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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之间:鲁迅传》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日]丸尾常喜  2021年10月08日15:21

《明暗之间:鲁迅传》

作者:[日]丸尾常喜 著,陈青庆 译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09月

ISBN:9787208171831

定价:69.00元

【上海·死】

到了1936年,鲁迅突感肩膀和腋下剧痛,3月开始卧床不起,体重下降至37公斤,5月时发现是肺结核晚期,此时他才次意识到死亡。据说,为鲁迅诊断的美国医生说过,这要是欧洲人的话大概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病情忽好忽坏反反复复,6月和8月时曾两度危急万分。7、8月时,就连鲁迅自己也开始认真考虑去镰仓等其他地方疗养。

然而,鲁迅这一年不仅要与疾病抗争,还不得不面对思想上的巨大难关。1935 年,随着日军进一步侵略中国华北地区,要求抗议的呼声日渐高涨。8月1日,正在长征途中的中国共产党发表《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八一宣言”),呼吁停止内战,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10月,率领的红军抵达陕西省北部的革命根据地,完成了长征。元旦过后的1936年1月,鲁迅收到莫斯科的萧三寄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根据新政策,向“左联”提出解散组织的建议(这是当时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代表王明的指示)。这封信被迅速送到“左联”的领导层手中,但鲁迅却难以从命。当时“左联”的领导层由周扬、夏衍等人组成。红军开始长征后,他们与中共中央长期失去联络,像守护孤垒一般继续“左联”的活动。他们接受了这一建议,决定取消左翼的框架限制,建立一个更加广泛的文艺团体,于是提出“国防文学”的口号,建立新组织“中国文艺家协会”。鲁迅提出,既然要解散“左联”,就应该发表解散宣言,但他的主张并未得到实现,“左联”就这样一点点地自动解散了。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从文学上,新口号的内容都模糊不清。重要的是,在这个崭新的方向中,“左联”六年来顶着国民党政府的严酷镇压不懈斗争的传统并未得到继承和发扬。鲁迅对此非常不满,拒绝加入新组织。鲁迅的极度不满,对于周扬等人而言也是一种损失。一部分人开始公然攻击鲁迅,引起了鲁迅的愤怒。就这样,鲁迅在这一年迎来了前所未料的精神危机。

对这样的鲁迅来说,冯雪峰的出现可谓是一个奇迹。4月26日,参加长征后变得更加魁梧的冯雪峰出现在鲁迅面前。中共中央历尽艰辛在陕北地区建立根据地,与北方的日军对峙,同时呼吁在中国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派冯雪峰来上海设立正式联络处。此时的鲁迅按捺住与冯雪峰重逢的兴奋,表示“我成为破坏国家大计的人了”“我真想休息休息”。“破坏国家大计”,是指他拒绝加入“文艺家协会”。冯雪峰向鲁迅介绍了长征的艰难险阻, 说明等人制定的新路线。经过与急于联合国民党的王明等人的论争,中共确立了依靠根据地壮大实力,呼吁广大国民一致抗日,迫使国民党政府结成统一战线的方针。冯雪峰的话语令鲁迅深受感动。

鲁迅与他商谈之后,又联合胡风提出新的口号——“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胡风率先写作文章《人民大众向文学要求什么?》(大概在5月末),首次提出这个口号。“左联”内部对胡风早有批判,他本人在这文章中对鲁迅是新口号倡导者一事也只字未提,因此这篇文章受到国防文学倡导者的猛烈批判,暴发了“国防文学论争”,又名“两个口号的论争”。鲁迅在病中发表了 《答托洛斯基派的信》《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6月)和《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8月)三篇文章,均是由鲁迅口述,冯雪峰记录。尤其是给徐懋庸的公开信,据说花了四天才完成鲁迅口述的记录。

在这些文章中鲁迅明确表达对中共新路线的赞同。“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答托洛斯基派的信》)“中国目前的革命的政党向全国人民所提出的抗日统一战线的政策,我是看见的,我是拥护的,我无条件地加入这战线。”(《答徐懋庸并关于抗 日统一战线问题》)鲁迅虽然承认“国防文学”作为具体口号的效果,但坚持将“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作为整体性口号。在即将迎来“抗日战争”的时代中,他试图一面发扬“左联”传统, 贯彻革命文学的阶级责任;一面以此为中心,创造出更广泛且深入扎根于中国人民的新文学。他认为“国防文学”的口号无法贯 彻这一核心。

同年10月,论战双方的当事人发表《文艺界同人为团结御侮 与言论自由宣言》,暂时结束了论争。9月,鲁迅的病情突然好转, 甚至可以去看电影了。在此期间,鲁迅写下了《死》《女吊》等优秀的散文,回想起已故恩师章炳麟,又写作了《关于太炎先生 二三事》。同年10月,在一篇发表于杂志的文章中(执笔时间一般被认为大概是8月),有这样一段话。

庄生以为“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螘食”,死后的身体,大可随便处置,因为横竖结果都一样。我却没有这么旷达。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们吃。 养肥了狮虎鹰隼,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打死制成标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啬吝的心。 但养胖一群癞皮狗,只会乱钻,乱叫,可多么讨厌!(《半夏小集》)

10月8日,鲁迅来到八仙桥青年会举办的“第二届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的现场,与青年们畅谈。当时留下的照片,成了鲁迅生前的后一张照片。17 日,鲁迅顺路经过内山书店,然后到访当时正在翻译其作品的鹿地亘的住处。当天夜里,鲁迅开始写作《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写到辫子的部分时发了高烧,18日清晨开始哮喘。写给内山完造托其去请医生的便条,成了他的绝笔。19 日清晨5时25分,在须藤医生、许广平、周建人等的注视下,鲁迅停止了呼吸。

蔡元培、宋庆龄、内山完造、沈钧儒、茅盾、许寿裳等担任治丧委员。亦是委员之一,但并没有公布。自10月20日起,鲁迅遗体被安置在上海万国殡仪馆,两天里有7000多位市民来向遗体告别。10月22日,在七八千位上海市民的送别下,鲁迅被葬于虹桥的万国公墓。覆盖在棺木的白旗上,写着“民族魂” 三个黑色大字。

据说,身在北京的鲁瑞得知后,深受打击,以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了。她将宣布鲁迅死讯的报纸新闻和追悼文章收集起来,摆放在床上,说:“还好,这样子,儿子死得不太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