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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2021年第6期|李治邦:范豆子(节选)
来源:《长城》2021年第6期 | 李治邦  2021年12月03日08:44

李治邦,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研究馆员。发表长篇小说《红色浪漫》等七部,中短篇小说二百多部。三次获得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范 豆 子(节选)

□ 李治邦

范豆子是邮递员,三十岁出头,人长得精壮,憨厚得像是块红木板。

似乎所有不走运的事情都降临在他头上,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险些就母子都保不住了。后来,他被艰难地生下来,母亲的肚子上留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生下来就是鸡胸脯,每天需要吃鱼肝油。他不愿意吃,觉得苦。母亲就吃给他看,吃得很香甜,说,这就跟糖块一样好吃,你怎么就吃不了呢。他看母亲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就也吃,怎么吃都没有母亲吃得那么好吃。高中时,他学习很一般,但他很勤奋,可学习不是你勤奋就能解决问题。事情就怪了,只要他勤奋起来就发高烧,学习就得停顿下来。他高中毕业考大学前的关键几天,因为吃了没有用开水煮过也没有炒熟的豆角,中毒得了痢疾,耽误了复习。高考的第一天,因为道路上的车太多又都开得快,他本是步行走,结果在拐弯时,被一辆小轿车撞倒,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车上坐的考生下车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被他母亲送走。他住院一个月,高考早就结束了,人家都等着看榜吃喜面了。

班主任觉得他虽然老实憨厚,但天性还算聪明,劝他转年接着考。可范豆子的母亲恰恰这时得了腰椎管狭窄,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躬着身子看人,见谁都好像欠谁似的。范豆子是独生子,父亲早年不知道为什么抛弃了一家人,去了广东中山的老家,至今没来过任何音信。母亲就这么毫无结果地等着,尽管那边传来消息,说范豆子的父亲早就再婚,生了两个闺女。伺候着母亲到了高考时间,母亲执意让他再考。范豆子为难,母亲说,你不考我就自杀。范豆子以为母亲就是说说气话,根本没在意。没想到母亲说到做到,趁着范豆子回家睡觉吞了一瓶子的安定药片。

范豆子赶到,母亲被抢救过来。范豆子嚎啕大哭,母亲说,你不考我就再死。范豆子答应,找到班主任,班主任也想哭,因为转年高考形势严峻,考的人比上次还要多,而且一年紧一年松,范豆子又赶上了紧的一年。范豆子把母亲接回家,医院给母亲做了手术,听大夫讲很成功,后来有好心人告诉他,没有成功不成功。腰椎管狭窄就是要命的病,做完了手术也就管十年。十年过后,面临的就是瘫痪在床。范豆子不信,固执地跑去问做手术的大夫,大夫严肃地告诉他,你母亲手术很成功,不要不信科学。只是不能再干一丁点儿的重活,只能静养了。范豆子不懂,问,什么叫重活?大夫笑了笑,说,比如买菜,不能提菜篮子了,哪怕里边就是两根黄瓜。

老实人也有走好运时候,范豆子高考竟然考上了,虽然是一所三本的邮政学院。班主任连连惊叹,说,你就高出一分,太危险了。母亲告诉范豆子,你去谢谢班主任。范豆子问,怎么谢呢?母亲说,我藏着一瓶茅台酒。范豆子大惊,说,我怎么没见过?母亲说,这还是你父亲走时留的,他对我说,你给我留着回来喝,我去去就回来。结果,去了二十年也没回来,我就一直留到现在。范豆子看着母亲从柜子深处拿出来,母亲和他都愕然了,瓶里的茅台酒就剩下一个瓶底。母亲自言自语,谁喝了呢。范豆子抱住母亲回答,谁也没喝,这么多年都挥发出去了。母亲擦拭着眼泪问,什么叫挥发?范豆子找不到词,就说,我父亲没良心,对您那点感情早就没了,这就叫挥发。母亲默默无语,范豆子抄起茅台酒摔在地上,结果一个月屋里的酒香不断。母亲抱怨范豆子,说,就这么一点念想还让你给我摔了,你看,这么久了味道还这么冲,你父亲还想着我和你呢。其实,范豆子不想跟母亲说,他曾经瞒着母亲偷偷去了一趟广东的中山,他知道父亲叫范长河。结果在派出所一查有一百多个叫范长河的。根据年龄和身份筛选,他费了很大劲终于找到了父亲。没有想到,父亲不认账,说,你不是我儿子,你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我跟你母亲分开的原因。范豆子拧,要拉着父亲去医院做测试。父亲狠狠地说,你看看你的长相,再仔细看看我,你说你哪点儿像我?范豆子突然无语。父亲请他喝了一次早茶,他也不看菜单,对服务员十分流畅地说出菜名,可见是这里的常客。父亲可怜他,说,你母亲跟谁,不要再问了,我也不想说。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就觉得不对劲儿,等你长大了我才知道真相。我不走,是给你妈妈留足了面子。那次早茶范豆子吃得一点滋味也没有,他看着父亲在那细嚼慢咽的,有滋有味。范豆子离开父亲,就觉得自己走在真空里,一点儿也没有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他觉得父亲是在折磨他,母亲不可能背着父亲跟哪个男人好。这就是父亲在骗他,他相信母亲,不相信父亲的信口雌黄。因为他看见父亲吃完了早茶还打了个包带走,说是给他老婆带的。范豆子捉摸不透,他老婆——那不就是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吗?怎么他不知道啊。他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心里很难过。因为父亲见到他一点儿也不激动,他当时是准备张开双臂拥抱父亲的。中山那条老街很繁华,范豆子走在老街上,觉得周围的人都是木头,他看不出一点儿人情味。

范豆子在邮政学院四年,毕业的时候母亲就站不起来了,只能推着板凳走了。范豆子不甘心,费了很大劲找到当初给母亲做手术的大夫,质问为什么才四年就站不起来了。大夫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更想不起当年给范豆子许诺过什么。范豆子很伤心,说,当初你给我的许诺怎么就轻易忘记了呢。大夫说,我当大夫的就是天天许诺,跟谁许诺都不记得。范豆子真想扇大夫一个嘴巴子,他喊道,那你许什么诺,许完诺就是老年痴呆了也记得。大夫认为范豆子脑子有毛病,找个借口走了。

他回到家,母亲知道他找大夫闹去了,就说,我不能走就爬,反正我不在床上躺着。范豆子问,该躺着就躺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母亲说,我一在床上躺着,你就找不到对象了。范豆子被母亲这句话说怔了,他的心一缩一缩。他好几次想跟母亲说找到父亲的事情,可看着母亲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说不出口,他知道说了,就等于朝母亲的伤口上撒盐。但有一次,是在中秋节,母亲拿出来很多老照片,说他的父亲长得多么帅,那时候有不少女人在追求他。母亲对儿子说,我也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眼睫毛还特别长,都说我像洋娃娃。范豆子插话,说,没有人追求你吗?母亲笑着,笑得特别开心,惬意地说,有啊,可我就是觉得你父亲中我的意。范豆子追问,父亲为什么要到中山去呢?母亲说,中山是他的老家嘛,也有他相好的,他就是念旧。我死前一定要去中山找他,我要当面问问他,我哪点儿不好,他那个女人比我好在哪儿。范豆子突然问,你们离婚了?母亲没有说话,就这么痴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有一轮月亮,好圆好圆。

在招聘会上,范豆子一面试就失败。人家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人,说起话来脸先红,吭哧吭哧的,就都找理由拒绝了他。范豆子实在想不明白,人老实了为什么就没人要,难道不老实就行吗?范豆子在上邮政学院期间,母亲找亲戚借了四万块,给范豆子交学费和生活费。母亲是退休职工,一个月也就两千多,刚够生活。母亲做手术又花了两万多,把存的家底全都消耗进去。范豆子觉得不能再去招聘会了,他突然看到有招聘邮递员的,就跑去报名。人家看他是邮政学院毕业的,觉得面相忠厚,就答应要了,并且犹豫地问他,你一个大学生当邮递员能干多久呀?范豆子说,一辈子。招聘的人告诉他,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八百多,想好了就来上班。范豆子马上答应,点头说,我一定来。管事的人拦住他,告诉他,邮递员都是合同工,有不少是从外地来的,你有大学文凭就当个组长吧,每月给你补贴四百。范豆子乐了,再加四百就是四千出头了。他盘算,每个月攒下一千,就能一点点地还债。给人家一千,人家就有希望,认为那四万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兴奋地告诉母亲,母亲没怎么高兴,范豆子不解,问,您怎么不高兴啊?母亲推着板凳在屋子里转了很多圈才说,钱我不在乎,实在不行,我就去广东中山找你父亲要,把他欠我的都要回来,他现在开了一个玩具厂,赚了不少昧心钱。我愁的是你的婚事,儿啊,你得找对象了。范豆子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有个玩具厂啊?母亲狡黠地说道,我还知道你去了一趟中山找了你父亲。你父亲是不是骗你说你不是他儿子?这就是混蛋话,懂吗?你看你长得多像你父亲啊。他糟蹋我可以,不能这么糟蹋你。范豆子憋不住了,你和我父亲还有来往?母亲说,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范豆子去邮政局报到了,上面给了他一套邮政员的绿制服。他穿上就觉得自己绿得像是一根葱,母亲看了很难过,说,你一个大学生当了邮政员,怎么还能搞上对象?范豆子倒是没有觉得绿制服怎么不好看,挺有活力的。下班了,范豆子见家里黑乎乎的,打开灯一看,母亲坐在椅子上瞪着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范豆子问,怎么了?母亲不说话,站起来又推着板凳转了几圈,然后气喘吁吁地说,你再不找,我就真躺在床上了,你妈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说完,泪如泉涌。范豆子抱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连声说,我找,我一定找。母亲瘫在他的身上,说,我想死以前能看见你结婚,能抱上孙子。

范豆子满口答应,母亲说,你别敷衍我,我能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你父亲以前就这么对付我,我的眼准着呢。

春去秋来,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一晃三年过去,范豆子做邮递员挺出色,什么死信难信救活了好几封,再加上干活踏实本分,在分局也有了名声。上面已经任命他当邮政所的所长,范豆子说,我是干活的,领导不了人。他越是这么说,上面就越当他谦虚。可他母亲的病越来越厉害,已经站不起来,只能在床上拉床上尿了。母亲对儿子说,你去问问,我还能不能站起来。我站不起来,你媳妇就进不了家。范豆子拗不过母亲,跑去找那个动手术的大夫,问,能不能给我母亲再做手术?大夫摇头说,不太可能了,手术刀碰了神经线就得全瘫在床上,起码现在还能坐一会儿,咬牙还能站立起来。本来说好了每月存一千还债,亲戚们都不好意思要了,纷纷表示,我们也不给你们,你们也别还了。范豆子掷地有声,不行,借钱还债,天经地义。范豆子坚持还,给的都是新票子。因为范豆子在邮政所干活,就跑到柜台跟人家说,要全换成新票子。柜台上都是姑娘,得知范豆子这么可怜,都满足他这个要求。有一个漂亮的柜台姑娘,叫垭雯,好奇地问范豆子,你为什么要还新票?不一样吗?范豆子说,还债要新票子,让人觉得我认真。其实,范豆子喜欢垭雯,垭雯知道,从不说什么。后来,垭雯男朋友来所里接她,垭雯故意让范豆子看见,范豆子才懂得垭雯的苦心。垭雯的男朋友长得高高大大,显得很潇洒飘逸。范豆子觉得自己跟人家差距太大了,垭雯这么漂亮的姑娘就应该配这样的男朋友。他以后很少跟垭雯说话,垭雯有次问他,你怎么不理睬我呀?范豆子憨憨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有个作家总到邮政所取稿费,总爱跟垭雯搭讪,说作家的稿费现在也不高,但总有,就是一种收获。他说的这些半文不文的话,垭雯也接不上。那次,范豆子在柜台前,作家又过来搭讪,说的都是作家的事情。垭雯跟作家介绍范豆子,说,这是我男朋友,以后您就不要朝这里跑了,他会把稿费直接送您家。作家看了看范豆子说,这是你男朋友?垭雯点了点头,作家说了一句,这也太委屈你了。说完就走了,范豆子在后面喊了一句,我没得罪你吧。这句话说得柜台上的女人们都笑了,笑了很久。

快入冬了。

有回半夜,外面突然下起了雪,范豆子抽冷子起床上厕所。因为住的是大杂院,厕所在院子最尽头。回来时见母亲在床上坐着,床栏杆上拴着根绳子,那头套在母亲的脖子上。范豆子傻了,慌忙扑过去把绳子解下来,脸色煞白地问母亲,为吗呢?母亲冷着脸说,不想活了,你天天上班,家里就我一人,我觉得跟死了也差不多。范豆子不明白,又问,我都三十多岁了,不上班在家天天光伺候您,我怎么活啊?母亲戳着儿子的脑门,吼叫着,你结婚啊!范豆子听完这话顿时耷拉下脑袋,喃喃着,谁跟您儿子啊,房子就这么一间,还住在大杂院里,拉肚子都得在自己家里。您又瘫在床上,一切都得靠别人伺候。母亲立刻把绳子抢过来,发自肺腑地说,那我就死,你不就方便了吗?范豆子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紧紧抱住母亲,哽咽了许久。母亲说得很清楚,你能拦住我一回,你还能天天拦住我吗?你不找对象回来,我就死,我已经想好了很多死的办法。吃安定死不了,我就上吊,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塑料袋套在脑袋上憋死。范豆子连声说,我找,我马上找。母亲说,给你三个月,找不来我就死。我死了你就找到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天一早上班,范豆子看见外边白茫茫的世界,觉得自己生活得很艰难。他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印,一串儿,就像糖堆儿一样。他想日子还得过,不会像糖堆儿那样都是甜的串在一起。

范豆子住的地方在城市的背面,所谓的背面就是靠着山区。所有的路到了这儿就成了死路,住的都是老百姓,高层没盖几座。房地产老板都看不中这个地方,觉得是死地,赚不了什么钱。范豆子住的是大杂院,院里的人和人像是一家子,大伯大婶这么叫着。有些人甚至上班时都不关门,喊一声大婶我们走了,就真的走了。有个什么事情,比如查电表收水费什么的,大婶就给他们办了。即便是走时锁门,也都把钥匙给邻居。那年,范豆子父亲的一个朋友从广东中山过来办事,住进了大杂院,但他从来不给邻居钥匙,说钥匙就是家的象征,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邻居们很不高兴,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爷跟他谈,你不给钥匙就是不放心我们,我们觉得这样别扭。在大杂院生活的人都有这么一个习性,谁家吃好的都会给邻居们送一点,不单为了显摆,更重要的是让邻居们分享。当然,谁家闺女出阁或者儿子结婚,邻居们都是理所当然的嘉宾,岁数大的都会坐在上席。再有就是哪家遇到难事了,邻居们也责无旁贷地帮助。当初范豆子母亲血压高,送医院都是邻居们主动操持的,抬担架都是邻居帮忙,弄得范豆子十分不好意思。他说几句感谢的话,邻居们还不乐意,说,你客套啥,老街老邻的不就是一家人嘛。上高中时,范豆子曾经偷偷喜欢过一个女同学叫郭海梅,她住另一个大杂院。那时女生都兴留长辫子,范豆子有时找她,看到邻居的大娘们争先恐后给她梳,每天都有新花样梳出来。在范豆子住的大杂院里有一口井,井水很凉。夏天,大家就把西瓜泡在井里,想吃的时候捞出来凉森森的可口。赶上三伏天,范豆子就光着膀子洗,透着痛快,郭海梅凑巧过来就主动给他擦后背,还不断啧啧有声,说,你身上的肌肉有棱角。女人肉头头的小手在身上滑过,范豆子就跟过了电一样。所以,他就总爱光着膀子,可郭海梅又总不常来,弄得范豆子神魂颠倒的。那时候,母亲也看上了郭海梅,几次跟范豆子说。后来,范豆子看见郭海梅跟一个男人看电影,就断了念想。他对母亲说,我这个人就是单相思,我喜欢的人一定有人喜欢了。母亲咬着后槽牙说,你怎么这么笨,你有你父亲对女人一个手指头的本事就都齐了。后来,郭海梅结婚了,搬离了大杂院。那天鞭炮放得震天响,范豆子在家蹲着。他觉得蹲着最好,能看到自己没有本事的那面。后来,他曾经碰见过郭海梅,觉得她有话要说,说到一半就吞回去。后来,两个人在菜市场邂逅,郭海梅悻悻地说她的男人不怎么样,总爱到外边打牌,早晚有天要把她搭进去。是黄昏,两个人那天买的什么菜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郭海梅说,我就是想搬离大杂院,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我就是为了他的房子才跟他结婚的,现在想想,大杂院也有好日子。

母亲说三个月必须找到对象这句话,像风一样在大杂院里传。邻居们知道,这句话不是随便说的,三个月没有结果,范豆子的母亲就会想尽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周围大婶们知道这件事情后开始操持范豆子的婚事。以前范豆子不愿意谈对象,他心里有垭雯,认定垭雯是他终生的伴侣,他会忠实地与她厮守一生。即便垭雯把男朋友带到邮政局给他看,他也不死心。范豆子认为,只要她没结婚,他就认定她。有同事私下说,你别一条道走到黑,人家垭雯都开始筹备婚事了,对方连彩礼都备下了。这句话没有绊住范豆子,他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男人。那天是星期六,邮政所排队的人比较多。范豆子站在柜台后面,他看见一个男人和垭雯吵起来。垭雯是轻易不跟客人拌嘴的人,什么话也能吃进去。开会时,范豆子情不自禁地表扬垭雯,说得垭雯面红耳赤。这个男人是给自己老婆交手机费的,问起电话号码一时间给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垭雯顺嘴说,你连你老婆的手机号码都记不起来,你这个男人怎么当的。这句话成了男人发火的药引子,男人不断地说着,我和我老婆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扯肺的,你是我什么人?!话越说越难听,垭雯眼泪下来了。范豆子冲过来,从柜台上跳到外边揪住了那男人的脖领子,差点儿把那男人活活憋死。范豆子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掐死。那男人害怕了,他看见对面那男人那双喷火的眼睛。后来,邮政局分局批评了范豆子,给了范豆子一个行政处分,说,你也太过分了,你还要掐死人家,你连命都不要了吗?最让范豆子难堪的是,垭雯的男朋友知道了这件事,对范豆子说,我未婚妻的事你少管,有我呢。这句话噎住了范豆子,他的脸跟紫茄子一样。好在垭雯偷偷跟范豆子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知道你对我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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