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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开基,只为旗帜高高飘扬在太岳山上
来源:《映像》2021年第10期 | 蒋殊  2021年10月11日08:40

导 语

1942年秋到1945年春的太岳山中,一个核心人物,一群坚定的跟随者,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义无反顾,浴血前行。

1971年,刘开基在兴县蔡家崖晋绥干部会议会址

1912年农历正月二十二,正值新春。一个婴儿在太岳山中的沁源县诞生,让几代以放羊、种地为生的雇农刘家无比开心,为他起名“新春仔”,希望这个春天降临的新成员能给家庭带来好运。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这片穷困的土地也不会知道,三十年后面对日寇铁蹄入侵,这个啼哭声并无异样的“新春仔”,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对敌斗争的领头人。

“新春仔”很快有了学名,叫刘开基。可是,靠给地主打工的家庭实在太穷了,以至于他的大哥、大弟、小弟均在六七岁时因饥饿与肺炎夭折,随后五妹也因病死去。刘开基成为刘家唯一幸存的儿子。父亲知道读书重要,无奈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日子,哪里去找书的影子?让父亲没想到的是,极其聪明的刘开基竟会自己偷空跑到城东五龙庙一家私塾,主动帮先生干活。

贫苦人家的小孩,很快讨得先生欢喜,让他一边干些力所能及的杂事,一边旁听,度过关键的两年半识字生涯。

到了10岁,刘开基必须开始劳作了。先是替家里卖豆芽,砍柴。14岁起便外出到酒坊、粉坊干杂工。

贫困交加,跌跌撞撞,刘开基个头却不低。也因此,雇主经常把14岁的少年当作成人使唤,无论挑还是扛,一次就是200多斤重物。最累的时候,他挑完谷子又磨麦子、背粮食,最终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地主家却因毁损了一袋粮食将他毒打一顿,另加别的惩罚。

泥瓦工、拉炭、送货、耕种,一直到20岁。

1926年,共产党领导的早期秘密革命活动在沁源悄然铺开。15岁那年,一个“平等”的新词汇突然出现在刘开基世界里,打开他的视野,让他瞬间产生了对“革命”的向往,而且“心情越来越强烈”。1930年,沁源县共产党组织的奠基人之一、被沁源人民尊称为“董老人”的李素卿,与中共地下党员宋乃德联合开办了农民夜校,一边教农民识字,一边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宣传马克思主义革命真理。本就识得一些字的刘开基,便成了夜校的忠实学员。

一粒火种,在他心田播下;一种信念,从他内心升起。

而刘开基在赶车拉货途中结识的洪帮组织带头人、当地农民领袖朱秀芝,很快与他成为志同道合的挚友,进而成为抗日路上的生死搭档。

1937年8月,中共沁源地下党以牺盟会的名义组建了第一支人民抗日武装。作为一名工作人员,刘开基在春节来临之际直接将“好男儿直赴前线,称好汉平灭日寇”的春联贴在家门上。

1937年9月,八路军向太岳山脉悄然挺进,这是党中央与毛泽东根据华北抗战局势变化作出的战略部署。随后,八路军一二九师地方工作团、山西青年抗战决死一纵队十二中队、民运工作队先后抵达沁源,发动群众创建了地方武装,成立了沁源县抗日游击团,打开沁源抗日根据地的新局面。

这一年12月,中共沁源县委恢复建立。当月,刘开基经本县宋保富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被派往县三区(今王陶乡)任牺盟会协助员,从此走上专职革命道路。

彼时,刘开基这个家中唯一的儿子,已将父母托付堂弟,而他则把身心完全交付这片土地。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竟是因为工作队缺粮而向父亲讨要。为了扩大党的武装力量,他成功地动员朱秀芝参加了抗日组织,并于1938年在沁源官军村胡家庙成立了“洪元抗日游击队”,队长就是朱秀芝。次年2月,又在游击队基础上组建了沁源县抗日游击大队,朱秀芝升任大队长,实现了全县抗日武装的统一领导。

然而,道路是曲折艰难的。抗日工作屡屡受到来自县公道团、旧县政府等多方面的阻挠,有一次刘开基甚至被一群地痞流氓扔进冰冷的沁河中。彼时正值冬日,寒风凛冽。刘开基忍着寒冷,在水中继续高呼“抗日救国”,大声斥责敌顽势力卖国求荣的行为。

1938年正月二十,正值新春佳节,日军在人们毫无心理准备的午后空袭沁源,县城立时陷入火海,一家正在营业的盐店当即便有21名店员与顾客被炸死,许多百姓被炸死、炸伤在家中或路上。4月,日军对晋东南抗日根据地发起“九路围攻”,47天空袭过后,西路日军二十师团2000余人的部队进入沁源,疯狂攻击抗日军民七天七夜。

同年8月,刘开基受命担任沁源二区(今郭道镇)分委副书记。他不断在群众中宣传抗日救国主张,扩大抗日队伍。在他的带动下,无数青年积极投身抗日,加入八路军行列,包括原本打算投奔国民党的青年,甚至有年仅14岁的少女。

刘开基的追随者,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

形势,也越来越艰难。1939年7月3日,驻山西日军5万余人发起对晋东南的“一号作战”。8月7日,同蒲、白晋线日军第一〇八、一〇九师团,以及第九混成旅团,四面合围沁源,妄图一举扑灭我太岳区首脑机关及主力部队。八路军三八六旅和决死一纵队一、三总队边掩护纵直机关与山西第三专署、上党银号转移,边与日军展开两天两夜的浴血奋战。过程中,决死队500余名抗日将士壮烈殉国。

秋风呜咽,万树齐哀。

1940年到1941年,敌后抗日进入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刻。彼时,沁源除太岳区党委,还聚集了山西第三专署的白晋路西办事处,八路军主力三八六旅及总部特务团,山西新军二一三旅五十七团和汾城、襄陵自卫队,以及来自晋中、晋南13个县的县级机关与地方干部。

彼时的沁源,堪称太岳区“小延安”。然而工作也进入前所未有的困难与转折期。

1940年1月,刘开基担任中共沁源县委副书记(书记暂缺)兼县抗日游击大队政委。为支援抗战,全县迅速组织掀起开荒及大生产运动。同时,他与朱秀芝一起带领民兵,积极配合八路军主力部队,粉碎日军的一次次进攻。在1940年8月份进行的“百团大战”中,中共沁源县委和抗日民主县政府积极组织动员,2000多民兵与民工组成的担架及运输队随军奋战在一线,抗日游击大队及民工更是与留守部队连续出击同蒲、白晋两线,阻击了日军向正太路榆(社)辽(县)方向增援。

1941年元旦这一天,为便于开展工作,中共太岳区党委与专署决定,以朱鹤岭为界,将沁源分设为沁源、绵上两个县治,刘开基担任中共沁源县委书记。

受命于危难,刘开基迅速着手,展开反“扫荡”工作。

而受到重创的日军,也开始了疯狂大报复。

一九四二年,正值秋收天,

日本鬼子横行霸道进攻咱沁源,

又杀人又放火,真呀么真野蛮,

从此后沁源人民遭下了大难。

半夜就起身,鸡叫就爬山,

沁源人都住进深山里面,

铺黄蒿盖百草冷水拌炒面,

多少人白天黑夜眼望着延安……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怀奇等人创作出《回延安》,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沁源百姓生活。

1942年10月中旬,日军开始秘密向沁源周边集结部队,陆续在同蒲、白晋铁路和临屯公路线上设立驻扎点,主力是其第三十六师团二二二联队斋藤、鹿野两个大队及六十九师团六十旅团伊藤大队。

他们发誓要血洗这片土地,征服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六十九师团,是侵华日军的一支老牌部队,代号为“胜”。伊藤大队下辖四个步兵中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一个卫生队,一个工作队和一个苦力队。另有伪军一部,共7000余人。

种种迹象让县反“扫荡”指挥部察觉到,敌人这次“扫荡”与以往不同,他们妄图配合政治上的怀柔,一步步“蚕食”太岳根据地。沁源,不得不作长期打算。

全民大转移。这个想法,不是随意从领导层脑子里跳出来的。县反“扫荡”指挥部决定,将百姓与敌人隔离,是剥夺敌人掌握主动的完美开篇。

可是,即将入冬了,舍弃热炕头,进入一座一无所有的深山?一些老者当下便老泪纵横。

动员工作,和风细雨展开。党员出来了,干部出来了,民兵出来了,积极分子出来了。一家一家走访,一户一户动员。摆事实,讲道理。担心到外村无法安置的,把对方村干部请来动员;家里人力不足搬不走东西的,民兵顶上;无理由坚决不走的,动员理解的亲戚前来说服。

犹豫,矛盾,牢骚……一点点被化解,人们默默做起准备。

果然,10月20日,日军兵分七路,向沁源、绵上发起进攻。

夜里10点,刘开基接到各据点敌人已经向这里开进的紧急情报后,果断下令:“将县委机关与城关群众从城里转移出去!”

从城关开始,首脑机关、主力部队,连同群众一起,连夜大转移!

敲锣,打钟,声声传递出不容迟疑的信号。

被窝里爬起来,挑灯坐起来,埋藏物品,烧光柴草,拔去磨芯,填掉水井,杀鸡宰羊。锅,碗,瓢,盆;米,面,菜,盐;铺盖衣物,甚至桌椅板凳,挑在男人肩头,挂在女人臂弯。孩子们懵懵懂懂,跌跌撞撞,跟着队伍向山中行进。

10月下旬的天气,瑟瑟冷风回荡在太岳山中。月光幽幽,洒在沁河两岸;星星点点,照在沟沟坎坎。人群有些杂乱,却沉闷无言。

转移出城的战士、民兵与游击队,反身封锁了城内的日军。只要有人一出据点,就给打回去。

而日军占领的县城,平素繁华的街上,只剩下一家酒铺,一家蒸馍店,以及他们自己开办的一家“慰安所”。稀稀疏疏的灯光,偶尔响起的野狗叫,死寂得让人恐惧。

不仅找不到做事的百姓,自己倒成了困兽,日军羞愧不已,愤怒无比,常常星夜出发,挥着血淋淋的刀枪,向深山与林区进发。

沿途百姓一群群被抓,一批批被杀。

跟着转移到山中的县反“扫荡”指挥部很快决定,将敌占点线安沁和二沁大道两旁离据点十里、离大道五里以内的群众,也全部转移。

23个村庄,加上离沁源城最近的城关,共有3200多户人家、1.6万多人。而且要丢掉他们赖以生存的4.2万多亩耕地啊。

可是,这一步棋不得不走。与其被围困,不如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把敌人围起来困起来,再逼走。

11月下旬,又一场秘密大转移开始了。

局势混乱,秩序安稳,纪律严明。

一条条山路,一道道山梁,如蚁的人群,趁着星夜,向深山挺进。

短短五六天时间,1.6万余人的秘密大转移全部完成,创造了沁河两岸宽十里,长百里内无人烟的奇迹。

“把碾子、磨子、水井,都破坏掉!”一声令下,一条线上的生活用具全部被毁。室中空空,仓中空空,瓮中空空。井中打上来的水,散发出阵阵恶臭。无奈,日军只好到几里外的沁河去挑。然而那流淌着清潾潾沁河水的河边,早已有神枪手在等待狙击。他们才知道,挑水也会死伤。于是不得不让士兵持枪保护挑水人,并从两个人增加到一个班。

尽管如此,却依旧免不了丢掉性命,并且常常连水桶也要失踪。

夜晚的入睡,更觉凄凉。架床无木板,炕上无席片。无奈的敌人只好找来杂草铺在身下。没有柴火,只好将门板拆下。

人无粮,牲口无草料,只好杀马充饥。

一座萧瑟的城,只剩寒流。

伊藤不得不向临汾师团司令部求援:“来到这里没有人,没有水,没有粮,天天有病倒的……”

百姓的山中生活,何尝不也是艰难万分。“白天钻山山,黑夜钻庵庵。”交口乡胡家庙村92岁的胡凤义老人清晰地回忆当年。

流离奔波,天气一晃就冷起来。毕竟走得急,毕竟没做长远打算。无衣替换,无家御寒。病痛随之而来,年老的,体衰的,孩童们,都抵抗不住这恶劣简陋的环境,一批批人倒下了。

陈赓曾在当时的日记中写道:“抗疫无药——老百姓病太多。”

要看病,要吃饭。关键的是,要回家。

“回去吧。”许多百姓这样说。

“先回去吧。”有干部这样建议。

这些说法与建议,都是建立在生活基础上的。

主张群众回城去的干部,提出可以像别的地方一样,搞合法斗争,也就是给敌人成立维持会。

“这样的话,党组织,党员就都要回城作隐蔽斗争。”刘开基一锅一锅地抽着烟,思考着,始终不点这个头。他知道,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是个被动的、消极的路子,也是一条危险的路子。回去,就是向敌人妥协,态度上就输了。他更明白,能不能顶得住敌人,不仅关系着以山西为中心的敌后抗战能不能坚持,更关系着华北抗战能不能坚持,乃至直接牵动着全国抗战的命运。沁源的决策,至关重要。沁源一战,不仅仅是沁源人民保卫家园的战斗,更是一场保卫与巩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战斗。

然而,如果强迫群众留在山中,能保证一万多名群众活命吗?

寒风,只管呼呼地吹,吹冷人的身体,更吹冷人的心。

“决不维持!”这是当时县委制定的战略目标,目前的关键任务,是他们必须要给群众找一条活命的路子。

“相信党组织,依靠群众。”最终,刘开基决定把权力交给群众,他带着党员干部,深入到山沟里的群众当中,大规模展开“誓死不回城维持敌人,永远不当亡国奴”的民族气节教育,组织所有转移出来的群众进行大讨论:回不回去?如果不回去,怎样与敌人斗争到底?

“现在咱们面前有三条道儿:一是回城;二是逃走;三是斗争。”

这时候,主张回城的干部先说话了:敌人是主动的,我们是被动的。

刘开基答:敌人杀人放火是主动的,我们要是回去则是被动的,是因为无能,最终赶走了群众。

“群众顶不住这种苦。”

“苦是真苦,可穷人啥苦没吃过?关键问题是,我们领导人要和自己怕苦的情绪作斗争,克服畏难悲观思想。”

“群众怕死。”

“谁不怕死?鬼子不怕死为什么出来戴钢盔,回去钻碉堡?问题是谁能杀死谁。”

“敌人可怕。”

“日本强盗怎么不可怕?可山是我们的山,路是我们的路,群众是我们的群众,为什么会没办法?”

“鬼子赖下不走了,怎么办?”

“敌人厉害,顶多是块石头,没有根,不能生长。我们弱,是草,可有根,能生长。”

“拿命去碰敌人太危险。”

“不危险就不叫斗争,不危险就不叫尖端,不危险就不叫技术。千钧一发,我们就要叫这‘千钧一发’变成通向对敌斗争胜利的现实。”

“敌人扎下那么多据点,你怎个打呀?”

“挤!一点一点挤,一个一个挤,把这里的敌人挤走了,那里的敌人就动摇了。再一挤,他就逃跑了。”

“人只有一条命,谁不怕死?”

“打仗就是去送死吗?不是,只有消灭了敌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

一来一往,刘开基硬是以自己宏大的格局与出众的智慧说服了想回城的人。所有的群众也从这些对话中汲取了力量,有过动摇的人,也坚定了信念,那就是留下来,那就是斗争到底,那就是“宁可饿死在山里,也不回去搞维持”。

紧接着,中共沁源县委决定将长期反“扫荡”的方针改为长期围困敌人的方针,将沁源县反“扫荡”指挥部改为“沁源县对敌围困斗争总指挥部”,由山西新军决死第一纵队三十八团团长蔡爱卿任总指挥,县委书记刘开基任政委,集党、政、军权于一体,实行一元化领导。又组建了城乌联合镇公所和城乌镇党总支。其他各主要隐蔽点也相应建立了党组织,全县4支反“扫荡”游击队,11个战区指挥部也很快建立。

为安抚人心,城乌镇总支部为适应转移山上群众工作需要,专门在乌木沟与永宁沟之间的西塔子沟建起一个镇公所。

只是一个简陋的房子,却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扎在百姓身边,更扎进百姓心里。难民们从沟里各个方向出来,远远都要先朝这里望上一眼。

“镇圪垯”,这是百姓给的名字。一个土圪垯,镇定了百姓的心。

党员干部们又出动了,深入一条一条山沟,推开一扇一扇大门,走进一户一户人家,对人数,年龄,男女,身体状况,粮食及衣物情况细细摸底。对于表现好的百姓,及时表扬;对遇到的困难,及时解决。饿了,就跟着百姓随便吃一口粗饭;晚了,便索性与百姓挤在一盘炕上睡去。

为了保障百姓的正常生活,县围困指挥部设法在沁县、平遥、洪洞、霍县及河北邢台、邯郸等敌占区开辟了地下贸易客栈;在根据地内的王勇、柏木、支角、韩洪等离敌人据点较远的地方开辟了新的集市。还特别发放了商业贷款,鼓励和组织小商小贩外出贩运物资,按照“用我所余,换我所需”的原则,让百姓按需自由交易。

简陋而清贫的山中,有了笑声。大家暗暗抱定一个信念:为了进攻的退让。

可是,毕竟山中险,山中冷,山中饿,山中难。也常常,跑着跑着就没了命。

可是,沁源人还是要奔往山中。

沁源的山中,弥漫着一种无形却神秘的力量:“要围困,不要维持”“家家不维持,人人反维持”。

“沁源人不能有一个当汉奸!”对县围困指挥部发出的强音,沁源百姓坚定回应。

《陈赓日记》1943年3月12日记载,“60岁寡妇出嫁,卖小孩,偷,面黄肌瘦。士绅、地主亦然。每日两顿,普遍吃糠,但誓死不维持。以上永宁沟”。

之后,县围困指挥部又组织群众回城抢粮,春天抢种,秋天抢收,开荒,生产大竞赛,为百姓生存与持久的对敌斗争建立起保障。

二沁大道上的民兵,还在决一旅著名军械改革能手、工兵排长聂培章的带领与指导下,发明出石雷,培养出地雷能手。1943、1944两年间,二沁大道上441名敌伪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雷化为灰,近500名敌伪在地雷阵中折肢断腿,负伤逃命。

“踏上二沁路,等于进了棺材铺。”一次次挣扎后,日军终于服输了。最困难时,不得已把几十匹军马都杀了吃。

围困期间,如二沁大道这样的地雷阵,布满沁源山中。民兵们的智慧层出不穷,创造出各种磁雷,包括瓶瓶雷、罐罐雷、盆雷、碗雷、钵雷、瓮雷等,甚至连小孩子玩的瓷娃娃都是雷,不仅防水、防潮、容易制造,杀伤力还大。在这些地雷与其他武器的助力下,沁源山中新奇战术不断涌现,“铺雷运动”“摆死狗阵”“芦柴封锁”“陷马坑制敌”“号炮动员”“泥神骂阵”“毁井断源”“乘机劫敌”“牌楼迎敌,草人爆炸”“锣鼓喧天,噪声扰敌”“狼烟号火,起火联络”“清扫街道,神桌祭法”等十多种战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搞得敌人晕晕乎乎。

长期的斗争,也产生了李学孟、张法中、赵正中、任彦、贺逢光、余文海、郑士威、李德昌、史载辕、郭三魁、范田则、韩相虎、续水成等一大批当地民兵英雄。他们以鲜血与生命,捍卫着脚下的土地。

1944年1月17日,距春节还有8天。一个振奋人心的声音,越过江跨过河翻过太岳山传来,“抗战以来的长时间中,敌后军民以自己的血肉头颅,写出了可歌可泣的英勇史诗,在这无数的史诗中间,晋东南太岳区沁源八万军民的对敌斗争,也放出万丈光芒的异彩。”

说的正是太岳区,是沁源的八万军民,听,“八万人口的沁源,成了日军坚甲利兵攻不下的堡垒,成了太岳区的金城汤池……模范的沁源,坚强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一面旗帜,是敌后抗战中的模范典型之一。我们向沁源军民致敬,祝沁源军民保持这光荣的地位。沁源军民要更加团结起来,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你们将无坚不摧。”

这是中共中央机关报——延安《解放日报》当日发表的一篇社论,题目是“向沁源军民致敬”。

全国的沟沟坎坎,一下铺满来自沁源的声音。

隐蔽在大山深处的人们沸腾了。收到这个春节最好的礼物,他们激情澎湃,斗志昂扬,乘胜追击,儿童、妇女、老人、绿茵剧团齐上阵,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最终将敌人赶出沁源。

从1942年秋,到1945春,艰苦的两年半时间,“哪里发生问题多,哪里就能找到党组织,找到刘开基”。八万沁源百姓在刘开基的带领下,对敌作战2730次,毙伤敌伪3078名,生俘特务汉奸245人。两年半时间,900多个日日夜夜,八万沁源人也付出巨大的代价,百姓近一万牺牲,一万多致残。

时任太岳区二地委书记、亲自参与指导沁源围困战的史健曾说过,“沁源‘两年半’的胜利,和启用了一个有觉悟、有群众基础的当地人有重要的关系。”

他说的有觉悟、有群众基础的当地人,便是刘开基。

正如1944年2月4日的《解放日报》报道中所言:“人民的公仆——抗日政府,和人民的儿子——八路军、决死队、游击队,是和群众一起打发着日子的。”

1942年秋到1945年春的太岳山中,一个核心人物,一群坚定的跟随者,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义无反顾,浴血前行。

八万沁源人,在危难袭来之际不屈不挠,万众一心,排除万难,联手唱响一曲保卫家园之歌,悲怆淋漓,艰苦卓绝,荡气回肠,谱就一种独一无二的沁源精神。

两年半,家散了,但党组织没有散,百姓没有散,反而越聚越拢,越战越强。

最终,沁源人披荆斩棘,走向终点,让鲜红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太岳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