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广州文艺》2021年第11期|李西闽:小跳蚤(节选)
来源:《广州文艺》2021年第11期 | 李西闽  2021年11月24日08:32

后来,小跳蚤不见了,就像一缕青雾在阳光下消失,无影无踪,我怀疑她从未真实地出现过,只不过是一场梦幻。我试图寻找过她,但是无能为力,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养家糊口成了我最重要的任务。不过,小跳蚤还会经常出现在我梦中,蓬松的爆炸头和她那张瓜子般的小脸极为不相称,小眼珠子还透出贼溜溜的亮光,似笑非笑的脸白净而又迷惘。梦中的她总是在和我告别,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她蹦蹦跳跳地离去,好像回过头,又似乎没有回头,有些义无反顾的味道。每次从梦中醒来,我心里莫名惆怅,偷摸地走到阳台上吸烟。我望着被城市灯火照亮的夜空,吞云吐雾,妻子宋楠鬼魂般飘到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不是又梦见小跳蚤了?”我吃了一惊:“你怎么总是无声无息,要吓死人的。”她冷笑着说:“没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你为什么总是忘不了她?”我无语。

小跳蚤闯入我的生活,显得特别突兀。

那时我和宋楠还没有结婚,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无所谓的恋爱。我没想过宋楠会成为我妻子,她也并非要嫁给我,我们都为了工作,狗一样奔忙,我们俩偶尔在一起,只是相互找个安慰。我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销售,没有什么积蓄,在莘庄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作为安身之所。宋楠住在哪里,我不清楚,也没有问过,她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们约会的地方,大都在电影院,或者卡拉OK厅,有时会在低档的小饭馆撮一顿,两瓶啤酒便将我灌得脸红耳赤,在宋楠眼里我就是一只煮熟的大虾。

上海最让人难熬的时光,就是梅雨季。潮湿沉闷,浑身上下总是黏糊糊的,每个毛孔都被糨糊糊住了,无法透气,窒息感。住所里散发出怪异的霉味,仿佛某个阴暗角落里,有死老鼠在腐烂。那年的梅雨季,我和宋楠才见过两次面,大多的时间里,只是偶尔在微信里发个消息,或者语音一会儿,证明相互还存活在尘世。

一个人生活,吃饭是个难题,我经常晚上下班回到狗窝般的住所,颓废地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直到肚子有一千只鸽子在咕咕直叫了,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我鼓足勇气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冰箱前,迟疑着打开冰箱门,一股混浊的怪味钻进我的鼻孔,刺激得胃部一阵痉挛。冰箱里只剩几个西红柿,还发霉了,表皮上的斑块上长了毛。恶心,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将那几个西红柿扔进了垃圾桶,收拾好冰箱。完全没有了食欲,继续瘫倒在沙发上,寻思着看个美剧什么的。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想是宋楠来的电话,拿起手机,发现不是,是个陌生电话。这年头,广告、诈骗电话太多,不胜烦扰,一般情况下,陌生电话我是不会接的,便摁掉了。

紧接着,手机铃声又急促地响起,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摁掉……一连八次,是的,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连续“攻击”了我的手机九次。房间里进入短暂的沉寂,一只蚊子嗡嗡地在耳边飞过,我没有拍死它的想法,可是我想起了宋楠,今天一天都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我心里突然产生了和她一起吃个晚饭的想法,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宋楠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我还在上班呢,哪有时间陪你吃饭,你自己去吃吧,不和你说了。”我觉得无趣,心里堵得慌。宋楠在港汇广场一家品牌服装店当售货员,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搭理我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搞不清楚我们的交往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意义,可是这世间,许多事情是没有意义也得去做的。

我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如果我不接这个电话,这个手机的主人会不会一整夜打下去?或者这个陌生人真的有事情找我,也可能是我熟悉的人换了手机号码,想想,还是接通了。

女性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有病呀!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竟然不接,你以为你是谁呀?了不起呀!你要手机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打电话接电话吗?你还是把手机砸了,或者扔到黄浦江里去好了,竟然不接我的电话,什么玩意!”

我恼火地说:“你是谁呀,我认识你吗?”

“认不认识我,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打你电话,你竟然不接!太过分了。我最讨厌不接电话的人了,无礼,自私,装。你牛什么牛,我都不知道你脑瓜里装的是脑浆还是大粪。你不是不接电话吗?现在为什么要接呀?有种就永远不接呀,傻叉。”

“你,你……”

“哈哈哈,语无伦次了呀,早干吗去了,你一开始就接电话,我才不骂你呢。给你个机会吧,出来陪我吃饭,我就原谅你了。”

“你,你在哪里?”

“地址发手机消息给你,只等你半小时,过期不候。”

此女仿佛有种诡异的魅力,我竟然被之吸引,好奇心被勾引得波涛汹涌,我得去瞧瞧这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妖精,就算给平淡无聊的夜晚增添些波澜。平常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做事情都三思而后行,总怕出差错,下决心去见这女子后,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隐隐约约感到有点儿冒险。

图片

我走入衡山路红房子西餐厅,目光搜寻,最后定眼在单独一桌的那个女孩子身上:一顶红色蓬松爆炸头,异常夺目,是一团燃烧的火,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短裙,瘦小身材,两条裸露的手臂像没有长好的枝条,却白得刺目。我走近前,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那个打电话让我出来的人?”狐狸般的瓜子脸和爆炸头极为不相称,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盯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就是那个挂了我九次电话的人?”我点了点头。她淡然地说:“坐吧。”我坐在她对面,扫了眼她面前空空的盘子和刀叉。她右手的食指神经质般在桌面上轻轻敲动:“你真听话,叫你出来,你真的就来了,以前我养的一条松狮也是这样听话。”

我脸上滚烫滚烫的,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跳蚤,我让你出来,只有一个原因,你能给我买单吗?”

这太离谱了,她打电话给我的目的是让我来买单,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心里很不爽,但没有站起身拂袖而去,而是想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样,也想更加深入探寻一下这个叫小跳蚤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切,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手机号码?随便拨的,我经常会自己组合一个手机号码,然后拨着玩儿,今天你是中奖了,被我拨中了。”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要给你买单?”

“实话告诉你吧,我吃完牛排后,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了。我经常这样身无分文,傍晚时,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因为我实在没有钱交房租了,我想吃块牛排的钱总归有吧,结果没有。我想碰碰运气,看哪个倒霉鬼接我电话,可以出来给我买单。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倒霉鬼,你运气真好,可以去买彩票了。”

“就这理由?”

“对呀,难道还要什么理由,编故事可不是我的强项,我只是个画画的。”

“画家?”

“称不上家,不过是画些插图和漫画。”

“好吧,我答应你,给你买一次单。”

“我想你就会给我买单的,否则你不会来。对了,你吃过饭吗?”

“没有,饿得不想说话了。”

“那你来点什么?”

我点了一份牛排和一瓶啤酒,问她:“你还要来点什么?”

“那就来瓶啤酒吧,看在你给我买单的份上,陪陪你。”

小跳蚤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无赖又有趣的女孩子,其实我接触过的女孩子也不多,宋楠是我的初恋,她是那种中规中矩保守的姑娘,我不敢想象,她要是见到小跳蚤这种做派,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很久没有进入西餐厅了,西餐厅对我而言,是那么奢侈,最近一次还是半年前,跟着上司去见客户,蹭了一顿西餐。那块六成熟的牛排被一小块一小块地切开,送进嘴巴里,我的吃相有些猴急。

小跳蚤边玩着手机,边对我说:“别急,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我不想和她啰唆,很快地吃完了牛排,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干。小跳蚤说:“你是牛呀,也不怕呛死。”她说着,端起酒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我叫来服务员:“买单。”不一会儿,服务员递过来账单,我看到账单,有些傻眼,像身上被挖掉一块肉,疼痛不已。这顿饭钱,够我吃半个月快餐的了。看了账单,我才知道,小跳蚤竟然吃了两份牛排。支付了近一千元,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永远也不想见到小跳蚤了。

我朝地铁站走去,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不是因为天气,而是我心里窝了一团火,暗暗地骂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叉。我就要进入地铁站时,阴魂不散的小跳蚤追了上来,挡在我面前,她还拉着一个旅行箱。我心里暗暗叫苦,她还想干什么?小跳蚤没等我开腔,就抢先说:“你跑什么跑呀,不就是让你买了个单嘛,有什么了不起呀,你以为我是要饭的吗?一千来块钱算个屁呀,看把你心疼的,好像我打劫你了一样,一个大男人,小气巴拉的,好意思。”

奇怪的是,被她一顿抢白,我心里放松了许多,尴尬地笑了笑。

“大哥,你帮人帮到底,你能收留我一个晚上吗?否则我就要流落街头了。你想想,我花骨朵般的一个小姑娘,要是被人强暴了,你心里过意得去吗?”小跳蚤说着,流下了两行泪水,她极具表演天赋。小跳蚤的泪水泡得我的心又酸又软,我只好答应了她,让她跟我回住所,对付着过一夜。在回去的地铁上,我问她:“小跳蚤,你这样相信我,不怕我是个坏人,对你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她笑了笑说:“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人。”她笑起来,那张脸真的像狐狸。

宋楠和我结婚的那个晚上,问起了一件事情:“那几个晚上,小跳蚤和你住在一起,你们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我很清楚她的问题所指,我搂抱着她香软的身体,在她耳边说:“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宋楠推开我,脸色沉下来,冷冷地说:“你发誓。”我不喜欢发誓,因为发誓根本就没有用,很多誓言基本上都是谎言。沉默了会儿,我诚恳地说:“宋楠,她都已经离开上海了,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她和我断了一切联系,而且,我们都结婚了,你为何还要纠结?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你想象中的那种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把她当成小妹妹。她住在我那里的第一个晚上,她睡在沙发上,衣服都没有脱。天亮后,我起床看到她睡着了,手中还攥着把打开的折叠水果刀,平放在腹部,刀子十分锋利,我真担心她在睡梦中划伤了自己。她提防着我呢,就是我有色心,她手中的刀子也不会答应。”

小跳蚤沉睡的样子,让我心生怜悯,她那么瘦弱,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猫,或者小狗。我写了张纸条,放在她身上,告诉她走时把门关好就行了,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上班去了。我以为等我晚上下班回家之后,小跳蚤就会不见了,至于她去哪里,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饭吃,我真没有想过,也没有义务去想。到了下班时间,我给宋楠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发工资了,是不是出来吃个饭。宋楠说,过两天吧,最近上晚班,走不开。回家的地铁上,一个胸脯大得离谱的女人面对面挤着我,不屑和提防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躲避着她犀利的目光,觉得无所适从。下了地铁,我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找了个小店,吃了碗阳春面,然后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些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然后回住所。

推开门,我惊愕。

小跳蚤并没有走,她穿着黑色的小内裤和黑色的胸罩,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对书桌上的手提电脑,在干着什么。她背对着我,肩胛骨和脊梁骨凸显,身上要刮下二两肉都十分困难。小跳蚤戴着耳机,我进屋的声音没有打扰到她,我大声说:“小跳蚤,你怎么没走?”

“你吓死我了,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小跳蚤回过头,满脸的不耐烦。

我皱起眉头,气呼呼地说:“我回自己的家,凭什么要和你打招呼?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怎么还不走?”

小跳蚤摘下耳机,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脸上变幻出笑容:“大哥,你听我说,本来我是要走的,可是想了想,也没有地方去了,除非我离开上海,回老家去。可是我不能回去,我要回去,我爸会打死我的,他说过,只要再看到我,就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大哥,你可怜可怜我,既然让我住了一个晚上,那就再多收留我几天吧。”

“你爸为什么要打死你?”

“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吧,我爸是我们那个破县城里的一个芝麻小官,觉得自己了不起,目空一切,你说他狂点嘛,也没什么,大凡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问题是他嫌弃我老妈,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我老妈当年可是我们县里的县花,县汉剧团的台柱子,嫁给他,算他捡了个大便宜。老妈说当初是真爱,爱个屁呀,要真爱,他还能去找别的女人?我知道这个事情后,就撺掇老妈和他离婚。老妈太让我失望了,前怕狼后怕虎,死活不离。我气得半死,偷偷地写了封信,寄到纪委,弄得他丢了官。后来,在和他吵架时,我不小心将此事说穿了,他和老妈都恨死我了,说我是白眼狼,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生下来就将我丢到江里去冲走。所以,他们和我断绝了关系,我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破县城,那地方和我有仇。大哥,你说,你该不该再收留我几天?”

“把衣服穿上,以后别在我这里暴露你的身体。”

“嘻嘻,你看我,胸脯就是个飞机场,全身都是骨头,料想你也不会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别忘了,我是男人。”

“你不会喜欢我的,就把我当成你弟弟吧。”

“哇塞,你买了那么多东西,是给我吃的吧?你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大哥哥,我真的饿了,赶紧弄碗泡面吃,你吃过吗?要不也给你弄碗泡面?”

“吃你的吧,别管我,懒得理你。”

也许是对弱小者的同情,我收留了她。收留小跳蚤的事情,我不敢和宋楠说,怕引起她的反感和误会。不过,还是让她发现了。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到过我住处,却因为那一次醉酒,她送我回了家。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宋楠早就说过,要我和我的顶头上司搞好关系,比如请她吃个饭,送个小礼物什么的,可是我想得好好的,到了实施之际就退缩了,而且嘴巴也不甜。我的顶头上司是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大家都叫她欢姐,我却一直叫她老板。欢姐带我去西安出过一次差,第一天晚上,和客户吃完晚饭,欢姐让我陪她去大唐芙蓉园看夜景。观景过程中,她的手不时碰我的身体,我躲避着,心里忐忑不安。回宾馆后,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看一本名为《白山》的小说,阅读是我的爱好。读了一个多小时的书,有些困意了,正准备关灯睡觉,欢姐打来电话,让我到她房间去一下。来到欢姐房间门口,我按了门铃。门开了,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欢姐笑盈盈地说:“快进来。”欢姐穿着红色的丝绸低胸睡衣,白生生的丰硕的胸脯晃得我眼睛痛,我迟疑着,想逃,欢姐一把将我拉了进去,关上了门。房间的灯光昏暗,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两个高脚玻璃杯,杯子里已经倒上了血一般的红酒。欢姐拉着我坐在沙发上,柔声说:“陪我喝一杯。”说着,她拿起一杯酒,递给我。她端起酒杯,轻轻地和我手上的酒杯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注视着我:“干杯!”我的脸滚烫滚烫的,脑子一片昏沉,轻声说:“老板,你知道我喝酒不行的。”欢姐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不要叫我老板,叫欢姐。”我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下杯子,站起身:“老板,不行,我得回去准备明天给客户的材料。”我逃出了欢姐的房间,仿佛逃出了魔掌。

从那以后,欢姐对我就没有好脸色了。这不,我谈好的一笔生意,欢姐就让我转给另外一个同事,我却敢怒不敢言。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下班后,我没有回住所,而是找了个小酒馆,喝起了闷酒。我的酒量不行,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宋楠赶过来时,我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宋楠气得拿着瓶冰冻的矿泉水从我头上浇下去,恼怒得像只母狮子:“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浑蛋!”我醉眼惺忪地说:“谢欢不是个玩意,我辛辛苦苦做好的一单生意,硬是给了她相好,强盗,打劫,几千元的提成呀,说没就没了。”宋楠扶着我走出了小酒馆,叫了辆出租车,送我回住所。在车上,宋楠抱着我,叹着气:“傻瓜,喝酒能解决什么问题,伤了自己的身体,还增添烦恼。”宋楠是第一次到我住的地方,她没料到我的住所里还有个女孩子。门开后,她看到了小跳蚤,怀疑走错了门。小跳蚤说:“哇塞,李哥喝了多少酒呀?”宋楠瞪着眼睛说:“你是谁,怎么住在他家?”小跳蚤笑着说:“我叫小跳蚤,你是谁,怎么把李哥灌成这样?”宋楠火大了,将我推进门,大声喊叫:“李西虫,你这个王八蛋,我们从此绝交!”宋楠气冲冲地走了,我瘫倒在地上,口里说着胡话。小跳蚤一头雾水,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事呀。”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看到好几条宋楠发给我的消息,都是些绝情的话,电话打过去,她已经将我屏蔽了,微信也将我拉进了黑名单。我觉得特别绝望,虽然我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可也谈了小一年的恋爱了,她是我大学毕业后,在这个陌生城市里唯一相依之人。小跳蚤似乎一夜没睡,她趴在手提电脑前,画她的图。见我醒来,她说:“你昨晚喝太多了,以后少喝点,喝多了很傻叉的。”我突然暴怒了:“你才傻叉,你全家人都是傻叉。你给我滚,滚—”我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的脸一定丑陋不堪。小跳蚤也许被惊吓到了,凝视着我,轻声说:“对不起,我会走的。”

……

(未完,全文刊发于《广州文艺》2021年第11期)

【李西闽,福建长汀人,现居上海,自由作家。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在《收获》《天涯》《作家》《青年作家》等刊物发表大量文学作品。出版唐镇三部曲《酸》《腥》《麻》及《死亡之书》《狗岁月》《血钞票》《崩溃》《巫婆的女儿》《温暖的人皮》《白马》《我们为什么要呼救》《凛冬》等长篇小说三十多部。有《李西闽自选文集》(五卷)、《李西闽文集》(六卷)以及《李西闽经典小说文集》(十卷)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