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梅艳芳与香港流行文化
来源:文艺报 | 陈朝彦  2021年12月03日08:29
关键词:梅艳芳

电影《梅艳芳》的上映,让“梅艳芳”再度成为大众热议的话题。而在梅艳芳逝世的十余年间,大众与媒体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娱乐文化的怀旧情感愈来愈浓烈。活跃于香港娱乐文化黄金年代的张国荣、周星驰、林青霞、王祖贤等港星承载了人们很多情感寄托。在他们之中,梅艳芳又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她曾跨越舞台与银幕疆域,开拓性别与文化的边界,也只有她能与李小龙一起在香港星光大道上竖立起自己的铜像,并与香港整个城市的荣誉直接挂钩(2003年梅艳芳与世长辞后被媒体誉为“香港的女儿”)。

在明星研究的鼻祖理查德·戴尔看来,明星作为形象是在所有媒体文本中建构出来的,是一个复合的总体,它具有年代排列的向度。而这种复合的总体又是暂时性的,会随时间而发展或变化。今日提起梅艳芳,浮现在人们脑海中的不会缺少“百变天后”这个词语。她在不同阶段的形象与气质有其独特的魅力,而每个阶段恰好又喻指着香港流行文化的价值与意涵。关于梅艳芳的一切,已浓缩为香港上世纪末社会与文化的一个特殊文本。因此,借电影《梅艳芳》上映为契机,笔者想谈一谈作为明星文本的梅艳芳,是如何见证与参与香港流行文化的兴衰浮沉的。

百变天后: 兼容并蓄与自我书写

《梅艳芳》电影中有这么一个段落:歌厅因为临时状况需要她紧急救场。在场的有来自中国内地和日本的酒客。梅艳芳登台之后在粤语、日语和国语中娴熟地切换,赢得了满堂喝彩。这种文化混杂性在梅艳芳的演艺生涯中有迹可循。红馆演唱的舞台上,粤语、英文、国语与日文歌曲就曾多次出现在梅艳芳的歌单里。除此之外,在梅艳芳专辑中,《坏女孩》《将冰山劈开》改编自英文歌曲,《曼珠沙华》《夕阳之歌》《梦伴》等改编自日文歌曲。文化的混杂表达源自香港得天独厚的优势,中西交汇处的香港从上世纪开始便具备了兼容并包的特质。加之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经济逐步腾飞,香港诞生了一种“杂糅性”文化典范,半中半洋、不古不今又有极强的庶民草根意识。

为了维持生计,家境窘迫的梅艳芳从小便登台唱歌,她的身上也因此烙印着香港草根阶级的韧性与亲和力。这种平民气质以及女生男声的独特嗓音条件,让她从1982年“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中脱颖而出。自此之后梅艳芳的形象就呈现出多元化与可视化的样貌,这些在电影《梅艳芳》中都有华丽的展示。她可以是性感妖艳的《坏女孩》中的“东方麦当娜”,也可以是《妖女》专辑中充满异域风情的阿拉伯女郎。她主动吸纳西方流行元素,穿上铆钉低胸短裙以歌坦诚面对露骨的欲望与爱情。正当人们将她贴上性感尤物标签时,她又在《似水流年》中剪短头发,甚至穿上西装一副男儿装扮。

如果说此时的梅艳芳身上更多是西方女性主义风潮带来的时尚与前卫,那1987年之后梅艳芳无论是表演还是舞台都融入了更多传统色彩。在与张国荣对手戏的电影《胭脂扣》中,梅艳芳一袭旗袍,低吟浅唱之间尽是古典韵味与浓愁别意,“如花”一角也成功铭刻于观众心中。从艺二十余年,在歌迷以及影迷心中,梅艳芳就如同她的歌曲《百变》中所唱:形象似魔法般改变,如没有真正一张脸。

歌曲路径、形象都多元多变的背后,折射的是香港流行文化兼容并蓄的特质。这种特质曾经是香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缔造娱乐文化的“黄金年代”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一种对于自身独特性的探索。在香港文化呈现出多层次的样态里,传统与现代、中西方交叉重叠,又在融汇中冲撞出新的火花。

绝代芳华:跨越性别的楚河汉界

贯穿电影《梅艳芳》的明线,是她与造型师刘培基的造型合作。梅艳芳事业的每个阶段,都可以用一件刘培基设计的“战袍”诠释。除了事业与境况心境的象征,其实服饰本身就是语言符号,在性别文化里,常被用作区分性别。梅艳芳的衣橱,收纳和展示着能与不能现身的欲望和身份,而她所做的是选择成为跳出衣橱的自我。

我们也曾在大银幕上多次见到梅艳芳诸多打破性别身份二元公式的表演。其实提到香港电影中的女扮男装,观众第一反应可能还是林青霞的“东方不败”,但相较而言,林的身上可能更多延续的是自戏曲传统的“反串”演出。在《金枝玉叶2》《川岛芳子》《钟无艳》里,梅艳芳可以反串、可以扮装,可以是极度挑逗妩媚的尤物,也可以是潇洒浪漫的浪子,在两性间的游走更加恣意。女生男声,加之通过表演的探索,梅艳芳打开了性别橱窗的大门,进入了一个游戏空间,她在游戏中不断变幻着角色,为性别越界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可能。自香港流行文化诞生以来,模糊性别与性别越界的现象,便一直与香港整个流行文化的黄金时代相辅相成。无论是粤剧的男女反串,还是粤语流行音乐及舞台表演的阴阳同体和大胆出位,电影中的雌雄莫辨,皆是通过外在性别易服的方式,跨涉性别的楚河汉界。尽管这种“越界”在香港流行文化中屡见不鲜,但纵观整个香港娱乐王国,甚至于华语娱乐圈,你却很难找到第二个像梅艳芳一样,跨越了文化类型(无论是银幕还是舞台),自由地游走在不同性别气质之间的存在。

这种可能背后烙印着时代的印记,是香港女性对于自我认同的肯定,并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建构着香港现代性别观念,试图向观众传达种种多元的性别观念:渴望打破单一性向、打破父权、建构身体与恋爱自主权利等等面向。对于传统性别样貌的颠覆,暧昧试探与把玩,显现出香港较之其他华语地区来得更早也更深入的性别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