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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霜皴染五角枫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阿勒得尔图  2021年10月08日12:24

今年的十一长假尚未开始,我就悄然蛰伏在代钦塔拉五角枫景区西北的吴龙宝嘎查,急切地等待北国银霜的从天而降,急切地想看到被浓霜皴染成深紫、金黄、殷红的一片片、一层层、一树树独具北国神韵与风情的五角之枫。之所以能够在吴龙宝嘎查等待一场场银霜将一树树枫叶染红,是因为一年前的初秋时节,我曾在这座山青水秀、人情世故的山村里体察民情、深入生活,为创作一篇报告文学而积累鲜活的素材和丰富的营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但却和朴实而又幽默的邰元明,执着而又坚韧的杨庆华,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王双宝等人成为朋友。那时,当我披着一身秋色即将离开的时候,朋友们说,现在五角枫叶正绿得葱茏,千姿百态的妩媚还藏在浓浓的绿色里。明年有霜以后请你来,陪你看看多情的五角之枫。

我对枫树与枫叶的情有独钟,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从突泉县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哈拉沁民族中学教书。记得也是深秋时节,骑着自行车,翻过村后的大山,信马由缰地向大山深处奔去,是无聊的消遣,更是要排遣心中的郁闷和忧烦,但绝不是无病呻吟抑或自做多情。

走着走着,我便激动得不能自己。灿烂的阳光下,送爽的秋风中,大山的沟壑里,远远近近的或是一片片火红,或是一层层姹紫,或是一岭岭嫣红,赤橙黄绿青蓝紫,远近高低各不同。大自然捧出的这一山万紫千红,着实令我心惊肉跳,真的心惊肉跳,我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准确、贴切而又生动!

我所看到的那蔚为壮观的景色并不是枫树和枫叶,而是当地农民认为极为普通的柞树。而成为风景望不到边际的柞树,却令我心花怒放,胸襟万里,甚至仰天长啸!小小郁闷、区区忧烦,不知不觉间化为乌有,大自然就是这样历练人们的情趣、情怀和情操!

我真正看到枫叶,是在北京西山。陈毅元帅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胸怀、胆识和气魄创作的《题西山红叶》,大概是我读到的第一首关于枫叶的诗篇。或许是受到陈毅元帅《题西山红叶》的影响,我有意识的寻找一些关于枫叶的诗来读,譬如杨慎的“菊花黄处回青眼/枫叶红时对白头”,皇甫汸的“枫叶染霜秋后色/雨花和梵夜中禅”,就连乾隆那老爷子也曾为文征明的画作题写过“祛暑松荫老/点秋枫叶新”的诗句,而让我最为动情的还是唐代诗人杜牧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经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一个“霜叶红于二月花”,这句诗,在多少读者心中打出颤音,又把多少读者带进无限的想象中去?

我来到吴龙宝嘎查的第三天降霜了,然后又是接连两天的降霜,“霜重色愈浓”,五角枫景区的枫叶红了,红得彻底,红得灿烂,红得妖艳,红得令人怦然心动!

邰元明驾驭着他心爱的“坐骑”,一溜烟儿地向五角枫景区狂奔而去。

经过一场场银霜一夜夜的皴染,五角枫景区犹如天地间一幅巨大的国画,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欣赏,你都会为它那种自然之美、天然之美、和谐之美、生态之美而心旷神怡,甚至眉飞色舞。

五角枫景区是内蒙古自治区级600多平方公里的五角枫自然保护区的核心所在,在划入自然保护区前这里的五角枫蒙古语名称为哈图查干,似乎和五角枫的称谓不相一致。

杜牧、杨慎等古代诗人们见过、写过的枫叶大都是呈三裂形状,而飘逸在代钦塔垃草原上的枫叶却是五裂形状,叶基部分又呈心形,眼望一树枫叶或手捧一片枫叶,不知不觉间你会生出无限遐想和憧憬。虽然都是因为经霜而绚丽,但因树龄不同、所处的高度不同,所以枫叶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既便是一株枫树,由于老枝和新枝的不同,所呈现出来的色彩也是各有千秋。徜徉在五角枫景区,我忽然想起德国哲学家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一句充满哲理的名言:——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这句因为树叶而成为名言的话,是能够把我们的思考自然而然的引向深入的,细细体味这句名言,我们是可以获得许多人生感悟的。此时,我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俯身拣起几片脉络清晰、色彩斑斓的落叶,耳畔响起陈毅元帅《题西山红叶》中的“书中夹红叶/红叶颜色好/请君隔年看/真红不枯槁”,人性的本真、人生的本真,不就应该这样吗?

作为旅游景区,五角枫景区已经令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游客心驰神往、流连忘返,而作为扶贫题材的电视剧《枫叶红了》的主要拍摄基地却是鲜为人知,因为游客和电视观众的悬殊之大有如天壤。

哈斯朝鲁执导,孟浩强、孙茜领衔主演的34集电视连续剧《枫叶红了》不仅是在科右中旗拍的,讲述的也大都是科右中旗脱贫攻坚的故事,孟浩强塑造的嘎查第一书记韩立,令人赞不绝口,视为楷模……

《枫叶红了》2020年8月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后,每集平均到达率为2.156%,收视率为1.179%,位列黄金时段电视剧单频道收视率第4名。

无独有偶,在五角枫景区我和曾经参加过电视剧《枫叶红了》拍摄的代钦塔拉嘎查农民葛壮沙不期而遇,他的黄犍牛和勒勒车都是《枫叶红了》中的风景。

63岁的葛壮沙头戴一顶棕色牛皮鸭舌帽,上衣是一件蓝色袖口收紧的蒙古短袍,下身是一条宽松的古铜色丝质灯笼裤,脚蹬一双绣花尖头蒙古靴,胸前诗意般地飘着一篷半尺多长花白胡须。一位蒙古老人、一头黄色犍牛、一辆传统勒勒车,水乳交融般的在这五角枫景区构成一道独特风景。南来北往的游客在枫林中、在草地上,坐着勒勒车转上几圈儿,是何等的舒心和惬意。葛壮沙捊着飘逸的长髯说:“五角枫从被银霜染红到被寒风吹落,也就十天半个月。”他到景区来就是凑个热闹,而他更多专注和参与的则是蒙古族传统婚礼。临别,他羞赧中带着自豪地说:“我还是电视剧《奔腾岁月》的群众演员哩!”

葛壮沙是一道风景,告别葛壮沙看到的又是一道风景。三个不同年龄的女性,把一辆轮椅推到一株满树金黄的老枫树下,轮椅上穿着讲究的男人扶着粗壮的树干慢慢站起,然后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横在头上的树枝,满脸的阳光,满脸的灿烂,满脸的风情。我想,那一刻他肯定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肯定和老枫树融为一体了,肯定和眼前的风光融为一体了。铁干虬枝的老枫树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依然在天地间茁壮着,挺拔着,屹立着。

人遭遇痛苦、坎坷、磨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消除痛苦、踏平坎坷、战胜磨难的勇气和力量,可怕的是不敢在痛苦、坎坷、磨难中面对自己,历练自己,成长自己。此刻,我有一种上前和那位与老枫树并肩而立的男人攀谈的冲动,我想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我更想知道他的人生态度。然而,我没有去打扰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中的他以及陪伴他的三位女性。

离开五角枫景区了,离开吴龙宝嘎查了,我的心中又萌生出新的期待和新的向往。听人们说,宝贝山下有一片被称为“套铺”的高山草原,是吴龙宝嘎查的夏营地,至今没有一条路通向那里。由于山高地险人迹罕至,所以那里的生态相对原始。那里不仅有妩媚的五角枫,还有多情的山楂树以及出没在山林间的各种动物,那里的风光、风景和风情,也许更加令人心驰神往,何不再去“套铺”领略一下近乎纯粹的旖旎呢?

2021年10月7日于穹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