考察他的认识能力和思想能力。”6多年前他还曾谈到过,最想写的是“叙述中的传说和传说中的叙述”,以使“虚拟世界的真实”和“真实世界的虚拟”浑然天成,认为这种结构方式“比较符合我们村里人的叙述方式、思维方式”,并“可能触及了中国乡间文化的核心所在”7。这也说明,他对《一日三秋》的故事结构和小说要体现的传统之生命观与时空观,是有着充分考量的。

小说将托梦、离魂、附体、转世、通灵、复生等灵异事件与日常经验冶于一炉的处理,也是基于传统之生命观与时空观的中国本土叙事的一种特质,在浦安迪看来,中国叙事传统中那些明显带有虚构性的部分,可能是“中国叙事艺术修辞特征最富趣味的部分”,其美学效果是“将读者的注意力从叙事细节的线性安排和真切模仿上引开,引导他们关注常与历史书写相关的人类处境之大问题”8。换言之,即便读者洞察到这种灵异情节的虚拟性,也不妨碍他们理解和感知小说叙事所要传递的人生道理。更何况,对于大多数的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对故事真幻与否并不较真,因为滋养中国故事的文化基底本身就是混沌的,以今日理性之定义的所谓超验何尝不是老百姓日常经验的一部分呢?《一日三秋》对此体会得也是淋漓尽致。小说第二部分,写樱桃亡灵不堪在乱坟岗上继续受辱,借延生之身去武汉寻长杰,以图转生机会。叙事者对此变异为常,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而读者关注的重心全然不在樱桃是人是鬼,而在延生护送的使命可否达成,樱桃可否获得新生之上。这不也正是鲁迅评价《聊斋》所言的“独于详尽之处,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是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9的境界吗?

三、“情理凿凿”的世情

说到底,《一日三秋》是一部脱胎于传统而形神毕肖地呈现我们这个时代的世情书,张竹坡评《金瓶梅》是“因一人写及一县”,《一日三秋》亦如此,它由人及面地叙写出延津的人对延津的惦念,叙写延津人和人之间“一句顶一万句”的托付,而这惦念和托付里隐伏着的依然是中国人都能感知兴会的世情。具体又可从如下两点而论:

首先,小说登场的人物无非是唱戏的、打弦的、扫地的、算命的、卖羊汤的、卖猪蹄的、门市铺的、机车段的,他们是俗人,更是常人,生活也都围绕家常日用、应酬世务展开。像樱桃部分的开篇,是延生接长杰的信,邀他南下武汉参加婚礼,延生想去,但她老婆胡小凤觉得份子钱加长途旅费不划算,不准他去,他也只能作罢。类似这种婚丧嫁娶的应酬往来,小说涉笔甚多,如明亮给母亲送终、为奶奶奔丧,20年后他在延津娶亲,又20年后,他返回延津迁陈家祖坟等等,这些虽称不上是什么大的物事,却兀自构成生活最重要的面相,也构成最本然的生活逻辑,人生的滋味就在这些平常琐屑中,甚至是“便令无穷血泪皆向此洒出”。具体到小说里,也正是这些事情串联起明亮的出延津、回延津,再出延津和再回延津。

其次,明亮的成长是小说情节的重心所在,毕竟他患难穷愁、人情世故,都经历过,所以理解也深。唯其理解深透,他性情的温厚才更显珍贵。以他为镜,小说展示出“字字俱从人情做细”的匠心,极重人情亲疏远近的刻绘,既写出人心的醇柔,亦不避人性的凉薄。小说里的明亮奶奶并非主角,作者着墨也不多,但鲜明动人,也是引出后文“一日三秋”牌匾的关节所在。全家人中,明亮和奶奶最亲,最爱听奶奶喷空。长杰娶了秦家英后,70多岁的奶奶从延津赶到武汉看明亮,再次听到奶奶喷空的明亮满心欢喜,但当奶奶让他也喷一个时,他想对奶奶说出生母樱桃的惨遇,又因恐惧踌躇不言。“几十年之后明亮才知道,这个‘空’当时没对奶奶喷,一辈子就没人喷了,也没机会喷了;‘空’不喷出去,压倒心底,就成了一辈子无法告人的心事。”明亮日后不惜巨资购买奶奶家的枣树做成的木雕,也不过是为聊慰当年遗憾。相比奶奶,明亮的其他亲人,无论他的爷爷、生父生母、继母、妻子,包括收养过他的延生夫妇,多多少少都有些凉薄之处,然而也因为这凉薄,我们才看到了作者对人性理解的宽容,作为看客的我们何尝不是其中之一呢?饶是明亮,对孙二货、香秀不也没完全做到圣人说的以德报怨吗?

还有一点,也可从世情角度理解。按,王兆鹏先生编过一本《唐诗排行榜》,以历代选本入选唐诗的数据、历代评点唐诗的数据、今人研究唐诗的论文数据和文学史著作选介唐诗的数据为参考评出,高居第一的正是气格高迥的崔颢的《黄鹤楼》。此诗既怀古又思乡,古今解读都很看重其尾联一句含纳千古的惆怅。《一日三秋》为何安排陈长杰出延津后要南下武汉呢?恐怕正是因为武汉有个黄鹤楼,而黄鹤楼上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两句。细读小说,黄鹤楼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李延生带着樱桃的魂魄见到了陈长杰之后,自己一人到了黄鹤楼前,他看到镌刻在楼上的诗句,但并不懂其中典故,满脑子想的是,樱桃能否让陈长杰带她重归延津呢?第二次出现是,陈长杰和秦家英恋爱时,两人到了黄鹤楼,秦家英问陈是否知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是何意,陈答人去楼空之意,而秦则说“说的就是你和我”,“过去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孤男寡女,咱们的情况不是这样吗?”第三次,是马道婆引明亮去黄鹤楼边的凉亭寻她的照片,以便附到照片之上,跟着明亮离开武汉,明亮趁着月色,夜访黄鹤楼,再一次看到大门两侧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以上三处情节,都非紧要之处,即便弃之不写或换个地点,似也无妨小说的大关节,然而作者反复如斯,实寄乱离之深慨,《一日三秋》里的诸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未必知晓《黄鹤楼》之于唐诗的重大意义,但在黄鹤楼上触景生情,又感觉情随事迁,面对故人故鬼,因缘际会,他们依然被离别以及乡关何处的郁结情绪笼罩着,已然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正暗合了书名“一日三秋”的题旨——小说第三部分的附录“匾上的字”,对“一日三秋”的解说是:“这话放到门头上,当然意思就转了,说的就不是人和人的关系,而是人和地方的关系,在这里生活一天,胜过在别处生活三年。”中国人之于故乡的复杂情愫尽在其中矣。

结 语

冯梦龙在《笑府》的序中曾谓:“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不话不成人,不笑不成话,不笑不话不成世界。”《一日三秋》也含此境界,所以作为读者的我们在读它时,亦不妨“或阅之而喜,请勿喜,或阅之而嗔,请勿嗔”10,因为喜即嗔,嗔即喜,笑即泪,泪即笑,人情即天理,天理即人情。

注释:

1 2 10 周作人:《笑话论——〈苦茶庵笑话选〉序》,《周作人散文全集》(第6册),钟叔河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170、174、174页。

3 刘震云:《我说出了中国老百姓的肺腑之言》,《青年作家》2020年第10期。

4 杨义:《中国叙事学:逻辑起点和操作程式》,《中国社会科学》1994年第1期。

5 赵奎英:《从中国古代的宇宙模式看传统叙事结构的空间化倾向》 ,《文艺研究》2005年第10期。

6 《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楚天都市报》2021年7月18日。

7 周罡、刘震云:《在虚拟与真实间沉思 ——刘震云访谈录》,《小说评论》2002年第5期。

8 浦安迪:《中国叙事文学批评理论初探》,《中国叙事:批评与理论》,浦安迪主编,吴文权译,上海远东出版社2021年版,第399-400页。

9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6页。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