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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2021年第11期|卢文丽:贝蒂太太
来源:《上海文学》2021年第11期 | 卢文丽  2021年11月17日08:06

心里默念着埃兹拉·庞德的诗走出地铁,又默念着自己的诗走向中央商场。Hello,小姐姐,能给我一分钟时间么?一位穿蓝色西装的小哥,笑吟吟地拦住我。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头发染成金黄色,腮上有雀斑,腋下夹着一叠印刷品。

现如今搭讪流行叫小姐姐。之前,叫姐。再之前,叫小姐。这种情形,在大型商场门口,或天桥上,都遇到过,不是推销做发型,就是游泳健身、美容美体。我浅浅一笑,绕过他。

姐,等一等,您对学英语感兴趣吗?他在我身后一溜小跑地问。

不感兴趣,谢谢。我不失礼貌地回答,一门心思往前走。

您一看气质就特好,不瞒您说,您长得特别像我美国的朋友黛西……

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上大学时,我的英文名也叫黛西,与此同时,心灵有种被抚摸的感觉,我忽然觉得出门前戴的珍珠项链有些老土。

或许是那一秒钟的迟疑,我听到穿蓝色西装的小哥朗声说:我在这条街上站了这么久,一看就知道您是我们要找的人。

说起来,英语我并不陌生,我大学就是英语专业,但毕业后七弯八拐,做了会计,年轻时学的那点知识早还给老师了。儿子博士读完,留在美国工作,每年我都会去看儿子,在那儿住上两个月,给儿子做饭,也邀请儿子的洋邻居来吃饭。每次,看到儿子跟邻居们相谈甚欢,我却插不上几句,很是惭愧,真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我曾是英语专业的。

我看着像爱学习的人吗?

呵呵,是这样子,我们有个免费的课程领取活动。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诚恳,您不妨去体验一下,喏,中心就在那儿。他朝右手边那幢大厦指了指。

好,我说。

一个穿职业装和高跟鞋的女孩迎了上来,自我介绍是顾问。穿蓝色西装的小哥跟我告别,还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女孩热情洋溢地带我参观教学和办公区域,一些衣着时尚的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或窃窃私语,看上去十分高级,又有几分神秘。上到二楼,是个大平层,开放式空间分割出一格格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有一台电脑。穿高跟鞋的女孩把我领到一楼办公室,跟一个穿条纹长袖衬衫的小伙子说了串英文。小伙子自我介绍叫杰克,是中心副校长。杰克开门见山地问我,学习英语的目的是什么。我说:去国外看儿子可以不求人。杰克抬手,冲我打了一个响指,说,您算找对地方了。

杰克坐在一张“生而无畏 勇闯天涯”的广告画下,开始给我介绍,他讲得很细,滔滔不绝,夹杂着许多我听得懂或听不懂的单词,手中的圆珠笔在一张A4纸上又写又画。高跟鞋女孩进来,给我端上一杯咖啡,然后是一碟水果沙拉,杰克例举了学习一门新语言改变人生的案例,以及不懂外语的狼狈与窘迫,听上去句句戳心窝子。我听得偏头痛都犯了。高跟鞋女孩走进来,打开一小瓶“多特瑞”精油给我做了肩颈按摩。十分钟后,我的偏头痛好了。杰克让我说“谢谢”这个单词,我说了好几遍,杰克都默默摇头。然后他为我做了示范,咧开嘴,露出牙齿和舌头,强调了咬舌的重要性。这一招端的是厉害,让我为过去岁月中说过的那些个“谢谢”感到羞惭。那会儿,外面天色已黄昏。杰克说您饿了吧。我说我不饿。不一会儿,一份藜麦鸡肉西红柿轻食晚餐,已由外卖送达我的桌前。吃好鸡肉沙拉,我跟着高跟鞋女孩去财务室,签了合同,交了为期两年的学费。于是,我重新拥有了这个英文名:黛西。

我承认,这是我近年来耗时最长的一次血拚。

来中心上课的多为年轻人,有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正在找工作、换工作的。职业五花八门,包括护士、医生、IT工程师、导游、机场安检员,也有做外贸的私企业主、准备出去陪读的中年人。

第二个周末,我认识了贝蒂。那会儿,她坐在饮水机旁边,低头吃着隔壁超市买的日式饭团。

我端着浮着立顿红茶包的水杯,跟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黛西。

她吃惊地抬起头。我见到一张暗黄干燥、皱纹横生的脸。她伏在桌上,握着一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靠背上,挂着一只帆布袋。这一瞬间我感到与她似曾相识。

你好,我叫贝蒂。她含混回答着,努力地将口里的饭尽快咽下去,然后摸出餐巾纸,匆匆擦了嘴,清清喉咙,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贝蒂。

她的确很显苍老,但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芒在闪烁。

您也是……我问。

是的,贝蒂说,我买了十次体验课。

我一向反对以貌取人,但这位似曾相识的贝蒂和即将开始的高端英文课程,似乎有点不搭。我感到有点尴尬,仿佛让她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似的。我朝她挤挤眼睛,她也朝我挤挤眼睛。我对她笑笑,她也朝我笑笑。我看到她的牙齿上沾着一丝暗绿色的苔菜叶,便匆忙扭头走了。

开课后,老师们叫她贝蒂太太,于是大家都叫她贝蒂太太。虽然没人公开说,但大家都觉得她跟这个空间没半毛钱的关系。她穿着很脏的旧球鞋、松松垮垮的运动衣裤,身上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菜市场的气味。

上英语角时,贝蒂太太总是坐在第一排中间,像一尊弥勒佛,膝盖上搁着帆布袋,帆布袋上搁着笔记本,哈着腰,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写啊记啊的。

一些有优越感的学员,有意无意地,也喜欢在贝蒂太太身上刷存在感。

——贝蒂太太,请往边上移一点,别把我手机信号挡住了。马克嬉皮笑脸地说。马克是名导游,也是班上最爱开玩笑的男生。于是,贝蒂太太坐到了最后面,也很少主动发言。上完一堂课,大家都不知道贝蒂太太来过没。

每周末的派对,需要自找搭档,两人一组。除了我,很少有人愿跟贝蒂太太搭档,因为她的口语差。如果其他小伙伴找我做了搭档,贝蒂太太就一准落了单,孤零零坐在角落,竖着耳朵听大家热烈交谈,嘴里低声嘟哝着,似乎在重复别人的话。除了嘟哝,双手还在腿上不停地画着什么。

那天,给我们上课的是安妮小姐,一个总是面带微笑、身材性感的金发美国女人。

OK,安妮小姐说,今天的话题是——梦想。

安妮小姐是个非常耐心的老师,她的声音也像百灵鸟一样婉转动人。她总是微笑着对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哼……我叫安娜苏,我的梦想是交更多的异性朋友。安娜苏是位全职太太,有一双玫瑰花瓣一样翘起的嘟嘟唇,喜欢说“嗯哼”、“Oh, my God”或者夸张地做一些瞪眼、捂嘴动作,上课时,鼻子上架着她的迪奥大墨镜。

我叫艾米莉,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艾米莉是医院血液科护士,额头上刚冒出两颗可爱的青春痘。

我叫马克,我的梦想是周游世界!做导游的马克神气地说。

请说说你的梦想好吗,黛西太太?安妮小姐转头对我说。

我叫黛西,我的梦想……呃,应该就是没有梦想……我迟疑地说。

噢,黛西太太,这听上去有些糟糕,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梦想。安妮小姐冲我鼓励地点点头,抬起下巴望向远方,明亮的目光盯着贝蒂太太。安妮小姐有着老师的眼睛,能发现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那么,请说说你的梦想吧,贝蒂太太。

贝蒂太太一听安妮小姐点到她的名字,肩膀一震,佝腰紧搂怀中的帆布袋。

贝蒂太太,张开嘴巴对于学习一门语言非常必要。安妮小姐用迷人的声音说。

……呃……咳咳,我叫贝蒂……贝蒂太太神情局促、吞吞吐吐开了腔,又打住。

笑声响了起来,很快又像退后的潮水,低了下去。

……呃……呃……我的梦想……是周游世界,咳咳……贝蒂太太的发音比较古怪,既不是美音也不是英音,带着点儿宁绍地区的口音。

Oh——My——God——!安娜苏捂嘴,夸张地惊叹一声。

什么?贝蒂太太?马克冲周围的人眨眨眼,觉得贝蒂太太的梦想不该跟自己一样。

我的梦想是周游世界!贝蒂太太快速复述了一遍,她咧着扁扁的嘴,看起来不知是哭还是笑。

听起来很不错!贝蒂太太。安妮小姐点着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你能说得更具体一点么?

呃……我想开着车,从南走到北,我要去看看全世界,我要去南极,还要去北极……

或许因为受了鼓励,贝蒂太太说得很溜,眼里闪着光,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笑。

贝蒂太太,你觉得南极的企鹅会跟你说Hello吗?马克嘎嘎地笑了起来,他私下里曾对我们说贝蒂太太走路的样子像企鹅。

滨湖公园七孔桥边,有一位汪师傅,养了一只会说英语的喜鹊,据说还是标准的牛津音呢,贝蒂太太认真地说,喜鹊能说英语,企鹅也能吧?

能,一定能,马克模仿着企鹅的身段,怪声怪气地说:贝蒂太太,你好。

安娜苏说,嗯哼,贝蒂太太,为了与企鹅更好的交流,我建议您做一套企鹅服。

那您就跟企鹅打成一片了,马克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教室里的气氛顿时显得十分活跃。

你们见过我年轻时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贝蒂太太突然嗓门尖利地说。

笑声止息。大家的嘴都吃惊地张开了,看着贝蒂太太,仿佛她的头上长出两只角。

贝蒂太太从帆布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又从皮夹子里取出一张照片,在大家眼前晃了晃。

看看吧!贝蒂太太昂着脖子,把照片递给我。照片上,一个剪着短发的年轻女孩,满怀憧憬地站在一座雕像前。

我把照片递给安妮,安妮递给马克,马克递给安娜苏,安娜苏递给汤姆……照片又回到我的手里,我把照片还给贝蒂太太。

我朝贝蒂太太竖起大拇指。众人也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贝蒂太太,安妮小姐说,您今天的表现太棒了!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葆有自己的梦想,人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梦想,我们要把遗憾最小化,你们每一个人都请永远记住——

Do yourself!安妮小姐大声说。

Do yourself!贝蒂太太喃喃着。

因为耳根子太软,经不起顾问的软磨硬泡,一个月后,我又升级成了VIP会员。我从大教室搬到VIP室,成为VIP会员后,顾问说,还有VIP课程、私人定制课程,学习效果会更好。我说对不起,没钱啦。

VIP室和大教室隔着透明玻璃,有大红色的头等舱座位、饮水机、咖啡机,以及饼干、面包等小点心,VIP们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数时候,这里很空。我经常跟贝蒂太太隔着透明玻璃打招呼,也经常看到她要么嘴里喃喃自语着,脑袋上架着耳机,像个女飞行员,那个圆圆的耳机像熊猫耳朵;要么肩上架一个蓝色U型枕,仰头张嘴打着盹,桌上摊着吃了一半的面包、笔记本和一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那天的英语角主题是:家庭。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我喜欢的家庭氛围是,我家猫咪蹲在我的身边,跟我一起看电视。单身护士艾米莉说。

嗯哼,我喜欢的家庭氛围是,每周跟老公去打高尔夫球……嗯哼,我们家用了很多年保姆,我经常把旧衣服送她穿……安娜苏变声变调地说。

我喜欢的家庭气氛是,外面下着雨,妈妈在厨房做饭,我在睡懒觉。汤姆说中文有点结巴,说英文却十分顺溜。

哈哈,汤姆,你这个妈宝男!汤姆话音刚落,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可是,当一个沙哑的笑声也响起时,全班的笑声戛然而止。那是贝蒂太太的笑声。贝蒂太太停止了她的笑声,她知道大家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这时,前台传来一阵喧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这是一个皮肤粗糙、赘肉松弛的穿西装短裤的中年男人。他一眼看到了贝蒂太太,径直冲过来。

给我回家做饭去。男人怒吼道。

我不是一辈子给你做饭洗衣的。贝蒂太太端坐着,纹丝不动。

那个男人挥手打了贝蒂太太一巴掌。贝蒂太太和他扭打起来。有人前去帮忙。有人打了110。五分钟后,赶来三个警察。警察斥责男人扰乱公共教学秩序。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贝蒂太太脸色苍白,眼中泛着泪光。安妮小姐走过来,递给贝蒂太太一杯水,轻声地问,贝蒂太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贝蒂太太摇摇头。

我邀请贝蒂太太去隔壁的“蓝蛙”坐坐。我们在大厅找了个安静角落,我点了薯角、通心面。

室内播放着钢琴曲,调子轻柔而又散漫,像一条自在的小溪,男歌手低沉的声音,像秋天的河水缓缓流淌:

万物皆有裂痕,

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

黛西太太,让你们见笑了。贝蒂太太说。

没关系,我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我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但你是个例外。她说,其实,我不在乎,能让大家开心,我愿意扮演一个傻企鹅。

我说,企鹅一点儿也不傻。

她苦笑着说,谢谢。不瞒你说,从出生到现在,我没过几天好日子。父母去世得早,我有两个弟弟,从小我们跟奶奶生活。奶奶重男轻女,什么好的都是先给弟弟。我放学还要赶回家去做饭,照顾弟弟,经常挨奶奶打骂。十八岁那年,我匆匆把自己嫁了出去。婚后,我发现他不仅自私,还爱摆老爷架子,在家里呼来喝去,一个不爽就骂人。只要他在家,我说话走路做事都得小心谨慎。家里什么事情我都不能做主,连看电视,都要等他睡了。两年后,我们有了女儿。一年十二个月,他只会偶尔出去工作两三个月,平时打打麻将玩玩手机游戏,女儿放学也不接送。后来我下岗,去超市打工,去建筑工地跟人建房子,像男人一样扛水泥、搬砖头,他也对我不闻不问,休息时就出门和朋友去钓鱼、打乒乓球,回来后就发酒疯。后来,他发展到动手,有次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说离婚吧。他说,我为什么要离?即便对我再不满,一旦离婚,他的安稳日子就到了头,他还得找伺候他的人,这才是让他恐惧的,因为他像一只蜗牛,背上的壳已跟肉长在一起,他是决计不会离婚的。至于情感需求嘛,外面找找就好了,只要壳还在。那时,女儿还小,我怕女儿长大后被人瞧不起,就没再提离婚的事。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我又开始给女儿带孩子,依然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女儿头胎生了个闺女,第二年生了个小子,两个孩子出生后,都是我帮忙带。我得了抑郁症,整晚睡不着觉,大把大把吃药。当两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女儿悄悄地给了我一笔钱,说,妈,你解放了,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越想越难过,觉得这一辈子真是白活了。那天,我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看到学英语的广告。我知道自己跟这课程不搭界,但我就想跟自己做做对头。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并且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有梦想的人。黛西,我想有一天我总会解脱的。她对我挥挥拳头,说,我已经报了名,学开车。我会的越多,世界就越小。

我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走到贝蒂太太面前,紧紧拥抱她。

你说得对,贝蒂。

疫情过后,关闭了近一年的中心,重新开放。

这里变化挺大,外教走了不少,安妮小姐也回美国了。

一开始,大教室的咖啡机撤了,过了些日子,VIP室的咖啡机也撤了,饼干、面包没有了,到后来,连立顿茶包也取消了,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因为关门这么久,中心给每个学生的学时顺延了三个月。

周末,我再次体会到当学生的乐趣。但是,我再也没见过贝蒂太太。

那个秋天,我拐入街角的咖啡厅,点了一杯桂花卡布其诺,随意翻着手机。我在网站上刷到一则新闻——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自驾游,跑了两万多公里,在六十多个城市里留下印迹。我惊讶地发现,画面中那个站在布达拉宫前,活泼开朗的短发女人,竟然是贝蒂太太。她正在视频中接受记者采访,讲着她的故事。她的精神很好,发型也变了,剪了个童花头。她说:去年秋天,我开着一辆小车,带着帐篷和炊具,开启了自驾之旅。第一站到了西安,从西安又到成都,在成都停了将近一个月。因为成都有很多朋友,跟朋友聚聚,停了一个月。又到云南,一路昆明、丽江、大理、香格里拉,我转过了大半个云南,从西双版纳到湛江,坐轮渡到海南,今年三月从海南到了广西,和我的两个粉丝一起,一路往西藏这边来。一路上,我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把自己的故事拍成视频,尝试冲浪和网络直播,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火了……

记者问:你接下去的目标是什么?

先环游中国,再环游世界。

我看到贝蒂太太在画面中,像背诵台词一样地说:生活就像闯关,无论阴晴风雨,都要保持良好心态,一个劲儿地蹦跶……世上最大的监狱,就是人的内心。要听从心的召唤,为自己而活,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得去尝试某件让你兴奋的事儿……在这个日益紧密相连的世界,我们要学会容忍彼此,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当视频的画面定格在贝蒂太太那张熟悉的圆脸上时,她说:没有走错的路,只有走过的路——姐妹们,Do yourself!

说完,贝蒂太太两手一摊,夸张地耸了耸肩,我知道,这个动作,也是在我们的英语班里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