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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2021年第5期|高鹏程:悖谬之诗(组诗)
来源:《花城》2021年第5期 | 高鹏程  2021年09月26日11:00

编者说

高鹏程新诗一组,以辩证的内容,富有节奏的文字,于生活的细枝末节深省外部世界对自己内心的影响。

悖谬之诗(组诗)

高鹏程

蝴蝶之重

我相信一只蝴蝶的重量

约等于21克,104克拉,灵魂的重量

如果偏重了,说明你还有未曾卸下的负担

如果偏轻,说明你对另一个灵魂有所亏欠

蝴蝶飞舞

一阵来自天堂的风托载着它

光线穿过半透明的蝶翅

薄薄的阴影里

一边是尘世的眷恋

一边,是对另一只蝴蝶深深的悔意

 

芦荻之辨

我曾指给你芦花与荻花的区别

喏,那蓬松细密的,那清白舒朗的

事实上,它们的区别并不大,

它们都有过被称之为蒹葭的青涩时光

有过少女如瀑般的青丝,有过秋风

一天紧似一天的逼迫

有过一夜蒙霜之后微微发红而后迅速变白的发际线

人群中,你看到过一个老年妇女和少女一样

清澈的眼神吗?你看到过

一个少女和一个中年妇女脸上同样的忧戚吗?

所以请你不必刻意去区分它们

“枫叶荻花秋瑟瑟”,

“芦花开了,野茫茫一片,

人世间到处都是茫茫无用的真情”

你看它们并肩站在那里,一个并不是一个的另类

而是苍茫的孤独,是孤独的复数

 

斑鸠

我曾无数次听到它的叫声

有时在难眠的深夜,有时在寂静的正午

它的叫声急切、隐忍

但我从未见过这种鸟。

有一次,我似乎看见它了,窗外树梢间

一团小小的黑

但不是,它只是树叶晃动的暗影。

 

就这样,这只我从未见过的鸟

始终若即若离。

它怯懦、又急切的鸣叫,抚慰了我经年的寂寞

我甚至觉得它并不在别的地方,它就出自于

我的胸腔和喉咙。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

有一次,午睡后的恍惚中,我忽然看见了它

立在对面屋顶烟囱上的一只

小小的身影

 

——第一次,我看见了这种鸟,清晰而又陌生

仿佛我,仿佛孤独本身。

 

湖畔一夜

湖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在你

未曾抵达湖泊之前,就能感觉到。

首先是一股潮湿的气息,植物和女性

的气息在控制着周围的一切。

然后是我们对于水下世界的好奇。每座湖泊下面

都生活着我们不认识的小孩,他们会湿漉漉地

爬进你的梦中。

我记得少年时代的梦,被一个少女

水草般的长发缠绕。醒来的枕边,总有某种

挥之不去的腥味。而白天的湖泊,会被收起

装在她的身体里。仅仅留下脸颊上

墨绿色芦苇掩映着的两孔深潭似的眸子

 

风在吹。整幢房子像海上的船在漂移。

一个失眠的人,被风吹成了空旷的码头。一团

破旧的渔网。

 

大风吹动。一艘船依旧在陌生的水域打转。

一团渔网打满了死结。

多少人事如过江之鲫,被一一漏掉。

 

大风吹动,星辰纷乱。

拂晓时分

一个失眠的人,被吹成了一盏陈旧的风灯:

 

生锈的外壳,鱼骨一样

细瘦的栅栏,守着一盏微弱的渔火

 

——那唯一一粒尚未走失的星辰。

【高鹏程,1974年生,宁夏人,汉族,现居浙江。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一级。22届青春诗会成员,曾就读于鲁院21届高研班。诗文见《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钟山》《天涯》《山花》《北京文学》《文学港》等。曾获浙江青年文学之星、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人民文学新人奖、国际华文诗歌奖、李杜诗歌奖、徐志摩诗歌奖、《朔方》等刊物双年奖,诗刊社中国诗歌网首届十佳诗集等奖项。著有诗集《海边书》《风暴眼》《退潮》《县城》《江南:时光考古学》《萧关古道:边地与还乡》《细雨海岸》,随笔集《低声部》等。】